《柠檬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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柠檬树-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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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说着便越来越无章法,到最后,几个无意义的单音节词后,沉沉睡了过去。
  我始终没有提起他那句“我今天不想说话”来作揶揄,因为满脑子都想着如何问他“你在乎我吗”——要装作无意提及,似是玩笑幽默,而不让他疑心我是有多在乎他的想法。
  到底还是没说得出口,知道他会说在乎,却怕他强调只是因为把我当做学生、妹妹,甚至是受人所托。
  我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但以上每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都足以让我心酸。
  有人说,爱情是能让人坚强的力量。
  并不全面,有一种爱情,很小很脆弱,牵一发即动全身——我试过,所以我懂得。
  而此刻,我听着他沉沉的呼吸,一吐一纳间波澜不惊,终是让这颗忐忐忑忑的心归于安宁。
  隔着一道不厚的墙,通过一道电波蜿蜒传来,是他的声音,而我的鼻尖微凉,分明闻得见这厚重气压里属于他的气息,酸酸甜甜的,清清爽爽的——
  就像那株精心种着的柠檬树。
  第二天一大早,天不过蒙蒙亮,门便被人“咚咚咚”地敲响。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将旁边的闹钟看了又看,这才将那重影的指针对准了一个数字:6。
  天哪,才六点!
  “和风,起来和我去跑步!”顾少卿清朗的声音,此刻如同鬼魅,在外头飘啊飘啊,钻过门缝,直溜进我耳朵里。
  我心内呜呜直哭,四脚朝天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穿着簇新的绿恐龙睡衣,摇摆着小尾巴就开了门。
  “昨天晚上居然下了雨,今天早上挺凉快的,走吧,一起去跑跑步。”他穿着浅绿色运动服,脖颈上搭一块白色毛巾,一手抓着顶鸭舌帽。
  一听跑步我就哆嗦,就我这五短身材虎背熊腰的,一跑起步来岂不是要天崩地裂天塌地陷,直接影响到社会安定世界和平?
  “顾老师,还是你自己去吧,我最讨厌跑步了。”顾少卿哪里懂得,我这可是为了造福全人类所做的伟大牺牲。
  他蹙了蹙眉,“懒丫头,再讨厌也要锻炼身体,你特别爱生病,就是因为抵抗力太弱了。”倏忽想到了什么,食指点着我的鼻尖,“你以前不是说自己最爱锻炼身体的吗,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你还是穿着裙子高跟鞋在我面前信誓旦旦的。”
  我一怔,这人记性太好就是坏事儿,总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出往事揭我的短。我扁扁嘴,“那你还说早上锻炼对身体不好呢,空气多差呀,吸入肺里多伤身。你也不许去,大病未愈,万一有去无回,我哭都找不着坟头。”
  他被噎得半天说不上话,最后将帽子往我头上一戴,“嘴真厉害。”继而转身就走了。
  我却单手握拳,在胸前使劲挥了挥,只差激情嚎叫一曲,来为此番胜利呐喊。
  我迈着小碎步,踩着节奏,再度回归了我的床。不是因为我懒起不来,实在是床的拥抱太过温暖,让我欲罢不能无法克制,只好乖乖臣服在它的温柔之下。
  刚刚盖着被子满意地翻了个身,门却又被敲响了!
  顾少卿一嗓子嚎过来,“和风,出来!”
  我装不了耳背,抓着自己的头发往上提,幻想着能将自己揪起,再一运功直接送到顾少卿眼前。
  现实总是骨感的,我放下如此丰满的幻想,又一次屁颠屁颠跑了出去。
  “又干嘛?”顾少卿,看看我的黑眼圈,不觉得是和国宝画了一模一样的烟熏妆吗?
  顾少卿靠着门缘,神色慵懒闲适,一双明眸眯得狭长,有着浅浅的属于笑的弧度,“你还不起来准备鸡蛋卷和寿司?”
  “……”他居然还对我昨晚的话念念不忘。
  “你说了玩的?”他抿了抿唇,眉宇间染了些许失望。
  我连忙否定,“才不是,我说真的呢。”一看到他不高兴,我就比谁都焦急,赶紧让他好好坐着去等,我洗漱好了出来就做。
  在家不出门,也就懒得换衣服,继续做着我的绿色小恐龙,拖着尾巴在厨房里打蛋,一边瞄着手机上一条条的步骤。
  顾少卿刚刚换上了家居服,浅浅的麻布颜色,微黄,暖暖的像是午后斜斜的太阳光。他歪着头,两手别在身后,长长的睫毛眨啊眨,“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声音很轻,响在耳边,让我想到阳春三月掠过枝头的煦风。我冲他嘿嘿傻笑,“有,帮我照顾好你自己,别在这厨房里碍手碍脚弄坏东西。”
  他不大高兴,眉心微微一蹙,“我怎么就这么没用了?”
  我耸耸肩,一脸的理所应当,“天才都是这样,除了擅长做学问一项之外,于一切都只处在白痴的阶段。”
  “……”他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直到我做好了第一个鸡蛋卷和第一个鸡蛋馅寿司,而顾少卿在一旁以风卷残云的速度消灭之后,他方才又一次心满意足地笑起来,继而颇有些神神秘秘地低声道:“和风,有你在真好。”
  我反而不觉得有什么惊喜,因为隐约知道他在夸什么,便扯扯嘴角替他先说出来,“有我在当然好了,特别是在能为你做各种蛋的前提下。”
  他似是一局促,脸上的笑意僵了僵,片刻后才赞同,“是啊。”
  我将之理解为他被拆台后的尴尬,男人嘛,就好点面子。
  鸡蛋卷和寿司顺利完成,却是做一个吃一个,连洗盘子的后勤工作都省了。顾少卿心满意足,揉揉我的头发,还在惦记着下一顿,“明天还吃吗?”
  “……”我哼哼两声,“看我心情吧。”
  顾少卿给自己放了假,理由是吃得太饱不消化,需要运动运动。
  “你这是什么逻辑,工作不是一种运动吗?”我睨着他。
  他已然拿了把扫帚,弯着腰,仔仔细细将地面每一粒灰尘都扫进畚箕,“你爸爸住院了,项目停了下来,而且,我早就打算退出了。”他倏忽抬了头,冲着一旁傻傻的我挥挥手,“下午去看看你爸爸,怎么样?”
  我心内有些抵触,可一想到那晚,他说故事时痛苦的神情,又忍了下去,“好。”
  片刻后,顾少卿进了我房间,又立刻退出来,“你怎么不叠被子?”
  “叠被子啊……”我最讨厌叠被子了,“你不懂,被子是不能叠的,睡了一晚有湿气,必须要散一散,否则生了螨虫,多脏多恶心。而且,你没觉得这样凌乱的风格才有家的味道吗?”
  他蹙着眉头,一本正经地摇头,“没觉得。”
  说完,就扔了笤帚,出去洗了洗手,又折返回来,认认真真地帮我叠被子。等我冲进去,好说歹说磨了半天嘴皮子后,一个四四方方的豆腐块出现在眼前。
  “你……你这人!”我像模像样地和他较真,“这样对身体不好,你怎么不懂呢?不行,我要在凌乱之中彰显家的感觉!”
  他被神经叨叨的我拽着胳膊不放,却不恼,扬着嘴角,笑容温柔,“你这是在和我耍无赖?”
  可光听这话音却分明是:你这是在和我撒娇?
  我更是如同打了鸡血,索性一屁股坐上那被子,手一扯摊开了,冲他笑道:“你以后不许将被子叠得四四方方!”
  他疑惑,“你怎么还管起我来了?”
  “那你不也管我夜不归宿来着?”
  他便点头,“可我那是好话。”
  “我这也是好话!”我给他掰起指头,“不许叠被子,不许一大早去跑步,对了,还不许半夜起来背着我喝酒!”
  他脸色微微一滞,很快又恢复如初,却只是冲着我笑,没有点头答应。我便不肯,“咚咚咚”跑去他房间,提着被子的两角,将之彻底弄乱。
  顾少卿进来,随我一同跪上床,却是要阻止我的破坏,我哪里能妥协,将被子裹他身上,在他尚未逃脱时,掀起被单就套过去,却无意中抛出一张纸,有点重量,压着风荡了两荡,快速地往下落,我一伸手就接住了。
  却没想到,这居然会是一张照片——更确切的说,是一张曾经见过,被我朦胧记得的照片。
  我愣在原处,脑中一片空白,就在此时,突然被一床被子捂住了头,重重倒在了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顾少卿将被子开了一个角,冲我这个傻乎乎的人蹙蹙眉,继而忧心忡忡地说:“怎么了,和风,又有谁欺负你了?”
  ?

☆、第三十章 哪瓣柠檬不带酸(10)

?  顾少卿将我从被子里拉出来时,我已经昏昏沉沉像熬了好多无眠的日子。我捏着照片,坐在床沿,反反复复责备自己的坏记性,怎么会那么蠢,怎么连如此相像的两张脸都无法分辨。
  我于恍惚中看了看顾少卿,世界怎么就会如此小,照片中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居然会被我一次次的遇到。
  没错了,柳絮,仰慕他多年的学妹。
  顾少卿将照片从我手里抽了出去,看了看便笑了,“我读完博士后拍的,当时嫌麻烦,怎么都不肯去,我导师就说,你要是不来,就让你留一级。我立刻就去了,衣服还是现场拿的,小了一码,他们开玩笑说我像穿了紧身衣的蝙蝠侠。”
  奇怪,他的话多得出奇。我动了动脸部僵硬的肌肉,摆出自认为最自然的笑,“那这个人是谁?”我指着柳絮,“挺漂亮的,高高瘦瘦,眼睛也大,和你真配。”
  他没了刚刚的洒脱,眼中清明归于沉寂,深邃之中淡淡的一分惆怅,“她是我学妹,但并不是同一个专业。”
  我“哦”一声,思忖着如何往下继续,比如解释我们间的相遇,比如说说那首诗,以及他对她隐而未明的感情。
  门铃却响了起来。
  我立刻起身往外走,一看来人就傻了,顾少卿随后跟来,闲闲问着,“是谁?”
  我将门拉开,柳絮原本浅笑的表情急速逝去,吃惊地指了指我,“和风?”
  顾少卿已经走近,一看柳絮更是惊讶,正要说话,柳絮竟然是哽咽着喊了一声“学长”,便有纤丽的身影从我眼前穿过,直直投入了顾少卿的怀里。
  他略显尴尬地笑,双眼怔怔地朝我望。
  我低下头,侧身走过去,一路不停告诉自己,不过是久别重逢的一个拥抱,没什么要紧的。
  却还是觉得别别扭扭的,曾以为专属于自己的位置,现在被旁人一同分享了。孤独骄傲的小孩子,被人抢走了一颗最喜欢的糖,空得不仅仅是口袋,还有心。
  我去房里换了衣服,出来时他们已经坐在客厅里追忆往事。
  柳絮看了看我,问顾少卿,“你胆子不小,金屋藏娇。”
  他笑了笑,声音很轻,我却听得一清二楚,“别这么说,我只是帮她爸爸照顾她。”
  我心一揪,风也似的钻进了厨房。
  倒水的时候,手抖得不像话,右手套着左手,努力使之停下,水还是从杯口溅了出来,烫得我低喊一声,连忙松了杯子用冷水冲。
  端出水的时候,我无意识的将烫红的那一边朝向顾少卿,一向细心的他,却将之忽略了,说声“谢谢”,又和身边的柳絮谈得专注。
  我始终像是个外人,坐在一边插不进话。柳絮和顾少卿偶尔看我两眼,似是有话要说,但碍于我的存在,又迅速岔开了。
  我便识相地走开,回自己房间上网,过了半个小时,顾少卿在门口喊我,“和风,收拾一下,和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我本来还有些犹豫,柳絮走过来,异常自然地挽上顾少卿,笑容可掬的样子,“咱们上哪儿吃,我来霈陵可不久,你这个东道主可别又丢下我不管了。”
  顾少卿抿了抿唇,一张小白脸居然慢慢红了,“放心吧。”
  “和风,走吧,咱们俩狠狠宰你顾老师一顿,千万别和他客气,你不知道,他可有钱着呢!”
  顾少卿笑了,“好了好了,别教坏了我学生,待会儿随你点就行。”
  柳絮一扬下巴,咯咯直笑,“这还差不多。”
  我在一旁站了许久,还是决定不做这电灯泡了,“顾老师,还是你们俩去吧,我嫌外面热,怕折腾。”
  他没劝我,点点头,“也好,等我回来带点给你。”
  “不用了,你们俩好好聊聊吧,我自己随便吃点就行。”我背剪着胳膊,使劲绞着手指,甲盖一定挣白了,“正好我待会儿去医院看爸爸,也许就在医院和他一道吃呢。”
  顾少卿点点头,“也行,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我坐地铁更快。”
  他不再有什么意见,柳絮心急要走,风一般的来,风一般的去了。
  我听着大门落锁的咔嗒一声,长长地叹了口气。
  爸爸的病榻旁从不缺人,他从来不是一个好爸爸,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好老师。
  来医院前,我买了一捧花,纯粹是为了面子上好看,不至于两手空空落人话柄。虽然是嫡亲的父女俩,却沦落到要做表面功夫,留给外人话事的亲情,怎会不是一种悲哀?
  爸爸正打着点滴,半闭着眼睛浅浅吐气,见我进了病房,有学生在他耳边喁喁私语,他眨了两眨眼睛,算是看到了我。
  “爸爸,”我喊他,“好点儿了吗?”
  我将花放在一边的柜子上,站在病床边看他。毫无血色的一张脸,瘦了许多,双目浑浊,不复曾经的犀利净澈。
  这一场病来得险恶,顾少卿和我提过完全是常年劳累积累所至,术后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却一直说不清楚话。
  他抬了抬手指,点在被单上,极低极低的声音重复着,“女……女……”
  我居然也没任何反应,仅仅是冲他笑了笑,“是我。”
  何其凉薄。
  我在医院呆不下去,十分钟后便找了借口匆匆告辞。站在病房门外偷偷朝里面又望了望,说不出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顾少卿住院时,我恨不得□照料,等到自己爸爸住了院,连偶尔来看一次,都算是艰难又艰难的一件事。
  很小时听过一个故事,负气出走的小姑娘饥肠辘辘,一位好心的卖面大婶请她免费吃了一顿。她当即感谢,深觉大婶是世上难得的好人,却不料大婶语重心长,我只不过给了你一碗面,你就这样感谢我,你父母养了你十几年,你怎么就不知感恩呢?
  当时看完,并没有多大的触动,就在身旁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的叹气时,我仅仅是傻乎乎地玩着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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