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安歇。宁城如此,三潭亦然,云帆来到这个世界上还未见过大城市,甚至中等城市也没进过,尚未领略到它们夜里的繁华,躺下去时云帆下个决心,自己是应该见识一下南方城市的夜景,这一天不能等得太久,趁着年轻,玩乐应景,老了只是适合回味而已。
第二十四章 涌流
() 天黑以后,三潭镇北边一座荒废的院子里冒出来一群人,为者正是孙姓车夫白rì所见到的大胡子,不过此人是经过装扮的,如今粘上去的胡子已叫他拔了下来。屋子内只点着一盏大油灯,亮堂可辨人脸。其中一人似乎耐xìng不足,他拍死几只蚊子后埋怨道:“大哥,怎么侯三那小子还不回来,小小一个三潭镇打听几个人就这么难吗?早知道让老子出马。”
这一群人虽准备停当,脸上却是未蒙上黑巾。在这个世界,无论黑夜或是白rì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其共同的喜好大概都选择黑衣黑裤还有黑面巾,也算是一种标志了。人群里一个秃子随后批评道:“刀疤,大哥都说了多少次了,干大事的人不能没有耐心,要学会忍。现在天黑不久,那些人可能还在吃饭冲凉,何况镇子里的人也未睡觉,你说这时候咱们能冲进去吗?冲动!”
刀疤梗着脖子,声音不免大了些,带着火气回道:“秃子,老子就是冲动了,如何。你咬我啊,依我看,大哥,咱们不管它三七二十一打他个措手不及,咱们拳头硬怕得了谁?”
那个秃子也不服气,虽然知道对于刀疤这样的粗人是不能指望用道理说服他的,秃子恨铁不成钢,道:“你,你就不会动动脑子吗?大哥,今晚的行动还是需谨慎点,周密些为好。”他自觉地将声音放低,最后向着大胡子提出了建议。
大胡子已不是大胡子,大胡子也还是大胡子,他将胡子沾上,不复今rì白天之状,而改变成山羊胡,山羊胡照照镜子,脸上自带着笑意,他很满意现在的这幅模样。山羊胡从满足中出来,淡淡地道:“好了,你们两人不必争论,今晚依照原来的计划行动,先填饱肚子。还有一点,此处虽是荒芜,白rì里也少人经过,为谨慎起见,大家讲话时声音放低点,知道了吗?”
“明白了。”众人应道。刀疤脸虽不情愿,也明白不能太由己,两人的争论在头目下了定调以后,是必须偃旗息鼓的。他们一群人在山羊胡的带领之下,这些年混得不错,内部有些小摩擦,却无关痛痒。就如现在秃子也明白,争论是争论,关键时候所谓兄弟之情是最真的,最有力量,因此他们皆掏出干粮啃吃着,等待着侯三,也等待着行动的开始。
侯三终于在黄昏时见到了云帆他们的马车,他能断定目标真切的原因之一便是手里有李石等人的图影,对于他来说辨认一个人的样貌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虽不至于过目不忘,他也自以为记忆力不错。当云帆从车窗探头出来旋即再缩了回去,侯三已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了,他钻进街道的行人队伍里,装作要买些地摊货的样子,同时尾随着马车,不近不远到了三潭客栈,亲眼见到jǐng觉的李石们进了客栈后面一座院子,天黑以后再三地确认过云帆他们的落脚地,才随意地在街上某个包子摊抓了两只馒头,高兴地对付肚子问题,这时候的他已将兴奋之意藏了起来,平复着心情,计算着时间。
侯三绕着镇子走了一圈,确认身后无人跟踪,才出了镇子往北而去。镇子外的夜是安静,乃至是寂静的。侯三不敢掌灯,只能抹黑而行,这是月底,自是没有月光照路,听着自己的心跳,侯三走得几步,再停一停,如此“磨蹭”到了荒废院子外面,他探头见到了里面漏出来的一点灯光,穿过飞舞着几只萤火虫的院落,来到一扇木门前,咳嗽一下,抬手敲了几下门,里面的人自有派出屋子来做暗哨的,却只负责暗地里传达信号而不负责开门,开门人对照切口确认无疑以后,才拉出一条门缝,放侯三进去。
“大哥,诸位兄弟。”侯三进得门来,先朝山羊胡拱拱手,脸上的神经才松放下来,到了自己的地头,这是很自然的事,有安全感而已。
山羊胡点点头,道:“侯三辛苦了,镇子里情况如何,给大家说说。”
刀疤脸感觉自己等了许久,这侯三才回来,忍不住上前一把抓住侯三瘦弱的肩膀,yù将他按在凳子上,侯三回道:“是的。诶呀,刀疤你先别这样,我站着说话方便些。”
“靠,老子等得都不耐烦了。”刀疤脸催促道,“快些讲讲,他们是不是都进了镇子。”
山羊胡摆摆手道:“你这家伙呀,好了,侯三慢慢讲,详细地讲,不要急。”
看着一众人的目光,侯三感到了一股成就感,做侦查工作也需要些天赋,侯三长得其貌不扬,丢在人堆里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加上他身手不错,整个人滑溜机灵,向来为山羊胡所重。侯三吞了口口水,组织一下语言,道:“他们一行共二十一人,一个车夫,车上两人,剩下的以那个人为,跟资料上差不多,武艺一般。值得注意的不过三五人而已。”
“有没有现接应他们或后续而来的人?”
“暂时没有现。”
“嗯,”山羊胡沉吟一下,便将目光投向众人,问道:“你们怎么看?有建议或意见的提出来大家商讨一番。”
秃子转了转眼珠,对比一下己方和对方的人数,己方不过十六人,人数上差了些,强攻不可取。他等了等未见有人话,挺出身来道:“大哥,我觉得为减少损伤起见,不能硬拼,不如在原计划上加上个调虎离山,事成便远走,事若不成,达到雇主的目的,扰乱他们的计划也算成功。”
其余人听到侯三报出来的人数,皆沉默了一下,虽然他们都是在刀尖上讨生活的人,也不免因这些年活得不错,加上一些人过了热血之年,相应的锐气减退,而萌生了以稳定为要的想法,这与山羊胡一直以来采取的稳健之道有共通之处。于是好几个人赞同道“是不宜硬着来”。刀疤脸见状,冷笑道:“他们不过多了一两人,武艺却不咋的,多一两个同样是绵羊,老子一人就能搞掂。这时候你们怎么就挫了锐气,当年的那番勇气哪里去了?”
“话也不能这样讲,刀疤,稳重一点并不代表胆怯,若代价过大,就不能只顾着逞匹夫之勇。”秃子也理解刀疤的长处和缺点,更明白一个人的力量是敌不过集体xìng的拳头,于是劝道。
“有道理,”侯三也插了一句,“不过我只是跑腿的,只会看风,砍人这种事还是需要刀疤出大力才行。”他看了山羊胡一眼,便没有接下去。他也不知道接下去怎么说,惯例刺探消息是他侯三的任务,他只需要保证消息的准确和可靠,如此足矣。
“你们几个呢?”山羊胡指着没有话,也未表态的几个人道。走走过场在每一次行动之前是必须的,这样可以凝结集体,挥出强一点的力量。
“听大哥的”、“由大哥决定”、“跟着大哥走”这一类话从他们嘴里吐出来后,核心的几人交换眼神,山羊胡道:“既然如此,依照原计划,行调虎离山之计,只要达到雇主的要求,立即撤退,就在这里集合。”他指着已摊开在桌面上的一张地图,右手食指点在某一个位置上,“接下来分配人手,今晚准时出。”
人手分配,如何先是前探,虚张声势,如何暗地里行进,迅猛直击目标,如何接应,信号退却、集合,皆顺利地在屋子内演练一番。刀疤脸擦着他那把大刀,光亮可照出人脸的刀身出森然的光,他的手有力而稳重,他的血在慢慢加快流动,似将要燃烧起来。他感觉今晚的战斗会比以往jīng彩,这是他战斗的又一个地方。夜,适合做的事情中,让热血沸腾贯穿整个战斗,无疑是他最喜的,最爱的。
第二十五章 房间外的战斗
() 云帆房间里的灯熄灭的时候,李石才刚刚冲了个冷水凉。冷水可叫他清醒,冷静的思考,这是他保持了二十多年的习惯,去掉疲劳的同时,也带给他灯光下的笃定。做事情不易于出错,保持脑袋顺遂运转,是其中较重要的一条,这也是李石总结出来的经验,且身体力行。
李石想到今rì那封来信,信已被他烧掉,纸上的字句却记了下来。虽然他不大相信歹人会如信上所说那样晚上来“拜访”,不过一路下来算是顺利,突然遇到这种事情,心里不起些疙瘩是不正常的,何况进入三潭以后,在大街上走着时,他总觉得后面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李石没有回头,没去寻找盯梢者,按感觉判断,他们已进入了某些人的视线,应该错不了的。
因此今晚吩咐下去,令众人需较昨rì小心几分,以防不测之事,这样才感觉妥当了些。李石叫过陈福,问道:“马匹安置好了没?”
“都喂饱且给足食料,休养一个晚上,明早出加而行,天黑前就可以到达章州。”陈福回道,“不过,属下觉得今晚会不会……?”
“嗯,小心点是没错的。今晚五人一组,交替巡逻,休息的那一组也要随时待命,你跟王涛就和我一起了。”李石再次确认,人手是安排好了,具体去落实却是重要的,不能麻痹大意。
“好的。弟兄们也都吃过晚饭冲了凉,此时正养着jīng神。”
李石强调道:“公子的安全是最紧要的,无论何时都不能掉以轻心。等一下你进去给我再传达一遍,知道了吧?”
陈福躬身而退,李石在屋内喝过一杯茶,踱步出来,看看云帆的房间里已熄了灯,估计他们两人躺下去了,再抬头望望天空,这是个漆黑的夜,亥时未过,夜还长着呢。
赶车的中年人就住在云帆隔壁,他似乎也睡得早,在云帆钟老头躺下没多久,也跟着吹灭油灯,和衣躺下。屋内漆黑,只隐隐地从外面走廊里吊着的昏黄灯笼光中知道些一门之隔的外部环境,若有人走动,影子附于门扇面时,才表明未宿者带来了的动静。深夜时候,这样的走动是少见的,特别是对于包下了整座院子的云帆一众人。不过今晚既是特别,也是正常的,五人一组的巡逻者从东侧走到西侧,几条影子从车夫门外,游动到云帆门外,然后一路过去将院子的一面走了一遍,继而重复着,给予睡梦人安稳做梦的保障。这里的jǐng戒气氛也在慢慢积聚着,准备着,做出应对夜行人的姿态。
王涛打个呵欠,拨了拨油灯的灯芯,使屋内更明亮些,李石和陈福亦在,不过三人都没有交谈,外面有兄弟们坚定的jǐng惕的目光巡视,却叫这里的夜显得更寂静了。看着两人仍是jīng神奕奕的样子,王涛起身走到装着冷水的脸盘处,淘起一把水清洗着脸蛋,以去除脸上的一丝困意。三四班人的夜巡,是有时间叫人小憩一番的,无奈人的神经绷紧,被李石鼓动着需特别注意今晚的安全,王涛尝试过趴在桌子上闭着眼补补jīng力,他不敢也不能陷入睡眠之中,所以用冷水洗脸,也用毅力冲击着睡意,这一点李石以身作则,陈福也做的不错,王涛自是不能拖后腿的。
“丑时已过了一半。”李石突然说话了,他不自觉地握了握拳头,要求王涛他们道:“这时候应该拿出jīng神来,来吧,喝过这一杯水,轮到咱们上岗了。”
陈福二人眼里出光彩来,齐声应道:“是!”
简陋小镇的打更人打过一二三更,揉了揉眼睛,他似乎看到有人影在远处晃动一下,直到他听见猫叫,才判定出来原是恼人的野猫在行动。向来大胆的更夫不禁深呼吸,吐出了浊气。这一份职业辛苦,枯燥,要与黑夜打交道,因了鬼神信仰,他也颇有过自己惊吓自己的时候。更夫往三个水潭的方向望了望,便倚在三潭客栈外的一个角落歇住脚,再过两个更次,敲打几下自己就可以回家安歇了,想到此处他念及家里的一双儿女,辛苦算什么,可解决吃饭问题就是幸运的。
侯三领着他的一群兄弟悄悄地摸进三潭,这时候的他已穿上黑衣黑裤,此是一副标准套装,每次行动身披着熟悉的黑sè,让他凭空增加了几分安全感。带头大哥,扛枪弟兄,使刀刀疤等人就在后面,尾随着侯三,按既定计划杀进镇子,扑向目标。大幕徐徐拉开,可惜观众缺缺,也算是遗憾之事。
更夫这一次眼睛睁大,亲眼看到一群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迅地靠近身边客栈。他见到锋利的长矛,和未出鞘的刀剑,顿时吓住了,下意识要敲打铜锣出示jǐng的声音来,可恨因慌张而来的痉挛,让他向来有力的右手握不住木棒槌,“啪”的一声响带着锐意刺破这个黑sè的夜。走在前头的侯三见状,狂奔到了更夫身前,往他嘴里塞进一团黑奈锸拢床患靶昶憬渫系搅艘槐撸蜕鵭ǐng告道:“不许动,不许出声,否则做了你!”
计划赶不上变化,眼看着出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山羊胡皱皱眉头,眼下是无暇理会更夫的死活了,庆幸的是木棒下地,声音不大,应该未引起对方的jǐng觉,他挥一挥手,低声下令:“行动!”
人分几路,或投石或点火或呐喊,还有在暗中见机行事的,如同镇子外院子内演练那般,既定的程序迅猛地进行下去,煞是热闹。山羊胡带着秃子与刀疤脸绕至客栈后面,这时前门的烟火大作,声势撑了起来,听到里面人的忙乱和呼喊,三人翻到围墙上,探出一头,内里是一锅沸腾的粥,这是他们将要得意之时,三人跳下墙来,直扑中间屋子。
客栈前方起了喧闹声,紧随着见到火光,李石终于笑了,不怕贼人来,就怕贼人惦记着,虚而不。李石唤出一组人往前而去,另一组加入呐喊呼叫之中,他带着王涛陈福守在云帆门外,剩下一组从旁边接应,以不变应万变,行防守反击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