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仆从在与云帆相距三四尺的位置站着,云帆见到对方并没被他推倒,心里松了口气,知道是自己走路大意了。此时陌生少年脸上带着嗔意,似乎云帆这一下无心之失占了天大便宜一般,道:“你……”。少年张张嘴想搜出些什么话来,云帆看着他,他也盯着云帆,直到云帆道了句“不好意思”,双方奇怪的气氛似乎才正常下来。
眼前的这一张清秀得过分的脸,叫男子汉的少年凭空多了五六分的女孩子气,云帆心里猜测,这不会是一个西贝货吧。将目光收回,他再次拱拱手,道:“真对不住了,这位小兄弟,在下刚才看东西看的入神,所以碰到了你,有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说到“小兄弟”一词时,云帆心里偷笑着,来到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别人叫他小兄弟的,今天抓住机会不管来者何人,见到年龄比自己小的,安放这一句“小兄弟”,口上占取便宜,使他有吐气扬眉之感。至于他心里的那个猜测,对方秀气得过分,而近于女子,这没放在心上,道歉过一句,想必对方也不是跟跟计较的人,无事别过之后,管他是谁呢。
那一个小厮装扮的家伙也是与他的主子同类型的人,女xìng的柔xìng太明显,放在一起倒近于两个女子了。小厮用手轻轻拉着少年的衣袖,似乎低语了一句什么,陌生少年脸sè转回正常,轻松回道:“不紧要,我也有错,刚才走路时好像见到了一位故人,所以没看清楚路面。”他话头一转,“这位兄台,看上去你不像是本地人,也是出来游玩的吗?”
云帆装出有些心机的样子来,并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等了等,看到对方眼里的好奇之意,方回道:“差不多吧。你们呢,是去章州还是北上?”探口风挖人家**这不可取,毕竟相互之间连点头之交还算不上,顶多是萍水相逢,因相撞一下而将要认识而已。
身后小厮扯了扯少年的手,少年和云帆因为说话已转到街边店铺的屋檐之下,他似乎拿出了热情,要和云帆多讲几句话,是以微笑着道:“呵呵,在家里闷得很,所以要出来走走,玩一玩。听这位大哥的口音,像是南边的人,不知道小弟猜的对不对呢?”
云帆有些困惑,怎么今rì拐弯遇到陌生人,还撞了一下,现在两者站在这里,貌似相识许久的样子,对方有认识自己的意图?云帆早就不将这一类偶遇放在第一位,或暂时将其排后,目前跟着老头子往宁城上山看老道士炼丹为紧要,却也不排斥这一种认识新朋友的机会,所以疑惑归疑惑,既然对方拿出了诚意来,云帆自不好继续装出那份造作的心机,他忍住要先拍一拍对方肩膀的冲动,因为这不礼貌。跟着云帆亦笑了笑,道:“呵呵,我是章州人,听你的口音,应该算我的半个乡里吧?”对于各地的方言口音,云帆是一张白纸,知之甚少,因所到过的地方不多,更谈不上有何等的研究,他只是觉得对方好听的声音里,貌似有着与自己类近的乡音,这是一种大约的判断,不知道准不准确。
“你猜呢?”对方眼中忽闪过一道狡黠之光,云帆只觉得一阵迷糊,他不能看出这一种陌生的sè彩有何种意义,闻言他摸摸鼻子,道:“可能是也说不定。我也是第一次出门,眼力有限,呵呵。”
“你还没回答我究竟去哪里玩呢?俗话说相逢便是缘分,说不准咱们是同路人,这样一路上就有伴了,对吧,兄台?”
又是大哥又是兄台的,云帆却没被他绕晕,因为意思差不多。听到少年三句不离一个“玩”字,云帆已可判定眼前这一位公子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看他随从不多,只有眼前小厮的样子,说不准是偷偷出门来,到处闲逛的家伙,跟自己这一种有目的xìng的经过家人允许,有师傅领着的截然不同。想到这里,他更是摆出了大哥这个身份,以看小弟的表情稳重地道:“嗯,我往北去,小兄弟你呢,不知道同不同路。正如你所说的,这是缘分,如果你也是往那边的话,咱们一起走,路上会有趣很多,不是吗?”他往北边指了指,那一边应是宁城方向,几天之后就能抵达的他的梦醒之地。
少年高兴地道:“真巧,我们也是想往北边去的,同路呀。”言下之意是可以同行。云帆不禁好笑,毕竟是一个rǔ臭未干的小子,这么容易就相信一个陌生人,若自家是个歹人呢,不怕一口将你吞掉,骨头不剩吗?云帆看看时间不早,要回去吃饭,礼貌xìng地问道:“对呀,是同路。不过现在天sè不早,你们吃过晚饭没,要不一起?我就住在镇子西边的常来客栈。”
少年身后的那个小厮亦低声讲了句“公子,咱们也差不多要回去”,少年才发现他们这一谈话,费花了好一阵子,无意之中将白rì剩下的那一条尾巴割走,此时西方夕阳照着人的身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斜影,眼前的云帆脸上带着柔和光芒,与那一天所看到的那一张脸重合起来,便是同一个人了。少年点点头,道:“是呀,差一点耽搁大哥你的时间,不过嘛,我们好像也住在常来,那么就一起回去喽。”
云帆惊讶道:“真的?小兄弟,要不这样,既然你们也住在常来,今晚的晚餐算我的,咱哥俩喝一喝,以庆贺这难得的缘分。”
少年脸有难sè,道:“大哥,不瞒你说,在家中时,家人不给我喝酒的,所以我一向滴酒不沾,大哥请我们吃饭小弟很高兴,不过,这个喝酒就……”
云帆笑道:“呵呵,没问题,不喝酒就不喝,反正我酒量也很浅。刚才这句话只是应景而已,因为江湖上不是经常说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吗?这是我一向向往的。”说完云帆迈出一步,要上前拉住少年的手,同回客栈。少年轻巧地躲过了云帆的爪子,笑着道:“大哥,我自己走就行,不用拉着的。”
云帆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明白自己表现轻佻了,这也不符合自己一向低调的xìng格,所以尴尬道:“呵呵,好吧,这大热天的,确实不适合这样做。”
少年的仆从眼见云帆要伸手yù拉自家公子的手,有些不满,用眼瞪了云帆一下,被他的主人制止。云帆这种冲动可看成是无心之失,热情得过分,不过都是年轻人,在少年看来,这种事情有时候确实难以避免,所以未怎么放在心上,他制止从人的失礼举动,叫自己的跟班不应失去礼貌,这也有良好家教的熏陶作用。
第五十二章 赵子芋(下)
钟老头很奇怪云帆出去一趟居然带回了两个家伙,看到秀气的少年和秀气的他的跟班,老头子笑了笑。云帆与这一位少年兄弟相称,显有着少年心xìng,似乎这两个人都如白纸一张,偶遇上了,以为投缘便不去考虑其他因素,直接越过了萍水相逢,到了论交的地步。老头子摇摇头,好笑的同时,也为这一种较纯洁的友情感到不容易。出来行走的人,一般都心怀着对陌生人的戒备之心,这是很正常的。毕竟人心隔肚皮,江湖也好,社会也罢,都不是一个人自以为出发点好,自己是善良之人,对方就一定要跟自己一样,是一个好人,所以自己遇到的都是好事,不担心上当受骗这种叫人伤心之事将临到自己身上。在有经验之人看来,抱有这种想法都是幼稚的,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骗子、不怀好意之人、歹人、路人都不会这么去做,就算是好人,吃过亏后,就不会继续单纯下去,多多少少会有自己的一套防备姿态,也是事实。
但是另一方面,也是不能否认确实存在着像云帆这一类靠着缘分相识且深交之人。世事无绝对嘛,现实就算是多么的硬冷,也存在着其温柔一面。老头子作为一个活了几十年的老家伙,少年之时轻信他人吃过亏,也得过深信他人的好处,这大概是一个人,一件事的矛盾之处,有正面便有反面,缺一不能独存。
少年进了云帆的房间,好奇的打量一下,便不再四处张望。云帆让出位置等少年坐了下来,对着身边的老头子介绍道:“小兄弟,这是钟伯,我的长辈。你跟着叫钟伯就可以了。”云帆见到老头子脸上挂着笑意,相应地道了句:“老头,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叫……”这时候云帆才发现一路走回来,从两人在街上相撞开始,这一段时间内虽然与对面这一个少年讲了些话,好像连基本的礼貌—首先问一问对付的名姓—都没有做到,所以开口要跟老头子介绍此人,一时不知如何圆话。
云帆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停了停,转向少年,问道:“诶呀,小兄弟,咱们真是一见如故,差点连名姓都忘记说了。大哥我是章州人氏,姓李,叫云帆。刚才忘记说了,真不好意思,不知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年看了云帆一眼,心里想到这个家伙真是粗心大意,在大街上光顾着问东问西,就是不记得要问一问自己的名字,这叫他纠结了好一阵子。没想到进得屋来才发现,还在他的长辈面前出了个丑,他忍着笑意,站了起来,先向钟老头问一声好,坐下以后正了正身子,回答云帆道:“大哥不提起,我也差点忘记了。嘻嘻,小弟姓赵,大哥叫我子芋就可以了。刚才听李大哥你说自己过了十六,这样看来,我比你小一岁。这一声大哥叫得名副其实,不知道第一次见面,大哥要给小弟什么见面礼呢?”说到后面这一位公子调皮了起来,竟然伸出手,到了云帆面前,既像是开玩笑,又像是正经十足的样子,问云帆索取礼物。
云帆一时之间感到有些为难,他们二人既然是一见如故,相谈快乐,差一点就要杀鸡宰牛义结金兰,子芋的这一个举动好像又说得过去。他刚才听到对面的小兄弟的名字时,yù要肯定自己的一些判断,“子芋”近于女子之名,他要开口调侃一句,又以为失礼,闭口不说话,人家手都伸过来了,云帆只好将目光投向老头子,他要听听老人家的意见,自己没有准备什么礼物,毕竟这是他的第一次遭遇到这种情况,情急一时,极其需要钟老头为他拿个主意。与此同时他将手伸到自己怀里,里面好像有一枚玉佩,是那从小到大跟着小李的那一件较为珍贵的物品,他准备必要时候拿出来应付眼前这个局面。
钟老头标志xìng的捋捋他的胡子,往前一步,站到了云帆的身侧,笑眯眯地建议道:“既然你们俩一见如故,这是缘分,是极其难得的,小子你就大方一点,给这位姑……子芋小兄弟一点见面礼,以此订交如何?”
老头子这句话有些轻率呀,云帆也没怎么深入考虑,不过老人家都发话了,他不能不从,况且眼前的小兄弟总给予他一种亲近的亲切之感,难道这就是老头子所说的缘分?玄妙的东西,一时难以明白。云帆也不是一个扭拧之人,既然投缘,既然能遇到且相识要订交,玉佩一枚没什么舍不得的。他呵呵一笑,从怀里取出那枚玉佩来,道:“子芋兄弟,做大哥的一时仓促,没准备什么礼物,这一枚玉佩陪了我好长一段时间,虽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但意义不小,今rì送给你,权作小小的见面之礼,你就收下吧。”
赵子芋本来只想开个玩笑,他也觉得跟云帆投缘,心中有那么一种亲切的感觉,让他选择亲近。这是一种说不清的朦胧的情愫,自遇到云帆便沉淀下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凭空而来的亲近究竟来自何处。伸出手以后,他将手停在半空,本想捉弄一下对面的那个家伙,礼物不在他的要求之内。虽然,钟老头的这种说法好像也讲得过去,于情理不悖,可是他根本没想到云帆真的取出礼物来,赵子芋将手抽了回来,半路却被云帆的手抓住,轻轻放下了玉佩,他感受着手心的暖玉的温意,心上一急,连忙推却道:“李大哥,我只是开个玩笑,不能当真呀。这礼物贵重,我不能要的,你收回去吧。”
云帆站了起来,来到对面,将赵子芋的手推了回去,笑道:“好了,兄弟,你就收下吧。做大哥的给小弟礼物,是天经地义之事,没什么不可以的。而且这一枚玉佩只是陪我的时间长了点,算不上多么贵重的物品。”看到对方还要推却,要将自己送出去的东西返回来,云帆假装出生气的样子,道:“小兄弟,别婆婆妈妈的,刚才钟伯也说了,咱们一见如故,我不送你一点东西,怎么算得上是订交呢?所谓礼物重在情意,别被它的外貌迷惑了。”
赵子芋是一个有些眼力之人,他很明白手里的玉佩可能算不上价值连城,但称得上贵重,特别是云帆刚才也说了,这是他的贴身之物,如此说来他更要不得了。推却了一两次以后,他见到云帆生气的样子,知道暂时归还不回去,只好作罢。他苦笑着道:“好吧,李大哥,你这一枚玉佩就暂时放到我这里,由我保管着,以后再还给你。”
“送给你的以后就是你的东西,子芋兄弟,你可不要再谈什么归还的话喽。来吧,咱们该吃晚饭了。”云帆不知道送一件礼物出去会这么费jīng力,这一耽搁,看看外面走廊,不知何时已点亮了灯火,他肚子饿了,便接着对钟老头道:“老头,出去吃饭罗,今晚你要将五加皮分我一点,看一看是不是真如你所说那样适合这种天气喝。”
两个年青人的表演到现在才算暂时落幕,老头子在旁边观看着,这种与年青人在一起的感觉真好,无形之中连房间内的空气似乎都活跃了许多。听到云帆的要求,他点点头道:“好呀,就怕你只是说一说,而不陪我老人家喝。”老头子对赵子芋笑了笑,温声劝了句:“小兄弟,既然这小子有心送你礼物,你就要好好拿着,这东西已经是你的喽,别推托,要有男子气一点。”说完这话钟老头还意味深长的看了赵子芋一眼。
年轻公子感觉心里一紧,他总觉得对面的老人家虽是善意的,但可能自己的秘密在他面前会一下子被看穿,所以有些紧张,闻言再次点点头,道:“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