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嘛,可能车夫能回答你。”老头子自清楚得很,河口与铜山几十里路的距离,一天的时间,加上休息歇脚,肯定是可以达到的。尽管有雨,雨却不大,影响也不大。老头子的一碗姜汤将云帆体内不多的寒气排出来,却不能将他的离别之惆怅一起排出,惆怅系之于心间,对于这种事情,旁人是难以给予帮助的,只能靠自己。幸好云帆只是有些不舍,有些惆怅,而未到相思这种程度。这时候看来,云帆表现出一些与其年龄不大相称的成熟,姑且称之为成熟罢,所以老头子就把再灌他一碗姜汤的念头放弃掉,先冷眼旁观罢。
在这种不算恶劣的天气里赶路,拉车的马匹想要发发脾气,无奈经验丰富的马车夫显然有所准备的,鞭子侍候过后,也给些食料,这是马儿最喜欢吃,不能凭着一时的脾气视而不见装清高的,它肚子会饿,它不知道节cāo为何物,只凭着一种本能行事。所谓发发脾气也是如此。马车夫一脸笑意,午前休息时跳下车来活动一下双腿,再检查一番车子的零部件。马匹的xìng情他知之五六分,是很足够让他在章州、天堂、河口乃至于铜山宁城这一段路驯熟的驾驭车子平安送抵客人到目的地的。出来了几天,他会想家,想他的家中的儿女,屈指算算,铜山不远,宁城也不远,这样看来归家之路也近了,这一趟回去需要休息一阵,毕竟钱财是赚不完的,糊口养家,不就是为了他的家人生活得好一点吗?
此趟行程,他的雇主非常友好,容易说话,这更叫他轻松愉快了。所以冒着小雨赶路,他不觉麻烦,也安然处之。马儿需要鞭子和草料,这是行内共识,他持之以恒。
下午的马车上沉默一阵,再来一段对话,在断断续续中,在小雨的淅淅沥沥之下,车上人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赶车人怀着积极的敬业jīng神,终于在天黑了没多久以后抵达铜山。铜山是破败了,这是与前几个朝代的繁华相比,落差很大。从夜晚里燃着的灯火来看,她的生气也足,原住民不少,所以寻找到客栈这种落脚地,云帆他们并没有费花多少时间。
空气里有着淡淡的金属味道,云帆将之称作金属,是因为它与铁的味道不同,而近于大越朝的铜钱的味道。这是铜臭味吗?云帆感到奇怪,不明白看上去不大起眼的铜山,为何会散发出这股怪味。
“老头,你有没有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有吗?”老头子反问,他翕动鼻子,淘取几口空气以后,方同意道:“好像是呀,诶呀,是这样的,我都差点忘记,铜山嘛。”老头子沉吟着,“很久以前是个铸钱之地,所以你能嗅到铜臭味,也是正常的。”说完这句话,他就不愿继续讲下去了,大概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或者故事太长,现在没时间跟云帆啰嗦。
看着钟老头首先进了店门,云帆只好跟在后面。铜臭味虽淡,却叫云帆感到有些不适应,这不是花香,金属的味道太刚烈,让它窜进鼻子,人浑身别扭和不舒服。某某朝的通宝,只适合捏在手里数数,而不适合凑近鼻子闻一闻。
第五十九章 屋顶的战斗
子时,云帆导引着体内气丝游走了三遍以后,完成了睡觉前的练气,他擦擦汗水,吁一口气。云帆尚未将每一rì的吐纳转化成习惯,譬如昨rì,他就多花了半个时辰打坐,这是效率低下的表现,老头子也批评过几句,今晚饭时再鼓励几句,勉励他需要坚持。枯燥的事情一口气完成之,持之以恒,慢慢的转化成习惯,转化成喜好,才算是真正的入门。云帆离这个目标不近,但也不远。
夏秋之夜没有叫chūn的猫,却有夜行的耗子,所以跟有深夜出没的捕食之猫。云帆刚刚躺下,屋顶上就闹出些动静来,知道是一对天敌在玩躲猫猫,云帆坐起身来,低声喝喊了两句,首次受到陌生惊吓的小动物选择沉默,侯等一会以后继续动作。云帆很无奈,他也想有绝艺在身,遇到这种情况可以jīng确打击,将扰人梦的猫鼠驱赶开去。
夜深,云帆被一次大动静惊醒,这时候听到了屋顶上有人说话,云帆以为是老头子上去了,抬头看向老头子的床,黑暗之中,模糊地发现他也醒了,似乎在盯着这边看。云帆起来点燃油灯,指着头顶问道:“老头,上面是什么人,居然如此嚣张,敢在您老人家头顶上拉屎?”
“你小子别这么恶心好不好?”老头子也起身了,“文雅一点,你这样一说我的隔夜饭都差点要呕出来啦。”
屋顶上应该不止一人,他们话刚停,便扭打了起来,很快几片瓦因承受不了他们的动作,很干脆地摔了下来,差点砸到云帆的头上。云帆连忙跳到一边,骂了句粗口,悻悻地道:“这什么世道呀,还让不让人睡觉!”这句话虽然声音很大,却盖不过头顶上两人的拳脚声、还有兵器相击声。
江湖人真cāo蛋。云帆只好向老头子求助,他是个高手,对付上面两只耗子不费吹灰之力。“老头,出手吧!您看,能不能赶走他们?”一句话语调两变,包含着讨好之意。云帆很失望,他没能从老头子的脸上发现愤怒之意。
钟老头奇怪的笑了笑,道:“长夜漫漫,小子,你不是想结交江湖人士,过过他们的生活吗?眼下是一对冤家,在咱们头上动武,要不我带你上去观摩一番?”
云帆并没有立即答应,他的睡意早就被那几片瓦砸碎,一时不能回到床上睡觉。他想了想,道:“老头,刀剑无眼呐,这种围观还是不要了吧?我还学艺未jīng呢?”
“说的也是,那你就待在这里,老头上去看看,能不能赶走他们。”
云帆立刻改口,请求道:“老头,你也太不仗义了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小子爬不上屋顶,你顺便带上我。虽然我还是有点害怕。”
老头子不奇怪于云帆为何转变得这么快,他已了解云帆作为一个年轻人,爱看热闹,也爱围观。年轻人的心xìng嘛,自活泼好动。屋顶上的两人直接跳过热身阶段,将瓦片打落之后,弄出来的动静已将半个客栈的人惊醒。有胆子的人不多,所以云帆被钟老头提上屋顶,他尝试着稳定自己的身体时,未见到除了他们以外的其他围观者。
无月光的月末,夜里视物不大清晰,云帆靠着漏上来的地面上的灯火光可以看到两条人影在他们房间之上你来我往各不相让地打斗着。云帆、钟老头离得不远,偶尔有不长眼的“暗器”飞到这边来,皆被老头子无声sè之间打落。黑夜是考验云帆眼力的时候,就是场中两人动作太快,云帆只看得到热闹,而根本得不到内行人能看到的门道,他尚算不上是一个江湖中人。
似乎晚上出没的人皆喜欢一身黑衣,这成了标准配置。黑影早就发现老头子以及云帆两人在他们不远处冷冷地观看着他们的“比赛”,无奈他们技艺在伯仲之间,一时之间难以决出胜负来,所以虽然知道有好事者在旁边,却抽不出手来赶开两位入侵者。江湖人有一些怪癖,譬如相对**的打斗时,不希望被外人观看,于是他们边战边往远处挪动。
看着吃力的,同时也是潇洒的场中黑衣人之间的花样繁多的架势,云帆笑了笑,道:“老头,你带我上来,这黑夜里都没白天看得清楚,比起那一次三潭镇客栈中的战斗也远远不如。看来这一段时间我的进步很小,尚不能清楚看出里面的门道呀。”
“废话,要是这么容易得来,那还能叫老头的绝艺吗?”老头子指着不远处屋顶上的两三个人,“你看,现在不止是我们,那一边的人也被惊动了。这就是圈子很大,也很小的江湖啊。”云帆顺着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来了三个围观之人,不过他们时不时对着场中的打斗讲几句话,手指点点,显然比起云帆看到的东西更多一些。云帆是一个有礼貌的人,他以为手指点点会影响到选手的发挥,心里不禁要批评那边三个人几句。摇摇头,云帆坐了下来,越来越放得开手脚的那两个人好像存心要拆掉客栈房子的屋顶,连一向和善的店主也冒出头来,他就站在云帆脚下的屋檐地上,抬头上望,一脸的不安,和着急。此时他很想上去给拆迁者一人一巴掌,叫他们滚远一点,可惜这种事情只能想想,他更明白江湖人的拳头的厉害之处,遇上这种事情只能自认倒霉,连官府也是不敢去报告的。
两掌对击,两条人影暂时分开了,他们肩部起伏,要先透一口气。从云帆醒过来到被老头子带上屋顶,一两刻钟的时间里,这两个家伙已不知对垒了多少招,反正云帆是不知道怎么区别招数的,此时他能看到表演者需要先缓一缓,明摆着两人耗费了不少的体力。如果称之为内力的话,那内力消耗定然不少。
场中人要照顾寥寥无几的围观者的视觉需求,这时候停下来不会使人不满,毕竟他们的招术看上去很快,也很惊险,目前为止,断手断脚这种情况还没出现。这一场战斗还有的打,如果是不死不休的话,可能一个晚上也不够用喽。
“郑匹夫,我都说了那一样东西不在我手上,你怎么还像疯狗一样,追了我两千里,是不是觉得我程希周是软柿子,可随意揉捏?我告诉你,倘若你再执迷不悟的话,我不会跟你客气的!”说话的叫程希周,估计是一个有些名气的人,看那一方三人行的表情就知道,不过云帆未听说过此人,他只是连学徒都算不上的边缘人物。云帆将问号推到老头子的手里,要得到一个回答。钟老头显然对这一类小人物不怎么放在心上,他也不认得,只是摇头着道了句“不认得”。
“哼,”他的对头冷笑一声,“你说不在你手里我就要相信吗?若不是你心里有鬼的话,犯得着跑了几千里路?老夫今rì是吃定你了!”该人姓郑,年纪也应该跟程希周差不多,这是从他们的声音上听出来的。他再次摆出要进攻的姿态来,想乘胜追击,天知道,他们俩旗鼓相当,可以一下子分出高低来吗?云帆心里已知道这是两个老头子的事情,两人为了某一件对于他们来说有大价值的东西辗转两千里仍不罢休,毅力可嘉。
第六十章 死人
站着无聊,坐着无聊,等待更无聊,这是三人团体里某人的想法。突然间一阵急促的铜锣声响起,是更夫在行动,在大喊着“着火了!”。果然离客栈不远处的一栋楼阁冒出了火光,浓烟滚烫时便将要火光冲天,更夫一声“着火”,将睡梦中的人惊醒,云帆这边的人早就睡不着,他们缩在屋子里不愿出来,此时却由不得他们,怕殃及池鱼,纷纷到了院子,到了大街之上。童稚的哭声,妇人的喊声,汉子的叫声交织着,铜山虽破落,这一晚的异动叫云帆知道,此地人口仍是不少。
火光狰狞,映照到屋顶上的人脸上,云帆才通过火光看到了对峙着的两个老头子,一个有胡子,一个没胡子。未名楼阁的起火似乎根本影响不到他们俩,汗水挂在脸上,握着武器的手是稳定的,期待爆发,刚才蒙住脸皮的黑巾被扔到一边,这一下更显直面了。
趁着他们还没动手,云帆问道:“老头,那边都起火了,咱们要不要下去收拾细软,另找一处房间休息呀?”明rì起来他们需要赶路的,jīng神不足,对付半程之路途,人会更累,而且天明以后他还要继续其功课,不能落下。
“jīng彩处就要到来,你小子真不想看了吗?”老头子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那一处楼阁的火短时间之内是不会熄灭的,幸好中间隔着一条小巷,火势蔓延不到此处来,可是自己的房间被那两个老头压塌屋顶,不能再住了,换房是必然的。
“要不您老人家出手搞掂这两个糟老头子,看来看去,来来回回都是这些伎俩,很无趣呐。”云帆怂恿着老头子,屋顶不是个好地方,他坐了不到两刻钟,现在已感到不舒服。他想跳下去,却和老头子所说那样,嘴上说着反话,心里实是想看完那一边的战斗再说。帮他们赶车的马车夫早就起来,刚才还在云帆眼皮底下晃了一晃,云帆向他招招手,叫他好生看好马车,以防有人浑水摸鱼。尽责之人就有这样的可敬之处,就算云帆不吩咐他,车夫也会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敢松懈。
被郑也夫追了两千里路,是只兔子也会咬人,更何况程希周也算是有头面的武林中人。他终于忍无可忍,要跟对方作一个了断,尽管自己也清楚靠常规手段,他们之间都不能奈何得了对方,不过事急从权,哦,是非常人行非常之手段,他迫不得已,只能动用有力且有效的手段。静静地对峙一阵,程希周感到状态提升到了一个高处,哈哈一笑,大声道:“老匹夫,是你逼我出绝招的,今rì你就去死吧!”
云帆挪了挪位置,就是这一次不经意的走神,一声巨响之后,对面便倒下了一个人,接着是“啪”的一下,那条人影摔在屋顶,顺着屋檐滚动着,滑到了地面上。云帆错过了最高氵朝的那一部分,他不明所以,只看到姓程的老头子踉跄一下,几乎要立不住脚,他手里似乎握着一样黑乎乎的物事,露面之后迅速地藏了起来。立定脚跟,他神经仍在绷紧,对着云帆这边笑了笑,然后沉声道:“诸位戏也看了,应该满足了吧?老夫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说完他后退几步,催动着剩余不多的体力,飞快往前,几下兔起鹊落,消失在起火楼阁后方的黑暗之中。
围观之三人集体中有人想立刻追过去,被中间一人阻挡住,他低声说了句什么,很快取得共识,几人也迅速离开,至于倒下去的那一个郑也夫,没人再去关注。
“老头,这就完了?刚才发生什么事情,怎么就一眨眼的功夫,这场战斗便结束了?”云帆将自己的疑惑排了出来,刚才多么强势的一个人,前一刻还追着对方打,一下子就丢了xì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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