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奇遇,游逛江湖,书中的故事都是美好的,因了人的书写,人的艺术加工。现实里没有主角不死法则,云帆的希望学习一门防身功夫也算是一种自保,和对未知挑战的准备。
两人走出几步,广场上的人喧哗后继而安静,似乎吃了定心丸,人从不安中脱离而出。钟老头没有回头,解释着道:“肯定是那个老和尚出来,安抚大家的。”
“你怎么知道?”云帆怀疑地往后看了一眼,果见一个须皆白的老和尚出了寺门,来到众人中间,念声阿弥陀佛后开始抚慰人群,身边跟着那个小和尚。恐惧在无知的人眼里有传染xìng,老和尚一副得道高僧模样竟可以迅安稳众人情绪,像水面波纹那样往四面传递,这种安抚也具有传染xìng,叫人惊奇。或许人对佛,或者对老和尚的信服起很大作用罢。云帆心里猜测,停了脚步,立于外围围观一番,yù学钟老头般手捋捋胡子,却觉自己太年轻了,年轻到毛也未能长出,自嘲笑笑,钟老头正在身侧,催道:“你小子走不走?咱俩凑过这番热闹,算是有些收获,找个地方坐坐,改天老头带你进去逛逛。”
“这五福寺规模不大,好像也没什么好玩的吧?”云帆随口问道。
“呵呵,怎么说老头也算是认识老和尚,进去混混斋饭什么的总应该不成问题的。”
“吃出家人的恐怕不大好,不过嘛,也行。”云帆眼前一亮,想到老和尚的高人之态,答应下来。担得起大师这个称呼,相对应的,有过人之处大概不假。江湖上有句话叫和尚道士尼姑难缠,虽是文人的一种附会或臆测,是小说家之言,但小说也要源于生活,活在此鲜活的古代社会,钟老头已说过的,自家遇到过的,已能说明,郭解之流的真实存在,要直面之,就从小和尚开始罢。人有憧憬,便有冲劲,一念及此,他意气急聚,起了诗人豪情,此刻很想吟出青莲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却硬生生地忍住了,不让自己的猖狂之态流出来,结果憋成了一句“嘻嘻”。
第六章 不事生产
() 钟老头迈步往东,云帆喘口气,也跟了上去。宁城不大,好比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酒楼茶馆有之,米铺当铺铁匠铺亦存,近南门县衙附近较为热闹,人气不差。返回早晨的驻地时钟老头带路绕行了东城,让云帆见见这里熟悉的风景,熟悉却是于小李而言,在云帆则需要重新入脑。东城低矮平房连片,甚而有盖上禾秆之类的木棚,勉强可以挡雨遮阳,就是一些人的蜗居。十室不空,因为有人,物质却是简陋,是贫乏的。路上所见,贫苦人家的营生,与故国里的穷人们没多大不同,当然,而今看到的只是一鳞半爪,他脑子里不多的关于历史里普通人家生存状态的认知,很自然地盖过来,形成对号入座的自以为是,开口感叹一句时,钟老头亦跟着叹口气,道:“天下太平时还好些,人只要不懒,吃些苦总能解决肚子问题,而有过得更好些的盼头,若是乱世,人命不值钱,生存大不易,唯活着紧要啊。”
云帆小时候家里不大富裕,却算不上穷困,因此记忆里没有挨饿经历,最多就是上学时差不多放学了肚子有些饿,回到家就能吃上热饭。来到这里,转变了身份,在一个小小乞丐身上,挨饿这一门功课似乎要补上来,他听到钟老头的乱世人命不值钱,出于想象,以为大概是这个样子,亦点点头。
捧着白粥绕走了半个宁城,回到起点,云帆的几个同行早已归来,热闹过后人如鸟散是极自然之事,他们也从地动的惊恐中醒过来,有了力气。为嚼谷而努力,是任何时候都摆在前头,不敢放松的。看看时辰,钟老头言大概要到午饭时间,进高楼午食的人冒了出来,经过两人身边时少有停顿的,熟面孔过了保鲜期,就难以仅凭路人的一点同情心获得铜板,钟老头也清楚知道,所以呆坐待兔,时常需要忍着飘出来的饭菜香之诱惑和自家肚皮的抗议,运用大毅力和耐心坚守。主动出击譬如早上几个年轻的家伙,围观加缠绕和运气,惯作之,亦庶几能被孔方兄砸中。
“所以说,混吃这一行,挨饿是长期的,温饱就是最大的目标。好吃懒做也好,无力生产也罢,我们就是一群不事生产的人,但是比不了抓笔写文章那些不事生产者。”钟老头喝了一口粥,淡淡地道。他的眼神忽飘向南边,城墙以外更远的地方,云帆也跟着往同样的方向看,却无所得,等待着这老家伙抛出一句感怀的话后,继续说教点什么。好久未见其开口,忍不住问道:“老头,说得不错呀,我爱听老人言,怎么还不往下说?”
喝了半碗粥,用衣袖抹抹嘴,钟老头往墙根靠了靠,笑骂道:“那群腐儒说的‘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指的就是读书应试谋取功名入仕途这一条大道,你小子不是很向往酒肉落肚,快意平生的江湖生活吗,心思一热就转到读书这条康庄大道喽?”
“没有没有,我很想过大碗喝酒吃肉的生活,可惜没有名师,难,难,难。”云帆摇摇头,扮了可怜相,凑近钟老头,“那个……腐儒是什么意思?”
“腐儒就是腐儒。”钟老头一本正经答道。
云帆只能瘪瘪嘴,往脸上添加些委屈,钟老头看了他一眼,指着肚皮道:“不饿?”。“等阵再吃。”云帆道。此时的少年心xìng,在他身上扮演着,很难说是故意,或者说云帆开始慢慢地进入这个角sè,更合适点。他恍惚回到自己的少年时代,不同处却是要脚踏着实地,地面是泥土或石块,皆需自己双脚踩踏,留不留下脚印暂时其次,要是立着,不被一阵风刮倒。
守候是无聊的,午食时行人少些,不远处几个混吃者中有继续等待的,保持着路人过往时的敏感,亦有闭目养神的,是吃了些东西候着消化。吃喝是人的生理需要,将之看得重,如那些入酒楼对付午饭的人,或呼朋唤友或独自一酌,楼内热意,觥筹交错酒令声也随饭菜味越窗而出;楼外亦不安静,有来此叫卖下酒物者,沿街而来,径自入内。云帆想到花生米、鸭脖子等物,暗自吞了一口口水,久不沾荤物,更未尝酒味,嘴巴淡,看看钵子了的白粥,提起消灭饥饿这个目标,狠狠地灌了一大口下肚,颇感痛快。
下午无所得,钟老头不知转到何处,居然带回几枚铜钱,叫云帆感到惊讶,他打坐一个下午,双股麻,屁股都坐痛,也没能凭着生面孔这个优势再下一城,于是问道:“老头,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一下子串到几个,不可思议啊。”
“没办法,老子人缘好,哈哈。今晚要不要来点酒啊,那天喝汤真不大痛快,酒就是酒,茶汤不能代替吖。”钟老头从褡裢里取出一只酒葫芦,摇了摇,接着道:“葫芦兄也饿了好长一段rì子,今天看看能喂它几分饱,走吧,买完酒就出城。”
两人赶在太阳落山前出了南门,出城门时云帆看到换岗后的另一个守卫,同样是jīng神提不起来,不过枪头不生锈,钟老头言入夜后三个城门亦是有人值夜的,不过关了城门,懒惰的守卫不大走动,仅仅保持着一定的jǐng惕,至于枪头生不生锈,在他们看来是无关紧要的,宁城非军事要塞,不是兵家必争之地,承平rì子里作不出防备山贼强盗的姿态。
人道上山容易下山难,因人上山时耗费大量体力,下山心怯。云帆二人返回小庙却是较早上的进城快些,尽管云帆坐了一个下午双脚麻,但他的jīng神提了起来,是当买酒时钟老头话头有些许松动,让云帆有这样的感觉,似乎自己的武侠梦随了钟老头态度的变化不再只是黑夜里的萤火虫,而是亮度可比油灯,午前心里对那个小和尚的臆想如小石头落于湖面一般激起他的热情,油燃灯明,可以照得远一些。
第七章 将进酒
() 破庙之破旧,在夕阳映照下披了金黄光辉,残存的图腾意味外,云帆从中感到了暖意,时令虽非岁寒,大抵是于陌生的环境里,数rì来住此破庙,认识新的陌生的世界这个过程中,他以成年人的思维所感到的一种亲切罢。云帆绕至庙后,站在通往宋庄的泥道上,颇可看到仍于田间劳作的农人。望着将近收获时节的稻谷,他觉得昨rì田间泥路的往返,找到了一些脚踏实地的熟悉感,是生长农村二十余年的经历,使他能辨认稗子禾苗,懂些肤浅的种植知识,闻到泥土味道时自然而然触的乡土情怀,此庶几可缓解怀乡病者之乡愁。
远处庄内炊烟袅袅时钟老头言要去宋庄一趟,云帆便转身回了破庙,看看不大的水缸存水不多,就提了破瓮往活泉处取水,十数个来回后仍未装满水缸,他的yù存水洗洗身的念头不得不因双脚的疲软而终止,只好歇了好一会。西天火烧云时来到数rì前的小溪边,找个及膝深的小水潭胡乱地洗了一遍,小溪流水清澈,洗刷时也见小鱼虾,但水浅不见大鱼,云帆不待身上水干便套了衣裤准备往回走。闻听得上游传来童稚嬉闹声,想上前一探,看看夜幕垂下,抖抖脚底沙子后慢步回了破庙。
钟老头回返时云帆正练习着用打火石点火,火花溅shè在木屑上,起了一丝火苗,努力地尝试近二十遍后,眼看就要成功,钟老头的回来带着一阵风,无情地将之扇灭,云帆放下火石,埋怨道:“老头,干嘛去了?一回来就将火熄灭,你就不能轻点吗,都一把年纪了还走这么快。”
钟老头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呵呵一笑:“豆腐干,很好的下酒物,今晚你小子有口福了,拿着,我来点火。”递过豆腐干,再从云帆手里拿了打火石,擦出火花,熟练地燃着木屑。云帆看着这个熟练工生好火,不禁有些羡慕,火石很听话,钟老头不愧是一根老姜啊。
冲凉洗去一半的疲惫,喝酒去掉剩下的一半,这是云帆前世大学里的经验。一通忙活后,云帆二人舒服地靠着禾秆堆,吃着豆腐干,喝着劣酒,云帆继续着学生这个角sè,向钟老头请教些他自以为有用有趣之事,说及豆腐干,钟老头道是宋庄某某家传秘方云云,如何的值得一尝,在云帆喝酒时只吃些鸭脖子,花生米之类的人看来,家传秘方吃不出来,反正味道不错,粗糙地附和一两句赞叹赞叹钟老头的眼光却不能少。这酒入喉有火,一路燃着下肚,以至于舌头麻,年轻者不免咳嗽几声以示不惯,钟老头一副年轻人仍需锻炼的表情,打个饱嗝,道:“看来米酒适合你多点。”云帆不服气地忍着咳嗽吞一口,忙嚼了豆腐干,言道今天小口喝酒,rì后定能大碗对付。一时引来老头的大笑声,连连道了几个“好”、“好”、“好”。
夏夜里对着火堆喝酒,额头冒汗身体轻飘这种畅意,不仅将白rì里的疲惫扫清,还可以予人高歌的yù望。钟老头的酒葫芦见底时,云帆嘴巴几乎冒烟,急忙灌了几口水,平复胸间热火。钟老头自言海量,此时也有了五六分醉意,推却云帆要求他打一套醉拳或醉棍的建议,清清嗓子道:“老头我歌一曲,以乘酒兴,如何?”
不待云帆答应便站了起来,往前踱了几步,歌道:
将进酒,net衫长安怒马,杯轻莫负年少
将进酒,落落金陵,纵酒高楼放歌,百rì舫画
将进酒,四十南江愁绪,抽刀莫断,今朝明朝醉卧
歌声有力,窜上屋梁,赶落一些灰尘。钟老头高歌一遍,有些意犹未尽,仰吞下最后一小口剩酒,大叫几声痛快,再次歌道:“四十南江愁绪,抽刀莫断,今朝明朝醉卧。”云帆亦面红耳热,跟着喊了几声“将进酒”后,问道:“想不到啊老头,您老人家有如许文采,这歌不会真的是您写的吧?”
“怎么,我老人家就不能稍微出彩一次吗?老子也曾年轻过,想当年,想当年呐……,想当年,老子能一顿吃掉一只羊!”钟老头得意地答道,一副气吞万里如虎的气概,但酒意上涌,一脸的红sè与迷离醉眼,没有半分大将之风,他是瘦小的,云帆此刻感受不到钟老头的伟大,亲切扑面而来,酒气也扑面而来。
云帆佩服地赞道:“想不到,老头你胃口这么好过,一只羊,肥羊啊,想来我都要流口水了。”念及宋庄里的狗吠,他续而下个结论:“不过没有狗肉好,狗肉是……”,话未说完,钟老头接道:“狗肉不错,狗肉穿肠,加上好酒,就是所谓大碗吃肉大碗喝酒罗。老子也许久没有吃过咧。”他歌了数遍,因了酒意,便斜靠在禾秆堆上,用手握了握木棍,脸上现出神往之sè,低声道:“怀念啊,老了就喜欢怀念。”
云帆感到身体热,酒意上来,站立不稳,凉爽的夜里一团热意,听到钟老头的“怀念”低叹,就有了要听一听其故事的念头,说了出来:“老头,就这样倒下了?讲讲您老人家年轻时候的事情,有经验让我借鉴借鉴,有快乐的过去让我分享分享。”
“嘿嘿,你小子知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好处了吧。”钟老头还是清醒的,他的海量不容许他只对付大半葫芦的酒就倒下,“不过嘛,我看你小子今天跟我跑了一趟宁城,刚才更喝了些酒,想来累了,老子的故事讲三天三夜也讲不完,等那天适合点,再跟你说说吧。”云帆正要趁个“酒后吐真言”的便宜,不意落空这个算盘,加以自己喊了几句“将进酒”,当时血气上涌,也有棍子在手,提了葫芦喝遍天下的冲动,自以为是,冷却些后,还是抵不住酒的攻击,亦顺躺下来。
醉酒时人容易冲动,难以锁住嘴巴,因此有吐真言的说法。云帆二人皆未到沉醉的地步,自没有滔滔不绝成了话唠;舌头麻,或人显懒洋洋,是最适合睡觉做梦的,谈话有一搭没一搭,不经大脑就是放松。两人如许久不上条的闹钟,话停后各自见周公,化蝶或成蛹,各凭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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