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君侯,我们是否应该去……”
从震惊中定下神来,几名为首的黄金龙骑士向石崇请示,眼中写满着不安。
战斗已经结束,但最重要的目标陆游却逃离此地,若然让他养好伤势,重新反扑,
必然重演昔日天草四郎杀上升龙山的惨状,单单凭着陆游一人,已经足够灭绝龙族了。
“不用担心,陆老儿可不是天草四郎,没有斋天位力量,就算他能逃出生天,那
样子的残破肉体,也不可能让他继续发挥力量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
“呵呵,各位放心吧,你们忘记了吗?日贤者多尔衮大人已经追出去了,有他出
手,陆老儿有死无生,绝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妨碍。”
想到多尔衮在一刻钟前就已经脱离战场,去追杀陆游,一众龙骑士的心情为之大
定,只不过多少仍是有些忧虑,多尔衮也是重伤之身,即使追上陆游,万一仍然给他
逃逸,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把这些担忧表情都看在眼里,石崇的心情却镇定得多,也许多尔衮不足以致陆游
死命,但是埋伏在城外的最后一着王牌,自己的对等盟友,却一定能够及时出手,为
其恩师带领完人生的最后一程路。
大步狂奔,两旁的道路、树木激飞倒退,已经失去视觉的陆游,笔直朝前方奔驰,
刮起旋风与烟尘,破坏着所经之处的一切。
连飞行在天上的能力都没有,被天草四郎一击送出中都皇城之后,陆游就像失去
理智与思考能力一样,凭着最后的求生本能,朝前方急奔。
一种原始本能告诉他,危机仍然存在,那股属于多尔衮的霸气,正紧追着自己,
要将这穷途末路的一代宗师给了结。
逆行时舟造成的伤势非同小可,诚如石崇所言,除非拥有斋天位力量的自我痊愈,
或者是能够催运乙太不灭体,不然纵使能逃脱生天,陆游也不能将已经支离破碎的肢
体回复过来。
干枯、残破的肢体,随着奔驰的激烈动作,不住地碎裂散下,还没碰触地面,就
化为烟尘散开,从手指、脚掌渐渐往上蔓延,尽管看不见血,但却是比什么都实际地
表达生命消逝的讯息。
如果有人能从旁望来,就会看到一具残缺不全的干瘪躯体,以诡异的高速冲行。
当坚持、意志、武者魂魄消失无踪,什么剑圣、一代宗师之名,都与这扯不上关
系,所剩下的,只是一团受本能驱使而狂奔求生的肉块而已。
在多尔衮眼中,这等型态无比的丑陋,也特别令他难以忍受,如果说自己与陆游
还有几分道义责任须尽,那么将他在此了结,不让他以这丑陋型态存在下去,就是自
己该做的事。
缓缓扬起手臂,多尔衮预备轰发拳劲,但就在发劲前一刻,猛烈破风声响起,前
方景色忽然变得有些模糊。
(这是……)
察觉到异常的多尔衮,迅速后退,下一刻,汹涌气浪迎面轰击过来,像是奔腾中
的野马群,又好像是滔滔天河骤然倾泄,一发不可收拾的气势,朦胧中,更像是看见
一些庞然巨物,一面在气浪当中翻涌,一面扑击而来。
“龙?”
讶然于自己看见的东西,下一刻,痛楚在身上各处出现,多尔衮怒吼声中,将剩
余功力鼓荡狂震,全力爆发下,将缠在身上的七道龙影给震得粉碎,消失无踪。
龙影破碎,淡化成原本的长鞭形象,与多尔衮的护身气劲稍稍一触,立即倒退回
去,只是,这时多尔衮的位置已经较之前倒退了百尺有余,察觉到这件事的他,对本
身有一种屈辱的怒气。
(用鞭子的高手……是那人来了?)
在多尔衮思考的时间里,盲目朝前方奔驰的人,没有察觉到附近的树木道路已经
被乱鞭气浪摧毁净空,仍是以高速向前冲,直至深埋于心内的原始本能,终于对大脑
发出警讯,肉体才正式停了下来。
“谁……”
破损不堪的肉体,甚至承受不了急冲骤停的反震力,才一停下,本已呈现半碳化
状态的半截右臂,立刻灰飞湮灭,但肉体却像是感受不到痛苦一样,只是发出一声细
微的问话,将剩余的功力全数转作护身真气,提防突袭。
肢体不全,防御姿态却仍是无懈可击,这或许可以看出白鹿剑圣的超凡修为,但
这些并无法改变接下来发生的事实。
无风也无声,一道鞭影毫无预兆地当头打下,轻易破碎护身气劲,轰然声响中,
已经腐朽的年老肉体,没有溅出半滴鲜血,只是像被打碎的瓷器,碎裂四散,烟尘顺
风飘扬,几下子就散逸无踪。
名动风之大陆,两千年来稳坐天下第一人的剑圣神话,就这样被一鞭打散,随着
他的坚持与理想,一同被不住前进的时代给抛诸在后。
而凝望着渐渐散没于空中的烟尘,将鞭子卷回腰间的他,有些许的沉默,虽然说
不上伤感,但绝对是与开心、快意相反的情绪。
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尽管不曾期待过,但心里一直很明白,站在不同立场的两人,
终究会有分道扬镳的一日。不过,有得选择的话,还是希望能够以其他形式,来表明
双方从此各行各路……
夕阳透射而来,金属面具上反映着凄红如血的艳霞,像是无声的挽歌,只是这份
追思并不长久,面具主人的冰蓝瞳孔中,出现了空中那名霸气男子的身影。
“周元帅,杀神计划已经完成,你随时都可以入城了,那一大堆剑阵垃圾,没有
白鹿洞的人还真是不好解开。”
有点意外,因为以这人狂霸的个性,再算起双方的辈分,他会使用这样的称呼,
微微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
“没什么好奇怪的,对一个连师父都可以亲手杀的男人,坚持师伯师侄的辈分并
没有什么意义,难道我该期待白鹿洞弟子会尊师重道吗?”
“也有道理,那么,多尔衮先生是希望能避免这样的场面发生吗?”
“嘿,开什么玩笑,世上没有什么事比枯燥无味更糟了,陆老儿的表现在预期之
上,我希望他徒弟的水准更在他之上。”
适当的说话表明立场,有其必要,但以现在的情形,说得太多只会令己增添耻辱,
像头空吠而无力咬人的斗败老狗,多尔衮明白这一点,所以在交代清楚后,选择立即
离去。
“……反正,你应该也不至于认为,我们会一直维持合作关系吧?”
这是多尔衮离去时的最后一句话,周公瑾没有回答。维持气势、身分,这些东西
他从来就不在意,比起如何在对手身前维持气势不弱,他更把思虑放在如何利用对手
的作风,去找出其个性上的弱点。
“显而易见的缺点,但强劲直接的作风,让这种弱点难以被利用……”
摇摇头,公瑾将目光转向那个一直跟在他左右的部属,从他面上的担忧表情,可
以理解他对于未来的不安。
“做入城准备吧,蒋忠。杀神计划结束了,但我们的战争却才开始,从现在开始
的一年之内,第二集团军不会太轻松。”
蒋忠如梦初醒,立刻预备记忆主帅将发号下来的命令。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很
不真切,更弄不清楚主帅为何会选择与石崇合作?尽管这样的合作有显著利益,但感
觉上却比与雷因斯合作更加荒唐。
“第二集团军离开海牙,东进。”
“下令给朱炎,让他带着预定的东西和人手,朝龙腾山脉进发。”
“白鹿洞那边,通知所有长老与执事聚集,稍后我会亲自上山处理。”
“发火箭旗花,让我们的朋友知道,他可以过来了。”
“入城之后,以麦第奇家的子弟为骨干,组成警备队,维持中都治安,肃清不法
份子,不可以骚扰到民众。”
蒋忠一一记忆,麦第奇家的主力高手群并未参与中都皇城之战,而都已经群聚在
百尺之外,等候命令,只要自己将这些命令传达出去,他们立刻就会照着实施,将中
都秩序稳定下来,不让皇城之战造成的动乱影响全国。
“还有……入城之后,立刻拘捕石崇,押入天牢,同时褫夺石字世家所有大权,
将第一集团军纳入指挥系统。”
“啊?”
尽管料到己方与石崇并非真心合作,蒋忠却仍料想不到,才刚刚杀神,主帅就要
立即翻脸,先发制人。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不……只是,现在动手……要不要等朱炎大人、可莲都回来,那时动手会比
较……”
要拘捕敌人,蒋忠不能不想到敌人拒捕的画面。以实力来看,石崇不但武功高强,
更有多尔衮、花天邪助阵,手上还握有黄金龙骑士团这张强牌,回看己方势单力孤,
蒋忠实在担心被反咬一口的痛楚。
“不用担心,石崇不会拒绝的,因为……这就是我们双方合作的条件之一。”
短短的两日光景,并不算是什么很长的时间,对于某些迟钝一点的人来说,甚至
只是睡一觉的功夫,至少对雷因斯内一众生活日夜颠倒的太研院研究员来说,就是如
此。
所以,当某些人一觉醒来,却赫然惊觉所熟知的世界,一夕间整个改变了,那种
惊慑感实在不是轻易所能形容。
剑圣陆游猝逝,这件事对多数风之大陆人来说,具有与天塌下来同样的严重性与
不可思议。
九州大战后两千年,这位月贤者始终捍卫人间界,作为防御魔族重临人间的最后
防线,并且维持住大陆诸国的均势,令得风之大陆不曾出现波及全土的动乱。
也许他的为人、做法,容易引起非议,但在多数风之大陆百姓的心里,陆游的存
在,重要性超越大石国、花字世家、艾尔铁诺,不管时局如何转变,这位白鹿剑圣始
终屹立不摇,变成一种近乎永恒存在的精神象征。
只要陆游仍然存在,百姓们就相信一切局面不会失去控制,而现在,这个永恒象
征却被打破了,对人心造成的震撼与动摇,比改朝换代更为严重。
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多数人都还来不及得到消息。因为明白有青楼存在,情报
一定会外泄,艾尔铁诺并没有尝试封锁消息,但是在陆游战死的当晚,青楼联盟把情
报传开之前,无论是武炼、雷因斯方面都被蒙在鼓里。
尽管众强者凭着天心感应,有些人已经察觉到不对,但真正能够最早洞悉事态的,
却是一个大家意料不到的人。
那晚,枫儿由浅睡中醒来,意外发现枕边人已经离开,不由得吃了一惊,匆匆披
上衣衫起身。
窗外夜色犹沉,从雾气碰触在肌肤上的感觉,枫儿判断出时间距离天明还有一长
段时间,在这种时候起身离床,并非是他的习惯。对这点感到异常,枫儿离屋寻找兰
斯洛身影,才一推开门,就看到他斜斜靠在走廊门柱旁,目光深沉地望向西边天空,
像是在思索什么。
“兰斯洛大人,您……”
深思这样的动作,不太合乎兰斯洛的习惯,枫儿晓得这一点,但这晚连她自己也
感到胸口异样沉闷,好像有什么事将要发生,所以她瞥向兰斯洛,想看看他是否察觉
到了什么。
双方看着天空颜色由暗渐渐转亮,良久,兰斯洛松开怀抱着的双手,长长吁了一
口气。
“唔……真是想不到啊……枫儿,我师叔陆游死了。”
“咦?”
不敢相信听到的东西,枫儿一时间意会不过来,甚至有那种被开玩笑的感觉,但
却随即意识到,这男人并非喜欢开玩笑的人,而他此刻的表情,更看不出半点戏谑模
样。
“可惜啊……本来还以为不久后有机会正式交手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声音里有着明显的遗憾,兰斯洛有点不解,他本来以为自己会用更轻松的态度看
待此事,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所感应,由梦中惊醒。
不是那种察觉到远方巨大能源冲突的武者感应,而是忽然在睡梦中觉得焦躁,起
身后有股强烈冲动望向西方,那时自己便已经知道,今夜将有人逝去。
三贤者中,养父皇太极、师叔卡达尔俱已过世,说来,这位师叔是自己最后的长
辈。尽管双方立场相对,兰斯洛却不曾想要否认这事实,现在知道他过世,心头的感
觉很是复杂,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什么欢喜的情绪。
“嗯……”
迅速从个人的伤感中平复过来,兰斯洛环抱双臂,有些遗憾似的摇了摇头。
“小草,我们打了一场很糟糕的仗啊!”
无须回头,兰斯洛知道自己挚爱的女人已出现在身后。灵体的状态出奇地不安定,
小草的形影瞧来不太稳定,在微弱的晨曦中若隐若现,连浅蓝色的连身衣裙都有些透
明。
察觉到姊妹担心的目光,小草报以一笑,立刻将精神投注在丈夫身上。远方数个
巨大能量的冲突,连身为魔导师的自己都被惊动了,这两名天位武者的感应自是更加
清晰,从丈夫敏锐的野性直觉来看,陆游死亡是可以肯定的。
而她当然也明白兰斯洛这句话的意思。雷因斯未有动作,又不曾听说魔族出现人
间界,会与陆游激战的,自然是石崇一党人。
就当前局势而言,她看不出石崇与陆游反目动手,对艾尔铁诺有什么好处,但不
可否认,石家之前那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自杀攻击,现在都有了解释,石崇正是用这些
不合常理、匪夷所思的行动,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与视线,不让雷因斯一方察觉他的计
划,进而干扰狙杀陆游的动作。
丈夫说得没错,在这方面己方虽然未有损失,但却打了很糟糕的一仗。
“陆游宗师若死,本来维持的局面会立刻被打破,两国边境要多事了。考虑到第
二集团军、白鹿洞势力的钳制,石家会被牵制一段时间,但若无意外,相信最终会取
得胜利,最迟三个月之内,石家会对雷因斯用兵。”
善尽身为幕僚的职责,小草立即对局面作出分析,并且开始思索,在石家与麦第
奇家、第二集团军对峙的时间里,雷因斯是否该介入其中。
(等等……旭烈兀的动向值得揣测,他的心性难定,陆游如果真的败亡,说不定
他就是一个变数,如果是真,那么麦石两家的关系……对以后的影响是……)
能够打破思想定见,不为麦石两家的宿仇所限,预先察觉到旭烈兀的不稳因子,
这是小草在雷因斯一方的珍贵价值,但即便聪慧如她,也不可能无所不知,像石崇已
经与周公瑾一方联手合作这种事,现在的她是怎样也想不到。
“分析得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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