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完,就有人捡起地上石头反丢过去,而当有雪要离开时,后头更是跟著一大群手持
镰刀、锄头的愤怒民众。
“呜……老大,你逼我做这种事,一定会遭到天罚,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嘴上抱怨,有雪脚下奔走如飞,以近乎奔马的速度,与身后群众拉远距离。
雪特人的逃命本事,经过这么多年的锻炼,早已经是出神入化。无论是自己一个
人讨生活,亦或者是后来跟著兰斯洛、华扁鹊,有雪从不能免于拔腿狂奔的不幸命运,
虽然他人矮腿短,可是绑上神行符,一样是几下子就把后头的追逐群众甩开,跑得不
见人影。
没过多久,铁面变态狂的名头,就在出云之国传遍,和猪头妖人、六月雪怨魂,
并为日本这几个月来的三大怪谈。而这样的诱敌手法确实也产生了效果,在有雪进行
扰乱行为的第三天,当他刚刚朝第十四间神社的神像泼了大粪后,敌人的身影出现了。
彼此已经不是第一次碰面,但有雪确实没有想到,在远离京都的出云,仍然会与
这些疯女人再碰头,所以当她们大喊著“天诛”,从屋顶上带著一张罗网跃下,仍是
把他吓了一大跳。
来的一共有十二个,虽然蒙面,穿著黑衣,但从身形体态看来,都是中年、青年
女性。她们与把兰斯洛扔去当异界垃圾的八名老妇人自然是一伙,但说来惭愧,兰斯
洛与有雪至今仍不清楚她们是何方神圣?又为什么与自己为敌?
大网当头罩下,有雪像是吓呆了,站在那边动也不动。然而,曾经遭遇过无数次
伏击的他,早就对这样子阳春的陷阱有了应变之法,当下只是等著罗网罩头,然后在
网子收紧的同一时间,将紧握在手里的烟雾弹往地上扔去,登时浓烟密布,呛人的烟
尘,薰得敌人眼睛都睁不开来,咳嗽连连中,被有雪以锋锐匕首破网而出。
“哈,这么简单的场面就想难倒老子,下辈子吧……哎呀!”
有雪确实是太大意了,说到底,围在他身边的并非是寻常村夫,而是有相当修为
的武学好手,虽然目不视物,但是他声音一出,立刻就被察觉位置,几柄利刃同时斩
来,若非闪避得快,立刻就身首分家了。饶是这样,四面八方也是立刻被人围住,逃
不出去。
(糟、糟糕了,死鬼老大说过他不会出手,要我自己想办法逃出去,否则就追諡
我为忠勇侯……还是试试看鬼婆师父的忍术卷轴有没有用吧。)
上次被新撰组包围缉拿时,首次试用忍术的结果实在是惨不忍睹,但现在没法可
想,有雪唯有硬著头皮,将忍术卷轴咬在嘴边,捏起手印,默念咒语,期望能够遁入
地底,或者变身成什么其他动物,就可以成功逃出去了。
(成功了!成功了!脚往土地里头慢慢陷下去,我要遁地啦……咦?)
有雪的忍术确实是出现了效果,当烟尘消失,那里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取而代
之的,是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枝干横伸,树皮斑驳,随著清风晃动著树叶。
“人呢?”
“我们把所有门户都围住了,他不可能跑出去的。”
“那为什么看不到人?那个胖子躲到哪里去了?”
七嘴八舌,众女对于敌人的忽然消失感到不可思议,忙著到处搜索,却始终找不
到踪迹,最后,她们将目光集中在那一棵不应该出现的东西身上。
那实在是太明显了。怎样也好,屋子里头忽然多出一棵大树,不管那棵大树看起
来有多么真实,总是与旁边很不协调的。而当众人目光慢慢由怀疑转为肯定,这棵大
树也像是非常“恐惧”一样,枝叶也不住剧烈摇晃。
“你们看这棵树……”
“一定有问题,什么也别多说,先把它砍碎了再说!”
众人取得共识,更不由分说,挥刀就往大树砍去。正确的策略,如果砍实,里头
的雪特人只有惨澹收场。幸好,有雪早已有备,在几把利刃破树而入前,树干先行爆
炸开来,碎屑直往四方射去,加上轰然倒下的大树,场面一片混乱。
“呜呼呼呼~~”
浓密白烟再次散了出来,有雪嘴里叼著一个忍术卷轴,手捏法印,嘴里发出不知
所谓的得意狂笑,骑在一头两尺高的巨型青蛙身上,一蹦一跳地冲出包围网,朝外头
冲去。
(嘿嘿嘿,早就该用这一招了,这种大青蛙召唤,才是忍术的原始王道啊……)
终于有一样技巧能派上用场,有雪心中狂喜,险些就要大呼大叫出来,只是勉强
记著含在嘴边的卷轴,不敢大意,骑著大青蛙蹦蹦跳跳,朝神社出口冲过去。
不过,虽然这忍术十分实用,但仍然是出了岔子。就在快要冲出神社的前一刻,
大青蛙跃起在半空中时,有雪忽然有一种“被凝固住的感觉”,手脚面孔,甚至就连
眉毛都不能动一动,连同骑在身下的大青蛙,整个往上跃的动作忽然僵住,重重地往
地上摔去。
(太大意了,这群婆娘会用那种定身术,我把这一点给忘记了……)
当日她们夜袭驿馆时,配合个人武术,施放的定身、迟缓咒术,曾令白家子弟吃
过大亏,有雪也亲眼目睹,只不过因为中招的不是自己,印象不深刻,直到此时才又
记起来。
摔下地的时候,口中卷轴损毁,大青蛙就消失了。有雪被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
众女似乎没有马上下杀手的意思,只是把他拖著走。
“真是好大胆的狂徒,居然敢到昆仑山来撒野,不把我们西王母族放在眼里……”
有雪好像听见她们这样说了一句,但因为说的是日语,他听得不是很清楚,就这
么样地被拖在马后头,随著这群女人一路行去,一刻钟后,到了一处很荒凉的山坡,
看著她们目露凶光,就知道自己快要完蛋了。
“把你的同党叫出来!”
尖刀横颈,对方这样地威逼著有雪。她们也不是蠢蛋,怎会看不出这简单的诱敌
之计,现在把人质擒到手,就轮到反过来威逼敌人同党现身。
而情势既然演变成这样,泉樱也只好现身出来。本来是打算跟著这些人,回到她
们的老巢,再作打算,现在被发现了,那也没什么关系,因为基本诱敌目的已经达到,
只要拿下几个人,一样是可以逼问出所需情报。
只是,泉樱发现自己仍是低估了对方手中的筹码,因为就在她出手先将有雪抢救
出来时,同样地一股劲风急袭向她背心。
(天位力量?是什么人来了?)
不敢怠慢,泉樱回身应了一击,甫一接触,立刻就觉得自身力量源源外泄,大吃
一惊,用著对付这类吸蚀功诀的一贯手法,凝聚自身内力,连续两股急速往外推,利
用对方吸蚀功力的间隙,将他震开。
策略得法,加上敌人并没有要就此分出胜负的打算,双方一震即分,拉远了距离。
泉樱扯过有雪,拿稳势子,打量著眼前这名青年男子。相貌堂堂,特别是当扬起
嘴角冷笑时,很是有一种卓然傲气,但泉樱却对他没有好感,因为从刚才交手的气劲,
她已经认出来,这男子就是曾与己数度交手、那日袭击风华的蝠翼妖人。
“这次不再装神弄鬼了吗?”泉樱冷冷地说著,心下也自猜测,为何对方忽然以
真面目示人,不再伪装?
“没这必要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说来是运气不错。”
笑容中颇有一丝苦意,花天邪自嘲地说著。之前那番扮神扮鬼的努力,老实说并
不是什么好经验,每次都觉得自己这样子实在是蠢到家了,只希望藉此挑拨兰斯洛与
奇雷斯两边的纷争,待他们两败俱伤,自己便可收取渔人之利。
奇雷斯的天魔功修为,当今世上能够与他一敌的人并不多,兰斯洛与他决斗,自
然是负面居高。但奇雷斯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只要挑对时机出手,便可以一举铲除掉
这两名棘手的大敌。
然而,却怎么也估算不到远扬海外的李煜会忽然归来。数日前海上一战,奇雷斯
被李煜打成重伤,拖命而逃,一时间不会再在日本出现,就算想要挑拨双方斗争,找
不到人也是无用,这条驱虎吞狼之计,等于是作废了,只是辛苦了自己之前那番装神
弄鬼的丑态。
这些事泉樱全然不知,当然也听不懂花天邪话里的意思,当下只是心中提防,将
锁链枪握在手上。离开京都时,自己并没有来得及携带隆基弩斯之枪,虽说这柄神器
与自己血脉相通,只要凝神召唤,千里之内随时可破空而来,但是使用上委实对身体
负担太大,如非必要,尽可能不要使用。
而眼前这人的武功虽然邪门凌厉,但若认真硬拼起来,却仍是逊己一筹,单是使
用锁链枪,应该已经够了……
“你们到这里来,是为了找天丛云剑吧?为了不浪费彼此时间,我就提供个线索
给你们。”花天邪道:“如果要找天丛云剑,就先要找到大蛇,唯有通过大蛇的考验,
才能取得神剑。”
泉樱都听得糊涂了。这人与己是敌非友,这一趟之所以来到出云,与其说是为了
夺剑,倒不如说是为了对付他而来,那为什么他会主动提供天丛云剑的线索呢?
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对方这种有恃无恐的态度,让泉樱感到不安,想不出
他如此镇定的根据何在。
“要传话,有雪特人就够了,至于你……我们曾经接受过清理门户的委托,要把
你这个忘记一己本分,与歹人厮混的前族长清理掉。”
花天邪笑道:“那头野猴子在二十里外盯著你对吧?以强天位力量全速飞行,二
十里的距离眨眼间就到了,不过,受到中间雷电法阵的牵制,多少是要慢一点的,你
或许还不知道,出云这个地方有很多的古灵场,施放咒术效果倍增,是个很利于术者
作战的地方。”
远方隐隐传来轰雷爆响,显然是兰斯洛察觉不对,全速赶来,但是从那雷声的密
集程度与强烈震波,证明这人所言不虚,兰斯洛一时三刻之间赶不来了。
整个局面的主动权都落在对方手里,而自己犹自弄不清楚他的意图为何,泉樱握
紧朱枪,随时预备出手。自己的武功肯定是胜于对方,但他能这样地自信,是不是埋
伏了什么机关陷阱呢?
“……强天位修为果然厉害,这样看来,顶多只有出十招的时间,那头野猴子就
要杀来了,不过……”花天邪笑道:“如果十招之内你能保住性命,我们今日放你一
马又有何不可?”
泉樱收摄心神,不受敌人挑拨,但是在听到“我们”两字时,仍是吃了一惊,跟
著便看到一袭鲜红色身影,在敌人身边毫无预兆地出现,强大的光与热,瞬间朝自己
轰流过来……
枫儿仍然在地牢里,没有离开。虽然那日天草四郎曾打算私放犯人,但枫儿知晓
这不是织田香本意后,便拒绝了他的好意。
“宗次郎,你真的……像你师父说的那样吗?”
想起那天的对话,枫儿就觉得心里很乱。一直以来自己是觉得宗次郎这孩子有点
奇怪,但想说如果他一切正常,那也不可能以孩童之身修练成天位力量,因此不以为
意,却哪里想得到他居然是如此怪法,就连生命型态都与自己大不相同。
不是人类,也无法被归类于魔族,这个前所未有的异种生物,赫然有著自己所不
能理解的思考方式。
那天与天草的谈话中,最让枫儿震惊的,就是北海道连番血案的真相。从天草四
郎口中,枫儿终于知道,在北海道大开杀戒,血染荒山的凶手固然是奇雷斯,但是以
换取他自由为条件,让他去北海道大杀一场的人,却是织田香自己。
当时,兰斯洛以“柳生一刀”之名,侵入京都城,掳走泉樱,自己曾好奇地问宗
次郎,为何他不在场守护?他回答说北海道发生凶案,正在接见使者调查,而自己不
加思索地提出了协助调查的要求。到了北海道后,自己却惊讶地发现,凶案的确切发
生时间,是在宗次郎与自己的谈话之后,那时便感到很讶异,难道宗次郎能够未卜先
知,预知北海道凶案的发生?
“和你说话的那时候,北海道其实什么事都没有,但是当你提出要和她一起去查
案,她为了不让谎话穿帮,所以就把它变成事实。”
天草四郎道:“这丫头看起来单纯,其实心思很细密,我当初为了怕她在我面前
弄鬼,所以教育的时候把诚实放在第一位,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对人说谎,只要说出来,
就一定要做到……唉,那时候以为只要她诚实,我就来得及阻止她犯错,没有想到事
情会变成这样子。”
根据天草四郎的说法,他虽然教育织田香何谓对错,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
不可以做,但因为彼此间思考模式的不同,他也无法揣测当自己的教育彼此相冲突时,
织田香会如何取决。
就像是太古魔道中程式系统,织田香一切的思考、判断,都依照理论而行,快速
直接,但却在细微转圜上出现问题。由于当初接受的输入命令,是把“诚实”放在第
一顺位,所以在作出判断时,她毫不犹豫地就为了维持自己的“诚实”,牺牲掉大量
人命来圆谎。
“奇雷斯和她有一点亲戚关系,不过也没有多亲就是了,每次见面都是打过来杀
过去,后来被我们联手监禁,安分了一段时间,那丫头这次为了圆谎,就把他放出去
杀人,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太迟,斥责了她一顿,却已于事无补了。”
天草四郎很慨叹地说著,对于自己未能善尽教养之职,以致伤及无辜同胞,显得
非常地懊恼。枫儿倒不觉得应该责备他什么,像天草四郎这样的大魔头,纵剑江湖时
又何尝在意过他人性命?他没有把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错误观念灌输给织田香,而是
认真地教她正常世界的道理,这样就应该要谢天谢地了。
“在那丫头的观念里,叛徒远比敌人更为可恨,可以容忍敌人,却一定不能放过
叛徒。由于你之前曾经和她亲匿相处,现在翻脸为敌,她肯定会杀你,所以……我奉
劝你不要对她心存幻想,趁著可以走,早点开溜吧。”
“可以容忍敌人,不能放过叛徒……这个观念……也是你灌输给她的吗?”
被枫儿这样一问,天草四郎明显地呆了一下,之后,摸著下巴,苦笑著点了点头,
转身离去。
离开的时候,天草四郎帮枫儿拆除了锁链,也打开所有牢门,只要她决定离去,
随时可以自己逃脱。
对于这份优待,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