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是传说中上古兵书;剑法以素书为名;自然也囊括了诡异灵活的兵家之道。
“这川西剑门并不见得名气有多大,怎么它一说要举行试剑大会,全江湖的人就都往这儿涌来了?”三人坐在茶寮里,凌心好奇地问,却见凌陵一脸迷惑,显然也不知道。
“川西剑门并不是名气不大,只是这一派的掌门向来不爱张扬,低调处事,加上剑门的镇派之宝素书剑法被他们奉为剑门之秘,不能外传,自然知道的人也就少了。”我啜了口茶,淡淡道。
“秦大哥你不是武功不济吗,怎么知道的事却这么多?”凌心口快心直,话说得我哭笑不得。
“你这是褒我还是贬我,武功不济难道就不能知道这些事了么?”
她吐吐舌头。“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了,可是我们这一路走来,秦大哥你总是不时有惊人之语,我有一个感觉……”话说了半截却停住了,狡黠的视线瞟向我,像是在观察我的反应。
我慢慢喝着手中的茶,心中好笑,却故作未见。
“就像是,像是在你平凡无奇的外貌下,有一个满满挖掘不尽的宝藏。”凌心嘻嘻笑着,“秦大哥不仅渊博,性情更佳,不知将来谁有这个福气,可以作你的娘子?”
飞快地说完后半句,她的粉颊泛起一丝晕红,表情也有些扭捏起来。
“原来是有人春心动了。”凌陵毫不客气地取笑自己的妹妹,引来少女一阵恼羞成怒的白眼。
我一凛,认真地看向凌心,果然在她眼底发现了一抹羞涩。“凌心人如其名,慧质兰心,不愁将来找不到如意郎君,”说罢摸向脸上眉骨处一道浅浅的疤痕,歉然而笑:“我却是一个四处漂泊,又破了相的人,如何配得上她?”
“我不介意。”她咬了咬唇,很坚决的语气。“男子志在四方,相貌又何足轻重?”
“我介意。”我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敢情在她眼里缺点都能成优点了。“而且,我也有喜欢的人了。”
这回是两人一齐瞪大眼。“真的吗,是个什么样的人?”凌陵很感兴趣地问。
我想了想,拣了一个最简单的词。“他很温柔。”忆及那个人,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我不信。”凌心拧眉咬唇,本已红润的丹唇被她咬得仿佛要滴出血来。“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从没见过她,也从没见你提起过她。”
我摇摇头,看样子她似乎不到黄河心不死,之前不是没见过凌心看向自己时那种略带异样的眼神,自己却从未多加留意过。“喜欢一个人并不是要朝朝暮暮都厮守在一起的。”
“难道不是这样子的吗?”
“只要心意在,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我浅笑,见面时,只要一个眼神便可以了解对方心意的这种感情,又岂会轻易改变,今生纵是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他亦然。
“她应该是个很美的女子吧?”凌陵闻言,现出歆羡向往的神色,却让我忍俊不禁,差点没笑出声。美?慕容若是知道有人这么形容他,不知会有何反应,不过现在为了让凌心死心,我也就将错就错了。
为了转移凌心的注意力,凌陵连忙另开了一个话题。“不是说试剑大会吗,怎么路上那么热闹,来到这里以后反而安静多了?”
“现在才二月初二,还有整整一个月。”
“既然我们来早了,秦大哥,不如陪我去逛一逛可好?”凌心阴霾未散,却很快振作起来,却正是这一点让我欣赏有加,暗自希望她对自己的迷恋只是一时的,时日一久自然会渐渐消散。
“呃,”我摸摸鼻子,不忍却不得不拒绝她满眼的乞求。“我还有点事要办,所以三月初三我们再在剑门会合吧。”
“是不是我的话让你从此就要躲着我了?”凌心看上去有些伤心失望。
我忙笑道,“没有这回事,我是真的与人有约,那人性情乖僻,不喜欢看到陌生人。”天知道那女子托我去见的人长什么模样,随口胡诌只不过为了小妮子不要心存芥蒂。
“你别忘了,爹要我们提前去拜见关伯伯的。”凌陵插进话来。
“爹说提早,又没说提早一个月,就算提早一天也是提早!”让自己妹妹狠狠剜了一眼的凌陵讨了没趣,摸摸鼻子不再说话,却在凌心转身背向他时朝我作了个耸肩无奈的鬼脸,让我不由笑出声。
“就这么办吧,你们先走一步,迟些时候我会去找你们的。”
“秦大哥你不会食言吧?”
“当然了,我什么时候出尔反尔过?”慕容料想我会一路慢慢逛来,不到三月初三也不会来到炽木,现在自然也遇不上他,还是先去迟箫亭等人吧。
询问了路人才知道迟箫亭在城郊,费了半天工夫,待看到那座孤零零在树木错落中的亭子,已近晌午,万里无云的天却在此时下起雨,本来就松软的路变得更加泥泞不堪。虽然小跑到了亭里,头发衣衫却已淋湿了一小片,我只好坐在亭子里望雨兴叹。
那女子临终前并没有说明要见的人什么时候会出现,这也等于要我天天来等,麻烦虽是麻烦,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我本来也是无所事事的闲人。
掏出火折子,小心地点燃,幸而没有同衣服一起淋湿,火虽不大,也足以取暖。兴许是太过舒服的缘故,我背倚柱子竟不知不觉沉沉睡了过去,也不知亭檐上的积雨声是何时停住的。
朦胧中,因为受风而微微有些寒意的身子蜷了起来,似乎有一件物事盖在自己身上,添了一丝温暖,额上的湿发也被轻拂开,记忆中仿佛有一双清寒似雪的眼眸始终注视着自己。
“嗯……”无意识地蹙起眉,睡久了骨头被硌得有些痛,不觉缓缓张开眼皮,却在看到自己手里抓着的披风时怔了怔,神智也清醒了大半,撑着隐隐抽痛的头打量四周,赫然发现一抹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谁……”呢喃着,压住昏涨的额角,睁着眼,视线却有些模糊,只不分明地映出一袭白衣,愈发衬得那人身形修长,然而周遭却奇异地,自有一股让人无法忽略的冷意,如同雨后的青石。“……封雪淮?”记忆中那个名字一下子被挑起,我不觉念了出来,却有些无法确定,更没想过会在这种诡异的情形下相遇,尤其自己身上还披着他的袍子。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一如初见,没有丝毫改变,那种不必言语便已令人震慑的无形魄力,却似乎要更甚以往。
“你怎么会在这里?”问出自己的疑惑,揉按着眉间,那种晕眩不停地在脑海中盘桓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
“等人。”冷淡地吐出两个字,他静静地望着我,深邃的眸子仿佛蕴藏了什么,让人看不出清浅。
我没有多想,轻轻颔首,顺手将披风递了出去。“谢谢你的袍子。”
他没有接过,以封教主的脾性确实也不会再要一件被人用过的衣服,我举得手酸,也就不再坚持地搁在一旁。
“你不意外见到我。”冷冷淡淡的声音,“也不该如此平静。”
“我是很讶异会在这里见到你。”只是头痛得无暇反应。“至于平静,封教主认为我该有什么反应?”我是个人,自然少不了七情六欲,只是天生性子淡了些,心中也不是没有过仇恨和怨怼,然而再见面时,那份曾经有种被背叛般的心痛感已渐渐消失,或许没有消失,只是沉淀而已,岁月和阅历果然可以让人看透很多事情,当初镜湖上的惊鸿一瞥,从此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却从没有细想过,事实上的封雪淮,与自己所一厢情愿去认知的封雪淮,其实是有很大差距的。待到现在,事过境迁,斯人已逝,再来报仇雪恨,除了徒增痛苦,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眼底莫名掠过一丝恼怒,却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冷冷撇过头,不再看我。“你怎么会在这?”
一出口,是与我方才一模一样的疑问,我也答得飞快。“等人。”话音方落,觉得有些不对,又追问了一句。“你要等的人,是不是一名女子?”料想他多半不会回答自己了。
封雪淮这才看了我一眼,却出乎意料地点点头,见我正苦思冥想着那女子身上有什么特征可以用来向他形容的时候,又听他接了一句。“她身上被下了朝天香的禁制,你应该看得出来。”
“不错,她身上除了很重的内伤之外,确实被下了一道禁制。”我回想着道。
“她在哪?”
“她已经死了。”
24
听到那女子死了的消息,封雪淮依旧淡漠无波,若不是眉梢微微挑了一下,我会以为他根本没听到我的话,思及当日傅离珑死时他的态度,不由暗叹,心知无关紧要之人从来不会让他留下什么印象,身为他师妹的傅离珑尚且被如此漠视,那女子更不必谈,纵然我并不知道她与封雪淮是什么关系。
一五一十将客栈之事陈述了一遍,他并没有说话,半晌忽而微微侧首,勾唇冷然一笑,左袖轻扬,仿佛击中了什么东西的声音,来不及看清,便已见两名带着罗刹面具的男子立于两人面前,朝封雪淮抱拳为礼。
“封教主,好久不见,见君别来无恙,主上无限欣慰。”
那人操着微微生硬的中原口音,正是前夜在客栈中遇到的蒙面人。我先是一怔,继而恍然,心中气短,只得苦笑。
本以为暂时脱险,却未料仍是成为他们放长线钓大鱼的工具,若是自己身怀如封雪淮或慕容那般境界的武功,必定也可以发觉两人一路都尾随着自己。
封雪淮不语,只看着他们,直至看到那两人的眼神都现出些许不自在的尴尬,方冷冷道:“萧令要你们来杀我?”
“萧令只是与主上合作而已,至于说到命令我们,他还不够资格。”先前打招呼那人傲然道,蓦地一哽,声音突然停住,瞪着封雪淮厉声道:“封教主若想试探,恕我们无法告知。”
“试探?”封雪淮讥讽一笑,“白羽尘没告诉过你们话不可以说太多的么?”
纵然两名男子带着面具,仍可以感觉到他们神色陡变,两人互望一眼,其中一人冷笑道:“你若肯乖乖同我们回去复命,还可以饶你一命,萧令要斩草除根,若不是我家主人惜才,封教主只怕如今尸骨已寒。”
封雪淮将两手藏在袖中置于胸前,恍若未闻地淡道:“白羽尘一统天都十二府,这么快就将手伸向中原,他难道不知胃口太大有时是会被噎死的吗?”
这下两人没再犹疑,破空之声伴随着一声冷笑。“既然封教主不识好歹,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主上有话,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在那人冷笑之时我便已察觉不对,果不其然,两人一出手就是欲置对手于死地的招式,狠辣疾快,偏又飘忽诡谲,收放之间分明与几个月前截杀我和昭羽两人的那几名刺客惊人相似,再者从方才三人对话之中,已猜到几分缘由,现在看到他们出手,更笃定了心中所想。
静静地站在一旁观战,纵使有心帮忙,也无从下手,这两人自然是一等一的高手,不然他们主人也不会放心让他们对上封雪淮,所以在几个月前可以困住那几名黑衣人的阵法,在这两人面前无异于班门弄斧,不堪一击。
其中一人脚下轻移,闪身滑至封雪淮身后,手掌正欲印上他的背心,封雪淮却仿佛已经预见一般,右肩微斜,左手一按一弹,正好让前面按人薄长似剑又说不出名头的古怪兵刃偏了准头,滑向右边,恰恰对上后面那人迎来的掌力,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低低一呼,灌注了内力的剑掌已是来不及卸力,只得生生接上,隐忍痛楚的闷哼声响起,前面那人尽管已竭力收回,剑锋依然刺入手掌,露出森森白骨,血沿着剑身缓缓流下。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弹指之间,快得令人来不及心惊,若不是有迅若闪电的反应和敏捷,绝对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到令他们受创。
封雪淮却站在一旁,脸上面无表情,仿佛刚才的一切与他无关。
我却看得心底一沉,趁着两人稍稍乱了阵脚的刹那,正是下手的好时机,然而他只是站在那里,既不动手也没有一走了之,并非依仗着一教之主的骄傲,而是……
那是很快将剑自另一人手掌中抽出,受伤的人飞指点住自己周身大穴止血,微微喘着粗气狠狠盯住封雪淮,眼神怨毒凶恶,已是恨他入骨。
“这件事与阁下无关,若不想因此丧命,就速速离去。”静默的对峙中,两人之一忽而向自己道。
没有对我下手,并不是什么慈悲为怀,无非对我那夜亮出的两块令牌还有些忌惮,不知我的身份,也不愿再横生枝节。
心下沉吟,已有了主意,嘴角噙着沉着的笑意,愈发从容不迫,便愈发让那两人摸不清底细而不敢下手。“先前两位利用跟踪我来达到目的,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毕竟封雪淮曾与我有一段灭门之仇,若两位能够杀了他,也可谓大快人心了。”手随之扬了一扬,略有些夸张地抚掌一笑,然而那两人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封雪淮望了我一眼,眸中掠过一丝奇异的神采。
那人冷笑。“刚才你还和他在这里说了半天,谁会相信你们有仇?”
我亦回以冷笑,神色淡定。“我没有武功,当然轻易报不了仇,难道两位没听过中原有句话,叫虚与委蛇吗?”
那人知我不会武功,便也不再理会,朝封雪淮阴阴而笑。“封教主,你还真是仇家遍天下啊,经过刚才那一躲,现在内力应该所剩无几了吧,接下来还有什么招数没使出来,是金蝉脱壳呢,还是隔山打牛?”说罢那两人对望一眼,放肆大笑起来。
果然如此,我闻言微微蹙眉,那人的羞辱证实了我方才的猜测,虽然他看起来与平常无异,也没有露出一丝破绽,但其中只怕已是强弩之末。
“到底是什么,你们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两人还有些顾忌,是以只用言语激他而不上前,听了封雪淮淡然的话却愈发惊疑不定,毕竟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