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当真一点都不知晓?”沉默了一下,景延帝再次开口,像是不死心一般再次逼问道。
“儿臣……”见到景延帝面上那略微失望的表情,萧弘瑾出现了片刻的犹豫。
这一刻,他产生了一道近乎疯狂的念头。莫非,他想听到的答案,是另一个?莫非,他对自己还是有所期许的?
萧弘瑾犹豫了,他在挣扎,到底要不要将实情说出来。
可转念一想,这么多年了,景延帝对二皇子的宠爱,另太子都得避其锋芒。同样的,二皇子虽受宠多年,可太子的地位却一直未曾动摇过。这,难道还不够说明些什么么?
“回禀父皇,儿子不知。”
话音落地,景延帝面上的失望之情顿时变得更重了。轻叹一声后,景延帝似乏了一般,整个人斜倚在身后的龙椅之上,无力的对萧弘瑾吩咐道:“行了,你先去大殿吧。”
“是。儿臣告退。”萧弘瑾垂首,恭声应了一声,然后行礼退了出去。
直到了大殿,萧弘瑾还是想不出景延帝究竟是作何想。无奈的暗叹一声之后,萧弘瑾蓦地察觉到有一抹眼神一直在盯着自己,抬首扫视了一圈之后,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反倒是太子,在发现他的异样之后所有所思的瞥了他一眼。
萧弘瑾含笑颔首,算是招呼,而后便不再理他。又再与薛起交换了一个眼神,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听着领路那尖细的嗓音蓦然响起:“皇上驾到——”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当景延帝踏入这大殿的时候,原本在殿内候着的一干大臣及几位皇子立刻三呼万岁跪了下去。
看着这一片黑压压的人跪在自己的脚下,景延帝觉得满足的同时,也越发的不想放弃这种权利了。
愣了会神之后,景延帝才忽的意识到这不是愣神的时刻,懒懒得对着仍旧跪在地上的众人说了声起,而后便径直转身,在那金龙座椅上坐了下来。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见景延帝坐了下来,以眼神询问过之后,梁义拿着拂尘站了出来,高喊着这句已经不知道喊了多少次的话。
“启禀皇上,臣有事要报。”梁义的话音才刚落地,一位孟姓的大人便立刻佝着身子站了出来。
见状,景延帝若有所思的扫了一眼堂下众人,而后缓缓的勾起了嘴角:“你说。”
“启禀皇上,右丞大人今日凌晨突发顽疾,已于两个时辰前病故于家中。”那孟大人略带戚然的回道,看来似有些伤心一般。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也纷纷随之变了脸色。一部分是震惊于右丞忽然病故的消息,另一部分人,则是对这孟大人露出了不屑。
这朝堂之上,谁不知道孟家为齐家马首是瞻,而齐家则是太子那边的。而现下,这柳家人自己还未说什么呢,这姓孟的便已经迫不及待的跳出来了,这用意……颇值得玩味啊。
“生老病死,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右丞本身年岁也不小了,现下去了,倒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好生安葬便罢。”景延帝意味莫名的扫了一眼堂下,而后将目光定在这姓孟的身上,淡声回道。
“臣等遵旨,多谢皇上挂念。”柳家的几个儿子听到景延帝这么说,立刻站出来谢恩。
景延帝只是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这场好戏,还没开始呢。
果然,又是片刻之后,孟大人忽然再次开口,向景延帝禀道:“启禀皇上,古语云,国不可一日无君,同样的道理,这丞相一职,自也不能悬位太久。”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的脸色纷纷又再变了变。尤其是柳家的几个,现下脸都快黑成锅底了。
但让萧弘瑾觉得有些意外的是,从开始到现在,二皇子始终都是那副面如死水的表情,似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这难免让人心生疑惑,要知道,柳家可是他最大的助力。而现在柳昂川死了,他的实力势必会受到影响。
“启禀皇上,家父刚刚病逝,孟大人便如此这般……”柳家老二听到那位孟大人的话,立刻一脸气愤的站了出来。
“柳侍郎此话差矣,老夫并没有要侮辱柳丞相的意思,而老夫之所以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而已。”那孟大人淡然一笑,似早料到柳家人会是如此反应一般。
江山社稷,这话一出,柳老二只得悻悻的闭上了嘴。在社稷面前,莫说死了一个柳昂川,就算柳家人全死了,那也只能是死得其所。
见柳老二没话说了,孟大人颇为自得的扫了一眼其余的柳家人,眼底的自得呼之欲出。
这一切景延帝都瞧在眼里,但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微眯着眼养神。这样一来,众人便更是无法猜到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薛将军,此事,你有何看法?”良久,待众人都没话说了之后,景延帝这才重新抬了眸,将问题丢给了薛起。
所有人都知道景延帝对薛起是看重的,因此,随着景延帝的话音落地,在场的众人也纷纷将自己的目光落在了薛起的身上。
薛起见景延帝就问题丢给了自己,正了正神之后,从列队中塌了出来,恭声回道:“回禀皇上,柳丞相是有功之臣,同时也是有能之臣,对于他的忽然病逝,臣深表哀痛。还望皇上及柳侍郎等能够节哀。”
语毕,薛起躬身再行一礼,而后便退了回去。
“这就完了?”景延帝有些错愕,不只景延帝,在场包括萧弘瑾在内的所有人都存了这同样的念头。
景延帝明明是问他对于右丞人选有何看法,他却答说柳昂川死了他也很难过,并希望家属节哀……似乎,他这么说也没什么错啊。
回过神来之后,众人纷纷恍然大悟,却又更觉疑惑。这种矛盾而又憋屈的感觉,让众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不自然了。而这其中又以景延帝与萧弘璟为最甚。
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薛梓彤。照薛起的性子,他是绝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的。不是说不出,而是他压根就想不到。而他现下既然说出来了,那便只能是旁的人一早教他的。纵观薛起身边的人,能教他这说话的人,也只有薛梓彤了。
想到这里,萧弘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而景延帝的面色却是在瞬间变得更加的沉重了。
“齐丞相呢?你又有何看法?”沉默了一下,景延帝将目光落在了一直未曾开口的左丞相身上。
齐丞相是太子的老丈人,自然是偏帮太子,若他真的有合适的人选,想必也定会太子一党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景延帝才没打算要问他的意见。可现在让薛起这么一闹,景延帝忽然觉得有些无力了。
“回禀皇上,臣觉得薛将军说得非常的对。”齐丞相悠悠一笑,站出来回道,“还望皇上与柳家各位大人能够节哀。”
见齐丞相也这么说,景延帝顿时觉得无语了。薛起虽无党无派,但齐丞相对他还是向来不顺眼,像今天这样赞同他的观点的,还真是少见。
薛起不发表意见,可说是薛梓彤的意思,而齐丞相也三缄其口,这倒是颇值得玩味了。
事实上,齐丞相原来并非是这样打算的。在这之前,他是打算将那位孟大人推荐出去的。虽说绝对还有比那孟大人更适合这右丞一职的人,但对齐丞相来说,这孟大人却是最为合适的。因为,他是绝对的惟齐家马首是瞻。
可是,当齐丞相听到薛起方才那番话的时候,他却忽然改了主意。木秀于林,这一两年来,景延帝的猜忌心越来越重,现在这种混乱的时刻,若是贸贸然的跳出去,难保不会被他给惦记上。虽说他已迟暮,可只要他一天没退位,他便一天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
这种情况下,明哲保身,才是上上之策。
想到这里,齐丞相看向薛起的眼神也随之变得不一样了。
“你们呢,可还有别的说法?”景延帝冷着脸扫了一眼众人,沉声问道。
众人见大将军跟齐丞相都三缄其口,又哪里还会有什么别的说法,面面相觑一番后,纷纷低下了头。
见状,景延帝烦闷不已,向身旁的梁义递了个眼色也不再多言。
梁义会意,拂尘轻甩,高唱道:“退朝——”
众人再次行礼,而后纷纷退去。
“薛将军留下。”当薛起正准备随着众人一道离开的时候,景延帝却忽然再次开口,叫住了他。
薛起怔了一下,而后与正好从身旁经过的萧弘璟暗中交换了个眼色。而后,薛起回身,重新至大殿中站定,也不吭声,只是垂首肃立,眼观鼻口观心,做老僧入定状。
“薛将军,难道,你就不问问朕为何将你留下么?”景延帝有些疲惫的靠在身后的龙椅上,问道。
“臣下洗耳恭听。”薛起答道。
他的态度言辞,依旧是先前那般恭顺,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变了。
景延帝也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变了,但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薛起,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薛起了。
“我且问你,你先前那话,可是敏柔教你的?”景延帝皱眉,也不打算再同他绕弯子,径直将这话给问了出来。
他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不是自己所猜想的那样。
“皇上……恕臣愚钝,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这同梓彤有什么干系?”薛起疑惑的望着景延帝,那表情,倒不似作假。
薛起确实不是作假,他是真的疑惑。只不过他疑惑的是景延帝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而已。
“薛起,你我认识几十年了,你我之间,除了是君臣,也是朋友吧?”景延帝忽然长叹一声,直接叫出了薛起的名字,甚至,连自己的称呼也改成了“我”。
听到这话,薛起不由得怔住了。这个模样的景延帝,看起来是那么的疲惫,那么的苍老。“是。”薛起回过神来,暗叹了一声后恭声答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未雨绸缪
他们确实是有着几十年的友情,当时,他是满腔抱负却不得势的皇子,而他则是壮志凌云的庶子。为了各自抱负,他选择韬光养晦,而他则选择了做个小兵。
而现在,他是九五之尊,他则是他手上所向披靡的大将军,为他披荆斩棘。他们确实有着几十年的友情,但是,他也向他效忠了几十年,而他,则是被他猜忌了几十年。
薛起是武将,骨子流着的也是武将那种刚直不阿的正义。若景延帝是猜忌于他,那他无话可说。他虽不懂官场里的这些道道,却也明白功高震主的道理。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常年驻扎在京城,为的,就是减少景延帝对自己的怀疑。因为,他不想失去他这个曾经的朋友。
可现在,他这个朋友,不只怀疑他,连他的子女也一并怀疑了,甚至,还想着要伤害他们!
他自问此生无愧于心,无愧于江山百姓,更无愧于天地。如此的结果,他接受不了,也不能接受。
像薛梓彤曾经所说过的那样,他可以为了天下苍生而牺牲自己,但他不能让自己的儿女也为此做出同样的牺牲!
“你,可是怨我?”景延帝有些不确定看着薛起,迟疑的问道。
“臣下不敢。”薛起淡声回道。面上虽淡然,心下却是苦涩无比。不知为何,忽然想起那个仍旧被自己圈禁的陈凝华来。
“算了,你去吧。”景延帝见也问不出来,哀叹一声之后,无力的挥了挥手,打发他离去。
“臣下告退。”薛起漠然行礼,而后便准备离去。
离去之前,景延帝却又再次将他给叫住了。
“朕希望你能明白,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不论朕做过什么,在朕的心里,你永远是朕的朋友。”景延帝看着薛起的侧影,淡声道:“还有老四的婚事……虽然他与柳家的关系不怎么好,但柳昂川到底是他的外公,新丧之下,还是先缓一缓吧。”
“是。”薛起恭声应下,而后又等了片刻,见景延帝确实没有别的吩咐了,这才再次行礼退去。
待薛起也离开之后,这原本就有些空旷的大殿顿时变得更加的空旷了。
景延帝端坐于龙椅之上,只觉得寒气渗人。
以前坐在这里,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大殿,景延帝只觉得这大殿气势恢弘,看得人激昂澎湃。而现在,他却只觉得寂寞。
怔了半晌之后,一个小太监忽然轻手轻脚的踱了过来,而后附在梁义的耳边耳语。梁义点了点头,打发他离去之后对景延帝禀道:“皇上,秦季同来了,现下正在御书房候着呢。”
“哦,那走吧。”景延帝愣愣的点了点头,而后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也不知是气到了还是累到了,当他从龙椅上站起来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而后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皇上!”梁义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给扶住,“皇上您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
景延帝闻声,呆愣的转过头来,双眼无神的盯着梁义看半晌,而后口齿不清的问道:“你说什么?”
“老奴替您宣太医吧。”梁义暗自苦笑,而后扶着景延帝重新坐下。
但景延帝却忽然抓住他的手臂,制止了他,而他的双眼也重新恢复清明。
“去御书房吧。”语毕,景延帝松开梁义的手,率先走了出去,“记住,此事不得向任何人提起。”
“是。”梁义恭声应了一声,而后跟了上去。
麟德殿。
当景延帝重新回到麟德殿时,秦季同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属下秦季同,见过皇上。”见景延帝到来,秦季同立刻垂手肃穆,跪拜了下去。
景延帝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直到在御案后坐了下来,才淡淡的说了一句:“起来吧。”
“我让你查的事查得怎样了,可有结果了?”景延帝淡声问道。
“回禀皇上,至属下进宫前为止,江南州一案,除了陆志奇仍然在逃之外,其余人等均已抓获。现下已全部押解至京。不过,在押解途中遇到两次劫囚的,有两人当场死亡,一人重伤后不治身亡。”秦季同虽不明白景延帝为什么会问自己这些,却还是一五一十的回答着。
在萧弘瑾接手紫衣卫之前,紫衣卫的一切事物向来都是由他直接向景延帝汇报的,因此,他也算得上是熟门熟路了。
“那些钱财呢?我听说,你们所查封到的,并不是陆家的全部财产?”景延帝抬眼望了眼殿外,轻叹着问道。
“回禀皇上,事实确实如此。经敏柔郡主提醒后,紫衣卫就陆志奇的财产问题进行过专门的查探。查探所知,他事先便已将一部分财产转移藏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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