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初带到婆家的陪嫁丫头,不入等的不说,入等的也只剩下青葱绿芹两人了;至于另外两个红绸紫罗,早被她前夫早早收用了,哪里还带得回来?索性离开的时候、将两人的卖身契送给前夫做了个人情。
正是因为这个,她待青葱两人更亲密了,也由不得这两个丫头不处处为她着想;前些日子,二姑娘四姑娘恨不得踩断她那婷园的门槛儿,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了,突然又来了个三姑娘,两人怎么会不心惊肉跳?
还是梅妈妈轻附在青葱耳边说了句话,这丫头方才纳过闷来:“这包氏老太太……还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这主仆三个进屋时,陆清宁正跟绿芹有说有笑呢,见姑母回来了,立刻起身迎上前施礼;陆婷姝便笑着挽了她的手,转头对两个丫头道:“你们俩去耳房陪陪苏妈妈和兰心,我这儿有梅妈妈呢。”
绿芹一脸惊疑,又不敢发问,青葱忙牵住她的手又捏了一把,两人立刻屈膝告退;到了门廊上,还是青葱与她耳语了几句,绿芹这才轻拍胸口:“看来是咱们俩太多虑了,姑奶奶根本早有算计。”
陆婷姝的西次间里,姑侄两个挨着坐下,梅妈妈也泡了茶来。接过茶,陆婷姝叫梅妈妈拿了小杌子坐下,这才笑看陆清宁:“怎么,你是担心你祖父会答应包家人,觉都睡不着了?”
陆清宁软软的笑着摇头:“既是姑母都说了,要与三娘一同往禹州走一趟,三娘早不担心了。”
接着便低声将夏妍如何去清宁园,她又是如何与夏妍周旋的事儿说了一遍。等她说罢,陆婷姝还不等说话,梅妈妈啪的拍了下大腿:“三姑娘好计谋!”
第一百零三章 陈年阴私
陆清宁一直都知道,梅妈妈是个粗中有细的性子,因此不管是那毛躁的举动,还是夸她计谋好,她都不太惊讶;只是她还是没想到,梅妈妈竟然比陆婷姝反应的还快?
转瞬她又为自己这想法发起笑来——陆婷姝这人不但深谋远虑,很多时候还很矜持,怎么会抢在下人之前说什么!这么想着,她越来越对梅妈妈的来历感起兴趣来,这么一个全能的妈妈,陆婷姝到底从哪儿淘换来的?
梅妈妈拍了腿后,似乎也觉得有些逾越了,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还是陆婷姝给她解了围,笑着对陆清宁道:“你也知道梅妈妈什么性子,莫怪她一惊一乍的。”
“梅妈妈……也是个苦命人儿,本来在宫里的刑房做得好好的管事姑姑,谁知道被她施过刑罚的一位贵人又复起了,平白挑了个错处便下令杖责六十,分明是想要了她的命。”
“若不是梅妈妈身上有功夫,在刑房又有众多好姐妹,挨了三十来廷杖后装成假死、被烂草席草草裹着扔上乱葬岗,又被薛嫂子当家的救了回来……恐怕早就没命了。”
陆清宁既是恍然大悟,又是连声唏嘘,更多的却是担心:“那若是梅妈妈出门去,万一被人认出来呢?”
她当然知道宫里的人不大可能往江南来,可万一以后姑奶奶有机会去京城呢?梅妈妈可是宫奴啊!
陆婷姝笑着摆手:“不碍的,梅妈妈的易容术好得很,你当她本就长得这模样?”
梅妈妈更是凑趣道:“三姑娘若是愿意,我得空儿教你!”
陆婷姝立刻轻呵一声:“妈妈真偏心!从来都不说教我呢,如今倒上赶的要教三娘!”
梅妈妈嗫喏了片刻,方才道:“若姑奶奶说的是易容术。有老奴在,您还用学么,要什么样儿便化什么样儿,不比自己个儿学着容易些?”
“可老奴是想、是想收三姑娘当徒弟的,不是老奴不愿意收姑奶奶啊,只是老奴认识姑奶奶的时候,姑奶奶早都过了习武的最好年纪了……”
“我只是与妈妈说笑的,”陆婷姝见梅妈妈红了脸,立刻笑起来:“难不成我没吃过肥猪肉,还没见过肥猪走么。谁家的孩子不是自幼习武的,我这胳膊腿儿早不成了!”
“就连三娘似乎也大了些吧?三娘你可愿意给梅妈妈当徒弟?叫我说啊你就学吧。反正咱们家又没那么多规矩。”
陆清宁从打听得梅妈妈会易容术那一刻起,便已经惊呆了,后来听说梅妈妈要收她当徒弟,更是喜不自禁的连话都说不出——她这是什么好运气啊,这一世竟然也能遇上个好老师?
水晶几个小丫头虽然也是会武艺的。可跟梅妈妈一比,那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啊;更何况那几个可是她的丫头。她难道还能在自己院子里堂而皇之的跟人家练武?
梅妈妈如今愿意教她!这样一来,就算她将前世学会的一点小本事都慢慢练回这具身体上,万一被苏妈妈她们甚至是太太发现了,她也可以说是梅妈妈教她的不是么!梅妈妈愿意教她就是个再好不过的挡箭牌了!
“我愿意,我愿意!”陆清宁立刻小鸡儿啄米般点起了头,甚至立刻起身,要给梅妈妈行拜师礼了。
还是梅妈妈喜笑颜开的扶住她:“三姑娘不用多礼。非常时期非常行事,只要三姑娘有这么个心思,我已经知足了,什么拜师礼一类的,都是面上事儿。”
“明儿开始。三姑娘每天早晨都早起一个时辰,过来找我吧。”
三姑娘的骨骼很不同常人。这是她早就发现的,否则这孩子再聪明,她也不愿教……她有心早早提出来,却一直没得机会,今儿却被她逮住了!
陆清宁尤其喜欢梅妈妈那句“非常时期非常行事”,她今晚过来本就是来跟陆婷姝商谈夏妍那事儿的,如今已经歪楼歪到姥姥家去了,是该赶紧正回来了。
“三娘这一箭双雕确实不错。”待她将夏妍之事学说罢,陆婷姝喝了半盏茶,笑吟吟的说道:“可若叫我说呢,即便是夏妍那丫头不愿对老太太做什么,也是可以将她安排到二少爷那里去的。”
见陆清宁一幅洗耳恭听的模样,她便继续道:“夏妍那丫头我也见过不少次,人儿长得不错,又带着一股妖媚劲儿;她又是老太太房里的大丫头,老太太不是一直喜欢给爷们送丫头的?只要她提出来,老太太巴不得叫她去呢!”
“等她进了二少爷屋里服侍,又闹出点不干不净的事儿来,吃亏的除了二少爷,不还是老太太?咱们家老太爷的眼睛可是雪亮的,老太太想择干净了,门儿也没有!”
陆婷姝说的这个,只是退而求其次了,陆清宁想要的却是一击便成呢!譬如叫夏妍削尖了脑袋、打探出包氏曾经做过的、不被老太爷所容的事情来……
她之前在清宁园发呆,便想过陆婷姝提议的这个结果——若是夏妍真的不愿答应她的一些提议,也只能如此了;眼下她还想拿着利诱多吊那丫头几天,反正她不急。
见她迟迟不接话,以最近对她的了解,陆婷姝自然也明白,这孩子想得是稳准狠,并不愿辗转迂回;于是放低了声音道:“三娘你可别忘了,你祖父才四十八岁。”
陆清宁轻挑眉梢,稍稍一想立刻懂了:“姑母是说,以祖父这个年纪,便算是老太太没了,也还是得续弦的?祖父必然也不愿意这么折腾吧?”
陆婷姝了解她,她何尝不了解陆婷姝;陆婷姝肯定是最迫切的、想要老太太命的那个人,为何放着现成的“刺客”夏妍不用,反而退而求其次,必是方才在老太爷那里听了什么教诲了!
“是啊,你祖父先给我吃了个定心丸,又说了句家族的利益要放在首位。”陆婷姝很是不心甘,恨得咬牙切齿道:“若是我能拿出你祖母当初枉死的证据,倒是能令你祖父立刻对包氏下杀手,可是……”
“我虽然早就怀疑你祖母死得冤,是被包氏下了慢性毒药,可我又拿不出任何证据!”
祖母是枉死的!陆清宁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事情!若真是如此,她是不是可以吊夏妍几天,等夏妍想通了,便叫那丫头打探这件事?
“难道姑母凭的只是直觉?”她不免发问道。
“十年前,我比你现在还小两岁呢,又没你眼下这么聪明……”陆婷姝沉声道:“我只记得,你祖母当时病了,郎中又说没大碍,说是只要好好调养一年半载的便可痊愈。”
“我后来长大了仔细一想,当初可不止一个郎中这么说啊,为何她老人家反倒身子骨儿愈来愈糟,最后、最后到底撒手人寰呢?她老人家病着的时候,包氏一直假惺惺端汤侍药呢,不是她又会是谁!”
梅妈妈也是第一次听自己主子提起这件事。她当年在宫里,什么阴私之事没听过没见过?若说是各种害命的毒药,她多少也懂些,立刻疾声道:“姑奶奶可还记得已故老太太的症状?”
陆婷姝缓缓摇头:“没有用,便算是记得也没有用,总不能我将先母的病情描述一番,再寻几个懂得的郎中当着老太爷面前揭穿,便能定了包氏的罪过吧?这种事,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不足以要她的命。”
“就算要不了她的命,慢慢折磨她总是可以的!姑母不如学说给梅妈妈听一听,至少咱们自己个儿心里有数儿了!”陆清宁冷声道——莫说已故老太太是这具身子的亲祖母,只说包氏这种用害命手段上位的小三儿,便足以挨上千刀万剐了!
“可不是的,姑奶奶给老奴学学,看看老奴能不能对上号。”梅妈妈狠狠的道:“若真是包氏对先老太太下的手,叫她生不如死不是更好!”
陆婷姝方才只不过是过度愤怒了,如今听陆清宁和梅妈妈都这么说,立刻缓过神来,却对陆清宁道:“这种腌臜事儿,你个小姑娘便不要听了,等我闲下来跟梅妈妈讲便好。”
本来在娘家做姑娘的日子便该恣意些,偏生她们姑侄两个都是这种苦命!后来老太爷将她带在身边,她的日子好过多了,可这个侄女呢,天知道要在这后宅痛苦多久!
虽然等嫁了人,该接触的还是一样儿也少不了,眼下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吧,三娘可才是十二岁的孩子呢。
“天已经太晚了,还是叫梅妈妈送你们主仆回去早早歇息吧。对了,之前不是说咱们姑侄明儿一早便去禹州么,日子得改了,你祖父安排的管事要初八出发,咱们没必要跟他岔开,便等同一天吧。”陆婷姝一句句嘱咐着。
“你明儿抽空给你外祖家写封信,以免人家觉得咱们陆家失礼……往年都是月初便去送节礼的。”
“还有拜梅妈妈为师这事儿,既是应了,便得诚心坚持,将来可不许叫苦叫累;若是你娘问起来,你只管跟她说,是姑母见你身子骨儿太弱,叫梅妈妈带着你强身健体的。”
反正这孩子已经是这个命了,还能重新活一回不成?索性甩开了膀子多学点本事,至少不用怕被些小人欺负了去!等将来到了婆家,也不至于因为身子不济,随便被人当成借口往房里塞人!
第一百零四章 赶路途中
八月初八的一大早儿,陆清宁便与陆婷姝上了马车,跟随陆家送节礼的车队缓缓离开陆宅,一直奔着东城门而去。出了东城门,便是前往禹州的官道,若是路上没耽搁,午时之前便能进禹州城。
陆清宁一直都挺纳闷儿的,历史上不是说,当官不能在原籍么,怎么包天磊先是在禹州下辖朱江县当县令,后又升任了禹州府的同知,难不成包家并不是禹州人?而是做了朱江县令时才迁来?
待她将这个疑问问出了口,陆婷姝笑道:“确实,包家本是山西人,还是个不大不小的粮商。当年应该是得罪了当地官府,急需银钱打点,可数十个粮仓里积压的白面和上等细米都售不出去。”
“还是咱们家老太爷帮了个忙,辗转着将那些粮食运出山西来,包家感念你祖父救命之恩,便将包氏送给了老太爷做妾。”
怪不得包家零落了,原来卖了几十个粮仓里的粮食后,还要拿着卖粮钱打点。且不论这包家的好与坏,只说在这古代,经商还真是个倒霉事儿,一把不小心得罪了哪个当官的,这日子便别想好过。
“若不是为了这个,包家人也不会弃商从文了。”陆婷姝笑道,“而那包氏若是个好的,我也早都不知赞叹她娘家多少回了。”
陆清宁频频点头。商户弃商从政,实在不是件容易事儿,可包家人努力了几十年,如今也终于见到成果了;只是不知道包家的这些成果,又有几成是拿着陆家的银子垫出来的道呢?
“包家得罪了官府,老太爷即便帮着将那些粮食运了出来,谁不知道这正是个趁机砍价的好时机?三十多个粮仓、近六万石的粮食,若是正常售卖。最少要卖四万七八两银,最终却只卖得两万两出头。”陆婷姝一点点回忆着讲给陆清宁听。
当年包氏进门儿,陆婷姝还不曾出生,这些都是后来老太爷讲给她知晓的。
“这两万多两银子,哪够打点官府的,最终是包家又卖了一处大宅子并若干的古董字画,才勉强将官府的事儿趟平,三娘你说,若是包家还有余钱,当初何必卖宅子呢。”
陆清宁微微眯眼。陆婷姝的意思她听懂了。这是说,包家这几十年根本便是靠着老太太包氏一个人儿支撑着呢。
虽说卖了宅子和古董字画也可能是有意为之。这是想叫官府知道,包家已经倾家荡产了,莫再步步紧逼了;不过即便还有些银钱,又能支撑多久,改走仕途哪是那么顺溜的?
因此她便对陆婷姝笑道:“有些人啊。就怕吃惯瘾跑惯腿,包家吃了陆家几十年。一时叫他们停嘴,恐怕是停不下来的。”
两人身边的梅妈妈自然又是一拍腿:“三姑娘这话说儿没错儿,都说升米养恩斗米养仇,包家这是将陆家当成仇人喝血吃肉呢,不吃垮陆家便誓不罢休。”
陆婷姝的柳眉登时皱得很难看。她之前怎么从未想过梅妈妈说的这事儿?
“据老太爷说,几十年前的包家声名很好,否则他也不会轻易出手相助;怎么他口里极好的人家儿、败了家后反倒无赖一般吃死陆家!倒是梅妈妈这话儿提醒我了!”陆婷姝恼怒非常道。
“可惜我头几日并没想到这个。否则也能拿着这个说法劝劝老太爷,这不便是不成恩反成仇么!必须早早掐断包家这念头才好!”
陆清宁垂头不语。心头却道莫说是包家,就算是任何一个人家,好好的大姑娘送人当了小妾不说,该得五万两银的粮食最终却仅仅得了一少半。任谁不琢磨琢磨,是不是老太爷陆珩趁机大赚了一笔。既得钱财又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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