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去?他娘病了他不知道?
老太太此时便提议,要不要一众女眷前往方府探一探病:“……若真是老大媳妇说的那般,恐怕、恐怕方夫人时日不多了。咱们娘儿们去了,她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咱们也好帮着料理料理?”
方夫人娘家在南部沿海的珠州呢,着实离得太远了,便算是马上送信去,等娘家人快马加鞭赶来,那也得二十天一个月吧?万一在这期间……岂不是太大的遗憾?
大太太桑氏却面露难色:“媳妇身边的甘妈妈回来,说是表弟妇再三交代,莫惊动您老人家;又说什么生死有病富贵在天,她的病本就过人,连方知府都被她打发了不知多少回。咱们若是现在赶去,恐怕更叫她不落忍啊。”
老太太皱眉道:“她是个宽厚人,处处为他人考量,咱们却不能顺水推舟装无事人啊;什么叫亲戚,亲戚不就是有难的时候帮上一把的?总不能叫人家说,咱们家依傍大树乘凉容易,翻脸不认人也容易不是?”
这老太太跟陆清宁想的一样。既然说病都养的差不多了,突然发作一定是有缘故的;方夫人娘家离得远,谢家便得在关键时刻替方夫人出头才对!
若只是方知府两口子犯了口角,人家夫妻俩的私事老太太自然掺和不得;可若是方府的骚蹄子们趁着方知府忙于公事,无暇顾及后院,随随便便骑在当家主母头上,才使得方夫人病重,老太太可不介意冒充一次方夫人的娘家人,替她出口恶气!
大太太桑氏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便唤人出去备礼备车;交代罢一众事宜,转身回来后,又颇为不好意思的对陆婷姝赔礼道:“陆家妹子好不易来这么一趟,偏偏事儿赶事儿的……”
陆婷姝轻轻握了握侄女的手臂,同时笑回桑氏道:“谢家大嫂太客气。要么三娘我俩也一同往方府去一趟吧?我家大嫂怀着身孕又离得远,也算是我和三娘替她探一探病了。”
“这样也好,”谢老太太接了话:“你们姑侄俩也一同去吧,虽说方夫人病了,可能帮不上宁儿什么忙,可就算是平时亲戚往来,听说了这么档子事儿,也该去瞧瞧。”
又叹气道:“这么好的一个女子,偏生得了这么个病,他们那老大又是个倔强的,至今连个媳妇都没娶回家,这不是叫他母亲……闭不上眼么!”
众人皆沉默,桑氏更是心痛。若是表弟妇真的熬不过去,可谦那孩子又孝顺,定要守上三年孝才成,守孝之后岂不是都二十二了?二十二,谁家的适龄好姑娘会愿意嫁给他?
若找那无缘无故却十七八都嫁不出去的,人才又好不了;除非有那一样是给亲人守孝耽误了嫁人的姑娘,只是这种人家可遇不可求啊!
待谢家这边打点好赶赴方府的车马和探病的礼物,由谢老太太带头,一众人浩浩荡荡便往方府所在的如意巷赶去。车队才入巷子东口,西口也有一队人马冲了过来,打头的不是方可谦却是哪个。
方可谦见到谢家的车队也很吃惊,可旋即便黯了神色。连谢家众女眷都赶来了,恐怕母亲真是病的不轻!
谢老太太也没想到这孩子赶路赶得满头大汗神情焦虑,还不忘来自家马车前问安,立刻摆手道:“你先去瞧你娘,我们人多,待会儿自有你家管事来引路,不用你招呼!”
方可谦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难不成他娘连这么点时间都挺不住了?怎么叫谢家老太太一说,他这心里更没底儿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死要面子
在方府的轿厅里下了车,谢家众女眷与陆清宁姑侄俩便在一个迎出来的管事娘子带领下,匆匆进了通往内宅的夹道。
大太太桑氏将装着碎银的荷包偷偷塞给那管事娘子,低声询问起方夫人的病情来;这管事娘子与桑氏也算是熟悉了,如何不知道这位谢家大太太塞银子的缘故,便低声回道:“大太太不知听说没,我们老爷那位良妾……”
“也不知是听了她娘家谁的挑唆,一心想将她那嫡兄的庶出女儿推给我们家可谦少爷,我们夫人如何能愿意?本以为我们家老爷亦会帮着推搪一二,谁知……”
这管事娘子哪敢说太多主家的不是;桑氏却是立刻心知肚明了——一个良妾还想掌控当家主母膝下公子的婚姻,是可忍孰不可忍!可那良妾周氏,本就是户部侍郎的庶女,方知府恐怕也得罪不起那一家罢!
可这俗话说得好,妾的亲戚哪怕是皇亲国戚,那也是不能当做亲戚来走动的,更别提与妾的娘家结亲事了;方知府哪怕只是不想明着得罪户部侍郎,只将难题抛给了自个儿媳妇,这一招儿也是个昏招!
桑氏便微笑着表示明了,又贴在谢老太太耳边学说了。谢老太太神情变幻了片刻,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那周氏可是户部侍郎周同贤的女儿,方知府都不敢得罪周同贤,她们谢家又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来之前她还想着为方夫人撑撑腰呢,如今看来却是个难题了!
转瞬又想到在府门口遇上了方可谦一行人,谢老太太立刻有了主意。那一拨孩子里,既有明郡王的六儿子,又有齐云侯的长子和次子,若叫他们知道。方夫人的病是被周氏与周家闹厉害的,他们能饶得了周家么!
齐云侯夫人可是方夫人的嫡亲妹子,谢老太太之前只想着方夫人娘家离得远,却把这茬儿给忘了!若有齐云侯家给方夫人撑腰,不是远远强于谢家的能力!
至于方知府,谢老太太很清楚,他也定是不喜欢周家那个想法儿的,否则不是早就顺水推舟、把可谦的婚事定下了;可若叫他为了这么点小事便求到连襟齐云侯头上去,未免也失了面子……
可是她们这一行人全是女眷,又该如何才能与方家大公子见上一面呢?谢老太太不由有些后悔。来时便该叫着自家长孙谢玉龙同来才是!
想到这儿,谢家老太太便低声嘱咐身边的一个妈妈:“你再返回咱们家一趟。看看玉龙玉麒哪个在家,就说我说的……”
那引路的方家管事娘子,本就是方夫人的人,见谢家女眷如此热心的帮助自家夫人,不由有些唏嘘——自家夫人哪儿都好。偏偏遇上自个儿解决不了的难题也要憋着,生生逼出重病来!
早知道如此。她便该自作主张去谢老太太跟前求个主意!
就算夫人不愿与谢家老太太和几位太太倾诉自个儿的苦楚,大公子总是夫人的亲生儿子,若早早将这些事儿跟大公子讲了,何至于到今儿这地步?
陆清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摇头。怪不得方夫人明知方知府曾经倾慕过她娘,却还是与她娘情同姐妹,敢情这两个人性子差不离儿;遇上事了能拖就拖。拖不了就躲,这叫什么事儿啊!
都说养儿能防老,养儿能撑腰,这方夫人放着那么大一个儿子不去依靠,反而将自己拖累病了。这是何苦来的?要么便是方可谦这人不大着调,方夫人根本不放心他?
调动着脑海里的旧记忆回想着。陆清宁一时有些迷惑了——原主儿似乎对方可谦还是很仰慕的,那些记忆里全是可谦哥哥这么好,可谦哥哥那么好,看来又不像个不着调的花花公子哥儿啊!
再想起幼弟陆文渊与她学说的,说是齐霄得了她那个华容道,直说那玩意儿可以练习布阵方法,她似乎有些明白了——明郡王的儿子,齐云侯的儿子,再加上方可谦,这是凑在一起想做什么才对!
当今圣上的年岁似乎也不小了……陆清宁立刻不愿再多想,朝堂之争最讨厌了,陆家早些年便吃过这种亏,如今莫说搀和,多想一下都不要!
这当口众人也到了方夫人的正院。那管事娘子与守门的才说了两句话,便见着两个大丫头打扮的匆匆迎了出来,随即便引着谢家众人进了厅堂。
好大的药味儿!陆清宁微微叹了口气,病人本就病重了,再被这种气氛围绕着,不愈来愈沉重才怪了!谢老太太此时亦觉得不对劲,便低声询问那引路进来的大丫头道:“府上是请了哪个郎中给夫人瞧病的?”
“若我不曾记错,方夫人这种病症……应该多通通风才是,怎么四处的窗户门都关得甚紧,药气又这么浓?”
那大丫头微微红了脸屈膝道:“郎中请的是曾经的太医钟老先生,钟老先生倒是也这么讲;因此奴婢还求一求老太太,待会儿见了我们家夫人也劝她一劝。”
在场众人莫不叹息。这方夫人还真是够执拗的,知晓自己的病是过人的,便连打开门窗通风都不愿!
陆清宁犹豫了犹豫,便缓缓开口道:“敢问姐姐一句,府上的苗圃可种植了各色鲜花?如今这时节种的又是什么?不如姐姐打发个仆妇去取几盆鲜花来……多看看花也是好的。”
“不过最好也问问郎中,像夫人这种病症,哪种花儿适合在房中摆放,以免与用的汤药起了冲突才好。”
那大丫头又是一红脸:“姑娘这个提议甚好……郎中如今正住在府上,银雀这便差人去问过他,再去花圃上。”
什么叫关心则乱,这便是了;她们几个大丫头日日夜夜服侍在夫人身边,只知道熬药喂药擦汗换衣,全然想不起给方夫人开解忧愁,也根本没工夫多想。
如今陆清宁的一番话,令银雀登时便臊得够呛——夫人沉疴在床,恨不得药石无医了,谁还想得到摆些花儿朵儿的?可细细想来,这也是个好主意不是?
谢老太太这时便提议:“咱们来的人也多了些,不如分拨儿进去吧?我先带着老大媳妇进去,待我们出来再说。”
另一个叫金珑的丫头却满脸为难:“夫人知晓了谢家老太太携几位太太前来探病,便嘱咐奴婢们将她抬出来见客呢……”
听从夫人的话儿,便要给夫人换衣梳头,那种身子哪里禁得住这种折腾;不听从吧,夫人又执意坚持,说什么内室里污浊,她衣冠不整……
谢老太太不由叹气道:“这孩子怎么这么逞能!”
却又不能过分拦着,若非得拦着,岂不是叫方夫人觉得,她自己那病根本便是没治了,只能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接受“瞻仰”?既是愿意出来活动一二,倒是好事。
谢老太太这么想着便笑道:“用个藤椅抬她出来也好,只是什么梳头换衣却没必要了吧?在自个儿家里,还是怎么舒服怎么是,也省得叫我们不落忍,这哪是探病,这分明是来折腾人的。”
金珑便笑着屈膝:“谢老太太说的是,奴婢这便进去跟我们夫人讲。”
此时的陆清宁心头只有一个想法儿,这就叫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本以为自家那母亲便够要面子的了,无论多么不喜欢陆廷轩纳妾,又多么不喜欢老太太包氏,照样与那些人面上相处得还不错,只为了搏一个宽厚之名。
如今再瞧这知府夫人,分明比她娘还甚……一切难题自己扛了生憋着不说,有人来探病还要强撑着出来见客,难不成那内室的床上还不如藤椅舒服?只为了全一个礼数?
再瞧她姑母陆婷姝似乎松了口气,陆清宁突然有些羞臊——自己有些将方夫人想歪了吧?肺痨不就是肺结核么,方夫人执意到通风的厅堂来见客,也有别的思量才对!要不然,这方夫人去外祖家做客,也不会自带茶碗儿了!
陆清宁这厢垂头羞愧着,方夫人已经靠坐在藤椅上、由两个力气大的妈妈抬了出来。她的脑海里本就有方夫人的模样在,如今再抬头一瞧,却险些没认出来。
这还是那个丰满圆润的女子么?这还是那个面容静谧的女子么?
什么岁月就是一把杀猪刀的话,在此时此刻显然也不足以解释了,陆清宁想说的是,花心大萝卜男人才是一把杀猪刀啊!方知府据说还算好的,一个正妻之外只纳了一个良妾,可就是这良妾,马上就要将他的正室妻子逼死了吧?!
方夫人虽是羸弱,却依然强撑着给谢老太太几人见了礼,这才虚弱的笑唤陆婷姝:“怎么好意思,还劳着婷姝妹子来瞧我……”
又笑看陆清宁道:“这是宁儿丫头?七个月不见,就长这么高了?真好,真好……”
陆清宁只觉得鼻子根儿发酸,正待说些什么,就见门外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个婆子,满额头都是豆大的汗珠;那婆子似乎没料到正厅里这么多人在,尤其是夫人竟然也出来了,吓得立刻站在那里,却遏制不住浑身发抖。
金珑和银雀立刻双双上前,伸手便要拖着那婆子去门廊。方夫人却轻轻喝了一声:“叫她说事儿。”
两个丫头一松手,那婆子立刻堆萎在了地上,“夫人饶命,夫人饶命,老婆子只是打了个盹儿,谁知齐家少爷养的那两条大狼狗便冲进内宅来,还闯进了周姨娘的院子……”
“我们十几个婆子一起、都奈何不得那两条狗,还请夫人救命呀!”
第一百一十二章 狗通人性
听罢那婆子的连声哭诉外加求救命,这厅堂里立刻变得鸦雀无声。陆清宁想笑,却又不敢,只得垂头强忍着。
方才她们一众人到了方夫人这正院门口时,守门的婆子们分明很严谨,待金珑和银雀迎出去,才放她们进门,如今怎么却被个粗使婆子直直冲进正房来了!
是方夫人跟她娘取过经,还是她娘与方夫人取过经?这两人的院子,竟然都那么相像,只要是必要时,连个看守后宅二门的婆子也能闯进来!
显然这消息若是由守门婆子一层层通报进来,并没这么震撼!如今叫这二门上的婆子闯进来告诉,也许能给方夫人直接出口恶气!?
而事毕之后,那周姨娘若想追究哪个人的麻烦,也都可以推脱掉不是?这二门上的婆子来报信,谁也不曾拦着她啊!
两条大狼狗啊,还真亏齐霄他们做得出来!之前她还在想,就算齐霄兄弟几个想给他们姨母方夫人出气解恨,这内宅他们也进不来,总不能强闯进来将周姨娘抽打一顿,谁知他们竟然有这等好招数!
谢家老太太见方夫人一直不说话,那婆子又捣蒜般不停的磕头,不由出言喝道:“既是你们十几个婆子都奈何不得,难不成还叫你们夫人去撵狗?”
那婆子先是愣怔了片刻,随即便抹了抹汗:“老奴……老奴不是这意思。”
金珑便上前拉她起来:“不管妈妈是什么意思,夫人知晓了这事儿便好,妈妈还是赶紧想个什么办法,将那混乱场面制止了才是。”
那婆子又愣了。她来夫人这儿便是求饶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