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本也有点犯困,只是看着云苓疑惑不解的样子,便也耐心解答起来,“眼见母亲还是看着我的,庶女出嫁本来靠的就是主母,十娘许是想让我说两句好话罢?”
云苓笑着点头,五娘却没把更深些的告诉她。六姨娘本来是母亲手下的人,也算是自己人。何苦为难她。只是现在局势不定着,她实在看不透母亲是要做些什么。更可怕的是她感到一种危机感,与生俱来的恐惧。
她开始只道是错觉,可是这一步步走来,体会的就更深。
哪怕六姨娘是友,三娘害她也是事实,她防得了一次防不了第二次。这次落水她要是放过了,被迫嫁人的就是她。以德报怨,又何以报德呢。
与其身边养着一只长牙似狼的狗,还不如身边同行着一只肯示好中用的狼。
起码狼需要真的防着,把牙露给你。狗什么时候咬你一口,可不知道。
下午竹汐就悄悄放出风去,季氏那边收到的风是三娘得知了自己的胞弟被季氏害死,惊惧之下怕季氏也要暗害她,才用了一尺白绫想要一了百了。
而六姨娘那边则是说,季氏怕六姨娘过分得到老爷的宠爱,一怒之下活生生害死了她的儿子,还偷偷换了个女胎。这些年眼见三娘将要到出阁的年纪,更是派人偷偷把三娘推进了水里。
季氏和六姨娘掐的欢快,最苦的莫过于三娘。眼见着季氏越逼越急,六姨娘忍不下来终于发了火。
曹妈妈身为季氏手下一员大将,本来还愁着没的拿捏的,这下更是痛痛快快的请命。不等季氏出手便把六姨娘关了起来,三娘的婚事也就彻底的定了下来。移祸江东,两边倒是全全忽略了那天和三娘在一起的五娘,五娘自然乐的悠哉。
而此刻季氏把事全部交给曹妈妈,可想她实在是近日事多的忙不及。“那边”催的紧,三娘又闹出了这种事,六姨娘居然又不听管。外边倒是不知道多少在看笑话的,好在五娘似乎还安分着,二娘最近也听话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想着轻轻叹了口气,“你看我这发是不是更白了些?”
曹妈妈原想回,哪听到一个声音比她更快,“太太还年轻着呢!”
抬眼打量,只见似是个新来的。季氏斜睨的看她,曹妈妈也上下扫了一遍。
“是新来的?”季氏见她邀宠的很,语气就先凉了三分。
文瑞也是个心细的,当下就知道自己做的不妥,越发恭敬着,“是,太太,我是五姨娘房里的文瑞。”
季氏眼里带点笑意,表面却是没漏出来,“哦,五姨娘房里的。”
曹妈妈从这几句里已是听得了几分。想必是对三娘和六姨娘的手段吓到了五姨娘,五姨娘终于服了个软。老爷手再大,始终也是伸不全这内屋。只是为什么五姨娘会以为是太太做的这件事?难不成,那天还是另有隐情?
曹妈妈能想到的,季氏比她想到自然还是深十分,当下冷笑道,“我说怎么无缘无故小厮都入了内屋呢,把三娘的嫁妆再削一半!眼瞅着这内屋里是没个当家的罢?”
文瑞喏喏不敢回答,垂着手站在一边。曹妈妈笑她原来也只是个有心没胆的,接过小丫鬟手里的梳子,“太太莫气了,有些蹦跶的再欢,哪儿又跳的出去,总归有些东西还是抓在手里。就算是明白的晚点,这明白了,不也就好了?”
季氏赞许的看了曹妈妈一眼,这话就算说给文瑞听,五姨娘不是来探口风吗,就给她个口风。暗中削了三娘的嫁妆就是让她没脸。
虽然五娘不得看重,但是她还有“用处”。三娘想要给自己赚一个好人家,就一个个把自己的姐妹拉下水,这样的姑娘以后就算是嫁个好人家,她真的能为沈家做点什么?事事顾着自己的利益才是最大罢!
“五娘想必受着惊吓,定是委屈。这孩子心善,也不肯和我说”想了想抽出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就给她压压惊罢。”
季氏看了一会儿那支簪子,神色难明。却不再说话,眼见的鬓发已是略有发白。她并不老,可是为了沈家已经耗了这样多的心力,也求不得老爷的半点。对他而言,自己仅仅是个结发之人。好吃好喝养着供着,又和一尊名贵陶瓷有什么区别呢?
你将我害成了这个样子,莫急。我这就一点一点的还回去。季氏默默直视着,似乎依稀可见当年的神态。一瞬间倒像是有些癫狂,只是这种神态被她掩饰的很好,一闪而过。
出门的时候依稀听到屋里人开始说话,脚步略慢刚支着耳朵准备听,身边同行的笑着拉了一把,文瑞也只能百般赔着小心。
“都准备好了罢”季氏问的声音很低,日暮薄薄,屋子里光线似是被挡住了一些。
曹妈妈看着季氏下意识的生出一种害怕,季氏的口脂抹得多了些,映着十分吓人,“太太,若是这事被老爷知道了。。。。。。这,只怕。。。。。。”
季氏反手扫光了梳妆台上的东西,因为用力过大发髻散了一半,“难道你就要让我忍着吗,我身为正妻,明媒正娶,他却求着,还要休了我?他还求着。。。。。。”
一句话说的句不成句,研碎了回旋在嗓子里,曹妈妈是从小看着季氏长大的,眼看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把自家的小姐活生生逼成了这个样子。那年小姐才多大,但是会着多少新奇的样子啊。剪纸那么栩栩如生的,就连编的结也不爱和人重着,总是自己再创一种。
但是总是记得,那一天她枯坐在梳妆台前,冷着脸训斥那个小丫鬟的样子,就因为那个小丫鬟摔断了一支眉笔。
老爷送的眉笔,记忆里老爷总是很少来。后来哪怕那支眉笔断处用金玉修补好了,却也再不是原来的样子。
再后来,就听说了那位的事,只知道姓凝。只知道老爷去拜访了他的恩师之后,就带回来这么位。
曹妈妈知道的是明面上的,只是那些暗地里的,她永远也不能说出口。
等了那么久,等的是他的夫,带着另一个女人。他出发前笑着给她画了眉,说等我回来,她眼睁睁看着他回来,进了另一个女人的房里。
而她在他们屋外枯坐了一夜,起身间脚下是血。是她还没出生孩子的血,淅淅沥沥的染满了地。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最近沈家是前所未有的安宁。甚至连五娘的日子都安稳了不少。对外有竹汐打听着,几个性情不错的小丫鬟在竹汐的指点下进步飞快,已经能开始不动声色的从别房里套出些话来。
于内有子苓压着那些不安分的,自从子苓在石院下了狠手,屋里的小丫鬟们看到子苓总是又敬又怕,至于云苓,还是仔仔细细服侍着她的五小姐,虽然在沈家这么个地方,却总是眉眼中带着些许天真。
五娘知道这样或许对云苓并不是最好的,但是又实在不忍心去生生磨掉云苓的心性。再等等罢,再等云苓稍大些。
只是她心下里总是不安,可是若要真细细去说,又实在是说不出什么。
前几天母亲说家里近来会有客,五娘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倒不是别的,只是她早就对季氏埋下了疑惑,季氏做的任何事情,她都是下意识的就多想。
听说近来五姨娘也收了性子,四姨娘一向懒得去争什么,有瑞哥儿就已经很满意。二娘十娘也被勒令在房里,十一虽然从祠堂里放了出来,只是听说境遇更是大不如前。五姨娘不时的找人去添乱,只是手脚动作不大,季氏也就不管。
眼见日子一天天过,所谓的客,终于倒是来了。来的是季氏娘家远房亲戚姓赵的,带着自己膝下的女儿。
眉眼间却是看不出与季氏哪里相似,神态间有些倨傲。虽然天气已是回暖,那人却仍围着大貂鼠风领,显然是有些怕冷,听说季氏娘家是在南方,想来或是如此,才格外畏寒。
那后边跟着的是赵家周氏的大女儿元娘,穿着水红装缎狐肷褶子,掐丝莲团棉裙。身形单薄极了,脸色也不甚好,只是五官看着精致和周氏没半分相似,粗一打眼竟然和五娘有三分像。
五娘前后打量也不过一瞬,却冒上了不少疑问,按说来出门也是没错,只是为什么要带个“病秧子”长途跋涉?
按说,自己论辈分该叫她一句表姐,这位表姐想来也是想映着脸色更好看些,哪晓得站在穿着略为素净的周氏身边,倒是更显的风头,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或许,是自己的错觉罢,季氏和周氏不似亲戚,而自己和这个表姐站在一块儿,十有□□说出去亲姐妹都是有人信的。
周氏一一打量过沈家几位,看着都是颇为沉静的。长辈们说这话,她们皆是垂首听着,也不乱插话。周围的小丫鬟有条不紊的端茶奉水,也都是些机敏的。这样看来也是个好治家的。
于是招了招手,示意元娘过来。
季氏也是看着元娘,只是却不那么重视。毕竟若是有一璞玉在前,再见苍石,哪儿有人会喜欢?
最有用的那个已经得到了。只是面目,就有六分像。一个赵元娘又能掀起多大的水花?
周氏显然也是晓得季氏心里想的,“元娘,去泡杯茶来,天干的我嗓子生疼。”对着季氏略有歉意的一笑,“妹妹别在意,车马劳顿的,让你见笑了,我家元娘的茶艺本拿不出手,只是我喝惯了她泡的罢了。”
季氏哪里真的会信周氏的话,于是派人带着元娘下去,“这倒是不打紧,我家又有哪个是成了器能拿出手的?好不容易来一次,我也尝尝元娘的手艺。”
周氏不置可否,只是轻笑着不再说话。
直到元娘亲手捧了茶上来,季氏终于发现了不对。
这茶,这份手艺,这种神情,都真的像极了。
“这茶我略加了点金银花,好入口些。”元娘笑了笑又回去坐着。
季氏猛地看了一眼周氏,周氏拿起帕子掩住嘴角的冷笑,“若说其他不像,这总有十足十了罢?”
季氏不甘示弱,眉眼舒展开来,“若是得天独厚,总是事半功倍。”
五娘看着元娘那张面孔和单薄的身子,手指一凉,无数的念头争先恐后的冒出来。
若是现在不是在此处,她真想让竹汐快些再打听打听,这都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季氏和周氏说的她半句都听不懂?
为什么元娘和她如此相似,元娘她。。。。。。真的是周氏的嫡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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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五娘偏爱甜食,今儿正吃着一碗芝麻添桂花的汤圆儿,就见竹汐脸色煞白的往院里走,一路上撞了几个小丫鬟,颇有几分失魂落魄的。
本来实在是不想在吃东西的时候讲什么烦心的,尤其厨娘做的分外软糯。
只是看着实在是不放心,便先将汤圆放下,开口疑道,“竹汐,你这是怎么了?”
竹汐被声音吓了一跳,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脑子里转了千百遍,只能挑个头开始说起,“今儿,我去打听了下近来的事情,也顺带着问了问赵家的元娘。”
五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忍不住顺手又挑起一个玫瑰馅的吃起来,边吃边听着说。
“这不问不打紧,一问。。。。。。细的,倒是问不出来,只是听说周太太带着她家元娘,似乎不是故意来这,倒似是要北上去青州李家,来这儿不过是顺路罢了。”
顺路?虽然知道的不多,这李家的赫赫大名她起码还是听过的。李家原本是跟着当今打天下的,李老爷子当年可只是个草莽,只不过却得着看重,所以当时王家就下嫁了一位嫡女,这位嫡女颇有手段,偶尔点拨着李老爷子,竟让他收了不少性子,人也越来越圆滑。
近着数,这王家倒是和周家似乎还能攀上点亲戚关系罢。只是真的来这边走一趟是顺路吗。
带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走这样远的路,来这里还好。起码这关系可还近一些。而且沈家,规矩极严,且自己的兄弟们还未到弱冠娶妻的年龄,就是怎么都挑不出大的不是。
去李家,哪里会不被说闲话?李家是高门大院,到如今亦是盛宠,虽不知是否有适龄男子,只是光趋炎附势这点也是足够诟病。
女子未出阁的名誉这般重要,到底是会有什么事值得这般急着去?
五娘手指一抖,她眉头紧紧的皱着,心里乱成了一团,只是念头越发的清晰起来。
只怕来沈家绝不是所谓的顺路,想来定是要从沈家也拉一两个女子过去,才能凑成所谓的走亲戚!
事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元娘和她样貌相似只怕绝不是巧合。
母亲那天说出口的,只怕也是别有深意。自己现在怕就说一颗最好的棋子,动弹不得又别有他用。
“快吩咐下去就说我这几天病着!”五娘站起身来才觉得自己的腿竟然在微微颤抖着,不,不只是腿,她浑身都在轻轻颤栗着。
竹汐显然也是想到了什么,本来煞白的脸色更是难看,“五小姐,就算你躺在床上,只怕太太就算用抬的,也得把你抬过去!”
五娘双眸一扫,紧紧盯着,“还有什么你没说的,你且说着。”
“只是听太太房里透出些许风,说是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带着两个嫡女过去,毕竟庶女去李家怎么都不太体面。”又顿了顿,显然是有些犹豫,“只不过十小姐样貌那样出挑,也是说不准的。”
五娘气急了声也略提高了些,“那带着一个还不成!”
竹汐只得隐晦的说着,“万一一个有什么突发的,你看赵家的元娘不就是不适应水土,一路上脸色难看的紧,这再娇的人,脸色难看成这样,顿时也得少了三分颜色啊。”
一个沈家已经折腾的她身心俱疲,险些就断在三娘手里,她不知道一个李家还会将她折磨成什么样子,只怕是拆了骨吃还不够填腹罢。
强忍着心下的惧意,又问,“你无论如何也要去打听出来,到底去的是十娘,还是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