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丫鬟强装镇定的摆下茶果，五娘也不在意她们，就看着三娘，笑眯眯的样子，丝毫不见前几日的惊恐，倒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五娘看着十三不说话，十三小脸一皱，声儿也带着几分冷意，“什么时候许你们进房了！胆子倒是大的很！”
几句话斥着婆子丫鬟出了门，许是经常这样做的。接着又道，“脚程这么快，来了我这边，也不怕被你家主母抓个正着罢。”
说着抓了把瓜子自顾自的吃起来，时不时的瞟她一眼，鼻子里溢出哼的一声，颇为不屑。
五娘也抓了把瓜子和她一块嗑，索性抛了季氏教她的条条规矩，一心一意和她说着话，“我怕什么，你不是都要给我烧些我喜欢好看的样式了？”打趣说了几分，又笑，“反正你本来就形迹可疑着，只是李老爷看重着你，王氏再怎么着也动不了你。给不了个说法，我来你这走一趟，谁来找我的不是？”
一句话把十三娘噎了一下，“我倒是不知道你心这么细罢，条条框框脑子里转了多少回？”
五娘摆摆手，亦是回道，“你比我年纪可小的多，心也比我细的很，重要的是比我狠的多。”
十三娘不知不觉又被噎了下子，怒目瞪着她，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只能恨恨的咬了牙，“若不是你们，我又怎么会是这样子罢！”
五娘见她挑起了由头，始终提着的那口气悄悄松了半分，脸上笑意更浓。十三娘发觉自己失言，抿嘴气急败坏的侧着移了移身子，不想再多说什么。
只是五娘哪肯放过，打她进了沈家就不断生出疑惑，谜团一个接一个的来。于是按下了十三娘的手，声音不似平时温软，倒是带了几分清脆的冷冽。
“你不是说狐媚子吗，纵是没了我这个狐媚子，也会有旁的。你阻了一个两个，总也有前赴后继不怕死的。”
十三娘开始还不正眼瞧她，听她说到后来，眼上虽然还是一脸不屑，手却悄悄拿了下来，下意识的扯了把本就很平整的衣角。
“你倒是把自己推出来的彻底，也不怕当靶子罢。”十三娘一嘟哝，显然对五娘颇为看不起的，毕竟沈老爷虽然官居高位，却也不是他们这种实打实的跟着当今打天下的盛宠可比。
五娘把手里的瓜子放下，润白的手指在桌上画了个圈轻击一扣，“我倒是想能安稳的避着，不过我总也要一步步来不是。我再怎么赶着，也比不过深宅大院活了十几年的。”说着笑了起来，“与其做个姨娘。。。。。。”
十三娘敛了神色，这是笔对她来说颇有点吃亏的交易。但是不得不说，五娘确实有点运气，时间也拿捏的好，来这也给了她足够的面子。
父亲因为元娘的枕边风已经对她生出了些不满。确实，赵元娘的那张脸就让她多了三分本钱。但是沈五娘呢，更相似的容貌，如出一辙的性情，不是赌不起赌得起的问题，而是不得不赌。
沈家的事她也确有听闻。从小不在本家长大，有些事见识的少，给些时间也定能玩一把好手段。
她给五娘以助力，五娘出手给让她暂时躲避。现在五娘虽是劣势，可是今天来见她这份胆识魄力，对时机人心的把握，也能让她再高看沈五娘一分。
把所有的利害梳理着，十三娘下了决心，喝口茶润了润嗓子，显然是要长谈的样子。五娘脸上依旧是平常神色，似乎没有因为十三娘的松动而有半分失态。
五娘端坐着，从十三娘的话里挑出有用的。原来李家也并不像外面传的那般。十三娘上有五个哥哥，其中两个皆已成家。下有四个姐妹，皆是不好相与的，表面良顺，暗地里手段多得很。
王氏嫁的早，外面虽然未听过李家有哪个子嗣夭折过，不过十三娘却是知道的清楚。这宅子里折损了多少不足月的孩子？只怕数都数不清。
至于那人，沈家瞒的那样严，十三娘却知晓，想来李家埋的这些事倒是更深了，这个姓凝的也是个奇女子，先是跟着沈老爷回了家定了情，甚至还有了两个孩子。后来沈家容不下她，李老爷又对她钟情的很，便又来了李家。
据说那时李老爷跟着当今刚刚安稳，仕途刚起，正是忙的时候。王氏又看不惯那姓凝的姑娘，虽然不敢害死她，起码让她活的不舒坦还是做的到的。十三娘的哥哥可怜她病的重，帮她煎了几次药。只是李老爷却认为十三娘的哥哥是对她存了别的心思。那年的雨季颇长，李老爷派他去收了租子，不巧遇上了山洪，而那凝姑娘也是不久后就病死在李家。
再后来听说那夜屋上的有道次梁突然掉落，砸碎了她的尸骨，十三娘说到这口气恶狠狠的，颇有出了一口恶气的痛快，五娘却是想在另外一个死结里。
“我听说王氏当年可是个手段颇高的官家嫡女，能跟着你父亲，定是伉俪情深。”一句说的缓缓，五娘带了点试探在里面。
十三娘眼里带了点赞赏，原也是个心思带着几分玲珑的，“我父亲本有发妻，我和哥哥不过是个幌子。”
说到哥哥，十三娘的眼神不由得又黯淡下来，这府里哪还有记得她哥哥的，莫说族谱上，就是供奉的排位都没有，她这样闹着也不过是希望父亲借着她还能记起哥哥。
五娘佯装出几分吃惊来，为了当家主母。只怕十三娘的生母，被逐成是个姨娘尚是心肠好的，更多的，则是灌下药随便找个乱坟埋了得了。按十三娘这么闹李老爷也按着不动的情况，显然还是后者的可能性大。
再说当年的山洪，若真是天灾也就罢了，若是有其他。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天灾，派其他人去不可以吗，这风到底是谁吹的？对五娘来说，多一分助力，自然日后多一条路子，总归是好的。
从十三娘的屋里出来，她压下笑意，反而一脸愁容，“走罢，我也累了。”说着似是不小心般的，漏出腕间一小块淤青让身边的婆子看着。
婆子趁着五娘转身走的时候偷看了眼十三娘，神情自得，比五娘来时心情好了不少。眼见不敢大意，再细细看了一下五娘来时头上簪的，那支莲花样式的簪子已不见，素净的可怜。当下里已是有了思量，脚步快些就悄着往别的院子去。
而五娘走到抄手游廊，略略回身，眸子里有光轻闪。
院子里，小丫鬟们皆是轻手轻脚。
云苓在外和小丫鬟们闲的没事打趣。却只听身后有个小丫鬟急乎乎的跑过啦，一口气还没喘匀就急急道，“云苓姐姐，我看着李家的七姨娘似是往这边来了！”云苓本来没反应过来七姨娘是谁，脑子里转了个弯才想起来。
这七姨娘可不就是最近被抬进李家的赵元娘吗？
云苓的心里一急便想挑了帘子进去，只是五娘刚回来睡下。现下里还没醒，也只能急的团团转。好在遇着恰好从五娘房里出来的子苓、竹汐，忙着就把事说了，几个人一合计，先派了小丫鬟去盯着。
五娘听着屋外略有吵闹，她平日里睡得就浅，这下就提前醒了来。
子苓望着，见五娘起了便忙上去服侍，竹汐在一旁把事儿条理的说着。
听到元娘往这边过来，五娘先是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笑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们倒是怕什么？”
云苓心里一阵阵发紧，子苓年长，也懂她心里的忐忑，这儿毕竟不是沈家。人脉比不上不说，这元娘刚进李家，风头正是盛的时候，哪好去硬碰硬。
见她们动作有些心不在焉的，五娘当下便懂得了她们的担忧。却也晓得自己身边的这些人，终究是风浪见得太少。
抬眼瞧着曾在季氏身边待过的竹汐，此时面色依旧镇定着，不由得赞赏了几分。子苓云苓不时还是要提点一下，好在都不是不知变通的且又忠心，往后只需多磨历着。
“多个明敌，总归比以后她暗着踩我一脚来得好罢。眼见着周氏和母亲还没有走的意思，一味光防范着不也是太过被动了。”
对着镜子端详几番，五娘让云苓随手帮着挽了个简简单单的纂儿，配一支点翠小凤步摇，耳畔戴着配套的点翠耳环。身上的衣裙换了一件折枝梅花上襦，配着白色百褶裙。
将将收拾好，听着小丫鬟进门说，“七姨娘来了。”
五娘对着云苓点点头，示意去把人迎进来。
只见七姨娘戴着一对琥珀描金边耳坠，许是因为额头伤着，饰以花钿，身上一件绣金撒花褙子，雪青百褶裙，进来倒是先和气的冲五娘笑着。
子苓垂手站在五娘身边，竹汐略一摆手早有等着的小丫鬟捧上茶来。
五娘入座，丝毫不见倦态，“七姨娘尝尝这茶，虽然比不得李家，也好歹还是还算尝个新鲜。”
元娘对七姨娘这个称呼倒是没什么不适应，端起茶抿了口，“色绿，香郁，入口回甘。若你这茶只算个新鲜，我真的要羞的不敢央你去我那了。”
五娘笑了笑，也并不反驳，反而是挑着话说，“七姨娘新婚，哪儿好去叨扰，只怕我还没去，母亲就得追着说我没规矩了。”
元娘眸子里飞快的闪过去一丝不悦，五娘房里个个都是人精一般，看的清楚，心下里都打起精神，生怕出半点纰漏。
元娘不依不饶的迂着继续说，“哪儿能，我和老爷提过妹妹，你也晓得我一人在这，过几日母亲走了。”说着面上露出几分哀戚，双眉微微蹙着，“总也想有空和妹妹多亲近亲近才好。”
“七姨娘说哪里的话，我这儿哪是什么稀罕地方，若是想来自然好的很。”五娘打着太极，又怕逼急了元娘，又顺着说了句，“反正还有几日不是。”
元娘见五娘话里漏不出点风，也觉没趣，客套了几句便带着人走了。
五娘暗暗生笑，这么急着来，想必王氏手段狠着，让元娘招架的吃力，索性想拉她下水当个更大的靶子。
再说动身估计也就是这几日，季氏王氏还好，王氏看周氏可是相看两厌，哪里不动动手脚下点小绊子赶着早点走，倒是连累了她们。
只见元娘身边随身的魏紫低声问，“我们是不是再等等，那沈五娘我看她，倒也不像个死咬着不松口的。”
元娘脸上没了笑意，冷斥一声，“松口？再等着她松口她就回长平了。”若是真有心，沈五娘还用这样拖着罢。
魏紫也是反应过来，“原来也是精的很！”
元娘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再精还不是在李家，还没走就有转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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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十娘倚着院门看着元娘离开的身影，眼里止不住流出嘲讽之色，返身进了五娘房里。
“她倒是个不见外的，一个姨娘随便进出着，也不怕遭人嫌。”十娘挑着一个蜜锦吃了，语气凉凉的丝毫不加掩饰，一看就是极其厌恶元娘。
五娘见十娘来的也不是个慢的，心里有些想憋闷，却又不得不忍着，陪着做出一副不堪其扰的样子，犹犹豫豫的说，“七姨娘还想让我去她那陪陪。我真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进退两难。本来就不在自家，实在是怕给惹了麻烦。”
十娘听着便知不大对，元娘哪儿会那么好心。再一看五娘身边的人个个面色不大好看，当下就明白了几分。
“这两日你且躲着，有什么事儿，你就让太太去拿主意。”
五娘叹了口气，向十娘示弱道，“也只得这样了，我初回家人生地不熟的，真是不知该怎么办了。”
说着心里一抖，竟是恍惚记起出发时季氏让人搬上马车的那株红梅，只怕季氏巴不得元娘推一手。
总也得让季氏晓得更大的利益才好，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
十娘拍了拍她的手，像是安她心一样，“万事仔细着。”见五娘重重一点头，便出了门。
云苓满心欢喜的笑弯了眼，“十小姐果然是交好的！看七姨娘来咱这也担心着呢！”
五娘瞧了十娘离开的方向一眼，声音依旧是听不出情绪来，“是啊，来的这样快。”
说着端起细瓷小盏抿了一口，眸色晦暗难明。
当晚五娘来不及睡，收拾妥当去了季氏房里，因着去的带的人不多，单带了竹汐以示看重，再则竹汐也是季氏给的人，总不能拂了面子。没想到当值的小丫头犯了困，一时没看到五娘。临近着，只听屋里絮絮传来几声。
“倒是像的很，个顶个的戳我心窝子尽是不省心。”
听语气像是季氏的，后面紧接着又有人奉道，似乎是曹妈妈。
“眼见着时间紧的很，这李老爷可是也没几天就要远调了，何况王氏看着周氏也是厌的很。”
五娘眉头一紧，犹豫着是否进去，仔仔细细瞧着周围没人，心下一想，悄悄对竹汐说，“你去找那个当值的小丫鬟借机探探母亲的喜好，把她叫起来。就说七姨娘来找过我，我来找母亲寻个法子，又怕叨扰着母亲，借着带些母亲爱吃的吃食来，全当尽孝心。”
竹汐暗道五娘心细，看五娘走的远了些就上前去，小心扯了一把那个当值的小丫鬟，顺着开始攀谈起来。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竹汐回去复命。五娘带着红漆食盒过来，小丫鬟知道五娘过会要来，自然不敢再等片刻，老远看着人来了就进屋禀着。
季氏见人来了也是早有准备，不过依旧是平素的衣裳，倒也没多收拾，仅仅是屋里备好了易于睡眠的安神茶，分毫没有其他客套，却给人几分母女间不相见外的默契。见五娘来了先是一笑，小丫鬟立刻备好了锦杌，五娘将食盒放下，脸上故意漏出点欲言又止的神色。
果然季氏问嗔怪了句，“有什么话就说，还用百般心思转圜着罢？”
五娘羞红了脸声也细细低低的，“我实在是不知这话怎么和母亲说，今儿七姨娘来了我房里。”说到这便不肯再往下说了，抬头瞧了季氏一眼又极快的低头，断断续续的说着，“当时她来得急，我实在是没料到，也怪我愚笨极了。”
季氏眼见五娘思虑不周，被元娘搞得措手不及，反而心里更安。纵是千般计策万般手段，那也是以后派人慢慢教着，太笨了不好太聪明了也不行。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