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永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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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永寂-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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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愣了一下,无奈地笑了。“就知道不该让你做什么女史,自己的事情未必做得好,倒去私窥朝廷密档。这种事要放在别人身边,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天市拍拍手,仰头瞧着他笑起来:“你看,你命大,我命好,都是千年祸害,咱们俩才是绝配。”

摄政王垂目看着她,星光落入她的眼中,晶亮莹润。“从咱们第一次见面,到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今天是你第一次向我行礼。”

天市渐渐笑不下去了,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问:“准备好了吗?”

这一句问得没头没尾,但摄政王明白,轻轻笑起来:“天市,难道没人跟你说过,在皇宫里,聪明未必是福,聪明又不知掩饰一定是祸吗?”

天市挑衅:“你要杀人灭口?”

“灭你的口?”他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你自己会笨死,用不着我操心。”

天市悠悠望着他,“三年了,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为什么?”

“我总是想,也许,等你不需要担心的时候,你会回来看我。”

摄政王沉默了片刻,叹口气:“找个好男人,嫁了吧。”

天市微微地笑起来。这些年,如果说在皇宫中学会了什么的话,那就是在想哭的时候,要努力笑。

“下月初四,太后陵寝完工,你随我去考宫。”撇下这句话,他起身离开。

十五 两位夫人

“天市姑娘!”紫岳看见天市,兴奋地迎过去,“很久没见到你了。”

天市微笑,“是啊紫岳,很久没见了。”她向后面瞧了瞧,咋舌不止:“这排场真大。”

紫岳失笑。

由于是为太后考宫,在京有品秩的命妇都要随行。命妇们出门是最啰唆繁琐的,除了按照品阶不可更改的轿子规格,服饰颜色配饰形制外,其余能争奇斗艳的地方绝不肯放过。于是乎各府里几乎倾巢出动,有些人钟鸣鼎食的世族命妇虽然品阶略低,但排场绝不肯落于人后,别人随身四个丫头四个嬷嬷的,她们一定要八个丫头八个嬷嬷。还有些虽然家世不如人,但不差钱的,更是想尽办法在别人能看见的地方镶金装银,于是轿子虽然只是个四抬,轿夫们却是一身锦缎,脚踩云靴,比一些落魄的部员京官还要堂皇些。

天市却无从去攀比这些,不是她没这个心,而是她此行的身份,是皇帝的銮驾侍从。

当得知天市将随摄政王为太后陵寝考宫时,小皇帝做了此生第一个不容置疑的决定,御驾亲临。

天市承认,小皇帝之所以会在摄政王反复劝说下仍然意志坚定地要一同前往,除了对母亲的思念外,更重要的是,自己若无其事的一句话:“此去一个月,天市就不能陪在陛下身边了。”

正是由于皇帝的加入,才导致本来一个小规模的视察变成了京城命妇们浩浩荡荡的郊游行动。

所以当天市看到等候在京城朱雀门内的大大小小五彩斑斓的车驾队伍时,她实在不好意思抱怨什么。

正和紫岳寒暄着,博原骑着马过来传话:“王爷让府里两位夫人和纪姑姑一起陪同陛下解闷。纪姑姑,两位夫人已经在陛下銮驾前等候了,快过去吧。”

天市抬头望向博原,阳光灿烂,从他的背后照过来,看不清面孔,只是隐约看见斜过他面孔的那条黑色的影子。她恍惚想起来,听人说起过摄政王身边四大金刚之首是个独眼龙。于是笑道:“你一定就是博原了。”

博原一怔,跳下马来:“博原见过纪姑姑。”

他抬头,天市这才看清了五官,不禁一呆,“咦”了一声。“是你?”

博原眨了眨眼,没有说话。天市却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笑道:“早就听说了紫岳还有个大师兄,今日倒是第一次见到,失礼了。”

天市一边说着,低头敛袖福了一福,抬起头的时候,正看见紫岳和博原哥儿俩交换眼神,心中一动,问道:“王爷现在在哪里?”

博原赶紧回话:“正与二位夫人在陛下那儿。”

天市点点头,向紫岳笑道:“看来今天没机会了,咱们总得找个时间叙叙旧啊。”

紫岳笑道:“这一路上,总有机会的。”

天市来到皇帝銮驾前的时候,皇帝身边的一个玩伴儿小太监犰狳正一脸不高兴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发脾气。看见天市过来,连忙跳起来抱怨:“纪姑姑可算是来了,快去看看吧,都是什么人啊。”

“怎么了?”天市隐约猜到大概和摄政王的那两位夫人有关,笑着安慰,“不就是多了两个伴儿吗?放心,她们不会为难你的。”

一边说着,踩着脚踏进了銮驾。

迎面就有两个人过来齐声笑道:“天市姑娘,好久不见。”

天市定了定神,认出那两个年轻的宫装女子来。她眨了眨眼,笑道:“竟是你们两个?”

小皇帝长风正不耐烦地穿上朝服,听她这么说,不禁问道:“你认识她们俩?叽叽喳喳吵死了。”

在两个女子突然安静下来的尴尬中,天市失笑,“这是当年陪过我的含笑和金蕊呀。”一边说着,一边细细打量含笑金蕊,三年不见,已经出落成了美貌少妇,身穿代表品秩的霞帔宫装,显得比真实年龄要大些,甚至显得比天市本人还要大些的样子。

摄政王就在銮驾内,天市一眼也没有向他看。

她向含笑金蕊跪拜:“内廷女史纪天市,拜见二位夫人。”

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三拜之礼,倒是让那两人吃了一惊,笑也笑不出来了,赶紧过来要扶起天市,不料她力气大得出奇,固执地将拜礼完成。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摄政王仍然一言不发。

小皇帝长风挑着半边眉毛将三个女子打量来,打量去,似乎觉察到其中的微妙,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皇兄,这个人连拜朕都没这么一本正经过,你这两位夫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摄政王深深看了天市一眼,笑道:“故人,故人而已。”

天市已经起身,笑道:“我还想呢,王爷府里美眷如云,特特带了两个什么样的人来,原来是她们俩。陛下您不知道,含笑这个丫头最会说笑话,金蕊也十分有趣,有她们陪着,您定然不会觉得这一路无聊了。”

一边说着,天市一边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纸笔来,在侧面的一个小几上铺开,自己挽着袖子研墨。小皇帝长风第一个反应过来,提高声调问:“喂,你干什么?”

天市粲然一笑,“臣的职责就是记录陛下每日言行呀,陛下您明明知道的,还问。”

“你,你,你……”小皇帝也顾不上跟自己的朝服叫劲了,也不顾銮驾行走中的晃动,跳起来就要抢天市的笔:“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你还在这里讨人厌。这儿又不是在宫里,你不许记!”

天市抬头看着皇帝,严肃地问:“陛下,起居录是陛下不能干涉的。”

“那是在宫里!你是内廷女史,不是出巡女史,只要朕不在宫里,你就不许记。”

天市点点头,毫不犹豫地放下笔起身,“既这样,臣请告退。”

“你到哪里去?”

“臣是内廷女史,不是出巡女史,陛下出巡期间,不是臣的职责所在。”她狡猾地一笑,“既如此,臣想请十日假。”看了看冲自己瞪眼的皇帝,她恶劣地说:“带小孩很累的。”

说完转身就走,刚出銮驾的门,就听见皇帝在里面大喊:“死天市,你给我回来!”

銮驾正在行进中,她根本下不去,只能在侍卫们诧异的注视下,在边上坐下。侍卫不解其意,跑过来问:“纪姑姑?”

天市深深吁了口气,将胸口憋闷的浊气全都吐出去,才换上笑脸:“没事儿,就是出来透透气。”

“陛下在叫您呢。”

天市回头朝门的方向看,正巧那门打开,摄政王探出头来:“陛下叫你。”

天市无奈,只得又回到銮驾内。

“陛下,您所在的地方就算内廷。您真的想要我跟在身边讨人厌?”

皇帝撅嘴瞪着她,赌气不说话。

天市扫了眼含笑金蕊,想了想说:“摄政王给您找来的人都是最佳的玩伴儿,您就放我出去玩玩吧。”

小皇帝神态软了些,“你想怎么玩?带我去好不好?”

摄政王似乎终于找到说话用的舌头:“陛下,天市替您到前面去瞧瞧,有什么好玩的回来再请您一块儿去,可好?”

小皇帝看看天市,又看看摄政王,叹口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冲含笑金蕊问道:“喂,你们俩有什么好玩的主意没?”

金蕊眼珠子转一圈,说:“陛下会猜令吗?”

含笑也说:“对,对,对,咱们玩个新鲜的令吧。”

天市松了口气,再次退出銮驾。

摄政王跟在她身后:“你这怎么下去?”

天市瞧了他一眼,不吭气儿。

摄政王笑道:“还是我来帮你吧。”

他吹了声口哨,天市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见紫岳纵马过来,他身边还有一匹体态神骏的青花马,摄政王益阳挺身一跃,已经跨在了那匹马上。

天市瞪大了眼,没想到居然他还有这样的伸手,正惊讶,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将她从銮驾上拽下来。

天市惊叫一声,身子已经落在了马上。

摄政王益阳在她耳边笑道:“三年不见,又胖了。”

天市大怒,用胳膊肘使劲向后一捅,益阳的笑声变成了痛喘。

“真得好好收拾你了!”他一夹马腹,青花马箭一般冲出去。

十六 较量

天市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她居然就被那个人困在怀里,众目睽睽之下,穿过庞大的扈从卫队,向偏僻的山林里飞奔而去。她相信至少有三百个人看见了她在摄政王的马上,也相信两人这亲昵的举动不肖半日就会传遍整个出巡的队伍,继而传遍京城,以及所有关心京城动态的人耳朵里。

但这样的担心只出现了一小会儿,飞一般的速度就让天市忘记了别的烦恼,不得不紧紧抓着身前的马鞍,全神贯注对抗心头升上来的恐惧。

摄政王察觉到她的紧张,笑起来,“怕了?”他大声问,风在耳边呼啸。

天市没有功夫搭理他。这是她第一次骑马,第一次侧坐在马鞍上飞奔,第一次在他怀里,被他气息缭绕着包围,与外界隔绝。她只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尖叫出来,不让自己去抓他的手臂或者投入他的怀里以寻求安全。

“怕吗?抓紧我。”他诱惑她。

天市倔强地摇头,大大睁着眼睛,想借着外界的刺激,来抵抗他的魔力。然而风太大,根本看不清楚任何事物,风灌入眼睛,一切树木花草人员车马都呼啸着飞快晃过,她什么都看不清。

摄政王低头看她,将她与自己的较量尽收眼底,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傻瓜。”他轻声骂,一把将她收入怀里,腾出一只手臂环住,另一只手一抖缰绳,“驾!”

青花马愈发疯跑起来。

天市没有抵抗,沉沉低下头去。

一马两人远远离开了大队人马,穿过路边的山地,绕过山脚,来到一处树林里。

当青花马缓缓停下来的时候,人和马都已经汗透了。

摄政王放开揽着她的手臂,有那么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没有动,只有青花马打着响鼻喷出腾腾热气,时不时脚下踩踩,让马上的两个人终于有了一两次轻微的接触。

“下来吧。”他在她耳边说,翻身下了马,向她伸出手来。

天市却始终没有抬起头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任凭他的手伸在半途,视若不见。

“还在生气呢?”他微笑,像是一个容忍调皮孩子的父亲。

天市终于有了一丝动作。

她艰难地放开抓着马鞍的手,送到自己眼前,因为太用力,太久,手心留下了深红色的凹痕,隐隐作痛。

“喂,你多少给我点面子嘛,真不理我?”他嬉笑地想缓和气氛。

“你……”天市开口,声音发涩。她痛恨怨妇一样地埋怨质问,却不得不在这个时候把话问清楚:“你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么做?”

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直截了当,摄政王一怔,手缓缓落下。他转过身去,也不知是要掩饰什么,口中却仍然笑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多心了?无非是帮你嘛,你不是想出来透气吗?”

天市冷冷地说:“我想出来透气,是为了躲开你。”话口一旦打开,心头的不满和委屈就再也压抑不住,她冷笑一声:“当然,还要躲开你那两位新夫人。”她活动着手掌,一张一合,想要抚平疼痛麻木的感觉。“这不也是你的用意吗?把我调开,把你的人留在陛下身边。”

“把我的人留在陛下身边?”他看着她,有些诧异,“你这样想?”

天市赌气不去看他,身体却渐渐不听使唤了。

从来没有骑过马的她,一路又紧张又僵硬,此时已经接近极限,却仍然僵直地侧坐在马背上。她踮着脚尖勾着马镫,此时小腿已经隐隐有抽筋的迹象了。

“放我下去。”她说,因为不得不示弱而生自己的气。

益阳失笑,“你呀!”他说,伸手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却不肯再松手,环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休息。“到底是在跟我生气,还是在跟你自己生气?”他摸着她僵硬的手臂和腰背,皱着眉头数落:“以前你多可爱,一点也不像如今这样别扭。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天市闭上眼不吭气儿。

他的怀抱,他的手,他的声音。此刻连这数落都令人觉得心里面暖暖的。天市心想,还有什么资格妄谈保持距离呢,他总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俘虏自己。

他并没有再进一步,只是将她扶着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不由分说地抓过她的脚,为她按摩小腿。“真奇怪,好像每次见你,我抱着你的脚。你说你怎么回事儿?”

“我的事儿?”天市又好气又好笑,“明明是你方我好不好。我的腿脚只要不见你就没事儿,见了你就准出问题。”

“是吗?”他轻声问,手指抚过她的腿肚,落在她的脚跟,用力握紧,“说明有缘分。”

天市毫不客气地呸了一声。“明明是你强求,还说缘分。”

“喂,对年纪大的人应该有礼貌吧,不要乱吐口水。”摄政王一本正经地抗议,终于惹得天市笑了起来。

“你的笑容……”他抚上她的脸,“很久没见到了。”

天市把目光投向天空,努力压抑自己激动的心情。

当年他离开,她在哭。

“天市,当年我……”他犹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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