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永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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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永寂-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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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摄政王出现,纪煌就处在一种近乎慌乱的呆滞中,直到他此刻朝自己望过来,那脸上诡异的笑容令他突然明白过来。

“杀了他!”纪煌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嗓音尖锐扭曲,歇斯底里地喊起来:“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寒光闪过,那年轻人还没来及看见剑挥过来的方向,人头已经落在了地上。至死,他的眼珠都还想努力看清楚。

“杀了他?照办!”摄政王益阳的声音也变了,铿锵激越,宛如金属相交般刺耳。

纪煌面色惨白,浑身颤抖。难怪几百弓箭手都无法阻止他。

当年齐王率兵讨伐南越,出师未捷在大散关遇伏全军尽没,齐王自此失踪,整整五年杳无音讯,直到先帝龙驭殡天之前几个月,他才突然回到了京城。

这些年他人在哪里,没有人知道。有过什么样的经历,也从来没人敢去问。齐王回归自然是好事,唯独纪煌和皇帝心中不这么想。因为他们分别得到了齐王的一样宝贝。

如今,他是来讨回那样宝贝的吗?

纪煌看着眼前的局面,有一种不真实的荒谬感。

那人站在众人中央,环绕他的是昔日同袍。此刻虽然已是陌路,但他仍像将军般主宰了场面。仿佛那些染血的汉子不是自己的私兵,而是那人的麾下。

刹那间,在充满自己人的这个房间里,纪煌感受到的居然是一种彻骨寒透的孤独。

然而一种面临变故油然而生的求生欲令他抵御住颤抖:“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连续三个“杀了他”令众护卫无措起来。

摄政王哈哈大笑,剑尖转而直指纪煌:“想杀我的来吧,但我今天要杀了这老贼,你们拦我试试。”

十几个私兵立即分成了两拨,多数人都是当年的老兵,因战败失散,又担心遭处罚不敢回乡的,几经流落,进了定陶纪家成为私兵的。还有四五个是后来陆续补充进来,有的是纪家原有的护院,因为功夫好被招进苍玉,有的是靠着在江湖上闯出来的名号来到纪府混口饭吃的。他们却与摄政王毫无渊源。

摄政王将这群人的分化看在眼里,喝道:“赵大新!”

一个老兵稍微犹豫了片刻,便出列应承:“在。”

“你照顾好陛下。”

纪煌气得七窍生烟,嘶声喊:“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敢!”

赵大新将身上苍绿色的袍服脱下扔在地上,冲纪煌一抱拳:“老爷虽然养了我们这些年,陛下却是我赵大新的君上。”

言罢,二话不说,走到小皇帝身后,叉腰握刀,将小皇帝守护起来。

小皇帝脸色阴沉,回身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脚:“滚,朕不要你这乱贼护卫。”

这一下夹着私忿,踹得极重。赵大新闷哼一声,却不为所动。小皇帝还要再踢,另一个老兵也将苍绿的袍子脱下扔在地上,走到小皇帝面前单膝跪下:“请陛下责罚。”

小皇帝也毫不客气,劈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你们现在懂得朕是陛下了?刚才在干什么?”

第三个老兵来到小皇帝面前,照样跪下。

小皇帝瞪着他们,气不打一处来,又拿他们没办法,只好背过身去:“滚滚滚,少来讨好朕。事情过了以后,有恩的有仇的,朕一个也不会放过!”

三个人如三星拱月般将小皇帝护在当间。

摄政王益阳这才转向纪煌,长剑一指:“咱们的账该了结了。”

三十三 血流成河

紫岳抱着天市向大门口外飞奔而去。突然人影一闪,博原挡在了他的去路上。

紫岳看着他怒喝:“你让开。”

博原不为所动:“你们不能走。”

“不能走,你让天市死吗?”怀中天市已经失去知觉,触手所及,尽管隔着层层衣物,却仍然一片冰冷。

跟着一块儿冰冷的是紫岳的心。“天市不行了,这就是你想要的?”

“她死不了。”博原走过去,伸手探了探天市的额头。

“别碰她。”紫岳打开博原的手,目光冰冷:“背信弃义的人,不配。”

博原面色一沉,“好,你要走,先从我身上踩过去。”

紫岳二话不说,一掌劈过去,博原侧身躲开。紫岳趁机纵身向外奔去。不料刚走几步博原便追上来,按住紫岳的肩膀,将他生生给按了回来。

两人师出同门,从小练着拳脚长大,对彼此的功夫都已经熟透,转瞬间已经交手了十余招。紫岳怀抱天市,十分不便,好在博原只是要留住他们,也不会下狠手,一时间两人难分胜负。

只是这几下起落攻防,却把天市给扰醒了。

其时紫岳正高高跃起伸脚踢向博原的心口,博原已经料到他这一招,双拳相交,朝他的脚腕打过来。

天市猛然惊醒,在紫岳怀中略一挣扎,紫岳在空中失去了平衡,那一脚没能踢出,一惊之下重重摔下来。紫岳护着天市,就势一翻,让自己的背先着了地。好在地上积雪厚,并没有伤到。

博原并不知变故何起,追上来提拳就要打,天市从紫岳怀中坐起,直直迎向那拳头。博原生生后撤,自己倒摔了一大跤,这才将劲力全部卸去。

紫岳几乎立即就翻起来,“天市,你怎么样?”

眼前仍隐隐发黑,天市扶着脑袋坐在雪地里四下张望:这是什么地方?

博原一把把她拎起来:“太冷,你起来。”

看清了博原,记忆突然涌进来。就是眼前这人把她像一袋货物般带进了那座大宅子。接下来是无边的恐惧和痛苦的折磨。一片黑暗中,依稀仿佛记得是那人将自己从窒息中解救出来。

天市冷冷摆脱博原的搀扶,抓住紫岳的袖子:“益阳呢?”

紫岳眼中焦虑难掩:“他救陛下去了。”

耳边嗡的一声,天市的身子往下软,多亏了紫岳支持住她:“救陛下?怎么救?多少人跟着?”

紫岳无比艰难地说出来:“他一个人。”

天市半天没有反应,直直瞪着他,半晌,突然转身就向回走。

紫岳追上去:“你去哪儿?”

“一个人……”天市的声音发抖,几乎无法成话:“你把他一个人留在里面?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军队!”

她见到了,上千的绿衣私兵,博原是那些人的首领。

“天市!”紫岳拉住她把她往外拽:“你别管,我去帮他,他让你出去你就出去,别让他为你分心。”

“不!”天市倔强起来,跟紫岳撕扯着:“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那里面。你快去救他,快去啊!”

博原看不过眼,皱着眉头打断他们俩的争执:“他不会有事。”

天市反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下出乎意料,博原竟然没有躲开。

天市打完,力气用尽,扶着紫岳剧烈地喘息,“紫岳,如果他有什么好歹,我也活不下去了。”

“天市,天市,你别这样。”紫岳看了一眼肿了半边脸的博原,重点还是安抚天市。“他不会有事的。你要放心,当年千军溃败他没死,后来各种刺杀毒害他没死,他不会死在这里的。那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听我说完……”天市对紫岳的话充耳不闻,“听我说,紫岳……”她紧紧拽着他的前襟:“我不求能和他葬同穴……”她抬手指向博原,“但我要跟他葬在一起……”

连博原听了这话都吃了一惊。

天市抬眼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怨毒:“我要跟他葬在一起。紫岳,他的命就是我的安魂曲,我要他做我的人殉,我要在地下看着他,吃他的血肉,看住他,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寒意笼罩下来。

博原一生所经艰险无数,却从来没有听到这诅咒时的惊恐。她恨他,刻骨怨毒。而与之相对,却是她对摄政王的爱。她有多爱摄政王,就有多恨自己。这个认知让博原失去了理智。

他冲过去,一把将天市从紫岳身前抓过来,用力吻在她的唇上。

他蹂躏她,想要把那张说出无比恶毒诅咒的嘴咬烂,想要把那颗只想着别人的脑袋掰裂,想要弄死她,让她永远说不出那些话来,永远不那么看他。

天市毫不反抗,任由他羞辱自己,她眼前渐渐发黑,嗓子腥甜,却强迫自己忍耐。她在等。等他用舌头撬开自己的牙关,等着他的舌头侵犯进来。

当那一刻来临,天市奋进全身的恨意,用力咬下去。

博原一声惨叫,鲜血从两人的口中喷出。

瞬间,血红雪白,沾染了天地。

博原松开了天市。狂喷而出的血模糊了他的面孔。紫岳飞奔过来,一把扶住他:“大师兄……”

血像是从胸腔和头颅里奔涌而出。博原的喊声渐渐虚弱。

天市颤抖着勉强站立,看着博原在她面前崩塌,看他满地翻滚,口中喷出的血溅在了三丈远的地方。

紫岳被变故惊呆。他眼看着大师兄在自己的搀扶下滑落,竟然以这种方式倒下。

“天市……”看见博原眼中绝望的悲伤,他心中不忍,抬头替他哀求那个浑身发抖的女子。

天市的脸也被血模糊了,根本看不出她的情绪来。

然而她毫不心软,在最后的这一刻,呸的一声吐出半截舌头来。

博原从喉咙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号,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来。紫岳惊讶地看着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一切都变得很慢,像是要将这一刻每一个细节都拉长在记忆中一样。

天市转身往回走。泪水恣意横流。口中的血仍然不停地涌出。别人也许会以为那是博原的血,只有她知道,这些血来自身体的深处,一潮一潮,从腥甜的喉咙下面涌上来,似乎要把她全身的血都消耗尽一样。

紫岳顺着博原的手抬头看,周围的墙上,那些搭在弦上的箭映着雪光闪闪发亮。

刹那间,他突然明白了。

“天市……”他喊,声音却被卡在了喉咙说不出来。

紫岳低头,发现博原那只没有抬起的手却掐在自己的咽喉处。

他要他们死。

这个认知如电流般窜过他的全身。

紫岳惊恐地甩脱博原的钳制,眼睁睁看着那只抬起的胳膊,重重摔下。

“天市……”终于能发出声音了,紫岳飞扑过去,在天市回头的瞬间将她死死护在自己身下。

雨一般的箭飞落而下,重重穿透紫岳的背心,从前心透出,钉在天市的身上。

博原呼出最后一口气之前,扯开了笑容。

箭落缤纷,瞬间就在这片空旷的雪地上,种出了一片箭羽组成的白色丛林。

在丛林的中心,血流成河。

几百根弓弦同时颤动所发出的声音汇集在一起,是一种仿若金乌从天际坠落般的呼啸,而几百支箭同时破空飞出的声音,则更像是空气在瞬间被撕裂成碎片。

摄政王益阳的剑指向纪煌胸口的那一刻,两种声音同时抵达,空气中隐然有什么东西微微振动,一股血腥之气霍然到来。

摄政王的剑尖被气流冲得向旁边歪了一分,纪煌趁机向后倒下,这一击功败垂成。他一愣,心重重地沉了下去,顿时觉得手脚冰凉,血往上涌,大喝一声,不顾一切地冲向纪煌。

纪煌见机极快,立即把握住空隙向后翻滚,躲进桌椅腿下的缝隙中。他高喊:“你们听着,杀了他,有重赏……”

摄政王不让他的话说完,一剑穿透茶几从上面戳下来,纪煌脸上血流如注。

他捂着伤处手脚麻利地穿过桌椅绕道屏风边上,这才勉强站起来,继续许以重诺:“谁杀了他的,这座宅子就是谁的了。”

摄政王的剑扫过他的面门,剑气所激,那缕引以为傲的长须飘然断落。

苍玉护卫中有人蠢蠢欲动。

纪煌豁出去了,一边跑,一边喊:“砍他一刀,赏宅邸一座。两刀奴仆三百,三刀良田千顷……”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甩开阻止自己的同袍手,高喝:“我来救君。”

新兵中立即有人响应,三四把刀同时砍向摄政王。

小皇帝吓得尖叫起来:“皇兄,小心。”

摄政王益阳充耳不闻,对脑后那几道杀气全然不予理会,后背空门大露,只一味以诛杀纪煌为首要之事,竟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纪煌已经无路可退,益阳凌空斩下,两人目光交错的瞬间,长剑将他的身体生生劈成了两半。

剑身还未从纪煌的身体里撤出,身后三把刀同时砍中他的背部,顿时鲜血将身上的紫袍染成了酱色。

“皇兄……”小皇帝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赵大新冲另外两名护卫使了个眼色,三人抱起小皇帝就往外跑。

益阳中了几刀,用剑杵地,支撑住身体,缓缓转过身来。

他心中清楚,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不能倒下,否则不但自己丢了性命,小皇帝也难逃厄运。

那几个壮着胆子动手的侍卫本从身后偷袭,又同时击中,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竟然还能支持住。都不禁胆怯。

摄政王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咧嘴冲几个人一笑,吓得他们连连后退。摄政王环视周围,见其他人仍在观望,举起剑朗声问:“昔日我虎贲营帐下的弟兄们,纪煌已死,还有愿意重新追随我的没有?”

几乎立即,就有几个老兵走出来在他面前单膝跪下:“愿随王爷左右,以供驱驰。”

摄政王嘿地笑了一声,放下剑重新支撑身体,“不愿意跟我的可以走了。你们几个,知道该怎么做的。”

几个老兵同声念诵:“生死与共,诛杀叛贼。”

那三个偷袭摄政王的护卫发现情形不对,刚要有所动作,老兵们如狼似虎扑过来将他们斩于乱刀之下。另外几个一直没有动作的护卫到此时也知道大势已去,在摄政王面前跪下。

直到此时,摄政王才重重喘了口气,委顿地跌倒在地上。他抬手制止老兵们过来搀扶,问道:“赵大新,你把陛下藏哪儿了?”

赵大新等人期期艾艾从门外进来,他手上抱着的小皇帝还在踢打。

摄政王招招手:“陛下,烦您过来下。”

小皇帝挣脱赵大新飞跑过来,到了近前又刹住脚步,被他惨白的脸色吓坏:“皇兄,你没事儿吧?”

血汩汩地从后背三个伤口流出,顺着他的背滴到地上,汇成一滩。摄政王笑了笑,“受了点小伤……别看。”他用自己的正面迎向小皇帝,把伤势隐藏在后面。“陛下,你走近些。”

小皇帝又向前走了两步,被他诡异的脸色吓得不敢再接近。

摄政王低声道:“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里面早就惊动了。陛下无论如何不要离开这座楼,他们能保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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