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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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寻-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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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以怜浑身猛一瑟缩,抬起脸,大大的眼睛呆滞地望过来,好似完全记不起他是谁,湿润的睫毛幽幽地扇动着,便是一种脆弱的神情。

封衣遥奇怪地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风疾、雨狂,雷鸣轰隆作响,她突然咿呀叫了声,用手紧紧抱住脑袋。

封衣遥反应过来:“你……怕打雷?”

“不、不要……”花以怜双目紧闭,唇哆哆嗦嗦,凝了层霜似的白,又一声惊雷震动天地,近乎失控地尖叫。

“你们在哪里……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啊……”她嘴里不知咕哝着什么,两手用力夹住头,恨不得给活活挤碎。

“小梅……”封衣遥忍不住唤出她的名字,想要扳开那双手,“你看清楚了,是我!”

花以怜神志不清,对方越要阻止,她越是挣扎,长发凌凌乱乱地散了满肩。

封衣遥一下子,将她揽入怀中。

黑暗里,两具身躯紧密的相贴,没有一丝缝隙,仿佛是融合了,急促的呼吸,分不清是谁的。

封衣遥抱着她,只觉这般孱衣弱骨,好似完美精巧的瓷偶,稍微用力,便会碎了抑或坏了,天生,就该是让男人捧在手中爱护的。

她像只柔软的小动物,在怀里哆嗦不止,封衣遥一点点拨开她脸侧散乱的秀发,完全脱现出的脸容,是未经雕饰的清丽,恍若闪闪发光的珍珠,那五官本生得精巧秀致,拼凑在一起,无端端就多了份我见犹怜的娇弱,哪怕是思念间的一个眉颦,便有落花惆怅,惹人望而生怜之感。

内心泛起异常柔软的疼惜,封衣遥摩挲着她略微冰凉的脸颊,以前他的小怜……也是最怕打雷的。

轰隆隆的雷鸣从顶头上滚过,她抖得快要碎裂,封衣遥把她打横抱在怀里,用袍子裹得严实,更觉那蜷缩的身体娇小到不可思议,轻轻拍了拍,哄小孩子似的:“你别怕……是我……”

花以怜隐约听得那声音,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就熟悉的……有些迟疑地伸手,环抱住他的腰,男子温热的气息以及孤冷的幽香萦绕在周身,好暖、好安逸……那样的温暖与热度,突然就惊起心底最深处的记忆,纵使没有睁眼,也是知道的,是自己在梦里寻了千遍万遍……不是别人,是他、是他的……花以怜本能地搂得很紧很紧,激动得直想哭泣,害怕那个人瞬息间就消失,再也不回来了……

“谁?!”窗外依稀有条影子,封衣遥凝神运气,目中迸出犀利的光。

大雨狂然,天穹近乎支离破碎,银白色的闪电像蛇一样在云层里肆走扭动。

是幻觉吗?封衣遥暗中生疑,欲探个究竟,怎奈被怀里人死死搂住不放。

想到她害怕脆弱的样子,是不舍还是不忍,封衣遥终究放弃了离去的念头,靠在墙角,抱着她,哄她。

屋外雷雨交加,完全没有停止的趋势,万物皆陷入混沌迷离中,似乎要将天地搅乱才肯罢休。

“好了,别害怕……我在呢……”发觉她依附得更厉害,封衣遥竟不由自主地笑了,眼神里闪烁着疼爱与宠溺的光绪,像是被世界抛弃的两个人,紧紧相依相偎在一起。这一刻,他仿佛忘却身份,卸掉冷漠的面具,变回曾经的少年郎……觉得怀里,就是那个小小的娇儿,嘴里轻轻地哼吟起来,是那首小曲,以前小怜害怕的时候,他经常唱给她听的:“哥哥考个秀才郎,推车哥,磨车郎,打发哥哥上学堂,哥哥学了三年书,一考考着个秀才郎,先拜爹,后拜娘……”

耳畔响起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魔力,淹没风雨,柔和得催人入梦,花以怜在他怀中变得安静,眉头舒展,唇角斜扬,恍惚是在微笑着,又往那温暖的臂弯里钻了钻,是七年前的小女孩,迷迷糊糊的,犹自撒着娇……

滂沱大雨,将周围景物冲刷得一团模糊,祈云修慢慢走在暴雨里,浑身上下被淋得湿透,他知道师妹自小最怕打雷,这种时候,最需有人陪在身边。

那个人,对她很好啊……

回忆方才的情景,祈云修脸上露出淡淡的笑,眼神却是落寞的,每呼吸一下,就牵动着肺腑,跟针扎似的。

他停止脚步,仰起头,冰冷的雨水砸下来,淋得他睁不开眼睛。

原来……就算停止呼吸,胸口那个地方还是很痛很痛,犹如这一场瓢泼大雨,汹涌的要把什么吞噬,怎么也停不下来。

41方悟

雨是在夤夜停的,当花以怜醒来,已是翌日清晨,窗外黄莺飞上枝头,恰恰啼。

她带着初醒的慵意睁开眼,随即某个情景逝过,突然惊觉起身,周旁无人,而自己躺在床上,还穿着之前衣物,身上却多了一层薄衾。

脑子里有些模糊的印象,不真实,总感觉像梦。

她转过头,出神地望向那个墙角,空气里有透明的东西游离着,触及不到,却可以感受到,是他的气息,他的残香,缠在身上,余温未冷。

“哥哥考个秀才郎,推车哥,磨车郎,打发哥哥上学堂,哥哥学了三年书,一考考着个秀才郎……金打锁匙开银箱,新娘房里一片光。”耳边仍然萦绕着他的歌声,花以怜抱住膝盖,小小声地重复着,只是声音越来越低,低到连自己都听不清。最后俯下首,用牙齿咬住指尖,抑制着心头的阵阵颤栗。

他居然还记得……小时候自己一旦害怕,他常会唱这首歌来哄自己的。

为什么,还会有这样温暖的怀抱?

总觉得哪里被忽视或是遗漏了,花以怜匆匆起身梳妆,仿佛急于见着那个人,一直跑到大殿,可惜没有他的身影,这才恍然,此刻时候尚早。

她有些怅然若失地回到厨房,替青羽煎药。

青羽气色依旧不大好,神容间是掩也掩不住的憔悴,原本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变得奄奄病态。

她一口接一口服下花以怜喂来的药,想了想,握住那只手:“这些时日真是难为你了,除了伺候尊使,还要忙着照料我。”

花以怜微笑:“姐姐说的哪里话,平日姐姐对我一向关怀有加,如今你病了,自然该换我来照顾姐姐了。”

看着她容光焕彩的脸容,青羽几次欲言又止,喝完药,状若无意地问了句:“尊使近来,还好吧……”

回想昨夜光景,花以怜一时也沉默下来,若有所思。

青羽紧张:“怎么,难道尊使不好吗?”

花以怜因想心事,未曾察觉她语调里的担忧,回神后忙答:“没有……”

青羽松口气。

花以怜内心百转千回,半晌,慢慢启唇问道:“尊使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青羽颇为意外,但很快恢复平静,视线从她脸上投向窗外,蝴蝶弄影,繁花锦簇,景致虽动人意,却抵不过那人唇上的那一抹艳色。

“尊使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青羽像在回忆,如是说着,“与宫主不同,从没打骂过我们这些下人,平素里做错事,也没对我们施予过残酷的刑罚,尽管少言寡语,冷着一张脸,但对我们而言,倒算是好事吧?”

花以怜不明意。

青羽解释说:“尊使若是个风流好色之人,以宫主的性情,只怕我们早已死上千次万次了。”

花以怜起先愣住,继而冷笑:“因为他的心中,只有宫主吧,否则又岂会整日守着那些梅花。”

青羽古怪地瞅了她一眼:“据我所知,宫主生性冷傲,绝非爱花之人,又怎么会喜欢梅花呢?”

花以怜陡然一震,这怎么可能,那个人曾经亲口告诉自己,他之所以喜爱红梅,全是因为他的妻子!

模糊的念头闪过,总也抓不着,花以怜抚上额角,头有些痛,像有无数的线头拧成死死的结。

青羽自顾自地讲:“有件事说出来,或许你不会相信,我以前偷偷看到过……”

那人一直背对着身,蹲在花丛里,青羽不知他在做什么,也躲在树后很久很久,后来,他终于直起身,一头黑如乌檀的长发如轻云流水一般从背后滑开,他的脚下,出现一只雪白银狐,一条腿上绑着绢带,它跑了几步,回头又望望那人,依依不舍的意味,才跃入芳草中消失不见。

听她说完,花以怜浑身莫名其妙地震抖:“可是他……明明,明明杀了好多的人。”

青羽淡淡一叹:“是啊,杀了很多的人,可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竟然连小动物都不忍心伤害,当时别说是你,连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知为何,花以怜脸色越来越白,脖颈被绳子勒住似的,呼吸显得急促艰难,她仿佛想竭力让自己稳定下来,手指颤巍巍地摸索上桌面,却险些碰翻药碗。

“梅妹妹……”青羽发觉她样子不太对劲。

花以怜垂落眼帘,平静的表面下,一对幽黑睫毛却在挣扎般地颤抖着:“姐姐,那你先好好歇息,等我有空闲再来看你……”

寻了借口出来,花以怜走在回廊里,是急迫的节奏,耳畔不断回响着青羽的每句话。

为什么,他不是冷漠无情,杀人如麻吗?为什么青羽还会认为他是个很好的人?

不爱笑,不爱说话,心肠都似硬的,可是居然肯停下脚步,为一只受伤的狐儿细细包扎?当时他的表情,又是怎样的?

放走乔臻……对红梅念念不忘……偶尔流露的迷惑神情……言辞冷酷仔细听来又含着担忧……抱着自己唱那首儿歌……

似乎只差一点点、一点点了……有什么蕴在脑际,即将破茧而出……

花以怜重新回到殿内,想到那人经常出现的地方,慢慢举步向偏阁,冷不丁的,忆起他当宝贝一般对待的檀木小匣。

浮香阁地方虽大,但封衣遥贴身留用的也就一两个人,其他侍婢都是打扫院子忙些杂活,因此殿内极少见得人影,总是冷冷清清的。

偏阁是禁地,别说普通侍婢,就连她与青羽都不能擅自进入,推开两扇精巧的雕花漆门,面前悬垂一帘轻薄幽幔,其缀的珍珠明晃晃地略微刺眼,隐约可见其中的绣锦摆设。

身体仿佛被吸引着,血液因某种激烈的情绪而沸腾,花以怜决心一下,毅然入内。她以最快的速度,将案几抽屉小柜能找的地方统统翻了一个遍,可惜都不见那个木匣。

花以怜内心焦急,想着既是重要物件,肯定会放在一个隐秘位置,她不死心,又把每个椅垫都翻开查找,连犄角旮旯都未放过,同时观察墙壁摆弄过桌上的瓷器,留意是否有机关暗格,但始终徒劳无获。

难道被他随身放在身上?!

花以怜满脸失望,颓然地坐在一旁,窗外红梅开得如火如荼,沉静中又孕育着疯狂的艳娆,美得诡异刺目,忽然就觉得,像极了那个人。

几片花瓣破窗落在锦缎地毯上,仿佛碎洒的胭脂,衬得那朵牡丹愈发鲜艳呼之欲出,花以怜眼神呆呆的,最初只是无意识地看着,到后来逐渐转变成暗色的沉思,似乎是种直觉,她突然犹疑地伸出手,轻轻掀开那层锦毯,铺落平整的地砖,仔细观察下,有一块竟是松动的。

花以怜神经绷得一紧,迅速凑近,用手指撬开,果然如预料的,地砖下面放置着那个檀木小匣,精细别致的做工,正是自己寻了半晌的东西。

她有些紧张,把木匣捧在手里,不知不觉屏住呼吸,将盖子打开,取出绢裹小包时,一张陈旧纸笺掉了下来,有几行墨色小字,花以怜来不及瞧,把绢布一点一点地打开,随即,目光彻底凝固住。

粉底红花的荷包,颜色已经黯旧,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但那朴素的针线,熟悉的绣工,以及六瓣梅花……

分明……分明是……

手抖得很厉害,神经被损坏了一般,连如此轻薄之物都拿不稳。

花以怜发着傻,表情呆滞,是不敢置信的,注视着那枚荷包,想到当年自己为了它,一针一线绣得是那样认真。

被他视如珍宝的东西……居然是这个。

眼睛里含着什么,很脆弱的就要落下来,脑际的画面模糊了,眼前的荷包也模糊了,花以怜不禁把双目睁得大大的,近乎倔强的,努力撑到最大的限度。

手指摸索着地面,把那张纸笺拾捡起来,花以怜觉得自己还能呼吸,还能勉强维持着镇定,颤巍巍地念起那几行小字:“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忆……吾妻……花……花氏……以……”

她捂住嘴,因震撼,瞳孔凝缩到近乎破碎。

山谷红梅,勾手约誓。

——为什么会喜欢红色的梅花?

——因为我的妻子,她……也很喜欢……

原来,原来是这样。

她伏下身,攥着信纸,犹如蜷在叶子下的小虫子,瑟瑟不止地颤抖。

当时自己意外闯进来,他显得如此怒不可遏……

这么多年来,一直痴痴守护着这片梅花……

突然间,全都明白了。

没有忘记,他的心里,其实一直都是有她的!

幡然醒悟后,究竟是懊悔还是悲伤,身体快被一股狂痛的力量摧垮!

她又爱又怜地将信纸贴在脸颊磨蹭,亦如那人一次次,孤独而哀倦地用手反复摩挲。

泪水夺眶而出,是激洪骇浪冲破了堤坝,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那一刻,她只想撕心裂肺地哭嚎!

……

“谁?”惊觉里面有人,封衣遥旋即冲进去,掀开纱帷,发现花以怜跌坐在地上,形如木偶。

“你……”他显然一惊,随即眉宇蒙起一层浓重的阴霾,“你怎么在这里,谁准你进来的!”

花以怜晃悠悠地抬起脑袋,娇容上泪痕斑驳,当目光触及他的脸,猛地打个哆嗦。

封衣遥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毫不怜惜地拎起来:“我说过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擅自闯入,你居然敢……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

花以怜仿佛没有听到,傻傻地望着他,神情温柔而又痛苦,睁着一双美丽的黑瞳,是昨夜的雨,恍惚着就要滴落。

封衣遥皱下长眉,内心正值怒火滔天,根本无从寻思她的异常反应,声音阴森似从地狱冒来,还夹杂着一缕嫌厌:“终究是个替代品,越发放肆无拘了,给我滚出去——”

替代品,她替代了谁?

其实是知道的,花以怜被他丢到地上,微微启开唇,颤抖地要说什么:“我……我……”

见她还不肯走,封衣遥怒焰更盛,上前扯住她的头发,熠熠珠钗坠地,青丝散了开,花以怜痛得尖叫,被他揪着头发,连拉带拖地出了房间。

那人伸手狠狠一甩,她直撞向木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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