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真万确啊娘娘!正因为小人我当时也不信,那谁家的小厮便趁人清点仓库不备,想偷朵出来让大伙见识,谁知慌乱中没有偷得血海棠,倒是偷得了此物,辗转到小人手上。”锦衣坊老板满脸堆笑,摸出个物件递给晓红,又补充道,“正巧听说贤妃娘娘托人询问此事,我才偶然得知、前来禀报。”
若芸接过晓红递来的金属物件,只见那是枚拇指大小、狰狞的啸狼族徽,西离惨痛的记忆便潮水般向她涌来。
“姐姐?”晓红见她不说话只看着那狼头发愣,便出声提醒着。
若芸这才缓缓收回眼神,断定道:“嗯,不错,这的确是西离之物。”
“胡说!这毒物与此族徽,分明毫无关系!”德妃皱眉辩解着。
“看来,德妃姐姐居然不知道,这西域奇毒其实产自西离国?”若芸见她面色大变,顿时心中有数,忙扭头看了眼百泽。
百泽心领神会,叹息着直了直身道:“本王曾驻守西离,这血海棠怎么都是离国之毒物,怀轩墨也曾见过,不然怎么会救活了贤妃?”
“我倒是有疑问。”若芸缓缓站起身,到了德妃跟前,微笑道,“我彻查毒药一事并未细说与他人听,德妃姐姐怎的知道这血海棠便是我所中之毒?且这狼头,你怎知道这就是西离皇族族徽?”她渐渐笑开,将啸狼举到她跟前。
德妃死死的扣着座椅,脸色惨白,挣扎道:“这是本宫猜测而已!至于楚昭媛,根本就是你屈打成招!”
“德妃姐姐此言差矣,她一根汗毛都不曾掉,不信大可问问楚大人,您女儿可缺了哪一块?”若芸看向抱着楚如兰的舅舅。故意高声问道。
“不,不曾有过。贤妃娘娘只是寻常问话……”楚大人扶了女儿便知她只是吓昏,浑身都好好的,眼下这般状况便只能如实回答。
“哼。即便如此,这么个不入流的贱民之语怎可信?即便他说的是真话,那与本宫何干?!”德妃拂袖而起,指着胖乎乎的老板朝若芸质问道。
“乍看之下是与姐姐无关。”若芸抿唇敛笑,忽然冷声道,“只可惜前两日我命许昭容查看宫中度支记录,虽在记录中一无所获,却意外的发现有些账目不对,便请教了商贾之家的丁宝林。这丁宝林接手,自然条目清楚的说与我听。顺口便说了从商之道,我便请她行个方便,询问家人可能知晓此消息。”
“正是!小人正是听丁家好友提起!”胖老板这时候适时的插话,言之凿凿,“这西离毁我都城。我虽一介小民、没有大抱负,可也有保家卫国之心。眼下西离人又混入京城添乱,小人决不能坐视不理啊!”
“不错,我曾是小姐婢女也为国效力、同夫君戍守边关,娘娘怎可随意轻贱他人?”晓红见德妃摆了架子,忙帮腔道。
“德妃姐姐,您不想知道是哪位大员家中。流出了此等信物?”若芸扬了扬手里的族徽,扬眉问道,“还是姐姐你,想知道账目有何疏漏?或者,德妃姐姐认为暗中处理了雪竹,楚昭媛便查不到人员来去的真相?”
“你——!”德妃瞠目结舌。坐的直挺挺,双眼死死的瞪着她,却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我劝姐姐做个明白人,知道皇上为何纳姐姐为妃,知道眼下皇上最想处理的是谁。事到如今。姐姐是否还认为,这连成一线的证据不足以打动皇上,还认为皇上必须证据确凿才会办您?”若芸嗤笑一声,将那啸狼族徽收于掌心,转身朝百泽道,“义兄说得对,这决断的是皇上,本宫不过是问话。”
德妃无言以对,紧接着浑身颤抖起来,终于叹息一声自嘲而笑,嗫嚅道:“原来皇上,一直都知道……”
“皇上是否知道姐姐害莫昭仪滑胎,是否知道洛大人的手下顺手解决了陈美人,本宫就不得而知了。本宫只知道,德妃姐姐此次,是除我不成、全盘尽失。”若芸轻描淡写的道出事实,伸手整了衣襟便扬声道,“本宫问话至此,常公公与诸位皆知结论,劳烦将军夫人带老板回店、安置妥当,宣太医给楚昭媛瞧瞧病,皇上还等着她签字画押。”说着便不管颓然陷进椅子里的德妃,抬脚便走。
楚大人见她高昂着路过,竟出声嗤笑道:“父女皆是弄权人。”
若芸被他这句话堵的很,猛地收住脚,堪堪停在门口,良久才舒了口气,头也不回的道:“楚大人此言差矣,若非我在此,这满门抄斩之罪可是要楚府担。”
楚大人猛地抬头,却见她早就离去,愣了许久,直到常公公收了圣旨擦拭后复命去,德妃也由人搀扶着走了,他这才抱起楚如兰到边座歇息,脸色沉沉。
“丫头,丫头你等等!”百泽见若芸没好气的出了香兰居后竟越走越快,忙一个翻身拦到她面前,瞪眼道,“你发什么疯?!这不是一气呵成,精彩的很么?”
若芸板着脸不理他,抬脚绕过他便疾步而行,直走到湖边,这才猛地停下,转身差点与紧跟着的百泽撞上,方才紧绷的脸颊已然有了哭丧神态。
“丫头?”百泽才跳开便发现不对,见她站的笔直却低着头,便凑上前小心的探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
若芸紧紧的咬了唇,一个没忍住终于落泪,沙哑出声:“我不想变成我讨厌的这样!”
“啊?”百泽这回懵了,有点不知所措。
若芸瞪着他白皙又无忧无虑的脸许久,终于叹了口气,抬袖擦了擦眼泪,吸了鼻子道:“我是说,我不想这样。活在宫中、尔虞我诈,为了一个目的不择手段,明知有些事是不得已而为之,却怎么都无法真正认可这么做是对的。”
百泽这回听懂了,无奈的摊手,眨着那双皎洁明月般的眼眸,叹息道:“没办法啊丫头,我也讨厌杀人,但是不得不杀人。以杀止杀,有时候所谓的家国天下,无非就是这么个状况。”
“那我可以认为,我是自保才这样的么?”若芸别扭的问道。
“嗯,除却那些真有野心的,大部分人都是。”百泽点头道,神色未有迟疑。
若芸瞪着他的表情,终于扯了抹笑,赞道:“其实,你才是族长中,最看得破那一个人。”
“为什么啊?”这回轮到百泽不解,叉腰歪了歪头。
“没为什么,大约是你没有执念罢了。”若芸虽知他顶出世却也顶入世,却也懒得解释。
或许因为总算替林姐姐洗了冤屈,又找出所有的关键、给了荣锦桓一个交代,她像是卸掉了全身的负荷,此刻心中变得十分空,且一旦松懈下来便再也不愿想、不愿烦,更不愿揣摩任何人的思绪。
百泽愣了片刻,却复笑,摇了摇头轻声道:“其实我有,每个人都有,生而为人不能免俗。”
“是么?”若芸看着他灿烂的笑脸,顿时迷惑起来,可始终不能细想,只得叹息一声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交代道,“前不久我信中所言,事成之后让安老爷联系丁家,可是能办妥?”
“自然。”百泽欣然回答,目露赞许,“安福成钱财过多必定为朝廷所觊觎,这样一来既给了人好处,又保了安福成,其实你是替我分忧啊。”
“分忧不敢,我不过是自私的想利用你一下罢了。”若芸冲他皱眉,有些丧气的道。
“不过要是清璿知道,大约会怪我‘怎么不自己想办法’?若是清肃知道,就会说‘这点小事还比不过从商的情报,你是白混了’。”百泽说着,脸上的神色越来越纠结,干脆快速的甩了甩头,冲她绽开笑颜,“无论如何,丫头你是竭尽全力办妥了这一桩桩事,没什么不好。”
若芸听着他的夸赞犹如暗损,不由得挑眉、朝他露出怀疑的表情来。
“先不说这个,我有事和你说。”百泽忽然摆了摆手,严肃起来。
“什么事?”若芸被他忽然的郑重其事吓到。
“我要走了。”百泽有些落寞的道。
“啊?”若芸怀疑自己听错,顿时怔住。
“我要走了,去定州。”百泽这回直接说出了目的地,抬手点了点自己的眉心,露出有些无奈的笑来。
“除傀儡?皇上答应了?什么时候回来?”若芸听他这么说,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一张嘴就问题连连。
“哈哈,荣锦桓的确是答应了,只是不知要多久。”百泽笑着道,“但是你放心,我会速战速决,我可是答应过清璿要把你完好无损的送回龙华山庄呢。”
“来得及么?”若芸问出口才发现哪里不对,当即叫起来,“你是说——你要让我在这里呆到你回来?!”
“对啊。”百泽十分自然的点头,看着她如临大敌的神情,想了想又道,“你不喜欢这里,也可以选择回苏府嘛,你和荣锦桓赌赢了不说,那王老头的女儿又有了身孕,他不至于再强留你,我可等你出宫再走。”
见他仿佛是在让自己放一万个心,若芸忙摇头:“我自己回去!”
第二百十四章 暮烟病危
百泽顿了下,忽然有些为难:“你认识路?”
“这……”若芸愣住。
“我带了人走,没那么多人保护,万一来个清平教,你会武功?”百泽毫不客气的指出这一点。
若芸干脆沉默。
“再不然,你会骑马逃走?”百泽终于来了最终一击。
若芸彻底垮下脸来,极为不甘的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了!等你就是。”
“这才是通情达理的若芸丫头嘛。”百泽眉开眼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
若芸给他大力按的呲牙,瞪了他一眼,还是软语一叹:“你此去务必小心。还有,我有东西要给程清肃。”
“啊?你确定是程清肃?是程清肃?”百泽几乎要跳起来,瞠目以对。
“是,跟我去朝露宫取。”若芸招了招手,不等他答应转身便走。
若芸一路引着百泽穿过月池回廊,到了朝露宫已有不少宫人悄悄跟着,她低叹一声径直走入书房,铺纸提笔,边写边道:“这宫中能引人注意、惹人碎嘴的,除了皇上和各宫主子,便是你们异姓王族,亏你生的这副皮囊却玩世不恭,真是暴殄天物。”
百泽听她不急不慢的讥讽着,白皙的脸顿时拉了下来,撑着下巴支到桌上道:“怪我咯?”
“当然。”若芸白了他一眼已然“唰唰”的写完,又撂了笔将纸张裁成几片,从备着的木盒内取出几个锦囊分别装了卷好的字条。
百泽这回看了她动作很久也没明白,直到她将锦囊递给他才恍然大悟:“这就是你给清肃的东西?”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你当初递给我个秘密,我便还你几句箴言,不过你可得给程清肃。”若芸抬起清澈的眼眸看他,郑重其事的道,“不许偷看!”
“啊?”百泽这下为难了,瞪着锦囊像是瞪着怪物那般。“你给清肃出了什么主意?喂!丫头,别害我啊!”
“当然是为你好。”若芸十分诚恳的保证道。
“那……那你还是自己给?万一清肃他打开锦囊,把我数落一顿怎么办?”百泽握着那锦囊犹如烫手山芋,犹豫半天还是想还给她。
若芸听罢。眼前似乎浮现了程清肃那张不苟言笑的死板脸,忙摇头,连连推却:“不会不会,要是有问题,算我的?”
“那……好吧!我替你送信。”百泽虽满腹狐疑但在她期盼的眼神中还是收下,抬手便拍了她的肩道,“我出行就这几日,不过我会等你出宫后再走,事情基本准备妥,你若有不便大可来麻烦我。”
“知道了。”若芸点了点头。心中暖意丛生。
百泽见她好意尽收,这才满意的颔首,旋即隔空望了望乾元宫的方向,小声道:“不过应该也不会有问题,听说小狐狸淋雨后有些小风寒。他既然打算亲自摆平洪州,就势必要尽快养好,眼下大约不会折腾这后/宫是非。”
“啊?”若芸呆住,忙道,“皇上病了?”
“小病而已,不就是打个喷嚏咳嗽两声,那帮御医还真能当大病一样会诊。我也是服了。”百泽略有嫌弃的嘟囔着,又道,“不过也是,小狐狸从小就身强体壮,难得伤一次风,御医也就这么一次表现机会。只要不烦我们,随他们去咯。”
若芸这才松了口气,旋即想起荣锦桓那夜中了梦魇一样神游问话的情形,顿时有些担忧起来:“天颐只有这么一个皇帝……”
百泽乍听之下尚未明了,略一沉吟便笑着认同道:“嗯。说的也是,天颐皇帝除了小狐狸还真没第二人选。难怪那个姓顾的书生成天唠唠叨叨,说什么皇家血脉单薄,恐大权旁落,快有子嗣、快找帮手之类。”
“可是谈何容易?”若芸微微蹙眉,叹息道。
“天知道老皇帝生性多疑,早将手足杀了个精光,哪还有别的姓荣的?姓顾的书生还急得要死,不过是纸上谈兵,这小狐狸哪天不当皇帝了,也就离改朝换代不远了。所以我最怕的不仅是上朝,还有被清肃拉去一同暖阁议政。”百泽接口,不满全写在脸上。
“说的不错……”若芸忽略了他的抱怨,却将顾尹昭的话听了进去。
“丫头,你的脑子里全都是大道理,也稍微同情下义兄我啊?”百泽埋怨的瞪了她一眼,又垮下肩来,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不说了。”
他话音未落,有宫女急急忙忙找来,神色慌张的对若芸道:“娘娘!不好了,娘娘!瑞语阁那边传话来,说是林婕妤……林婕妤药水不进!”
“什么?!”若芸脸色大变,当即对百泽道,“我先去瞧瞧,回头再说啊!”
“丫头!万事小心,我先回了哦?”百泽在她身后远远的说着,同她挥手。
若芸才一身轻松回朝露宫,眼下杀出去时却是焦急万分,匆匆上了步辇便不停的催促着宫人加快,步辇才在瑞语阁前落下,她便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内寝。
只见林暮烟静静地仰面躺着,气若游丝,脸竟是比纸还白,床边的寒梅早哭成了泪人。
“林姐姐?!”若芸一个箭步到了她跟前,抚上她的额头是触手的凉,心下乱道,“林姐姐!我已查了个水落石出,只等皇上亲自结案。十日未到,我已彻底的证明你的清白了啊?!”
“娘娘……我家主子她……她……”寒梅抽噎着,匍伏于地对着若芸叩首道,“她说,您一定会做到的,她并不担心,只是恐时日无多,再也不能助你过的好,也无法再侍奉皇上了。”
“皇上?”若芸腾地站直,大声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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