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未满低头，喝一口咖啡。有点急，太大口，差点咽不下去。
她皱眉，喉咙里在挣扎，像她扑通扑通的小心心，在挣扎，痛苦。
她抓着杯子，空出一只手去拿纸巾。常叶行已经递给她，她说“哦”
常叶行又不给她，直接往她嘴上抹。
完了，又亲上了。
完了，直接歇菜。
游未满紧紧握住杯子，热咖啡的温暖并不能给她力量。
这阴风阵阵，神魔出动，邪气逼人的元宵啊，哪里是大喜日子啊。
…
游未满脑袋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她嘴里都是咖啡的味道，明明应当是苦，怎么却变成甜。
她明明应该推开面前这个不知好歹的，指责他“干嘛，干嘛呢？水性杨花的坏小子。”
她明明就应该把他踹出去。
让你水性杨花，让你花心美名扬，让你还想相亲。
可是，她只是在紧张。
游未满是那么懦弱，她不敢动，不敢呼吸，不敢睁眼。
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孙照的话了
“跟这家伙去玩？有什么好玩？上次发疯晚上和他去爬山，结果他跟女朋友在亭子里呆着，打发我们去别的地方玩，两人估计在那亲上了”中学的时候
她又想起洪小粉给她看手机贴着的情侣大头贴。
她还想起应印影羞涩的小表情。
游未满一手推开常叶行，有点困难，她就使劲使劲推。
常叶行放手。
马克杯摔在地上。
一地浑浊的咖啡色。
像此刻游未满浑浊的心情。
“你走吧”
游未满站起，又跌坐回沙发里。
隔壁家在听老歌“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为何每个妹妹都那么憔悴。”
每天指定曲目，一直听一直听。游未满每天都会不知不觉在脑里响起这个旋律。
为什么啊，为什么那么憔悴。
常叶行，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要这样。
“你走吧，我很累。” 游未满再说。
常叶行看黑色运动外套上斑斑的水迹，游未满牛仔裤上斑斑的水迹，地板上丑陋的咖啡，一切都令他觉得莫名其妙。
她陷在沙发里，窝在自己窝里疲倦的猫咪，有气无力，不愿搭理人。唇发白，整张脸都是白。
“不舒服？” 常叶行伸手要去摸她额头。被拍掉。
“我妈要回来了，你走吧” 游未满怎么能懦弱。她绷起脸。
抬眼又看到他的外套，咖啡洒在上面了。“下面有洗衣店，你可以拿去那洗。”
“怎么了，搞成这样子”
游母提着购物袋进门。
“妈，没事，不小心掉地上了” 游未满坐直。
“阿姨，我先走了”常叶行告辞。
“今天过节，家里该是等着你去吃饭呢，我也不留你，有空再来玩啊”
常叶行连声说好，游未满拿背影对他，他绕到她面前，眼神诚恳
“未满，我先走了啊”
游母看着他俩呢，游未满挤出微笑“好，再见”
“有空多出来找我们玩啊，别忘记叫我” 这明明就是，童年怕被别人丢下被孤立的台词，常叶行，你是business man，可不可以别这样。
游未满不理他，抬头看游母还在看着，只好说“嗯，有空的话。快回去吧”
还不快死回去。花心大萝卜。香蕉你个大苹果，西瓜你个奇异果，不识抬举的混小子，滚回去，滚回去。
游未满身体虚弱，精神却不能不强大。再怎样，即使是灵魂，也要对常叶行鄙视到底。
常叶行啰啰嗦嗦，终于还是离开游家。
游未满起身收拾残局。
杯子碎成几块，细屑很难清理，她蹲下来仔细地找。
这个没出息的杯子。是有一年，常叶行给她的。
他爱尝试新鲜事物，在学校的时候陪别人去做杯子，也兴致高涨，做了个印了大猫爪的杯子。自己用不上，随意就塞给游未满。
摔了，摔了也好啊。
游未满站起来，血压低，有点晕。
把地板收拾好，游母过来找她说话。
“刚刚去园林家买面包，她问你怎么还不过去。”
“糟了，我跟她说要过去找她的。”游未满要跑去打电话，游母叫住她“我跟她说应印影和常叶行都来找你了，估计就因为这样没去，园林她自己就出去玩了。你等会再打给她也不迟”
“哦”
于是又坐回沙发里，游母也坐下，突然拉住她的手，又摸摸她额头。
“是不是发烧了，有点热。”又拉开她的外套，发现里面只有一件短袖T恤。
“诶，我说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让我省心，这大冷天的，外面风那么大，你穿这么少不是存心要生病吗？”
游未满后知后觉地摸摸自己额头，温温的热，手也暖起来，不冰凉了。
怪不得，怪不得头痛呢，还以为是被常叶行气的。
她晕呼呼地想。
游母在一边唠叨，“裤子都湿了穿着不难受啊，去换衣服，回屋给我睡去。大过节的，发烧，就你最厉害。” “我穿两件毛衣都冷，你这穿法，想干嘛呢。爱美也不是这样美法。想显得瘦点是不是，已经够瘦了。”
游未满头也不回，大声叫“我去睡觉了……”
游母烦躁了。
这个女儿，不辩解不撒娇不依赖，一意孤行。朋友不少，男朋友没有过，以为读书时不谈感情等工作后再说，可她出来工作这么久了，鬼影都不见一个。整天还跟小孩一样，关心吃喝睡，偶尔出去玩，什么兴致的玩啊，还不是那帮永恒的沈园林林德莱常叶行，和另外的应印影偶尔来探望。
自己又照顾不好自己，一年到头感冒次数总要比家里人多一些。元宵节，还要妈妈拿药到床头。
游母在床边坐下。
游未满已经有了睡意，迷迷糊糊，听到响动睁开眼睛，叫“妈妈。”喉咙有点痛了，声音要不行了。
游母心软了，这可怜的孩子，多委屈。
“把药吃了，热水喝多点，睡一觉，出点汗，很快就好。”
游妈妈放柔声音。
“妈妈，我难受。” 游未满前所未有的软弱，红了眼眶。
“头痛吗？”又摸摸她的额头，更热了。
“痛，哪都痛。难受”
外面爸爸和妈妈在吃晚饭，小声地说话。
“怎么就发烧了？”
“穿太少了，可能又吹了风。一直喊着难受”
“过时过节的，发起烧。”
难受，真难受。
我们曾经有多么幸福的生活，我们曾经有多么快乐的学习，我们曾经有多么高兴的游玩。今天本是快乐的节日，街上红旗招展，彩霞染红万里山河。我们应该一起昂首向前。
亲爱的小伙伴，命运之手为我们安排下这样幸福的生活，怎么你要去糟蹋？
12。全世界的表情只剩下一种 等待英雄
常叶行回家。
热闹的大街让他更为烦躁。
常母打电话催他快些回去吃饭，他按捺住不快，说，好，就快到家了。
自从他毕业后，常家饭桌更显冷清。常母才倍觉孤单，洪小粉的热情才令她觉得窝心，应印影的好人缘才令她觉得温暖。
应印影的事，她的确冲动了。
以为以应印影的外貌和性格，常叶行应该会喜欢，就算不喜欢，也不可能讨厌，给点时间年轻人去发展，相信会成功。谁知道小儿子那么生气。
真是，各花入各眼，想不透。
大儿子也迟迟没有动静，都要三十的人了。
常母想起还没见影的媳妇，总是惆怅。
大儿子管不了，小儿子一向对她温柔，居然这次发火，她为他找老婆，还不是为他好。
好女孩不早点定来，一眨眼就会给人抢了去的。
元宵节这顿饭，常父很重视。
两个儿子都在外面有房子，尽管还是说住在家里，但其实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能坐下来一起说话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老伴自作主张帮常叶行托媒一事，他才惊觉自己对儿子已经不再那么了解。
常叶行跟游家小女儿，相处得怎样了？
他以前有去了解过，知道常叶行从初中到大学，坚持不懈地，保持和这位姑娘的密切联系。问了一下才知道，是那位大名鼎鼎报送C大的天才少女游家小女儿游未满。回想起常叶行高中时突然的刻苦学习，是不是被游姑娘激励到的关系？
两人如果能在一起，那是最好不过。
常父尽管不是很清楚，但也可以大概猜到常叶行身旁女生的状况。
看以前老往常家跑的洪小粉，说是跟常妈妈投缘找她聊天，但时间一长常叶行的态度还是那么敷衍，到后来干脆避而不见，她黯然退场，不正是最好的注解？更不要说初中高中的早恋案例，老师都要上门来投诉的。
这混账小子，有好姑娘不知珍惜，一边拽着人家一边招惹别人，脑筋是怎么转的，以后有得哭。
常父决意必须好好跟常叶行谈谈。
这问题一日不解决，一日不得安宁。
常母还要继续找媳妇，只要常叶行有一日还不告知家里女朋友的存在；
他自己还要继续担心游家女儿给抢去，或者被常叶行弄丢了去；
而常叶行这个儿子，又傻，要是再这样磨蹭下去，他几时才能尽享爷孙天伦之乐？
沈园林在自家店里无聊坐着。
沈园林爸爸是区的干部。妈妈本来在上班，觉得没劲，辞职开了家面包店，谁知道生意好得不得了，现在已经有三家店了。
园林面包屋。园岭面包屋。园园面包屋。
沈园林有空的时候就过来园林面包屋看店。她弟沈园岭，就去园岭面包屋看着。园园面包屋，她的不爱学习的小表妹，长期驻店。
游妈妈去园林面包屋买面包的时候，沈园林就在那候着游未满，等不到她，等到她妈妈。
常叶行去游未满家做什么？
…
除了园林面包屋，常叶行很少去女生家里，就算交情再好如游未满，沈园林也知道，他很少去，最多在门口说上几句话，然后就走。
晚饭时间，顾客不多，沈园林起身准备回家吃大餐，招呼值班的店员关门下班。收摊完毕转身发现常叶行的车停在门口，叫着她
“园林”
“常叶行，从未满那回来？”
“是。你怎么知道？”
“她妈妈刚刚过来买面包，说你在那。怎么回事？还和应印影同时去？”
林德莱知道的八卦，沈园林当然也知道，她们向来是八卦共享。
常叶行点烟的动作顿了一下，点燃，夹在指间也不抽，垂着手问
“应印影？”
“常叶行，少来了。这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相亲说媒的八卦传播得最快。现在恐怕连我家的猫咪都知道你看上应印影。”
沈园林其实不相信这是常叶行会做的事情。
他不可能看上应印影，因为连沈园林心里也鄙视应印影；也不可能作出这种托人说亲的事，但大家都这么说，而且应印影妈妈也确认常家的确有托人来探口风，那沈园林再怀疑也没用。
常叶行转头抽了口烟
“园林，大家都说的事情不一定就是真相，你自己好好判断。我先走，回头我们找个时间去见见未满，她都要开学了。”
“哦，对，那得这两天，你定好时间告诉我就行。”
常叶行严肃，沈园林也不好继续再八卦，于是结束话题，匆匆话别。
常叶行回去面对他感性所有事都是为他好的老娘，骂人时残忍开玩笑时逗死人的老爹，成熟稳重阴险狡诈的大哥，忠心耿耿，只爱美女的“阿妹”。
……
回到家“阿妹”听到脚步声就扑上来，常叶行没心情和它玩，抓住它前肢把它移开。
经过常叶信房间时敲了一下门，常叶信果然已经回来。
“哥。”
“小叶，我怎么听说你想跟应印影结婚呢？”
常叶行心想，得赶紧结束这流言，不然以后怎么在这地方混，真是逢人就问。
“哥，那时老娘自己策划的，我昨天才知道。”
常叶信了然“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舍得游家溜溜的小姐。”
常叶行找沙发坐下，掏出烟，点燃，不说话。呼出烟圈，看着那迷雾缭绕，专心致志。
“别污染我房间空气。”常叶信掐掉他的烟。 “给大哥说说，你们俩怎样了，都这么多年，你以为人家会永远在花园里等你采摘？”
想了想又说
“你小子也实在窝囊，只会别人追求就接受；真的要追求别人，倒老是在那犹豫磨蹭。魄力上哪去了？”
常叶行颓了，在他哥面前他永远只有挨训的份，谁让他年少轻狂时只想痛快尝遍所有，以为人生短暂要及时看遍风景，才犯下那些幼稚无聊但却无法磨灭严重的错误？
现在想弥补，有点迟，也放不下骄傲，顾前顾后，只懂赖皮纠缠，要坦白，他不敢，又不确定自己心意，怕自己日后再犯错误，伤人伤己。
可是他现在，审视完自己，确定无疑，小游同学对自己，是独特的，不可替代，无从复制。但显然，他太迟。
心意是不可等待的，爱是需要及时的，错过即是成为历史。
“哥，我表白了，她不想理我。”
常叶行在常叶信面前，永远是幼稚顽皮有大哥罩着的小叶弟弟。成人后有很多难事很多抱怨，他不再向父母讲，但常叶信却永远是他的垃圾桶。
常叶信是他永远敬重的哥哥。
做坏事时阻止他，威胁或讲道理，一定要阻止；做了坏事后帮他隐瞒；坏事败露时被常父打或骂，责问“你们俩谁带头的？”
常叶信永远第一时间站出来说，是我。常叶行也紧随其后说，是我。常父总是无奈，那就一起打。
伤心他的伤心，高兴他的高兴。
幼时的常叶行想，这样的世界没有郁闷和伤心。
常叶信预料到一般，并不意外
“小叶，你认识她这么多年，难道还不了解她？”
“所以我才犹豫了这么久。”
常叶信叹气，这个问题的确棘手。
他也是附中，C大毕业。还算比较认识游未满。因为常叶行，才会去关注她。
游未满表面虽什么都随意，但其实眼光是不一般的高。
常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