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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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福春-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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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长廊上,两个人丫环缩着颈脖,多嘴安慰我,“四少夫人不要气,四少爷离开府里是常事,我们在府里呆了五年,他也不过回府三次,他今次特意来,也是看中这亲事。”

我茅塞顿开,原来穆怀春常年不回府,穆老爷想用这门亲事锁住他,结果却把四少爷吓跑了,得不偿失。

“说起来,小姐嫁来也不差,四少爷在外名气不小,虽然我们下人不知少爷在做什么,但江湖人称他穆四少,应当还有些名气。”另一丫头也插嘴:“是,上回有个姑娘闹上府来,说要找四郎君,也是我家少爷的称呼,您看,称号多的人,名气必然大,是不?”

我一个踉跄撞在一旁柱子上,四郎君和骆家女……这真是月老发酒疯,索性破罐子破摔。

我果然是对江湖上之事不能甚解,江湖上很多称号往往在一人头上,人们却还寻寻觅觅,不知是如我般孤陋寡闻,还是假意傻里傻气。

不久我们上了湖边小舟,扁舟破水色往湖心去,小湖平静如镜,湖心有尖顶小筑,正亮着烛色。

丫鬟指着,“那是四少爷的旧居,奴婢们已提早打扫好了,老爷说让四少夫人住进去,今夜四少爷会回来的。”

湖心小筑并不大,夜中望去像湖中假山,门上有青苔,看似的确空了些年头。

“那么四少夫人先歇息,明早我们两再来伺候着。”两个丫鬟回到舟上,迅速去了岸边。

我出门四望,这四壁邻水,根本是牢狱。这小筑与穆府其它建筑格格不入,大概是早年建起,久未修葺,我实在无法在这陌生又潮气的屋中入眠,便起身走走,屋里有一口陈年大箱,有半人深,箱底放着一叠黄纸卷,打开一看,是府衙的感激信,时间竟是十年前,还有些陈词小调,多是少年一表决心的词句,另有一些纸上竟有泛黄的血手印,简直不像同一人的东西。

我从小随骆生看江湖,耳读目染的太多,厌倦了那些相似的故事,本想要不找嫁个平常人家,要不嫁个武林巨侠,没想到嫁了个四不像的,而且一想起他那不把人当回事的眼神,我便很不痛快。

江湖人若知道,四郎君与骆家女拜堂成亲一定会讥讽嘲笑,看来我须得尽快练就一身厚皮囊。从前骆生便告诉我,先发制人是好本事,练的是皮厚胆肥,于是半时辰里我静心坐下,用朱钗在木桌上刻下一张休书,辱骂加嘲讽,泼妇骂街的本事亦也拿出来,细细表达我的深恶痛疾和满心不屑,等桌面爬满字,湖风便进了屋,烛火也灭了。

我以为我身心安然,一觉能到天明,然而半夜的时候人却醒了,四周有夜水拍岸声,还有西林寺的颤颤钟鸣,本已是秋季,显得越发凄凉,是太安静了,有些可怕。不远处隔着水有石块与金属相击声,极有规律,配上凉意像是鬼魅作崇。突然一段划水声逼近,我从门后一望,却难辨那独舟上的黑影,却看清了他背上背着的长剑,在月下有一段寒光。

我一个翻身,躲进一旁的绿漆木柜,才刚合上柜门,一把剑便从大门□来,从缝隙望去门已开,能看见一小段衣裤,被牛皮腰带紧扎在腰间,十分利落,仿佛随时有紧迫之事要应付。

门外一层月光太亮,以致我看清那把剑,那剑正在那黑影手中握着,是一把有着四片刀锋的长剑,上面有血。

我虽不知何事,亦没想那么多,只是感到脊背发凉,兢兢战战,那人用剑挑开被褥床帘,踢翻了桌椅,像是在找什么,忽然他停步,往木柜走来,我正默念金刚经,远岸便传来撕心的喊叫声,此人立即出门,速速离开了。

良久后我才敢出来,此时屋内已是满地狼藉,我推门小瞧,外面生灵安静,月色惨白,原本停来的小舟已飘去远处湖面,人到了危机时自有预感,我预感若游不上那船必然有坏事发生,于是拼死挣扎扑上小舟,最终不过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床中没桨,没待多久天空又落下大雨,扁舟被涟漪推了又推,前前进进,许久才勉强向岸边停靠。

折腾了太久,我不知何时糊涂的睡了过去,第二日午时,水声击打起岸边乌石,我才醒来。

我生平最怕三样事,寡,穷,丑。而现在如此狼狈,堪称浔阳城第一丑美人,回到穆府,大门竟是紧锁,我暗自发誓,若再三叩门还不开,就叫骆生踏平此地,而下一刻门开了,落了半夜的屋檐还挂着雨水,滴水下立着三个男子,脸都藏在斗笠乌纱下,气势来看,不友善。

“你是谁?”

大厅里站着数十人,穿着似商人,却在腰间都配着剑,脸色怕是比我难看多了。

“你们又是谁?”

有一花眉老道起身迎来,拱手道:“可是苍崖门骆门主之妹,骆福如骆大小姐?”

我一点头,他便将我拉到一旁,道:“原来骆大小姐并不知,看来小姐有幸逃过一劫,也望节哀顺变。”

我瞪眼一望后院,土堆般的人尸,能看见大夫人一只手垂在外面,碧玉镯子已染作血镯,红艳艳的,是灭门。

我正惊着,为首的戴着斗笠的人已冷声问:“你昨晚在哪里?”

“姑奶奶昨夜在湖心小筑等着与夫君翻云覆雨,今早一整日困在小舟上,就他奶奶的要被淹死了,你们还要听什么,要不要听如何翻云如何覆雨。”

他微微一顿,褪下斗笠蓑衣,那人面与语调并不符,天生刀眉月目,面若粉琢,标准的乖巧公子脸,可惜全然不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对,你最好字字道来。”

虽然真实感不足,但我如今好歹算是半只脚进了穆府,为何要与外人一答一问,何况天下做贼的喊抓贼的人不在少数,不可轻易相信这些人。

花眉道人咳了一声,那小哥便退了下去,老道将我一拦,对众人道:“骆大小姐天生玩笑多,不要将小儿恶话当真,诸位不要气,”他又向我解释,“我等都是穆老爷的故交,承蒙穆老爷不少恩惠,因是江湖中打打杀杀之人,不好在骆大小姐成婚当夜参与酒宴,只好今日贺喜,怎料清晨三敲门不开,硬进便看到这样场面。”

识时务为俊杰,我自然不会让自己吃亏,这便连忙拱手,“方才福如也是心急,请诸位叔伯别介意,长兄虽是苍崖门门主,但我从不交涉江湖,何况只是嫁来做人妇,这种事谁也不想遇到,如今夫家没了,福如也该走了。”

冷面小哥横剑拦我,又问:“敢问穆怀春呢?”

“不熟不熟。”

正僵着,另一位老先生也上前圆场,“此事非同小可,骆小姐也算穆府唯一留人,还请暂且留在这,等我等商议再离开,免得在外打草惊蛇。”

原来是怕我口舌长,可此话不无道理,还是乖乖听话,顺了他人的意思,免得有麻烦,然这一留就是三日,他们封锁穆府,两日来围桌商议如何揪出凶手,江湖人实在爱伸张正义,真乃多管闲事,以显自己真枭雄,偏偏不付出行动,纸上谈兵未免显得没诚意。

次日清晨我才起来,便见一群男人在后院挖坑掩埋死人。

“你们这是做什么?打算如何找证据?”

一金冠粉脸胖老爷挥汗道:“江湖上人心既是证据,寻到凶手大可诛之而后快。”

说白了,不过就是你割我一块肉,我削你一块皮的意思,我点点头,靠在墙角下,“我也手无缚鸡之力,也无心为这么大一个家复仇,诸位能不能放行。”

老道说:“如若穆四少还活着,现在穆府家业便是他的,那么骆大小姐便是这的新主人。”

我笑道:“可今日我要归宁了,若不在午时赶回去,骆生可要上门来找,到时被他察觉什么,岂不更麻烦,其实骆生还未见过穆家四少爷啊哈哈哈。”

“那么找个人陪你走一趟?”

这才圆了我心愿,先找个人回去压住场面,免得风生水起,没个消停,捅破了穆府的事,以为我是扫把星转世。

花眉老道道:“邵爵,你陪骆小姐回府归宁。”

此人瞪我一眼,眉眼深凝,浅道:“是,师父。”

我拍了拍小哥的肩,“辛苦你了。”

当下,我与邵爵往苍崖山庄赶去,骆生不清楚穆府少爷的样子,因此邵爵扮成大户公子,小金斗,玉簪头,金光翠色印的他脸儿俊俏,精致雕琢,我刻意粘上去,就要他不痛快。

到山庄见了骆生,他才机灵了,归宁宴上说笑不止,有问必答,我舔着小酒盯着他,倒有点愁苦,看来此生与俊生有缘无份了。

归宁宴散后,骆生将我拉去一旁,“小福,这穆四少爷好眼熟啊,为何像眉君道人的收山弟子?”

我惊叹骆生的好记忆,慌张往他喉头灌酒。

归宁宴直到夜中,邵爵大致被捧的不自在,终于坐不住,请辞道:“穆某看今日就到此好了,也当回去了。”

骆生已大醉,揽他不放,“怎能回来半日即走?四少爷与舍妹住一宿再走,明日我亲自护送你们离开。”

我的确引发各色联想,但是扭头一望邵爵,他一面俊容冻的我心也冷了。与他怕是没什么暧昧可言。骆生他醉的不浅,一手拽一人,将我二人甩入门,屋子里满地是水,桌椅搬空,定是怕我们分开睡,我不经佩服骆生,他果真急着为骆家传宗接代。

我坐在床边拍了拍铺子,“小哥,睡吧。”

“你自重。”

我自会自重,但贴得近些也不会缺胳膊少两斤肉,我小时常与骆生同床睡,一向觉得江湖中人当豪气冲天,不拘小节。然而我却被小哥弄笑了,他笔直的靠在床里,我若扭头望他,他便翻个身,我若挪身靠近,他便弹剑警告我,与他同床,实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这样睡到半夜,他已一动不动,我却难以成眠。

半响觉得床铺在微晃,转过身去看,近在咫尺的是一张从熟宣上拓下的脸,白净的像糯米团子,上面一对明目眼角微翘,很是讨人喜欢。

“你没睡吗?”

他一指放在唇上,动作轻的像亲吻,“你听见没?”

“啊?”

“很吵,外面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霸王会削弱作者的战斗力。

☆、三

骆生曾告诉我,江湖里也有门外汉门内汉的区别,比如常淌大风浪的,会将凡事都看的小于本身威胁,而处身事外去观江湖的,却将凡事都看的惊天地泣鬼神,仿佛都与白桥下说书先生的故事一样不着边际的夸大。

因此全因邵爵一句出事,我便想着千军万马杀来山庄的画面,谁知跟着他一路到了山庄竹林外,只在夜色里看见庄外堵着一群和尚,面前还有门生截住。

披着青花乌衣睡袍站在双方交锋处的正是骆生,他与一袈裟白胡老僧面对面的争论,话到急时更是甩袖,懒得搭理。

“我本不知穆府四少爷便是穆四少,因此不必多讲,苍崖门从未接手过什么红莲舍利,请回吧。”

“这番解释太差强人意,江湖才传舍利在穆四少手中,令妹便婚嫁于他,当夜穆家被屠,难道苍崖门不该有所解释?”

骆生一愣,转而语气笃定,“胡说什么?家妹才与穆四少归宁而来,我不曾听说这件事。”

众门徒均朝我与邵爵望来,一青面小和尚冷笑道:“穆四少爷早过弱冠之年,乃血气男子,这位少侠稚面嫩皮,恐怕并非是他。”

扭头看小哥,他倒是神色自若,顶着石雕般的表情,无关痛痒,竟想处身事外。

“从头到尾我也没说我是穆怀春。”

骆生头皮都炸了,骂骂咧咧的指过来,“把小姐关进黑屋。”

那些僧人不肯作罢,持棍棒而来,势必抓我,一时间棍剑相迎,草木皆飞,门生将我护住,从争斗中推进山庄,我虽不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却知道与我脱不得关系,才坐立不安着,邵爵便开门进来了。

“你也躲进来?是不是男人?”

“这与是否为男子有直接关系?”

一个唇舌利落遇到一个伶牙俐齿,必然有一方要大怒,我拍起桌案,“为什么臭和尚知道穆家死绝了?是不是你们的人泄露出去的,什么舍利,你们也是为此而来的对不对?”

他不言不语的坐下,算是默认,最后却又道:“我们只是来打听,不是为抢红莲舍利。”

“穆府的人是你们杀的?”

“如果是我们杀的,你早死在我手里了。”

他的每句话都像在终止下一句,一时无话可说,火药味却渐浓,不知多久,天色见亮了,骆生才回来,他进门便是长袖一挥拍在柱子上,拍完之后却是自己吓一跳,连忙勾起我的脸,看我眼眶红了没。

“你怎么不和我说实话。”

我望着柱上那个清晰的掌印,又见他如此逼着自己沉住气,不住想他回去后一路不知又要劈死多少花花草草。

“坐着花轿两回了,人家也不娶我,我没脸说。”

骆生是中气十足却口软心软,我是手无缚鸡却欺软怕硬,人家说,我爹只敢娶一任夫人,是因为我娘伶俐,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把他制住,他以为天下女子都像我娘,怕了,对此,骆生说,我和娘一样。

他安静了片刻,拨了拨我的头发,方对一旁的邵爵拱手道:“少侠见笑,看来少侠的确是蛮空派的弟子。”

邵爵拱手作揖,“见过骆门主,在下并非有意欺骗,只是为了骆大小姐顾全颜面。”

我点头道:“那我得谢你。”

穆府被灭门的事,从发现到处理,邵爵也一一对骆生说清,对于江湖如此之大,他居然不知穆府四少爷与穆四少是同一人这等事,骆生面上表现的还算镇定,他抚了一下我的头顶,静静一笑,那是他独有的不安的动作。

我是不该问,但也要知道,“红莲舍利是什么?”

邵爵扭头解释:“那些僧人是日昭寺的僧,而莲舍利是由上任住持圆寂火化后留下的,江湖上亲眼见过此物的,只有上一代前辈,传言舍利血色,形似红莲,是奇珍异宝,能降邪祛魔,舍利起初被日昭寺拱在佛塔顶上,当年朝廷远闻此物便强行夺走,可惜在护送路上遇恶人帮劫持,随后便遗落在江湖中。当年舍利落入江湖后,也一度惹起几派纷争,惹的腥风血雨,可人人难见难得,舍利在江湖上传言渐少,事情也就平息下来,当然,这些来龙去脉也是传闻。”他看了过来,对我又可怜又讥讽,“但当年从朝廷劫走舍利的恶人帮帮主严九死了,死在一月前,被人提着脑袋去了衙门,严九被通缉这么多年,终于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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