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巴布教练的胜利季(5)
“小琼斯!”奇普·道夫说。小琼斯关掉他的莲蓬头,站在那里让水滴了好一会儿。他令我觉得自己像是多年前的蛋蛋,还在学走路。
“对我而言,她只是个白人女孩。”小琼斯说,眼神在我们身上停了一下,“不过她似乎是个好女孩。”他加了一句,说给我听。接着又打开莲蓬头,把我向下一推——冷得要命——然后一阵风似的离开了浴室。
我注意到连奇柏·道夫都不敢惹他。不过我更在意弗兰妮有麻烦了——然而,我最在意的是,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奇柏·道夫那个杂碎提到你的屁股、你的奶子,还有你的脚!”我对弗兰妮说,“你小心他。”
“我的脚?”弗兰妮说,“他说我的脚怎样?”
“好吧,”我说,“那是哈罗德·斯沃罗说的。”大家都知道哈罗德·斯沃罗有点疯疯癫癫的。那年头,如果有人跟哈罗德·斯沃罗一样神经,我们就说他像只跳华尔兹的老鼠。
“奇普·道夫说我什么?”弗兰妮问,“我只在乎他。”
“他只在乎你的屁股,”我告诉她,“而且还对每个人说。”
“没关系,”她说,“我对这种事没兴趣。”
“喔,他可有兴趣了,”我说,“你还是跟史超瑟走近一点。”
“哎,小子,我告诉你,”她叹了口气,“史超瑟很可爱,但他太无聊!无聊!无聊!”
我低头不语。我们站在二楼走廊上,房子却已经是别人的了,虽然感觉上还是一样的贝兹老家。弗兰妮几乎不到我房里来了。我们在自己房间做功课,要聊天就到浴室外的走廊。弗兰克似乎连浴室也很少用了。现在,每天母亲都会在我们房门外多堆几个箱子,准备搬进新罕布什尔旅馆。
“我不懂你为什么非进拉拉队不可,弗兰妮,”我说,“我的意思是,你居然甘心当个拉拉队?”
“我高兴。”
她说。某一天,就在拉拉队练习后,我和弗兰妮在离久未驻足的树蕨丛不远处碰面——现在我们是这里的学生了——遇上了爱荷华巴布那群后卫。他们在回体育馆的林间小路逮到一个倒霉鬼,把那人丢在满是钉鞋印——像机枪扫出来的洞——的泥淖里修理。弗兰妮和我一看到那群后卫的脸——而且他们正在揍人——立刻掉头就跑,他们永远在找人揍。但还没跑到二十五码,弗兰妮抓住我的手臂停下脚步:“我觉得那个人是弗兰克,”她说,“他们在修理弗兰克。”
这下我们非回头不可。在我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之前,我忽然觉得勇气十足;弗兰妮握住我的手,我也紧紧回握。她的拉拉队裙很短,我的手背都擦到了她的大腿。接着她挥掉我的手尖叫起来。穿着运动短裤的我登时双腿一冷。
弗兰克穿着他的乐队制服。大便色的长裤(裤管上还有死人灰的条纹)已经被剥掉,内裤褪到脚踝边,制服上衣翻到胸口,一枚银肩章浮在泥泞里,就在弗兰克脸旁;跟泥浆没两样的银帽子和棕繐带压在哈罗德·斯沃罗的膝盖下。哈罗德抓着弗兰克一只手臂向后扣,兰尼·梅兹拉住另一只。弗兰克面朝下趴着,小弟弟浸在泥沼正中央,光溜溜的屁股在泥浆里时浮时沉,随着奇柏·道夫踩在上面的脚一上一下。专门挡人的切斯特·普拉奇坐在弗兰克的膝盖弯上,两手压住他脚踝。
“快啊,用力!”道夫对弗兰克说着,又用力把弗兰克的屁股踩进泥泞里,钉鞋在上面压出一个个小印子。
03 巴布教练的胜利季(6)
“快啊,你这强奸泥巴的,”兰尼·梅兹说,“听到没——用力!”
“住手!”弗兰妮对他们叫道,“你们干什么!”
虽然弗兰克似乎是最吃惊的一个,可是就连道夫也掩不住讶异。
“嘿,瞧瞧谁来了。”道夫说。但我知道他正在想接着该说什么。“我们只是让他尽兴一下,”兰尼·梅兹对弗兰妮和我说,“弗兰克喜欢强奸泥巴,对吧,弗兰克?”
“放他走。”弗兰妮说。
“我们没伤害他。”切斯特·普拉奇说。他一向对自己的长相自卑,只敢看我,不敢看弗兰妮;弗兰妮漂亮的皮肤八成令他难以逼视。
“你哥哥喜欢男生,”道夫对她说,“是不是,弗兰克?”
“是又怎样?”弗兰克说。他可没认输,愤怒得很;如果可以,他大概会用手抠他们的眼睛——也许还能伤了其中一两个。弗兰克干起架来可够瞧的。
“插男生的屁股,”兰尼·梅兹说,“恶心。”
“就像插泥浆一样。”哈罗德·斯沃罗说,不过他看起来宁可跑来跑去,也不想压着弗兰克的手。哈罗德·斯沃罗永远一副不自在的样子——就像头一回走进喧闹的夜市。
“嘿,没事啦!”奇柏·道夫说。他把脚从弗兰克屁股上收回,向弗兰妮和我走近一步。我想起巴布教练常提的膝盖伤害,心里暗忖,在他把我揍扁之前,我也许有机会给他膝盖来上一记。
我不知道弗兰妮在想什么,她对道夫说:“我要跟你谈谈,现在,就我们俩。”
哈罗德·斯沃罗带着鼻音尖笑一声,像只跳华尔兹的老鼠。
“这个嘛,当然可以,”道夫对弗兰妮说,“谈谈无妨,就我们俩,随时都可以。”
“现在,”弗兰妮说,“我要现在——否则免谈。”
“呃,现在就现在,没问题。”道夫说着对后卫们使了个眼色。切斯特·普拉奇和兰尼·梅兹满脸妒羡之色,只有哈罗德·斯沃罗盯着橄榄球服上的草渍皱起眉头。他全身就这么一块污渍,一点点青草,八成是飞得太低了。也许,他皱眉头是因为弗兰克摊平的身子挡住了他欣赏弗兰妮小脚的视线。
“放弗兰克走,”弗兰妮对道夫说,“叫其他人都走——回体育馆。”
“我们当然会让他走,”道夫说,“我们正要这么做,不是吗?”他说着,对后卫们比个手势。他们放开弗兰克。弗兰克挣扎着边起身边忙着遮他满是泥浆的私处。他愤怒地默默穿上衣服。那一刻我最怕他——不过反正其他人也依言离开了,踏着小径往体育馆走去。兰尼·梅兹回过头瞥了一眼,挥挥手。弗兰妮朝他竖起中指。弗兰克推开弗兰妮和我,拖泥带水地准备回家。
“忘了什么吗?”道夫对他说。
弗兰克的钹还丢在草丛里。他停下脚步——忘了自己的乐器,似乎比刚才那一切还令他羞愧。弗兰妮和我都讨厌弗兰克的钹。我猜弗兰克之所以参加乐队,全是为了穿制服——什么制服都好。他一向不爱团体活动,但巴布教练的胜利季促成了军乐队的重组——得瑞从二次大战后就再没有过军乐队——那身制服实在令弗兰克无法抗拒。他对音乐一窍不通,人家只好叫他敲钹。别人也许会嫌这是个笨差事,但弗兰克可不。他就喜欢跟着乐队行进,什么也不做,只等着他那一声“锵”!
这倒也不像家里有个练音乐的人,成天又锯又吹又敲,总要把全家人都搞疯。弗兰克并不“练”他的钹。偶尔,我们会听见弗兰克上锁的房里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弗兰妮和我就会猜,弗兰克一定又穿着制服,在镜子前满身大汗地假装在游行,直到他喘得受不了,才兴之所至来一记戏剧性的结束。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03 巴布教练的胜利季(7)
那可怕的巨响引得哀愁狂吠,搞不好还加上一串屁;母亲吓得摔了手上的东西,弗兰妮跑到弗兰克门前猛敲。我的想象则不太一样,在我听来,它就像一记突兀的枪响。那一刹那,我总以为吓到我们的是弗兰克自杀的声音。
在后卫们偷袭他的小径上,弗兰克从草丛里捡起沾满烂泥的钹,锵的一声夹在腋下。
“要去哪?”道夫说,“就我们俩。”
“我晓得一个地方,”弗兰妮说,“不远,”然后又加一句:“我很熟的地方。”我知道,她说的当然是那片——我们俩的——树蕨丛。就我所知,弗兰妮从没带史超瑟去过那儿。我希望她说得这么清楚,只是好让弗兰克和我知道去哪里救她。但弗兰克自顾自拖着脚步回家,对弗兰妮一声不吭,甚至正眼也不瞧一下。奇普·道夫用冰蓝色的眼珠瞧着我微微一笑:“滚吧,小子。”
弗兰妮拉起他的手,推着他走下小径。我连忙三两步赶上弗兰克。“老天,弗兰克,”我说,“你要上哪儿去?我们得帮她。”
“弗兰妮会要人帮?”他说。
“她帮了你,”我说,“她救了你的屁股。”
“又怎样?”他说着哭了起来,“你怎知道她要我们帮?”他边说边吸鼻子:“说不定她想跟他一起。”
这念头对我来说太可怕了——几乎跟道夫强迫她就范一样可怕——我抓住弗兰克仅剩的一边肩章,拖着他回头就走。
“别哭。”我说。我可不想让道夫听见我们来了。
“我说跟你谈谈,只是‘谈谈’而已!”我们听到弗兰妮尖叫。“你这烂人!”她吼道。“你明明可以好一点,偏偏要耍下流,我讨厌你!”她喊着。“住手!”她叫了又叫。
“我以为你喜欢我。”我们听见道夫说。
“也许,”弗兰妮说,“可现在不了,永远。”她说,声音里忽然没有愤怒了。她哭了起来。
弗兰克和我抵达树蕨丛时,道夫已经把裤子脱到了膝盖;他的麻烦跟多年前弗兰妮和我偷看胖子彭德斯特拉屎时一样,护臀脱不下来。弗兰妮衣衫完好,但被动得有点出奇——坐在树蕨里(道夫推她的,她后来跟我说),两手掩脸。弗兰克把他那要命的钹猛然一敲——吓得我以为两架飞机在天上相撞了——然后把右手的钹朝道夫脸上用力一砸,这肯定是道夫本季挨得最重的一次,他显然很不习惯;当然,他裤子的位置也颇不方便活动。他一跌倒,我立刻扑上去压住。弗兰克还在敲他的钹——仿佛这是我们家人杀敌前必跳的战舞。
道夫把我摔下身,就像还能扑倒蛋蛋的老哀愁一样——他赏了我一大记头锤——但弗兰克弄出的巨响似乎把四分卫吓呆了,也让弗兰妮脱离了被动状态。她使出所向无敌的那一招,直取奇柏·道夫的私处。他立刻出现各种痛不欲生的症状——弗兰克一定记忆犹新,我也想起了吃过这招的拉夫·狄米欧。她抓得正中要害,道夫往后一仰,倒在松针堆里,裤子还挂在膝盖上。弗兰妮把他带着金属杯的护具半拉到大腿,用力一扯,我们马上看到了道夫吓得小不隆咚的私处。“好大条!”弗兰妮对道夫说,“你可真大条!”
接着弗兰妮和我得阻止弗兰克继续敲他的钹;那巨响仿佛可以毁灭一整座森林,把小动物全吓跑。奇柏·道夫仰天躺着,一手护着他的小弟弟,一手掩住一边耳朵,另一只耳朵压在地上。
我看到道夫的头盔掉在树蕨丛里,便顺手捡起来,留下他在那儿调养生息。弗兰克和弗兰妮走到小径上的泥沼边,把头盔装满泥浆还他。
03 巴布教练的胜利季(8)
“大便跟死人脸。”弗兰妮没好气地说。
弗兰克忍不住敲钹敲个不停,他太兴奋了。
“老天,弗兰克,”弗兰妮说,“拜托别敲了。”
“抱歉。”他对我们说。等快到家了,他又说:“谢谢你们。”
“也谢谢你,”弗兰妮说,“还有你。”她说着抓紧我的手臂。
“跟你们说,我真的是同性恋。”弗兰克吞吞吐吐地说。
“我想我知道。”弗兰妮说。
“没关系啦,弗兰克。”我说。身为人家的兄弟,还能说什么?
“我一直在想办法告诉你们。”弗兰克说。弗兰妮说:“这办法可真够古怪。”连弗兰克也笑了。我想这还是打从父亲发现新罕布什尔旅馆四楼浴厕的大小——“给侏儒用的”——以来,我头一回听到他笑。
我们有时会想,新罕布什尔旅馆里的生活是否就像这样。
更重要的是,等我们搬进去开张后,旅馆到底会有什么人来住。随日子一天天接近,父亲愈来愈爱强调他心目中完美旅馆的条件。他在电视上看到一段某间旅馆管理学校——在瑞士——校长的访问,那人说,新旅馆想成功,秘诀就在尽快建立固定的预约模式。
“预约!”父亲找了个衣服的纸型把这话写上,贴在贝兹老家的冰箱上。
“早安,各位‘预约’的!”每天吃早餐时,我们都故意这样打招呼来揶揄父亲,但他很认真。
“你们再笑啊,”有天早上他说,“我已经有两个了。”
“两个什么?”蛋蛋问。
“两个预约。”父亲神秘兮兮地说。
我们打算在和爱塞特中学比赛那个周末开张,这是我们所知的第一个“预约”。得瑞惨兮兮的橄榄球队每年最后一场季赛,都是以悬殊比数败给爱塞特或安多佛这些名校。更糟的是,我们还得大老远跑到他们保养良好的草地上去挨打。这些学校,像爱塞特,多半都有一个标准球场,制服也很漂亮——那时爱塞特和安多佛还是男校——学生都穿西装打领带。其实就算随便穿,他们看来也潇洒多了;在又干净又有自信的同性面前,我们简直抬不起头来。每年得瑞的球队都有气没力地上场,活像一群大便跟死人脸——等比赛结束,看球的我们也差不多了。
爱塞特和安多佛老把我们换着玩,他们都喜欢跟得瑞打倒数第二场球,当做热身准备——因为他们季赛的最后一战要互相对垒。
但在爱荷华巴布的胜利季轮到我们做主场了,那年的对手就是爱塞特。无论胜负,这一季我们都稳赢不输,但大家——包括父亲和巴布教练——都看好得瑞有机会以全胜之姿过关,最后一场还可以拿从没赢过的爱塞特祭旗。由于连战连胜,连校友都回来看球了,校方还把爱塞特之战的周末订成家长参观日。巴布教练很希望为他的枪手后卫和小琼斯换套新制服,但老教练一想到破兮兮的大便和死人脸战队能把白衣红字、红色头盔的爱塞特球员在场上一一击倒,心里可乐得很。
话说回来,爱塞特那年战绩不怎么样,只有五胜三败——当然,这一季竞争比较厉害,但他们那一届并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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