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帐颓然垂落。
兰烬落,屏上暗红蕉。
我捂住了脸。却没有掉一滴眼泪。
今后,无论义父爱的人是谁,慕容落缤,抑或是躺在他身边的红泪。
都与我无关。
自六岁与他相遇那年,在心底为他建立的那座城池,轰然坍塌。
第九章 初入江湖
一回头,风渊站在我身后。
他背着月光,阴影覆落,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掐着自己复在身后的手,指甲直嵌进手心里,拼命警告自己要若无其事地笑:“还没睡,呐?”
可鼻子开始酸酸的,我猛然推开他飞奔回房。
一关上房门,贴在门上的身体便无力地滑落。我于灯下伸开手掌,指甲掐出月牙形的殷殷血迹,触目惊心。
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下来。我一边抹眼泪一边怨怼自己:为什么本大爷都十四岁了,还要哭鼻子。还哭得那么大声。
多丢人。
我听到了风渊匆匆赶来的凌乱的脚步声,他犹疑后突然停步。终于他拍打着门,吼道:“少主!你把门打开!”
“睡,睡了!”我勉力爬起来扑到床上,可浓浓的鼻音还是出卖了我。
“喂!失恋有什么了不起的!”风渊真是不鸣则已,一鸣飙血。那声吼楞是惊起了树林里一片黑黢黢的乌鸦。他仍是锲而不舍地捶打,砰砰砰砰。
我躲在被子里装鸵鸟。坐在床头,身上的被子盖了一床又一床。砰砰砰砰。
终于,他不再坚持。
我就那么坐着,开始一边抽着鼻子一边安安静静地想了很多事。
原谅了一些事,打算了一些事。
我惊讶地发现以前总是咤咤呼呼地围绕在义父身边,无忧无虑的。从没有想过自己已经长大了,应该独自做些什么。或许,我以前活着的目的,仅仅是义父。
这个晚上,我开始思考。仿佛,一夜长大。
把我的感情拆开来,从六岁看到十四岁,我就懂得了,我对义父的迷恋,只是一个小女孩自六岁起,用幻想编织起的对成熟男子的慕情。
那是女孩都会爱上的一个梦境。
窗外箫声呜呜咽咽。连风丝儿都是湿嗒嗒的。
拜风渊那声惊起一片乌鸦的狮子吼所赐。第二天,整个玉龙山庄,无论是负责磨刀的阿桂还是是倒夜香的祥林嫂都知道了一件事:
玉龙山庄的少主失恋了!
失恋对象:不明。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无颜见众人。躺在床上装了一天死尸。
无论义父,红泪这一双“罪人”,还是风渊,或者是谁谁谁谁,一概不见。
饭菜在门外凉了三回。
一开始我还是能坚持住,到后来不是我不想吃,是我已经饿得眼冒金星,没力气下床了。
靳小川专程来找我,他隔着门顾作深沉地说:失恋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
还为我娓娓道来他丰富而短暂的情感经历。原来他曾对汇贤雅叙的秋雨潭姑娘一见钟情,两人情投意合决定私奔,后来却被老鸨棒打鸳鸯……云云。
我一边捧着干瘪瘪的肚子翻来滚去,一边暗暗咒这个家伙不要再跟我扯他的破事儿了。可他还是唠叨个没完。
终于在他那句:“快,我教你一招迅速摆脱失恋的方法!”我终于忍无可忍,发挥了所有的主观能动性,跌跌撞撞地歪到门前,哆嗦着打开了锁。
“这招就是!大喊,我是万千美少女的偶像!”只见靳小川正经八百地将双臂笔直抡了一圈,最后指向左上方四十五度。
“嘎——嘎——”乌鸦不适时地飞过。
“你,还,让,不,让,人,活,了……”我顶着鸟窝头和熊猫眼露了出来。
“妈呀!”靳小川活楞楞被我的尊容给吓着了,一下子跳到了刚走来的风渊身上,抱住“鬼呀!”
“我,要,吃,饭。”我阴森森地吐出这四个字后,眼一黑,扑通。
我仿佛死而复生。几天后,我感到身体里充满了力量。
一跃而出,猛烈的阳光晃花了眼。
“果然是十四岁的年纪啊。恢复力就是强。”祥林嫂在背后幽幽地说。
“哎呀,人家还小啊,这种事很快就忘记啦!”阿庆娘爽利地笑道。
我忘记了玉龙山庄的杂役大妈一向是口无遮拦的得“可爱”。
拔腿就跑。
“少主。主上请你过去。”
风渊远远地站在桃树下,雪瞳微醺,穿着一件极浅蓝色的长衫。
灼艳的桃花翩翩轻落于他的身上。
满地花屑。
春午后,
桃花吹满头。
树下谁家年少足风流。
我硬着头皮去了主楼。
里面空空荡荡,连一个轻轻的脚步声都能得来重重的回响。
义父默然无语,只是深深地看着我。从高阶的玉椅上看着我。
他与我,一个坐在高阶之上,一个立于地下。不过十步的距离,却仿佛隔了万水千山。
我回望着他,银质的面具覆住了他的脸,覆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突然想到,原来就是这个人,我天真地曾用我八年的光阴去等待长大,去等待这个人来爱我。然而却发现,这个人却在等另外一个人。
他还将我最珍惜的人,去代替另外一个人。
“那天的事,风渊告诉我了,我很抱歉。”
“不,是我太幼稚了。”
“……”
“我曾经,喜欢过义父。”我指着自己的心窝说道:“你曾经在这个位置,以后也会在这个位置。只是以后将只作为义父住着这里,没有别的了。”
“我,很高兴你这么说。”义父的声音有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可能那个慕容落缤和我有关系,或许是我的亲人,但我却从未见过她,也无法把她当作亲人。可我和红泪却一起生活了八年,她待我如亲姐妹。她就是我最珍惜人。”我咬咬牙,昂起头,“你是我的最敬爱的义父,红泪是我最珍惜的姐姐。你们,是我最亲的人。我现在只希望你对红泪好。”
“最敬爱的义父。”义父叹了一息,“好,我知道。”
我说我要去闯荡江湖。
半晌,他开了口:“让风渊随你去。”
我说:“好。”
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身后,一声叹息。
城池坍塌了,可以重建。但心死了,不可以再生。
真正离开的时候,红泪站在山庄大门口等我,身影单薄如纸。
我突然好象抱抱她。
我的红泪姐姐,可怜的姐姐。
我可以义无返顾地忘掉对义父的爱恋,甚至可以逃避于江湖。
但她却永远不可能,她的身,她的心,她的一切,都是他的。
她逃不掉了。
可,我希望她幸福。我的姐姐。
我偎依在她的怀里,就像小时候一样。我轻声说:“红泪姐姐。保重。”
她红了眼眶,招呼小雪取来一盏小小的琉璃灯,亲手交到我手中:“记得在床下放这盏小灯,琉璃罩子的,也不会烧着。你怕黑……还有记得晚上仔细不要蹬了被子,会着凉……”说着说着终于泣不成声。
我拼命掐着自己的手提醒自己不能哭,却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会照顾她的。”风渊淡然而笃定地说。
红泪抹着眼泪,点点头。
“保重。”
我最后看了玉龙山庄一眼:雕栏玉砌,翠树繁花。其实和我六岁刚来时,无甚两样。却已八年弹指而过。
八年。人生有几个八年。或者说,有几个充实圆满的八年。我在玉龙山庄这八年,很充实,很圆满。即使我再也回不去了,也知足了。
玄色的长衫立于主楼顶端,被猎猎山风吹散开来。
那一年,
春已半晌。
我,初入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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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章
1,背景:此文为古代背景的架空文,国号“嘉宁”为虚构。
2,年龄:绿翘遇见玉疏时,即嘉宁元年,绿翘6岁,玉疏24岁。红泪10岁。风渊,靳川9岁。武林大会时,绿翘14岁。其他人以此类推。秦斐然19岁。
3,江湖三大(后为四大)美人:红泪,上官倾眉,离兮,浅镜
4,江湖三大(后为四大)公子:清蕖公子_秦斐然,雪瞳公子_风渊,锦扇公子_温锦梓,
玉狐公子_陆七傲
5,主要门派:玉龙山庄,闇神殿。
第二卷
第十章 擘天之令
风渊下山,
一为陪我,二为寻五块擘天令。
相传,擘天令为历代帝王掌握天下兵权的兵符。这五块兵符由五位将军分别执掌。只要将五块擘天令齐聚,拼成王令,就能号令天下。
新帝登基时,曾下令追捕前朝五位将军,迫使他们交出擘天令。但不知为何他们皆神秘消失,不知所踪。有人说,五块擘天令已分别流落到了江湖。
谁有擘天令,谁就能号令天下。
即使是江湖之人,也不能不眼红。谁不曾想要挥斥方遒,一呼百应?谁不曾想要那万千人跪倒在脚下,山呼万岁?
于是,俱野心勃勃,想要得到擘天令,雄霸天下。
我与风渊进入洛城已是晌午,挑了一家清爽的酒肆,于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义父要擘天令做什么?”
“主上的事我一向只是执行,请少主不要追问。”风渊还是一如既往的死脑筋。
“不说就不说,哼!”我冲他皱了皱鼻子,还是管自己填饱肚子再说。溜眼看看菜牌却也看不出菜里是什么内容,索性冲着正忙碌的小二道,“小二,把你这所有好吃的都送上来!”
“啥?砸场子的是吧?!”小二的火气倒挺大,一回头,眼梢毫不避讳地扫了我几眼便忙奔了过来上茶:“哦哟哟,这位姑娘不仅相貌好看嘴也够金贵。不过小店没这些个稀罕菜,不如点些别的吧?”
“三样小菜。两碗米饭。”风渊的话果然简洁明了。
小二的眼梢又带过风渊,露出一张更殷勤的面孔:“哎呀!这不是玉龙山庄的雪瞳公子么!久仰久仰。”
风渊淡淡一点头算是回应。
“您二位等着,菜马上就来!”小二忙屁颠屁颠地跑开了。
“没想到你还挺出名的。”我用手撑着脑袋看着他,眨眨眼,“混江湖有什么秘诀么?比如说,怎么样才能出名?”
风渊侧身,眼中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恐怕认识你的人也不少。”
我朝风渊空出的地方看去。一群着棕衣的天山派弟子正齐刷刷地一脚搁长凳上,一手抽出了长剑,气势汹汹地看着我。
这场景真是似曾相识。不过庆幸的是那个暴跳如雷的卓掌门不在。
“哎……又来了……”我双手捂住了脸大叹了一声。
领头模样的矮胖男子指着我道:“妖女!我们掌门人说了,管你是不是慕容落缤,总是和她大有关联,只要见到你,要么乖乖跟我们走,要么就……啊!!”
一支竹筷擦着他的喉结飞过,那男子躲避不及,硬划出一道红印。
“矮胖子。如果本大爷刚才再用力那么一点儿的话,你恐怕这会就说不出话了。”我笑眯眯地捏着另一支筷子转着玩。
“你!”在手下面前出丑,那矮胖男子的脸楞是涨成了猪肝色。
我暗运气,“啪”地一声把筷子按进木桌里:“回去告诉你们那个什么掌门,不要有事没事就拉队人过来堵我。本大爷叫绿翘,跟慕容落缤根本就不认识,少叫他瞎操心。”
“哼!我就不信……”矮胖男子刚要挺剑而上就被手下一把拉住,低声道:“三堂主,寻擘天令是正经……”
原来天山派也对擘天令感兴趣?
“哼!下次你就没么好运!”那矮胖子一拂袖,天山派的人瞬间走了个精光。
小二见缝插针地上齐了菜。走的时候还用眼梢往我身上乱扫像是要把我打包带走,这眼梢也太好使了……真想撂了他再给他两大爪子。
“恐怕这事会没完没了。”风渊举起筷子,夹了根青菜放到我碗里,“现在整个江湖的人都知道你跟慕容落缤长得一模一样。”
“话说这慕容落缤怎么那么招人恨……我这模样就那么不招人待见么?”我自觉挺无辜地摸摸自己的脸,瞅瞅他,叹了口气。
“傻丫头,不就那样。”风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嘴角扬出好看的弧度。
真真如大地春来,百合初放。
“风渊,你笑得真好看。”我看着下一秒正勉力维持冷峻形象的他,颇为诚恳地说道,“真的,你应该多笑笑。看,像本大爷这样!”
我夸张地咧大了嘴。险些被风渊一爪子拍倒。
“不过话说回来,那我怎么办?我总不能找块布把自己遮……哎?有了!”我翻翻包裹,一本封面被补得整整齐齐的书掉了出来,竟是我久寻不到的《焚玉心经》!
轻抚着被粘部分凸出的棱角,斑斑驳驳,几许昔日的往事于心头翻涌。
“义父!你给我的这簿子太难懂呐!上面有好多绿翘不认识的字!”六岁的绿小翘举着《焚玉心经》,气鼓鼓地找到正在凤栖亭品茶的玉疏。
玉疏放下茶杯,抱起绿小翘坐在他的腿上,柔声道:“那义父教绿翘识这些字,好么?”
“好!”绿小翘乖乖地点点头,肉嘟嘟的手指点着封面,一个字一个字地摸过,“不认识,啊,这个是‘玉’字,后面的还是不认识。”
“为什么你会认识‘玉’字呢?”玉疏笑道。
“因为义父叫‘玉疏’啊!我还会写‘玉’字呢!红泪姐姐教我的哦!”绿小翘用小指蘸了茶水在玉桌上比画,认认真真,“一横,一横,一竖……”
玉疏眼中的笑意更浓,伸出手握住绿小翘的小手,“再一横,一点。”
“玉!”绿小翘在玉疏怀里“咯咯”笑了。
绿小翘没有告诉玉疏的是,这个“玉”字,是她失忆后学到的第一个字。
八年。蓦然回首,曾经种种,早已是,物是人非。
“主上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帮你补好的。”风渊停下筷子,“他让你好生修习。”
“我知道。” 眼眶热了热。
再往包裹里找了找,竟多了许多丹药。甚至连庄内为数不多的乌玉续命膏也有一瓶。都是义父放的。
我背着风渊掐住了自己的手。这个方法还是义父告诉我的,从小到大一直没改。他说:“当你专注于手的疼痛,就会忘了心痛。”
半晌,终于捧出了那张玉狐面具,避开风渊注视我眼睛的视线,笑道:“我可以戴上它,哈哈,就不怕有人认出我来了!”
风渊戏谑道:“又不是上元节,戴这个上街,想不被人注意都难。”
我悻悻地把面具放好,余光无意间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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