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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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北-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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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阖着眼,似乎极无安全感,纤弱的睫毛还在微微颤栗,干裂的嘴唇仍在翕动,他也终于听清了她的呓语,“小舅,别走——”她轻喃。 
他以指轻抚上她的额角,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处,她其实是依赖他的,这样的认知,是令他愉悦的,连带地,心也跟着柔软了,严厉的眉梢,甚至有些得意地上扬。 
她昏迷的间隙,他已经差了何祁置办药箱,他试着要揭开她额际的纱布,替她换药,他才微一触碰,她便嗤地一声,眉头蹙得更紧,“疼——”她本能地抗拒。 
她这样喊着疼,仿佛那种心子被钝刀切入,缓慢而深切地疼,他也感同身受。 
他不再动她,只是以大掌扶住她的后脑,缓缓地抬升至胸前,另一手将药片送到她唇边,舌尖沾到苍白的涩苦,她下意识地抵触。 
他略喝了口水,便覆上她的唇,强劲的舌,裹带着饱满的湿润,将药片强行灌入。 
她猛然咳嗽起来,咳得五脏六腑都集体叫嚣,神智亦全盘复苏。 
他蹙着眉,大掌循着她的背,一遍一遍耐心地拍抚。 
此刻,他这样温柔地待她,她却联想到,他先前的蛮横,无力地弯唇。 
“回来我身边吧。”彼时,他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仿佛穿透了万丈红尘;直抵她心灵最深处。 
她阖上眼,默了良久,“如果现在不会放手,那么三年前,又为什么眼睁睁地看我走掉。”她决定把话说开,想要一个迟到了三年的答案,睿智如他,又怎会不知道,三年前,她是背负着怎样的伤口离开,从头到尾,只是她一个人,而他,却默认她离开。 
“你不必嫁进许家,只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离开,如果你愿意,学校和其他相关手续都已办妥,你随时可以动身。”这是三年前,外公的原话,她本已不奢求顾家人能多善待她,但不得不承认,她还是被外公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刺伤,仿佛她是最卑微的尘埃,对他心怀慈悲的施舍,她理所当然地,应该感激涕零。 
她便称了他的心意,一口应承下来,既然嫁进许家,是她想藉由此离开顾家的无奈选择,那么,如今可以全身而退,她又有什么理由推却,既然决定了要离开,第二天,她便向许鸣提了分手,她知道会伤害他,但她以为,长痛不如短痛,从一开始,她就动机不良,也许这样,对大家都好。 
他放开她,径自踱向床尾的沙发,坐定后,他才掏出烟盒,习惯地点燃一根烟,他故意同她拉开距离,想到烟味,难免会刺激她的伤口。 
他扯开领带,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结,眸底隐隐倒映着火光,忽明忽暗。 
三年前,为了顾家,为了顾小北,他不得不妥协,顾灏南有他作为自己,想要拥有和爱护的东西,而他却不能仅仅代表自己,不单是来自于家族的,还有其他错综复杂地说不清,道不明。 
他并非不谙世事的初生之犊,他有太多羁绊,如果当真抛却其他,做出什么无可挽回地冲动,那才真真是不负责任,不顾后果,在其位,谋其政,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倘若只为逞一时之快,到时,自保尚且不能,说什么一生一世地承诺,再好听,也是空口白话。 
所以,三年前,在父亲和他都能够承受地底限内,他们达成协定,顾小北可以不嫁,但前提是,她必须离开,其间,顾灏南不得有任何干预。 
透过烟雾缭绕,他望向她,眸如寒星,“都过去了,我以为,没有必要再提。”他这样说着,仿佛无足轻重。 
她揪住手下的被单,极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她是真的希望,他们能够彼此坦诚,好好儿地把话都说开。 
“如果我说,我很在意,我觉得很有必要,你是不是愿意给我一个解释,”顿了顿,她自嘲地笑笑,“至少敷衍一下我。” 
他无话可说,指节一松,他放掉燃尽的烟蒂,又点燃一根,沉闷地吸着。 
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再迁就他一次,也许他真的有所谓不能说的苦衷,“那好,不提三年前,就说现在,你都订婚了,又说着要我回到你身边的话,做出你很在意我的样子,那又是什么意思?” 
他微微眯起眼睛,流露出惑人的光华,“我只能说,我会尽力规划我们的未来。”如果他们之间,充满着太多的不可控素,那么他,实在做不到,承诺她一生一世,他只希望,她能信任并且依赖他,他们步调一致,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下去。 
他还是在回避她的问题,连最后一丝勇气也消磨殆尽,她终于明白,他要的,不是沟通,只是单方面地,他以为的,他希望的,他规划的将来。 
她冷哼,“规划?未来?你一边筹备着婚礼,一边又把我规划进你的将来,难不成还想将我从外甥规划成情妇,坐享齐人之福?” 
心子狠狠地疼,他掐灭了指间的烟,霍然起身,步出了卧房,临走大力地摔上了门,他不想伤害她,又怕这样下去,她说出更难听的话,他会控制不了自己,做出伤害她的事。 
她蒙了,耳际是震耳的摔门声,久久回响,等她终于回过神来,又埋进被子里,默默地流泪,他以前再凶她再气她,都从来没有这样,抛下她一个人,决绝走开,哭着哭着她暂时远离了,这些那些,有关回忆有关伤痛,沉沉睡去。 
五十九,遇见 
顾灏南一边批着公文一边听何祁汇报着,“关于城边突发的山洪,灾情正逐步得到控制,山地的居民也都妥善安置。” 
顾灏南唔了一声,未抬头,继续道:“善款的募集要加大力度,对于那些支持政府工作的企业,适当放宽政策,已示鼓励。” 
何祁连声称是。 
顿了顿,他又道;“哪个企业捐得最多。” 
何祁翻了翻资料,回道:“王氏。” 
顾灏南这才抬起头,轻捻了捻眉心,吩咐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何祁辞了他,刚走到门边,又被他叫住,“演奏会的票,怎么样了?” 
何祁回转身来,郑重以待:“我前两天去问了,因为规模不大,没有预售,只是当天发票,售完即止,我正打算现在过去。” 
顾灏南淡淡道:“不用了,一会儿我自己去。” 
临走,他已经吩咐了司机,他要用车,出了市委大门,他伫足等待,不远处,一辆银灰色宝马正向他驶来,隐约瞥见车牌,似有些微薄的印象,以至于,车驶至他近前,停下,他并不会过多诧异的情绪。 
车窗缓缓摇下,女子摘下墨镜,略微探出,“顾书记,我送您一程吧。”她好心情地玩笑。 
“这么巧。”他只是淡淡地回应,并未表现出,任何他要上车的迹象。 
女子倒似全不在意,一派落落大方,“恩,刚好在旁边有点事,顺道过来看看。”相识半年多,他们也只是偶尔吃吃饭,毕竟,他是市里的一把手,自然很忙,再来她也不闲,他一向寡言,他们都谈及婚嫁了,这个男人,还是冷清得让她感受不到温度。 
她也只是片刻的怅然,转瞬又扬起眸子,“真的不要我载?”略为轻快的口气,也不给听话的人压力,她从来不是哀怨的女子,她生活的环境,她所受的教育,从来,她喜欢的事物,她习惯于付诸行动,努力争取,往往,追逐的过程比得到的结果,还更令她快慰,而顾灏南,怕是迄今为止,她最快沦陷而又最捉摸不定的。 
他望了望左方,他的专车正由车库的斜坡驶出,转而朝她礼貌道:“我的车来了,下次吧,下次我请你吃饭。”他这样说着,有些淡漠的疏离。 
顾灏南冲她颔了颔首,这就准备离开,“等等——”她一边说着一边自包内摸出两张票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男人眼前轻晃了晃,“北极之光音乐演奏会。”她故意念出声来。 
他看了她一眼,并没说话,继而迈开步子朝后车走去,他打发了司机,又绕过前车的车尾,踱向另一侧,行至附驾,拉开车门,默然地上了车。 
她莞尔,有小小的得意,没看他,径自发动车子,驶离市委。 
一路无话,直至遇上转角的红灯,他才淡淡开口,“你怎么会有我想要的票。” 
她无辜地笑笑,“这么巧,我只是想邀你看场演奏会,原来你也想看这场么?” 
他弯唇轻讽,“王氏的大小姐怎么也对这种小场合感兴趣了。” 
她自我解嘲,“顾书记不了解的王婉菲,又岂止是这些。”她对他的用心,他不是不了解,只是不愿了解而已,顿了顿,她继续道:“是何秘书,他无意间提到的,我就上心了。” 
他看了她一眼,还是道:“无论如何,谢谢你。” 
她依然笑,“你一定要跟我,这样客气么?”他说谢谢的时候,仿佛拒她于千里之外,其实她想说的是,我们已经订婚了,有些事,不用分得太清楚。 
他像是默认了,淡淡地收回视线,平视前方。 
他们进去的时候,舞台的帷幕正徐徐开启,不算小的会场,几乎是座无缺席,他们的位置本来是靠近前台,他却执意跟后排的人,调换了座位。 
她不明所以,既然他是那么忙的人,也要抽出时间看这场演奏,足见他对此是十分重视,然而他调换座位之举,又与此种态度极不相符,她正想问,台上的交响合奏已经拉开序幕,她只好压下心中的疑惑。 
她的心思倒完全不在音乐,其间,他一言不发,她用眼角的余光看他,会场内,光线柔和,她第一次切实体会到,当一个男人,专注,甚至是有些沉迷于某种事物时,可以是这般地摄人心魄,况且还是那样一个卓越而冷情的男子,他自沉醉在自己的沉醉,却全然不觉,别人正沉醉在他的沉醉里。 
演奏会持续的将近一个小时,谢幕的时候,她携乐队向观众鞠躬,继而抬首,浅笑吟吟,舞台的灯光,在她的梨涡里斡旋,仿佛他也被卷入那小小的黑洞,自甘沉沦。 
出了会场,大厅内,灯火辉煌,他们并肩而行,她突然挽上他的臂,他蹙了蹙眉,也只是淡淡地,任她挽着。 
她忍了很久,方才问道:“为什么?表现得如此在意。” 
他看了看她,等着她的下文,她望住他,秋瞳湔水,“就如你所说,如果这样的小场合,不适合我,那对于你顾灏南,也同样不适合。” 
他移开视线,渺然道,“有些东西,遑论适不适合,只是单纯地喜欢。”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很淡,落进晚凉的清风,很快,随风而去。 
对于身边的男子,她看见他的俊朗,冷清,倨傲,不凡,他却还能说出,他单纯地喜欢着某种事物,那种毫不掩饰的执着,她发现,越跟他相处,对他的了解越深一分,她便陷进越深。 
这样想着,她的手滑进他的大掌,轻扣住他的五指,灼得她一缩,“你的手好烫。”说着,她又探向他的额头,火烧般烫手,她蹙了蹙眉,担心道,“你好像在发烧。” 
他却看着大厅的另一头,她捧着花,跟一个背对他的男人,拥吻,他冷然拿掉额际的手,“你先回去,我还有事。”他这样说着,不容拒绝。 
六十,2V2 
她一出后台,就瞧见许鸣,那厮斜靠在墙上,嘴里叼了根烟,右手提了束倒悬的玫瑰,简单的白衬衫,黑领带,他穿起来就恁显眼了,再配上那撮高调的火红,刚谢幕,走廊上来回走动的人,不在少数,那厮赚了多少人眼球,自己倒跟个没事儿人,自顾自地招摇。 
她硬着头皮,边走边骂自己,先前还想着他成熟了,自打个嘴巴子,所谓江山易改,她轻叹了口气,行至他跟前,张嘴就来,“您这身儿装备,我还不敢相认了,咱可是安分过日子的小老百姓,经不起您这番搞风搞雨的。” 
许鸣切了一声儿,径自将玫瑰塞进她怀里,“行啊你顾小北,这场面,说不上万人演唱会,上千总是有吧,你倒半点儿不怯场啊。” 
她起初还担心没人看呢,这会儿,大喜过望不敢说,窃喜还是有的,当是时,灯光的小丫头突然凑上前,“小北姐,怪不得不给人追,男朋友好帅。” 
不给她说话的空隙,工作人员里,向来寡言实干的高姐也拍了拍她的肩,打趣道:“小北,这伙子不错。” 
得,看这阵仗,她也不消解释了,多半是越描越黑,说多错多。 
她尴尬地笑笑,索性拽过那厮,阔步穿越了长廊,行至大厅,她这才松了口气,观众都走得七七八八,偌大的堂内,只三三两两,散落些滞留的人。 
手中的温热感,还在蔓延,她下意识地想要松开,却被他反握住扯进怀里,他以另一手,抚上她的额角,拨开她稍嫌厚重的刘海,就着大厅的光明,他才终于将,那潜伏在刘海下,若隐若现的伤疤,看得斟酌。 
他蹙起眉,有些心疼,嘴上,口气却不怎么好,“怎么弄的?”顿了顿,又道,“疼么?” 
她却望着大厅的另一头,那个扣住他大掌的女子,应该就是他们口中,他的未婚妻,王婉菲了,远望过去,倒像是一对璧人,很亲密的样子,原先,那个未婚妻,只似一根芒刺,嵌在脊背里,如今,却活生生地嵌进她眼底,视觉的冲击,远不如心灵的重创,她想,她是应该放手了,退一万步讲,就算他能为她,舍弃江山,那么乱伦,却是不争的事实,他们的身体里,流动着相同的血液,更何况,那个男人,江山该是他强势人格里,不可或缺的部分罢,如果失去了江山,那样残缺的顾灏南,也不会是她想要的,那个苦苦挣扎,却执意追逐的身影。 
许鸣有些恼怒,他在认真地问她话,她却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无论是三年前,抑或是三年后的现在,跟他相处,她永远是那样心不在焉。 
想到这儿,他心里窝火,蓦地上前,吻住她的唇。 
那一刻,隔着粲然的灯火,他们遥遥相对,她深深地望着深深地望着自己的他,她阖上了眼,没有任何推拒,更以一种默然的姿态,任他吻着,她也只是个为情所困的普通女子,此时此刻,她也会像世间任意的女子,在他面前,为他所伤,依然要以她骄傲的姿态,华丽退场。 
她看着自己,却陶醉在别人的吻中,一如三年前,顾小北生日那晚,他新近上任,事物自然繁冗,他也还是将其压后,特意空出一天,想要替她庆祝生日。 
昔日,她站在阳光下,冲他大喊:“顾灏南,我不要你一直看着我,只要每年的三月十三,你要看着我,哪怕我看不到你,你也要看着我,一直看着我,还有,那天,你不许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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