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过夜空的月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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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过夜空的月之船-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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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好像有趣般的挑了挑眉毛。 
  “好过分的说法啊。一会儿恭维一会儿贬低,你对于分寸的掌握总是那么绝妙。” 
  呼……男人将杯子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我也马上就要五十了。如果是以前的话就是老人家了。” 
  “你在说哪个时代的事情呢?而且我们才四十八吧?距离五十还有两年呢。” 
  “一年还是两年没什么太大差别吧?” 
  也许是觉得拘泥于这一点的有泽很可笑吧?男人笑了出来。 
  “其实你是不是想要做什么其他事情啊?比如建立公司之类的。老实交代!” 
  面对表现出不问清楚理由就不肯罢休的姿态的有泽,男人一面说着“头疼啊。”一面挂着并不怎么头疼的表情轻轻抓了抓灰色的头发。 
  “我想要去海外旅行哦。” 
  “旅行?”有泽好像鹦鹉学舌般反问。 
  “我想要去陌生的场所看看。比如北方什么的。” 
  “你所在的北海道就足够北方了吧?” 
  男人一瞬露出彷佛在眺望着远处的目光。 
  “是更加北方的地方哦……我想要去就算到了晚上太阳也不会沉没的场所看看。” 
  “一个人吗?” 
  男人耸耸肩膀。 
  “那当然。因为我就一个人。” 
  男人的杯子也空了。河濑算计着对话的中断,点了两人份儿的饮料。 
  有泽“呼”地叹了口气,用双手撑在背后伸了个懒腰。 
  “到了这个岁数去海外吗?” 
  “我之前就想要去的。” 
  新的酒水被送来了。有泽明明已经喝了那么多,却还是好像在沙漠里发现了绿洲的旅人一样一口气喝掉一半。 
  “这么说起来,你明明那么受欢迎,却没有一星半点的绯闻啊。”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受欢迎哦。而且因为工作很有趣,所以注意力也顾不上那边。” 
  “即使如此,总有一个两个交往过的女人吧?” 
  “没有哦。” 
  “骗人,我看到了。” 
  有泽用手肘撑着桌子,用食指按着额头。 
  “是什么时候来着……在相当久之前,在京都,你和某个女人走在一起吧?虽然我当时是在出差,不过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女人穿着白色的衣服哦。” 
  男人的口中泄露出叹息般的笑声。 
  “那是我母亲哦。” 
  有泽吃惊般地瞪圆眼睛。 
  “母亲?” 
  “我们母子曾经一起去京都旅行。是不是就是那时候啊。” 
  “可是作为母亲来说,岁数……” 
  “因为我母亲很年轻的时候就生下了我。而且她又是娃娃脸,所以走在一起的话经常会被错当成姐弟。” 
  “什么嘛。无聊。” 
  切了一声的有泽掏出香烟点上火。 
  “……这么说来,你很珍惜母亲啊。我原本还以为我从来没见过你的母亲,不过那时候我原来见到了啊。” 
  “在母亲在世的时候,多亏了你的照顾。” 
  男人深有感触地嘀咕…… 
  “不用在意。是人的话难免都会遇到各种状况啦。” 
  对话中断,男人唰地站立起来。 
  “洗手间在里面吗?” 
  “啊,在那条通道的对面。” 
  在男人的身影消失后,河濑无法忍耐地对有泽耳语。 
  “分社长不是在年轻时候就和恋人生离死别吗?” 
  啊?有泽发出了大惑不解的声音。 
  “那是什么?我第一次听说。” 
  “营业部大家都是那么说的哦。说是因为无法忘记去世的恋人才是一直是独身。” 
  “虽然我和那家伙是同期,而且最初还在同一个部门,不过我从来没听说过。是不是有什么人觉得好玩而编了故事啊?……啊,说不定是那家伙自己故意流露出那样的意思。因为他是很擅长使坏的家伙啊。” 
  那时候,营业部全员深信不疑的男人的过去是谎言。不仅如此,有泽辛辣的口气更加让他在意。他觉得这个人知道那个男人的本性。 
  “……分社长他,擅长使坏么?” 
  你真是笨蛋啊~有泽拍了拍他的背脊。 
  “他可是在公司中,也被认为是副社长候补云云的男人哦。如果不是头脑出众,长于谋略的话是做不到那种程度的吧?他做事一向八面玲珑。在营业的时候难道不是那样吗?” 
  “你……说的对。” 
  “不过他虽然有那样讨厌的方面,但神经还是很纤细啊。在母亲去世后………” 
  说到一半,有泽突然闭上了嘴。 
  “分社长曾经身体崩溃,请了好一阵假吧?” 
  “怎么,你也知道吗?” 
  “说不上知道不知道,因为我和他一起工作正好就是那个时期。” 
  “原来如此吗。”有泽盛大地吐出烟圈。 
  “我当时在出差,没能参加那家伙母亲的葬礼。所以回来之后就去了那家伙的家里……”有泽闭上嘴巴,男人返回了座位。 
  “我也去趟洗手间吧。” 
  有泽将香烟按在烟灰缸中,和男人换班般站了起来。只剩下他们两人。瞬间,无法言喻的尴尬飘荡在餐桌上。河濑将残留在大盘子中的炸丸子移到自己的盘子中。他觉得如果吃饭的话,可以排遣一点尴尬。他偷偷扫了一眼对面的男人的盘子。虽然好像在吃,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分量很少。 
  有泽迟迟没有回来。餐桌上持续沉默,让人觉得光是吃饭都显得很不自然。在追加的腌菜送过来,河濑帮助服务员收拾空下来的盘子的时候,他和男人的视线接触了。 
  “……你说去北方,已经具体决定了要去什么地方吗?” 
  他淡淡的,随便地找了个话题。男人微微一笑。 
  “我不去哦。” 
  “咦?可是……” 
  “我哪里都不去。” 
  “刚才你不是和有泽课长说要去海外吗?” 
  “骗人的哦。” 
  男人不以为意地如此说着,喝了一口啤酒。不管是说谎还是没有说谎,他的表情都没有动摇。在明白到那是习惯说谎的瞬间,无法言喻的不快感涌上了喉头。 
  “你和有泽课长是朋友吧?” 
  “没错哦。他是虽然头脑聪明,却为人笨拙的好人。”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对他说谎?” 
  男人呼地叹了口气。 
  “因为他一再问我为什么辞职,我觉得罗嗦啦。” 
  “那么不要说谎,对他说实话不就好了吗?” 
  “我想他并不是那么在意我的进退。只要自己想要知道这个欲求得到现实就会满足。所以我提供了他可以认可的理由。” 
  “那样的不是诚实。” 
  “那是你的歪理。” 
  可是啊。男人笔直地看着河濑。 
  “就算我说因为打算马上去死,所以在整顿身边的事情,也只是会让对方不舒服吧?” 
  周围明明很嘈杂,那些声音却好像突然消失了,河濑陷入了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和男人两人的错觉中。……他觉得,自己打开了不能打开的盒子的盖子。 
  “骗人的吧?” 
  听到他挤出的语言,男人放声笑了起来。 
  “你真有趣。我说谎之后,你让我说实话。说了实话,你又说那是骗人的。” 
  脑海中,掠过试图从悬崖或是窗子跳下去的男人的身影。这个男人是认真的吗?说不定只是以习惯说谎的嘴巴,在玩弄自己而已。……正因为对方有过前科,所以河濑无法明白。 
  “……如果那个是真的的话,简直糟糕透顶。那种轻飘飘地阐述生命的语气让人想要呕吐。” 
  男人将掌心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这个是属于我的。要怎么处理是我的自由吧?” 
  “我不明白你那个感觉。” 
  “你看,我就知道。”男人指了指河濑。 
  “虽然你说我不诚实,不过这种事情其实还是不知道比较好吧?” 
  在河濑失去了语言能力陷入沉默的期间,有泽回来了。 
  他一屁股坐到位子上,喝了一口变温乎的啤酒,询问他们,“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说了什么?” 
  河濑当然不可能回答得出来。 
  “……就是一些在北海道出差时候的事情哦。” 
  男人流畅地说出谎言。 
  “啊,原来如此。这么说起来,北海道的食物很美味啊。” 
  “确实。我偶尔也会尝尝这边的海胆或是鲜剖花鲫鱼,不过感觉不一样呢。” 
  “你是养肥了舌头啦。真奢侈。” 
  虽然河濑凝视着男人吐出交织了谎言和心声的语言的嘴角,试图看穿他刚才所倾吐的“想要死”的语言是否是真心话,但是,河濑还是无法明白男人胸中的真实到底是什么。 
   
   
   
  离开烤串店的时候,有泽邀请男人说“要不要再跑一家?”不过被婉转地决绝了。“因为是明天一早的飞机。”男人这么表示后,有泽也没有强人所难。 
  “那么我再转一家吧。” 
  河濑被有泽抓着肩膀拉走。他微微地回头,看到了男人远去的背影。在返回乡下的那个男人死去的时候,如果没有事件性的东西的话,应该不会被大篇幅报道出来吧?因为他已经辞职,所以自己也许会连知道都无法知道。 
  和自己无关。就算知道他也许会死,也和自己无关。也许是谎言,自己没有理由去对男人的行动一一负责。 
  虽然有泽和他说话,不过他心不在焉的脑子什么都装不进去。自己没有错。就算如此安慰自己,在胸口中扩散开的不快感还是有增无减。 
  河濑停下脚步,朝着有泽低下头。 
  “对不起。” 
  “嗯?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有急事,所以要回去了。” 
  “咦咦咦?”有泽提高了声音。 
  “都到了这种地步了,不要这样吧?” 
  “真的很抱歉。” 
  他留下这句话就掉转身体。男人的背影早就不见了。可是因为知道他朝着哪个方向走过去,所以河濑向着那边奔跑。自己想要找出男人干什么呢?只是对他说一声“不要死。”就能满足吗?自己是不是只是想要通过创造“阻止过”的免罪符呢? 
  奔跑,持续奔跑,可还是没能找到那个男人。因为有好几个过街的步行道,所以也存在他穿过道路去了右侧的可能性。 
  他奔跑的脚步逐渐变成了缓慢的行走,在停下来喘着粗气的期间,他确认了不可能找到男人。就算没能找到,自己进行这种行动的事实也一定具有意义。 
  在原地僵立了一阵后,他走向地铁车站。虽然距离公司还不到两站路,不过他基本上没有来过这边。这条路上车子很多,不止一辆的大型卡车接连从眼前开过。 
  在车站前方是过街桥。他一面烦躁的切了一声一面爬上楼梯。因为是在奔跑之后,所以他的呼吸格外粗重。也许是人少吧?他没有和任何人擦肩而过。 
  当好不容易爬上来之后,他注意到有人紧靠着过街桥栏杆站在那里。他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在过街桥昏暗的灯光下,男人低垂这头颅对着下方……俯视着车来车往的道路。 
  自己为了寻找这个男人而回来。为了对他说“不要死。”而回来,明明应该知道了目标对象,却并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 
  男人将双手放在栏杆上。探出身体地俯视下方。下方络绎不绝地传来交错开过的车辆的引擎声。 
  不要站在那种地方,快点走。快点走下过街桥。……就如同河濑的祈祷奏效了一样,男人开始行动。但是他的安心只是一刹那,向右侧走了几步,男人就大大地将身体从扶手上探出去。 
  会摔下去!在感觉到这一点的瞬间,他的腿已经动了。河濑跑到男人身边,抓住他大幅度倾斜的上半身的西服,将他拉到身边。男人的手离开了栏杆,就这样一屁股咚地坐到了地上。 
  男人好像吃惊般地眨眨眼,环视周围。再和河濑的视线接触后,他笑了出来。 
  “我好像有了相当的醉意啊。向下看去的话居然会头晕目眩。” 
  明明没有问他在做什么,他已经主动回答。 
  “我差点就死了哦。谢谢你。” 
  如果没有从男人口中听到过“要死”,如果不知道他会说谎的话,河濑也许会相信那番话。 
  站起来的男人对河濑轻轻行了个礼后穿过过街桥。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阶梯对面后,河濑产生了自己已经阻止过差点死掉的男人,这样是不是已经足够了呢?的想法。就算今后男人会寻找第二,第三的寻死场所,自己也没有必要和他牵扯到那个程度吧? 
  河濑无法忍耐之下追在了男人后面。男人下了过街桥的阶梯后,向着右侧走去。 
  “你要去哪里?” 
  男人停下脚步,缓慢的回头。 
  “我要回去哦。” 
  “回去?回哪里?” 
  “饭店啊。” 
  ……河濑觉得可以在这里分开。因为他本人那么说了。就算那个是谎言,自己也只要算是被欺骗了就好吧。 
  “你该不会是打算接下来去寻死吧?” 
  伴随着轻轻的笑声,男人的喉头一阵摇荡。 
  “我不会死的。” 
  “可是,你不是试图从那里跳下去吗?” 
  “我不是说了吗?只是喝醉了而头晕目眩吗?” 
  一瞬,那个声音听起来像是认真的。可是河濑却觉得并非如此,不明白。 
  “……你不会是在说谎吧?” 
  “没事的哦。我不会死的。” 
  那是自己想要从男人口中听到的言语。 
  “你不用担心什么。非常抱歉让你和我的人生牵扯上关系。再见。” 
  男人再度迈动脚步。明明觉得已经可以结束,却还是无法安心。胸口深处一片骚动。无法从他的背影上转移开目光。要辞职的话就辞职好了。要死的话就去死好了。……反正都要这样的话,他希望对方在没有和自己交谈,没有在自己面前出现过的情况下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不能打开的盒子。可是自己打开了那个。他无法将看到的东西当成是没有看到。自己是大傻瓜……如此嘀咕着,他追上了行走的男人,站定在他身边。 
  “你说的饭店在哪里?” 
  “谁知道。” 
  “不要开玩笑。请你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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