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北海道出差的时间定在五月头连休的那几天,为其一周。这段时间内,LEMIO可以取得北海道内三个促销会的展位,进行蟹天国的试食和回馈调查。
出发当天和预想的一样,机场上挤满去旅游的和归国的人,一片混乱。再加上同行的松下比起集合的时间迟到了三十分钟,还在快上飞机之前都在用手机发邮件,这场面一进入河濑的视野就会使他焦躁莫名。布宫对他说过:“这次出差你是跟松下一起去的吧?”他回答说:“简直是脚镣一样啊。”这句话比想象中更契合现在的状况。
飞机的座位是并排坐的,河濑坐下后才第一次意识到椅子都挤不下的骨架大的男人有多郁闷。河濑的身高也不赖,绝对不是骨架小的那种人,让他感觉很挤。再加上旁边那熊躯从飞机起飞那刻起就剥开自家公司生产的袋装零食的口子开吃起来。
你还真能吃啊……河濑斜着眼看松下,感受到这股视线,松下邀他“啊,河濑先生也吃一点吧?”这举动可算是他开始学会关心人的证据,但河濑还是不客气地甩了他一句:“不用了。”
昨天,河濑接到舅舅的电话,问他“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我要为出差作准备,这次还要去一周,对不起啦。”河濑这样拒绝,被舅舅问道“要去哪里,不会是国外吧?”
“不是不是,去北海道啦。大概有三个促销会要参加。”
“北海道啊,真不错呢。海胆、蟹、花鲫鱼、成吉思汗锅(菜名,使用成年或幼羊肉的一种料理。2004年被选定为北海道遗产之一)任你吃啦。”
可能是到了晚饭的钟点,舅舅联想到的全是食物。河濑想,在这些里挑一件做手信带回去吧。
零食吃光后无聊了吧,松下“河濑先生~”的叫了一声。
“飞机的座位,真是窄呢。”
“是你太大只而已啦。”
“我是第一次去北海道哦,会不会出现熊呢?”
“那也不可能就在路边滚来滚去的吧。”
“不过都到五月了,这个时期它们也该在冬眠中起来了啊。”
松下问的问题让人无力到不想回答。
“我早就想问一次了,河濑先生您没有女朋友吗?”
“没有啦。而且我还离过一次婚。”
“和这个没关系啦~相反的,这不是让您更有魅力了吗?”
什么魅力啊,你到底知不知道魅力是什么意思啊?给我说说看?河濑内心嘟囔着,叮嘱了他一句“我想睡觉,给我安静点。”就闭上了眼睛。旁边的巨汉终于变得安静起来。
就这次的市场调查,河濑和北海道支社营业部的田口频繁地通过电话和邮件。虽说对方自称“作为营业部的自己主要负责的是文职”,直感却非常的好,他的好说话省了河濑不少事。跟田口联系期间,支社长的名字一次都没有出现过。本社的市场调查跟支社的工作没有多少联系,也有过只需到课长这个级别就能终了的先例。说不定作为支社长的男人,连本社来过人都不知道。
……六年前,河濑受男人的推荐,以在营业部有两年工作经验的身份来到商品企画部第一企画课。河濑认为自己的构思搞不好会立刻商品化,但现实并没有他想的那样天真。首先,他连企画最基本的市场调查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充分的了解。
最初笑脸迎人的前辈和上司,一知道河濑不懂市场的基础用语,也没有对商品的知识,什么都做不到,态度就突然冷淡下来。就算河濑慌张地开始恶补,临阵磨刀也跟不上工作的进度。最终交给他的工作,变成了谁都可以做的杂工。
企画部都是些妄自尊大的家伙……河濑开始这样觉得。自己是从营业部转过来的,什么都不懂、不会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周围却不会宽恕你的无知造成的延后,不会留一点情面。自己是真的很想做企画的。为此不惜和男人□□,但在这个期待已久的地方,却让自己极其不舒服。
那一天,河濑受同期职员所托,将完成好的样品从研究所运到本社来。那位同期一进公司就被分配到企画部,是个参加了多次企划的精英,还有过自己的企划推成商品的经验。因为他实在是太忙,杂活就被空闲的河濑接了过来。
当河濑抱着纸箱走在过道上的时候,他听到角落那边的吸烟处传来熟悉的声音。担任自己指导的座间正和第二企画课的职员聊天。
“上个月调过来的家伙啊,顶着柴冈部长推荐的这个响亮名号却一事无成,真是让我吃了一惊。营业的话大概有努力工作过吧,是新进社员就算了,把那种迟钝的外行人塞过来,只会拖后腿啦。”
如果是企画部的其他人说这种话,河濑只会想“又来了”,听完就算。但座间是在周围冷淡的视线中,唯一对自己亲切的人,河濑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柴冈部长,是哪个调职到北海道支社的人吗?”
第二企画部的男人吐了口烟。
“是啊。脑袋超好,判断又准又快,都不会有无用功。他在企画部的时间虽然短,但那期间推出的商品绝对不会走眼,现在都是一个传奇呢。”
“那样的人推来的新人,说不定某一天突然豹变吧?”
座间发出一声想让人塞住耳朵的叹息。
“我没有这种感觉呢。如果是我的话,那种明明提交了想到企画部申请,却没有做过任何学习的人,一早就排除了。会让人觉得到头来啊,只是憧憬企画部这个头衔而已吧。经常有的吧,那种什么都没做过,却怀有自己能做出什么的错觉的家伙。他就是有这种感觉了。虽然我是他指导,也只是随便糊弄一下而已啦。花费时间在这上面也挺讨厌的。”
不引起两人注意的,河濑悄悄离开了这个地方。
将样品送到小会议室后,河濑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坐在位置上却什么也做不到。没有他的工作。河濑咬紧牙关,双手紧紧握成拳。塞满座间话语的胸膛一阵阵作痛。不甘得想哭,河濑死死地把它憋住。哭的话或许能得到安慰,但温柔的话语背后藏的肯定是嘲笑。
那天起,河濑开始猛攻学习。连睡觉的时间都用来看书,逐个去吃别家公司出产的类似商品。抱着必须尝试到最高级的美食、一定做出超越它的作品的决心,一听说有美味的餐馆,他就自费去光顾。
如此坚持着,慢慢的开始有工作交给河濑去做。最开始的半年他只是负责大家的善后工作,不到一年就可以写企划书了。最后还成了企划的组长,亲手策划的杯装拉面也开始面世。
进企画部三年后,负责零食的三课成立,河濑被调过去,成了主任。一时间他忙得不可开交。才刚成立的部门人手不够,河濑要同时承担多个企划,得经常在公司过夜。太过专注工作的他疏忽了家庭生活,七个月之后就离婚了。进入企画部之后的六年,他遇上了许多事。
……本来只是假寐,结果真的睡着了,机体着陆的震动才让他醒过来。下了飞机,在等行李的时候松下戏谑地说“你边睡边流口水呢。”河濑装着是开玩笑,粗暴地踢了松下的腰一脚。“好、好痛啊~”含着泪的后辈让河濑的心情稍稍变好了。
出了候机场,河濑看看周围,很快就认出了这次市场调查的支援——支社的田口。因为之前他给自己发送过带照片的邮件。他是个五十出头,身材中规中矩,长着四方脸的平头男。算不上文雅,但眼角处分明渗出待人温柔的特征来。交换名片过后,田口抚慰他们:“大老远过来真是辛苦了。坐飞机很累吧?”
河濑比他年轻,他的态度却非常的谦虚
“完全没问题,还麻烦您特意来迎接我们,真是抱歉。”
河濑和松下低下头,换来田口摇着头的一句:“哪里哪里。”
“从我们公司到机场的距离可不近,交通也不太便利。”
田口跟河濑他们边聊天边来到了停车场,三人坐进了社用车。田口驾车,河濑和松下则坐车尾。出机场后行驶了十分钟左右,两旁的住宅房渐渐消失了。森林和田地交替的出现,车子在漫长而单调的道路上奔驰着。车道两旁绿叶葱葱,花朵开放,让人萌生一种北国迟春的念头。
从机场开车到支社听说要用两个钟。北海道支社是北海道贩卖据点的同时,又身兼接收俄罗斯运来的海产物的窗口。订购制作美味汤粉的鱼类原材料,经过加工后送到东京的工厂。这样比直接运送原材料更节省运费。
“你们在这里的期间,请随意使用这辆车。忙促销会肯定需要交通工具的。”
“让您劳心准备了,真是过意不去。”
原定计划中的确需要租车子,现在由对方主动提出借车真是万幸。
“上头也吩咐要尽量满足二位的。”
看起来有泽课长的确下过功夫拜托他的熟人。有些地方上的担当者当初信誓旦旦要支援活动布置,等人去到之后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想到这种情况,就觉得这次对他们真是关怀备至了。
由于从东京出发时搭乘的是下午的班机,到北海道机场时已经过三点了。在那之后又改用车子接送,到达支社时已经是傍晚。传闻中它是个小港口,脑袋里就构想出一个小而方的镇工场群,但实体却是建立在海边丘地,被白色水泥包围的一个巨大要塞。
进入围墙,就能看见建筑的全貌。下了车的河濑茫然地看着工场。他没想过规模会有那么大。搞不好还能容纳一个小型球场呢。
“真厉害呢……”
松下在旁边轻轻地感叹。
“很大吧?”
田口带着自豪地点头。
“来过北海道支社的各位都大吃一惊呢。也许你们两位也知道,我们支社一直负责加工和贩卖近海捕捉的鳞介类,不过从四年前,对韩国、俄罗斯等国外的输出比重开始超过了对国内的。因为有独自生产的体制,所以我们和别家公司负责卸货的支社很不同哦。”
说话的期间,有两台装满货物的卡车开了出去。工场建筑的周围非常整洁,没有任何的垃圾,连这样细小的地方也毫无疏漏。
“过去这里只是小工场,是现在的社长让事业大幅扩张的。”
田口带领着河濑和松下通过后门进到室内。只不过这个后门怎么都像是玄关,进去之后有简洁的入口处,内里还有长长的走廊延伸着。为了方便卡车运载商品,靠近玄关的地方被改造成保管库,在里侧大概还有办公类的设施吧。作为工场,这里既合理又是理想的模式。
地板铺着的是亚麻油毡,墙壁是雪白的。看起来很大,而且新净得非常有清洁感,只是太过类似病院的那种无机质。通向内里的走廊,从手边开始数起,排列着镶嵌经理部、营业部等铭牌的房间……,最里面就是社长室了。
“对了。”
田口边说着,边转过头来。
“我能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里的社长吗?”
河濑小小声地“咦”了一下,停住脚步。
“社长……是支社长吗?”
他别扭地,欲言又止。
“嗯。也不需要太害怕的,我们社长是非常温柔的人,连从业员都能叫他小柴呢。”
田口似乎把河濑的犹豫看作是突然要会见高层的紧张。
“社长以前在东京的支社呆过,说不定还和河濑先生照过面呢。”
河濑有想过他们会在支社里擦肩而过,或者说有不得不打招呼的可能性,只是他内心还没做好觉悟。
在后巷殴飞那个男人之后,他再也没有和对方见过面。自己没有去看望过受了伤的男人,也没有对他道歉。如今应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这个人?可是松下也在场,他又不能像小孩子一样说“我不要见他”。
“呃,得到这样郑重其事的接待,已经够让我们诚惶诚恐的了。更何况只是过来出差,要和支社长打招呼我也是第一次……”
“我们这个地域还是第一次遇上市场调查这种事情呢。社长以前又在本部的开发部工作过,所以这次他也挺上心的。来,请进吧。”
被田口催促着,他们来到了写着“社长室”的房间面前。河濑的身体因为紧张而僵硬。还是不想见他,见到的话……说不定会被数落。会责怪六年前因他引发的那次事故。
田口敲响了社长室的门。里面传来那个男人说“请进”的声音。
“打扰了。”
田口打开门,催促河濑和松下进入。这种时刻完全没有不进去的理由,河濑忍着颤抖,踏入了社长室。这房间大十叠,正对门口的窗边放着一张大办公桌,在自己这一侧则放置着茶色皮革沙发组。河濑察觉到男人站了起来,可他一直低着头,只知道对方现在穿的是一双运动鞋和一条藏青色的裤子。
“远道而来辛苦了吧。我是北海道支社的支社长,柴冈。”
绝对是那男人的声音。河濑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向前踏了一步,头更低了。
“给您添麻烦了,我是本社企画部三课的河濑。”
交换名片的时候,他也只看到对方蓝色的夹克袖口。
“我是同在企画部三课的松下。”
到了哪里都没有紧张感的松下来了个气势满满的立正礼。河濑想骂他就没有普通一点的方式吗,这个场合却说不出口。
“这段时间将要麻烦您这边协助市场调查,真是感激不尽。”
表面上,他还要说句客套话。
“尽管是绵薄之力,这边也会尽可能提供一切帮助的。所以有什么不满的话,也请不要顾虑地说出来。”
这个时候河濑希望松下能识相点将土产递过去,无奈右手提着土产袋子的后辈完全没有行动的意思。
河濑在东京的机场买这些土产时说过“这些要交给那边的负责人”。和支社长会面是临时性事件,但此时必须将土产交给领导,这是常识。只是河濑没有交代到,松下就连这种常识性的东西都无知无觉。河濑轻轻拉了拉松下的手腕,对方一脸不可思议地“咦?”了一声,河濑绝望了。
“……土产,交给支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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