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云烟过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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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云烟过眼愁-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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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一旁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丝毫不曾减下嘴角的弧度。我一点也不想说“没关系,她只是还没有习惯罢了”之类的言辞。我觉得虚伪,那会让她更加厌恶我。于是我只有机械地微笑着,背叛着我灵魂的微笑。

    忍耐和包容。

    也许,这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想安稳地留在这里所必须学会的东西。

    “许慕,”已经改了称呼,叫了她的全名。言语之中略有恼怒“你没听见我和你说的话吗,快跟洛吟姐姐打招呼啊!”

    闻言,许慕忽然不满一甩手中的筷子。站起来,转身,怒气冲冲地回房。小姨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我闭上眼,不愿意再看此刻每个人的脸色。心里颤颤巍巍的,忽然好想逃离。可我管住了自己的脚,牢牢地坐在这里。尽管眼神仍在不自在地四处游离。

    重重的摔门声,像心脏重重地敲击心房四壁。不安和疼痛。

    怎么办?她用这样的态度对我,我也知她对我的厌恶也早已不是一两日,我该如何和她待在同一个屋檐下?

    简洛吟,原来你最大的挑战是在这里!

    我要让她彻彻底底地接纳我,我必须这样做,没有选择。

    “洛吟……”小姨看着被紧闭的房门,转过头来,一脸抱歉地望着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发出声音,她抚摸着我的头发。“别介意。”

    “没关系的,小姨。”我装作毫不在乎地四下张望,以掩饰我眼底不争气的,抑制不住要溢出的液体。“外婆呢,我怎么还没有见到她?”
潮起潮落,云卷云舒【10】
    她微微一怔,我看见一瞬间她的神色僵硬。

    她告诉我外婆病了。就在前些日子,住进了医院。自己一会儿将过去看她。

    她说话的时候神色黯然。我请求将我也带去,我想看看外婆。

    她答应了。

    更晚一些的时候。

    我看时钟,已近九点,和小姨收拾好东西带上,到兰镇医院。外面依旧北风呼啸,下着雨。冬雨淅淅沥沥,泥泞满地站在裤脚和鞋底,拖沓着,让人心烦意乱。

    到医院的时候外婆还没有睡,无力地睁着她的眼睛,在这逼仄阴沉的空间里失去意识一般地四处来回看。

    病房的灯二十四小时亮着,有些柔和。

    外婆的鹤发童颜如今在我眼前都那样苍白,苍白得好像濒死的人,没有几分生气。她的鼻子里塞着类似氧气的医疗器具,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只是看,不说话,看见我的时候明显情绪波动了一阵,伸出手挥舞着,急切地想要抓住我。我看见眼前的景象心里蓦地堵住,觉得有些呼吸困难。我伸出手瞬间感觉她的力度和温度。她稳定了许多。

    从她的眼睛里可以看见闪亮着什么,她的眼里映出了灯光。那双眼睛是她苍老的脸上唯一有生机的,好像一泓夏日的泉,干净透明,柔润清凉掠过人的心上,写满忧伤。

    我抚摸着她枯老的银丝,她安详了许多,手上的力度渐渐变小,很长时间渐渐入眠。

    老人,经受岁月摧残而日渐沧桑的老人,让人没有办法不怜惜的老人。

    昏黄的灯光,白净的墙壁,墙上的挂钟,清晰的“滴答”声,就像呼吸的声音。

    十一时许,姨夫提着面包过来接班。让小姨和我回去睡觉。

    我坐在小姨的电瓶车后,不知是为何,也许是时间已经很晚,也许她担心独自在家的许慕,也许是这坏天气让人实在不愿多忍受一分一秒,她将车速开得飞快。寒风疯狂地将我的头发恣意摆弄,我有些畏缩地抱紧双臂。小姨穿得很单薄,长长的加厚风衣像裙子一样在狂风里剧烈震荡,脚蹬一双高邦的黑色皮马靴。看上去很洋气,何以前一样,她总是这样爱美的。

    “外婆生的是什么病?”我顶着咆哮的风,希望它能带走我话里阴郁的部分,几番斟酌才敢缓慢开口,小心翼翼地问她。

    她艰难地逆着风朝身后的我说“外婆生病有一阵子了,之前以为是小病不碍事的,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们,怕你们担心,哪知道现在……”在雷鸣般隆重的风声里隐隐约约地听见她细锐的声音,她不打算瞒我,她说,那是中风。

    她似乎将车速放慢了一些,她说她把我当做懂事的孩子。

    那晚她把外婆的病详细地告诉了我。原来,外婆患这病很久了,只是症状没有显现出来,所以她之前并不知道。直到十月里的一天,外婆在买菜散步的时候忽然晕倒在马路上,得到消息的小姨一家吓坏了,才引起了关注。可那时病症已经严重了。两个月前外婆失去了行动能力,遗失混乱,半身不遂,卧床不起。清醒的时候她一直在嚷着自己没事,要下床做事。
潮起潮落,云卷云舒【11】
    小姨在焦虑之余决定先自行让外婆接受治疗,待到没有经济能力支撑时在告诉兄弟姐妹们。可却没料到如今,这样的光景,最近的亲人家庭分崩离析。

    她接着叮嘱我,“洛吟,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你妈好吗,她会受不了的。”

    我点头,庄重地。

    可是我心里清楚地知道,这又能瞒到什么时候……

    纸是包不住火的。

    狂风让我止不住颤抖,心跳得剧烈。

    回到家的时候很晚了,许慕大概已经睡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小姨给我安排好房间,帮我把包袱拎进去,收拾了一下,很晚才睡觉。

    熄灯以后却还是睡不着,也许我有恋旧厌生的毛病,在床上翻来覆去。失眠。

    我的房间是临街的那一间,这间房间同松洋岛的旧居相比不高,差不多离地面只有三五米,却幽静了许多。窗外是大片大片的漆黑,只有路灯投射的空间下才显出倒漏斗似得裙摆。白炽灯的光透过窗子映照进来,薄薄的窗帘凄切地绑在一旁,我没有将它放下,任由光影成像在天花板上。木门紧紧地关闭着,屋内没有声音。由于对声音的格外敏感,我可以听见隔着几条街的某一户人家,正兴致勃勃地搓着麻将,他们猖狂的叫喧声在空幽的小巷里回荡,在我耳中如此清晰,凌晨才消失。

    天花板上的灯像月光,外边细小的雨滴打在晾衣的架子上,清脆的声响。

    我开始将思想放线。

    在想简恺铭在干什么,流浪街头,还是在酒吧烂醉如泥?

    在想母亲在干什么,又在焚香,还是和我一样躺在床上却不能入眠。

    在想父亲此刻在干什么,在忍受牢狱的生活,还是……不敢想象。

    就这样带着恐惧地胡思乱想。有时也会无聊地想,那个叫霍星允的笑容纯净的男孩,会不会知道我现在回到了兰镇,他如今在距离我多远的地方?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似乎这一日,我才终于懂得这诗里无奈的深情。

    手中执着手机,来回拨弄。一遍遍翻到“爸”和“妈”的姓名列表上,开始毫无声息地掉泪,衬着黑夜的旋律。

    我从口袋里取出,仔细地看着那串挂件,和上面我一直舍不得更换的挂件。虽已陈旧。“luckey”的字符悬挂着来回旋转。向左,又向右,让我想到垂摆和沙漏,都是荒废时间的东西。我给自己设了一个圈套,我无助地迈入却无法踱出。

    凌晨的时候听见早起的鸟放声鸣叫。

    不知是什么样的鸟,它们成群结队地活动,它们似乎很喜欢在凌晨的时候鸣叫。我起身,打开窗去看,看它们在对面的楼层间上下跃动。它们这样有生机,不住地跳跃和鸣叫,仿佛永远不知道疲惫。天快要亮了,我开着窗儿,蜷缩地待在墙角。用被子裹着双腿,把脑袋放在上面微微地闭上眼打算小憩。我看见书桌后我心爱的吉他,简闻执意要帮我寄过来的。安静地立在书桌后,它不会发出声音。

    我决定再不碰它。
潮起潮落,云卷云舒【12】
    后来天渐渐亮起来,一层一层。由黑色,到深蓝,浅蓝,暗灰,再到白色……

    透明的晨曦照得我的屋内也亮了许多,我一直这样看着。

    雨在半夜的时候停了,早晨的时候地面已不再潮湿。

    寒冷的冬日清晨,日出前后,空气只是更加潮湿清冷。

    小姨昨日说今天要去给我办去兰镇中学的借读手续。

    今天刚好是周末。她起的很早,听动静猜测她也许六点多一些就醒了。她醒来,我一直睡不着,于是也走出房间。

    小姨自醒来后一直都在镜子前收拾自己。梳妆打扮,从眼线到发型,从耳环到鞋子,精益求精。直到完美地装扮好全身后,才像个家庭主妇一样地开始准备早餐。做一些简单却精巧的食物,然而她自己并不吃。她一直不爱吃食,她有着与真实年龄不符的漂亮脸蛋和匀称身材,她的衣服多得可以媲美一家服装店,每一件穿在她身上都那样合身,仿佛量身定制一般,总能穿出独属于她的韵味。这般楚楚动人的女子,实在是不多的。为了保持她苗条的身材,她总是吃的很少,并且穿的很少。

    一切准备好的太阳时候已爬上树梢。姨夫从医院回来,许慕也醒了,惺忪着眼从屋里出来。不得不说,这个姑娘的血液里继承了她母亲的优良因素,尽管披头散发没精打采,那张清秀的小脸还是美得不像话。唯一的缺陷就是她的个头矮了些,第一眼看上去,不足以撑起她干练的气魄。

    早饭以后我向他们道了早安,独自坐在沙发上看书。一些我喜欢的书,安静地坐着翻阅着,目不斜视。

    许慕瞥了我一眼就不吭声地回房了学习去了,她小我一岁,明年夏天即将参加中考。我知道她的学习一直很出色,她也很精炼能干,在学校是班长。她是个气场极强的孩子,她不坏,却叫人惧怕,叫人敬而远之。因此我知道,她的朋友不多,都是几个儿时和她交好的发小。从小到大。

    也并不是因为她高傲孤僻,只是因为她太过优秀,让人不敢靠近。这个姑娘不论做什么事情总能傲视众人。与她在一起,总会被她耀眼的光芒衬得一片黯淡。难免会用自己的自卑去铺设她的高度。

    许慕现在是兰镇中学初中部的一名初三学生。对于中考,她仍打算报考兰镇中学。这是镇上最好的中学,分为初中部和高中部,尽管如今兰镇早已不是镇级规模城市,兰镇中学也反复装修扩建,几乎完全脱离了当初古朴的校园韵味,但镂金的招牌雨打风吹,腐蚀,褪色,被灰尘覆盖,依旧赫然站立在校门前那片宽阔的平地上。重点中学的实力仍然不容小觑。兰镇中学仍是市级重点关注对象。

    小姨和姨夫都希望许慕可以顺利考取兰镇中学的高中部。我当然也希望这样。

    姨夫回来后不久就去睡觉。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阅读。许慕在屋里学习,几个小时以后她从屋里出来一次,她去餐厅倒一杯热水喝,头发随意地披在肩头。手捧着茶杯,若无其事地看了我一眼。
潮起潮落,云卷云舒【13】
    我察觉后,努力地想要做些什么以调节这奇妙的气氛,于是微笑着对她说“小慕渴了吗?多喝水对身体有好处的,尤其是在冬天……”

    她低下头斟酌着喝了口茶,然后翻了个白眼,“要你管吗!”慵懒地打断我的话。

    这好像,是我来这里以后她对我说过的第一句话。

    我愣住。

    然后惯性地笑着说,“学习也是需要劳逸结合的,你总学习对视力不好,出去走一走呼吸一些新鲜空气可能会提高效率哦……”

    她终于不耐烦,重重地放下玻璃质杯子,冲我道,“小姐,你有完没完啊?拿自己当专家么!”狠狠地瞪我,转身回房间。

    她犀利的眼光很让人怕,我的确被她的气势吓住了。可我知道,也愿意相信,她是个好女孩。

    她的行为只是在向我示威,警告我不要和她争夺她父母的爱,用这样的方式来暗示她的父母,不要因为入住这里的我而将她忽略。这

    只是一个单纯的女孩子本能的行为。

    可是我该什么办?我没有恶意,我更不想夺走她的爱。我也不希望,她始终用充满敌意的眼神针对我。我们是姐妹。我无奈地笑笑,为什么要这样讨厌我?

    中午小姨回来,把一张兰镇高中的借读证书交给我。叮嘱我务必保存好,周一去学校到指定的班级,交给证明上标注的老师就好了,我看了一眼那张证明,注意到纸上的老师姓杨。

    我小心翼翼地答应着,道谢。

    回家不久后,她又匆匆忙忙出门,去医院照看外婆。她出门时瘦弱的背影,不禁让人眼眶湿润。如此辛苦,他们的真的能够承受吗?小姨夫妇是平凡的劳动者。姨夫一向工作勤恳,被评为优秀职工,有一份相对不薄的薪水;小姨是大学里一位音乐老师,姣好的身材,倾城的容颜,光彩耀眼,是个翩跹如蝶的女子。他们的日子很安宁,但说不上富裕。

    之后我又一次去看望外婆,她依旧无力地卧躺着。小姨正在给她喂饭,她一口一口慢慢地咀嚼,下咽。唇齿每嚼动一下都显得那样艰难。外婆的病并非一天两天,可他们为什么一直不向我们求助?如此劳累,仅凭他们的力量真的就可以了吗?

    周一早晨去兰镇高中报道,我把借读证书放在宽敞的上衣口袋里。我乘坐公交车,按照小姨告诉我的路途,乘坐20w到达终点站,下车后步行两三分钟就可以到了。在第一缕晨光斜射到餐桌上的时候,出门。

    深冬,还是很寒冷的日子里。

    我艰难的挤上一辆人群拥挤的20w,车内多半是学生,大概都是兰镇高中的同学吧。上车已经没有空余的座位,而且站立的乘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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