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志在四方,再说朕这皇宫里不缺你这么细胳膊细腿的侍卫。”
我沉默了,想要入宫又岂是这么简单,阿昼就连自己几岁都不知道,更别说他的身世出处了。
“朕记得朕像你这般大的时候,郦国来犯,那时候朕已经挥剑驰骋于沙场了。”
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穆重擎这般说话更像是在循循善诱。
又见阿昼听得极为认真。
“你若是愿意,朕可以将你放在莫将军的军营里历练一番。”
我心下一喜,这算的上是一个好去处了:“阿昼放心,军中尚有饱餐,姐姐希望看见你在军中能够出人头地!”
又见他的眼神尚有几分犹豫,我宽慰道:“三年五载待你学成,我们自然能够想见。”
我不知道我三五年后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只是于心不忍就这么将他送出去,现在给他一个期许,或许对他的将来也有好处。
“你没有姓氏,可跟姐姐姓景可好?”
他不经喃喃开口:“景……昼?”
“对,景昼,光景如昼。”
对于我极为肯定的回答,穆重擎眼中略带赞赏之意,我微微回他一笑。
至此这个饱经苦难的少年从此姓景,同时他在心底刻下一双灵韵的眼,可以照亮他所有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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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是未能再和顾倾源见上一面,穆重擎带着我和阿昼又匆匆往皇城赶。
阿昼给穆重倾交付给了下属,待到时机成熟便会将他送到莫大将军的军营里历练,同阿昼临别是在深夜,此时的他变得更为沉默,只是看着我的眼神里还有不舍。
我同穆重擎深夜入得宫墙,他将早已换好一袭太监服的我送回福海阁,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这次出行已有小半月,只是这下回来,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宝凉再度看见我自然是极为欣喜的,奈何夜色,她便只能伺候了我入寝,什么事再放到明日去说了。
穆重擎从符海阁出来,并没有先回豫樟宫,而是去了姿琉宫。
今夜入宫前,他就派人给姿琉宫捎过信,因此侍黛随时都在宫门后候着。
侍黛见了皇帝进门,一点也不慌乱道:“娘娘还在倾鸿殿里候着皇上呢。”
穆重擎轻轻点头,又往主殿倾鸿殿走去。
倾鸿殿的灯火还有一半是点着的,那妙人而斜躺在一方红木小榻上,身姿曼妙。
她手里还执着一本蓝皮簿册,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这才不急不缓的睁开眸子。
“你倒是好兴致的,带着覆雪玩了大半个月了。”
穆重擎特意走的离那丽人近些。
“这一路都是平安的,真不晓得你是担心覆雪还是担心朕。”
那人慵懒得像一只猫儿,从榻上坐起却是转了话题:“端嘉为了穆裘语的婚事前往豫樟宫找你退婚可不是一次两次了,幸亏被我一一挡住。”
侍黛听得有些忧心,要说端嘉这毒妇唯一的软肋就是她那亲生儿子,皇贵妃为了拦住太后,好几次都是同罗云王之间传出什么消息到端嘉太后耳朵里才奏效的。
每次太后都是还没踏进豫樟宫的宫门,就气急败坏地赶到皇贵妃所在的地反,好一番冷嘲热讽。
穆重擎是再了解景亦雪不过的:“让你受气了。”
只见那人儿娇嗔道:“当然是有气受的,可谁气谁就说不定了。”
看见这般为自己着想的景亦雪,穆重擎素来都是感动的,他其实很害怕,害怕当初将亦雪接进宫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她从不屑去参与女人只见的战争,想当初的她,只是二八年华便是征战沙场,杀伐果决。
“珺姚,你是不是同他……”
景亦雪听了自然明白穆重擎说的他是谁,她坦言道:“你发现了?”
他只是宠溺的笑笑:“我能看出你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你不在的这小半月,我做主让他在豫樟宫里扮演你,毕竟他对你的习惯还是极为了解的。”
景亦雪说的没错,他们三个自小一块玩耍,他同莫玦情同亲兄弟,莫玦自然是了解自己一些的。
当年莫玦带亦雪私奔,被逼落悬崖,谁都以为他死了,他料到以亦雪的心情必定是跟莫玦同生共死的,只是她腹中已经有了兰梦,所以他找到她,铺红毯于十里长街相迎,顶着无数流言蜚语封她为皇贵妃,在后宫中的地位紧紧次于皇后。
只是后来,莫玦出现了,这是他从亦雪细微的变化中看出的,只是他这个好兄弟并没有选择坦荡现于人前,而是默默守候在亦雪身边,现在算来,已经六年了,他不得不去感叹莫玦的情深义重。
“无妨,也多亏了你们二人端嘉尚未看出端倪来。”
亦雪尚能从穆重擎的话里听出些苦涩的味道。
“今夜就在姿琉宫里歇下吧,明日再回澄銮殿也不迟。”
穆重擎点头同意,莫玦行踪不定,自己虽然清楚他在这宫内,但是这六年,他们兄弟两个却从未碰过面。
他不愿见自己的原因,只是因为亦雪本是他莫玦的女人,只是这六年却一直是他毓清帝穆重擎的皇贵妃,因为这层身份的阻碍,他们二人至今不能双宿双飞。
“侍黛已在屋内铺好床了,你多少歇息会儿,我去偏殿。”
这六年来,只要是皇帝在姿琉宫里歇下,那么穆重擎睡在主殿倾鸿殿,景亦雪睡在偏殿,这已是二人之间墨守规的事情。
夜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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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幕时分,五更天穆重擎回到豫樟宫内,一脚刚刚踏进澄銮殿内,有奴才就来禀报,端嘉太后来了。
穆重擎心下微凛,他出行之事当时没有走漏风声才是。
“皇上这可怎么办?”
“挡了,就说朕还没醒。”
“是。”
毕竟来的是太后,守门的奴才好歹也要开个宫门。
孟公公刚赶到宫门,就见那妇人一袭蹙金广绫长尾鸾袍,四个随身嬷嬷低眉顺眼地跟在后头。
“太后哟,您今儿个来的可真早。”
孟公公一脸逢迎地拂过那艳妆妇人的手。
“皇帝已是小半个月没有早朝,哀家自然是要来看看皇帝的病好些了没有。”
“不瞒太后呢,昨儿个御医请过脉,是要皇上再歇息个几天。”
端嘉脸上担忧的神色显得可有可无:“这么说来便是没好利索咯。”
孟公公只能一路将端嘉拂到澄銮殿内,这女人本就是来者不善,岂会随意让他一个太监就给挡在门外的道理。
“皇上这会子还在休息,太后不如再等等?”
他试探了一下端嘉的意思,毕竟这小半月来她来的不止一次两次了,只是每回都叫皇贵妃给激了回去。
“哀家今日定是要见到皇帝的,等等又是何妨。”
于是那人很是随意的在主位上坐下,孟公公无奈,只好叫宫女上了茶点,他自己则是退到一边陪着端嘉等着皇帝‘睡醒’。
只是这一‘睡’就是好些时候,穆重擎在主卧里不是没听到那女人讲了些什么,既然她愿意等,他便自然是乐意的叫她多等了一会儿。
换了一身的装束,着了一身明黄的中衣,外罩一件用金线绣成飞龙在天纹样的裘衣便出来了。
他本是风尘仆仆地赶回,即使是在姿琉宫里歇了个把时辰,脸上的倦意还是没能减退,端嘉坐在主位上,却是一点也不放过穆重擎的一举一动,在她看来,穆重擎的病果真未曾痊愈,看上去反而加重了。
“母后几时候来的?”
“有一会了,皇帝可是睡醒了?”
“歇养了这么多日,倒是觉得空了,看来明日还是早朝吧。”穆重擎叹道。
“龙体重要,皇帝切莫因为操劳国事再把自己累垮了。”
一边说着话,穆重擎顺其自然的在副为坐下:“不知母后今日前来?”
那女子笑得好不妖媚:“若不是哀家起得早些还见不到皇帝呢。”
穆重擎知道她说这句话是意有所指的,毕竟这些天亦雪为了挡住她的来势汹汹,就连穆裘语都利用上了。
那妇人脸上虽然笑得随和,可是心底也不经为那不争气的儿子恼怒,怎么就偏生被景亦雪那个狐狸精勾走了!
恨一夜白头到老
母后既是想来,如何会见不到朕?”
“还不是皇贵——”端嘉忌了口,毕竟是自家儿子被景亦雪给迷惑了。
“皇贵妃?”
穆重擎倒是不遮掩,直接接过她的话来发问。
“是你那皇弟裘语,哀家就是想替他问问他的婚事。”
穆重擎道;“母后的意思是还是想退婚?”
“那是自然,毕竟莫家那小姐身子骨一直不见好,难不成为她去耽搁裘语的终身大事?”
端嘉虽有几分狠角色,但毕竟是先帝的正统皇后,且不说罗云王府姬妾如云,偏生就没有一个身份显赫的正妃。
“朕已经答应莫将军将她的女儿许配给皇弟,要是现下幡然悔婚,这叫他们莫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这婚如何悔不得?若是莫家那丫头身子骨一天不见好,那哀家的裘语便一天没有正妃?”
“母后稍安勿躁,这事容朕再做定夺,朕想皇弟那边也不会着急这么一天两天的。”
“他是不着急,天天跟狐狸精厮混在一处,饶是把我这个亲娘也给忘了。”
端嘉这话说的极为尖酸刻薄,她本就是故意说给穆重擎听的。
穆重擎心思敏感,哪会听不出这其中深意,只做了几声咳嗽。
端嘉瞧见了,心下也觉得不可做的太过,便匆匆离了豫樟宫,这退婚一事看来她还得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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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近日都在筹备点灯节一事。
后宫上下都要亲手做一盏宫灯挂于十里长廊,再由帝后二人携手点灯祈望来年诸事祥和。
近来四处打转,各宫的美人所做的花灯皆是精巧无比,什么玉兔盏,荷花盏,灯笼盏,铜钱盏皆是别有心意,再在灯上提上一段吉祥如意的话来,也算是交了差事。
宝凉将一盏宫灯的初形给我:“小姐,哪个娘娘的花灯不是自己扎的,你倒好,直接向内务府讨这么素净的一盏来。”
“我可不完全是为了交差事,毕竟你家小姐我手笨的很,不会扎那些千奇百怪的花灯来,你若是想我快点完成,那就备好文房四宝,还有一应的颜料再取少量的黄漆来。”
“怪不得呢,小姐这是要在这宫灯上画画呢?”
我道:“也不知画的好画不好,反正自己心意到了就可以了。”
很快,宝凉将一应的画具都在书桌上摆好。
毓清后宫里的宫灯是用楠木细枝为骨架的四角宫灯,四面缀以琉璃,底座上用于摆放红烛,小巧精致,也不失雍容华贵。
宫灯上的琉璃是透明的,我的打算便是在琉璃上做上字画。
光是将颜料上在琉璃上,花样是会溢开的,我便又让宝凉取了沥粉来。
将沥粉用蓝色的染料着色,捏成细条,在宫灯的四面琉璃上先打了一层胶底,再分别摆好‘苍’、‘山’、‘覆’、‘雪’四个字样,一半干后刷上一层黄漆,防止字样脱落。
宝凉着实好奇道:“小姐这作画的方法真是稀奇,从哪里学来的?”
“顾先生找过一本关于奇玩的书给我,这沥粉作画,自然是跟着书中描绘所学的,这是第一次做,多有瑕疵,但毕竟是这宫中独一无二的。”
夜愈静……
十里长廊是一条回环与后宫六院的回廊,本就是雕栏画壁,白日走在其间已是美极。
点灯节这晚将所有的花灯都给点上,那这宫中便会呈现出一幅长龙于飞的奇景。
挂等的前后顺序也是极为讲究的,十步一灯,左右皆有。
我的分位偏低,约莫是挂在中间段的,越往后是品级越高的嫔妃的花灯。
于夜,我同宝凉现行将灯盏挂上,再取烛火一点,那盏小小的宫灯折射出幽蓝的光芒。
“小姐这可真好看。”
听着宝凉的兴奋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的世界却突然沉寂了,伸出手来用指尖去触碰那蓝色的微光,恍如隔世。
点灯节的吉时已到,穆重擎牵着皇后景若雪的手,缓缓行于十里长廊上。
“皇上,这已是若雪陪你的第六年。”
她的声音沙哑,该是大病还未痊愈。
穆重擎笑道:“是啊,第六年。”
二人相视一笑,这个点灯节,她期待了好久,唯有这个晚上,皇帝是一直牵着她的手不放开的,从长廊之始行至长廊之尾,于国来说,来年风调雨顺,而与她来说,更为深刻的寓意便是从头走到尾,恨不得一夜白头到老。
对于穆重擎来说,他对这个点灯节并无多大的兴致,他的父皇曾经告诉过他,越是心爱的女人,越是不能携手共度一生,至于身边的景若雪——
他是歉疚的,当初迎娶她是为了他的皇权,因为他的私心,这个淳厚善良的女人一心为他生儿育女,但是在宫中的日子却是度日如年。
心事重重地走到一半,迎面就看到一盏样式普通的宫灯,却泛着蓝光,这着实是吸引了他的目光,穆重擎在花灯前停下,不知不觉松开牵着皇后的右手。
抬起手来去触碰那灯盏。
当景亦雪感受到那极为温暖的手掌松开的时候,她的心下突然慌乱开来,再抬眼,便是大雪洋洋洒洒而下。
穆重擎喃喃道:“苍山覆雪,雪落苍山。”
也就是这一刹那,他恍如置于奇境,天下间唯独他一人。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灯盏的另一头有一倩影,巧笑嫣然的模样,也是伸手去触碰这蓝光。他的心不禁微微一颤。
景若雪看见皇帝失神的样子,心下不禁一片悲凉,她隐隐不安的是皇帝的心境有些变了,不是因为那惊才绝艳的皇贵妃,而是因为……覆雪。
她的三妹景覆雪!
女人的心思是极为细密的,她苦涩地开口:“皇上可是极为喜欢覆雪丫头做的宫灯?”
那人这才回过神来:“这番新奇的灯盏应该供大家一同欣赏才好。”
于是提步向前走去。
—————————…
已经入了十二月,天愈发的冷了,大雪飘鹅将这皇城的烟火都封冻了起来。
就在这万山沉寂的时刻,传来一声惊雷。
宝凉说顾倾源治旱归来,皇帝要在明鸿殿设宴为他洗尘庆功。
我心下像是石头落地般,费时三个月,他终于成功了。
明鸿殿开的是庆功晚宴,文武百官都在开宴前携妻儿相继到场。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皆是跪了一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他的眸光如炬,气度雍容,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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