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血还止不住,脸色越来越惨白,他忍不住拍了拍门,“外头还有没有纸巾?”
高梵推门而入,“Shit”骂一声又退了出去,“搞什么名堂,你他妈不知道我晕血啊?你赶紧,赶紧给收拾利索了,别让我看到,我头晕,得去躺躺……”
“我他妈血都要流干了,你还躺个屁啊!赶紧想辙,不然给我拉到医院去!”
“啪啦”一声,车钥匙从门缝里塞了进来,“自己去。”
郭远烦躁地将纸丢下,“算了,不指望你,流干就算我解脱。”
“怕了你了。你找条毛巾捂上,清理干净了,我带你上医院看看。”
“不必。”
“撑不住喊我。”
郭远的固执从来都没人拗得过,只想着这么大的人总会有分寸。
坐在浴缸边上,身上湿漉漉地还挂着水珠,腰上只缠了条浴巾,浴巾的边边都汪着黑红色的血,他怔怔地看着雾气蒙蒙的镜子,等着看一个下巴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只是后来等着等着,不知道是眩晕还是瞌睡,他一仰头栽进了浴缸,最后的知觉便是后脑勺生疼,嗡一声,他便失去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他侧躺在一张床上,半边身子都麻了,想将身子躺平,后脑的痛楚让他几乎弹了起来,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竟是医院。只是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一个鬼影都没有。他闷闷地想,这就是报应。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咦?阎王爷不收你?”
郭远瞥了来人一眼没好气地叱道:“你孙子还晓得送我来医院!”
高梵叼着烟卷倚在门框上笑,“多亏我半夜尿急上了趟厕所,不然明早起来看你横尸浴缸,我这古道热肠的好心人倒成了嫌疑犯。你是不知道,当时我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只得叫几个保安把你给抬上了车。你血没流多少,就是伤在后脑上了,还晕着吧,得晕一阵了,你再躺躺,我去给你找个温柔体贴的小护士服侍你。”
郭远连忙喊他,没喊住,他一出去房间又恢复了死寂,他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子,又迷糊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又被推开,郭远嗓子干得直冒烟,连眼都没睁便喊:“高梵给我倒点水。”没得到回应,他不耐烦地说:“快,我好渴……”依旧没有回应,他愤愤然扭头,只见房间还是一如既往的空荡,只是门虚掩着。原来是梦。喉咙烟熏火燎般的疼痛,让他一阵悲凉。他怎么能奢望一个男人,一个众星环极的公子哥儿来照顾他?
门又轻轻被推开,他刚想说什么,细软的鞋底摩擦地面的脚步声让他不由得一怔,他太熟悉这脚步声,带着犹疑和忐忑,她时常是这样悄悄地从身后上来妄想吓唬他,只是每每他能都察觉到,在她捂住他眼前之前将她拉进怀中……他缓缓扭头,看着穿着皱巴巴的白衬衣和黑布裙子瘦骨伶仃的人儿,襟前一滩褐色污渍还是她出差之前的晚上,打翻了他的咖啡沾上的。
她走到他面前将水杯递给了他,郭远接过来大口大口喝干了那杯温热的水。
“还要吗?我再去倒。”
郭远摇了摇头,将杯子递还给她,她接过来握在手心转来转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仿佛轻轻一挣,这层脆弱的网就会破掉,只能以这样的姿势维持。
她本来是已经睡下,接到高梵的电话就匆匆赶来,到了医院他正在门口候着她,说他并无大碍,不介意的话我们聊两句。她一声没吭就跟着他在医院里转了几圈。他很直接,歪着头睥睨着她说,“我这人特别小气,上次你拿茶水泼我的事我一直都记着呢,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
晨曦是有些生气的,刚想说你喜不喜欢我一点也不在意,他骤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她,“以他的性子,我猜他没跟你说过,为了从空军基地脱身他豁出了命孤注一掷,事后去医院看他,谁都知道他是故意的,但几个人轮流骂他也没把他骂醒,他只说这次不行,下次继续。谁也拗不过他,所以他认定了你也是九头牛拉不回来。他待你如斯,若你再三心二意的辜负他,我会帮他“替天行道”,保准你好过不了。”
看着他凶神恶煞的模样,晨曦反而笑了起来,“你说得好可怕,但我若想离开他,你的威胁绝不会是我的阻碍。”她转身走了,把飞扬跋扈的高梵噎得不再能说话。
她能不顾一切等他12年,离开对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他还是晕着,醒醒睡睡,她就这样陪他坐到快天亮。出了医院,两人站在冷冷清清的道边等计程车,这个点车少,晨曦说,我走远点去拦车,你站这儿等着我。刚要迈腿郭远抓住了她的手,喃喃的说:“你为什么这么好?我什么都没为你做,还让你受了那么苦,甚至不能时时守在你身边,你为什么还对我那么好?”
晨曦看着他坦然的笑着,“撞傻了吧?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这时一辆车由远及近驶来,晨曦眯着眼,看见车头那亮起的“空车”红灯,急忙伸出了手。
坐在后排座上,晨曦紧紧的挨着他,手一下一下的拨弄着他修长的手指,郭远低头看去,不禁一怔,她无名指上戴着他送她的戒指,钻石的切面反射着清冽的光,她是想用这个来暗示他一切都没变,奇书…整理…提供下载可怎么也觉得刻意得紧,就像是得了肺癌的人才开始戒烟般无补于事。
但她并不知道他的心思,将下巴支在他的肩上,对着他的耳朵轻声细语。
“哎,你还记得吗?那时学校放暑假寒假,我每天都去你家找你玩,有时候时间早,你还没醒,我就坐你床下的小木头板凳上看你的书和连环画,天冷的时候我还钻你的被窝里看,你的被窝好暖好暖,你睡得死,我怎么动来动去你也不醒,我就在你边上听着你的呼吸声,从鸳鸯抗婚看到足本红楼,从一知半解看到倒背如流,就是觉得有你在旁边,不管是睡着还是醒来,做什么都能安下心来。我总做一个梦,梦见你半梦半醒的喊我名字,我轻声答应,你又接着睡去,我还是看我的书,这种感觉好踏实。你知道我在乎的从来都不是纡青佩紫,裘马轻狂。我看三毛的小说,从头到尾就记住了这么一句话:真正的快乐,不是狂喜,不是苦痛,是细水长流,碧海无波,在芸芸众生里做一个普通的人。也许你并不甘心做一个普通人,但我是这么想,一直都这样想的。”
“你想说什么?”
“我想我们在一起已经好不容易,不该再生波澜,昨天以前的事,我们都一起忘掉,迎接崭新的今天,好不好?”
“你真是属鸵鸟的,有些事逃避不是办法,以后时间那么长,是问题总会再暴露出来。”
“那你说怎么办?”
郭远看着前方,目光很远很远,“这些天我好像有些精神分裂了,明明上一秒钟决定你幸福就好,下一秒又推翻,我就是这么自私地想把你留在我身边,哪怕不爱。”
“别说傻话,你这么帅,这么聪明,这么可爱,等你和你爸爸冰释前嫌后,还会有很多的钱,这样的人我不爱会遭天打雷劈的。”
“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我真的因为这些喜欢你。”晨曦认真的说:“但即便你面目可憎,愚钝,死板而无趣,一贫如洗,我还是会喜欢你,等着你,只因为你是从小便欺负我捉弄我的坏小子,只因为你是霸道的让我等你12年还不准喜欢别人的郭远。我们太熟悉彼此,以至于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爱情,我只知道若要用我的命换你的命,我都会毫不犹豫。我相信你也是这样,对不对?”
寒冷的心徒然一暖,就像一尾鱼从金沙江最寒冷的水域流进了春暖花开般,郭远冲动的捧起了她的脸吻了上去,眼角的余光看见后视镜里司机诧异的眼神,还微微地摇了摇头,但不在乎,他丝毫不在乎,也不理会怀中的人儿娇羞的反抗,只想一口将她裹入腹中才算完全拥有。
天有云霞,已灿然成锦。
偌大的后排座,两人却仄逼在一块儿只占了一人的位置,怀中温软,他不知道此刻她是不是将心底所有位置都留给了他,或者总有一块位置是预留在那里的,即便没有人,徒惹尘埃,但一直在那里,搬不走,挪不去,每每想起心就会疼一下。若换半年前的他,一定不肯做出这样的妥协。而现实让他变得谨小慎微,就像呵护风中之烛般小心翼翼,方知若爱一个人情至深处,只会想方设法去掩盖她的错误,粉饰太平,只怕过激的行为会将她推远。爱情能长相厮守,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忍字。
尾声
回到家往床上一躺,整个躯体都跟散了架般不愿再动弹。
只是被单上的一团棉絮,触动了他的警备线,郭远猛然将它扫进了掌心,这才记起这里曾发生过的一桩惨案。看着形单影只的蝙蝠侠,晨曦一定会马上意识到少了一只,事实上那只掉了脑袋的已被他一不做二不休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严严实实丢进了距离小区一公里之遥的路边垃圾箱,并亲眼看见垃圾车将它带走,回家后仍不放心,找了一圈确保它没炸尸还魂才彻底松了口气,现在八成已回炉重造了。
她正背对着他换睡衣,郭远快速抓起蝙蝠侠往床底一塞,不愿它打破时刻和谐的气氛,晨曦听见了动静,转过身子看见他撑着头一派轻松自然的看着他,皱了皱眉说:“看什么?快睡吧。”
郭远不说话,只拍了拍身边的床铺,晨曦没好气的说:“还不累?”换好睡衣她爬上了床,被他揽进了怀中,手探入了衣摆,握住了她的柔软轻轻揉捏,她一把推开他的手,“跟你说件事,我妈喊我明天回家吃饭,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终于准许我这丑女婿见丈母娘了?我还以为你准备雪藏我一辈子。”
“你可得表现好点,你也知道打小你就不招大人喜欢,我妈已把你视为四大公害之一,欲除之而后快。”
郭远满不在乎,“别总拿小时候说事,还不准人洗心革面?你妈见到我出落得这样玉树临风成熟稳重一定很欣慰自己的女儿找到了好靠山。”
但贺晨曦并不那么乐观。
第二天临出门前,晨曦又将妈妈的禁忌和注意事项嘱咐了一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一一讲明。
郭远对着镜子扣袖扣,白了她一眼说:“陈年仓米卖出了新米价,我这样的白马王子自动送上门了,你妈还顾得上挑剔,还不得美死。”
晨曦见他如斯狂妄,不得不打击他,“老实跟你说,其实今天我妈邀请的座上宾不是你,是沈宁南。”
“噢!”大溪地黑珍珠袖扣尖利的针扎破了他的指头,他看着指尖冒出的血滴,顺着清晰的指纹沟壑散开。
“所以你今天表现得谦虚点,我妈不喜欢太张狂的,你就往沈宁南那方向靠近就行……”
“那我去干什么?”郭远扯松了领口,坐了下来,眼神冷漠的看着她,“反正我这李鬼怎么装也装不成李逵,不如你就顺了你妈的意吧。”
晨曦皱着鼻子看他,“你什么意思?”
“就是没意思,没意思透了。”
“不是说好了不再矫情这个话题吗?”晨曦看着他板着张脸,叹了口气推他,“那你还去不去?”
郭远没吭声,半晌才缓缓的站起来,对着镜子继续整理袖子,“如果我装得了沈宁南,那我就不叫郭远,所以你对我的希望不要太大。”
晨曦蹙起了眉,她这边绞尽脑汁想了一晚上怎么让妈妈顺利的忘掉沈宁南接受他,他却给她摆出这么个无所谓的态度。
“我问你,如果我妈坚决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会怎么做?”
“你希望我怎么做?”
“自然是求她!”姿态一定要软,妈妈绝对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
郭远笑了起来,“怎么求?不如你来教教我,下跪还是磕头?我看若你妈坚决不同意,我们倒可以顺坡下,你也可以顺理成章去找你的沈宁南双宿双飞,你妈也满意,皆大欢喜。”
晨曦不住地点头,“行啊,在我妈面前你就这么说,我们就都解脱了。”
郭远拽过了她,眯着眼说:“我看不如这样,若你妈坚决不同意,我就说她冰清玉洁的女儿肚子里有了我的种,米已成炊。怎么样,这一招不错吧?”
“你试试看!”晨曦狠狠将一瓶润肤露砸向他,他也不躲,正中眉骨,擦着他冷漠的脸滑下。
路上两个人一直在冷战,郭远一声不吭地把车子开到了友谊百货,一声不吭地下了车把她锁在了车厢里,半个小时后他提着几袋子东西放后座上一丢,晨曦的气已消了大半,没好气地嘀咕,“给我妈买Chanel和LV,你还真是个疯子!”
郭远语气冰冷,“你老情人能送房子,我只能送这些,希望她老人家不会嫌我礼薄。”
“郭远你别犯浑!”
郭远咬牙切齿地狠拍方向盘,“你就擦亮了眼睛等着看我怎么在你妈面前犯浑!”
一路忐忑不安的情绪直至郭远踏入门槛,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阿姨好”才算松了口气。
而妈妈此刻的表情却是难以形容,就像买回了一只可爱可亲的小狗,揭开布一看,变成了一条奸佞的狼般错愕。
郭远是特地打扮了一番的,已经有些帅得惨绝人寰的意思,但这显然并不合妈妈的眼缘。在她看来温润如玉远比光芒万丈容易接受得多。但妈妈并不失礼节,摘下老花镜就说:“哟,这不是小远嘛,都多久不见了,快进来。这孩子,来就来还备什么礼。”
郭远笑得有些牵强,看着饭桌上已备下丰盛的菜肴,心里更不是滋味,想这算怎么回事,他俨然是那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唱了出真假驸马的戏码,他怎么就混到了这份上?
门口又出现两个人,季允和沈丹蓝。丹蓝一进门就兴高采烈地喊了起来,“哥你来了……”突然看见郭远,尾音被生生地吞了回去,她一个劲地拱着季允说:“你不是说今天我哥来吗?”季允也愣了一愣,明白过来后便意兴阑珊地拉着丹蓝坐在了饭桌边,拖长了语调说:“被人狸猫换太子了呗。”
对,他就是那只狸猫。一顿饭吃得郭远顶心顶肺,就跟咽石头和干草般堵喉咙。
妈妈夹起一筷子的鱼香茄子放入碗里,郭远连忙道谢,一股脑全塞嘴里,囫囵咽下还没品出是甜是咸便说:“阿姨您的手艺十年如一日,有增无减,在英国的这些年我最想念的就是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