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丝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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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梅岭花初发
红颜泪儿雪中埋
西楚明宗八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北风呼号,寒气肆虐,窗户上的纸早已经破烂,在寒风的强攻下绝望的摇摆。床前火盆内的火已经熄灭,灰黑色的木炭散发着死亡的气息,经风一吹,带出一阵灰雾。床头躺着一个妇人,两眼微盖,灰白的薄衫,瘦削的双颊,苍白的面孔,青紫的嘴唇,看得出来,她病的不轻。
“咳咳——”年轻妇人一个呼吸不畅,重咳了两声,怕惊醒了身边的孩子,忙用手捂住,咳过之后,手心里一片濡湿,摊开一看,竟是一团鲜血,灼热的,带着生命的味道。
“哇——”襁褓内的婴儿被鲜血的味道一刺激,突然惊醒过来,大声啼哭。
“悦儿,我可怜的孩子!”妇人忙用手绢揩去鲜血,哆嗦着十指抱起嗷嗷待哺的孩儿,用冰凉的脸亲触婴孩的嫩脸,瘦削的腮边早已经挂满泪痕,她很美,美的深刻,美的让人心悸。
婴孩儿黑亮的大眼扑闪扑闪的,或许是因为女人的脸太过冰冷,突然止住了哭泣,怔怔的望着她。
女人拭掉腮边的泪水,凄然一笑,看向怀里粉嫩的小人儿叹道:“悦儿,娘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娘这一生,享受过荣华,不耻过富贵,娘以为,只要有爱有心,再苦的日子娘也可撑住,可是,娘错了,爱人要比被人爱累,我的悦儿长大后,一定不要爱上别人……咳咳!”
唤作悦儿的婴孩不过几个月大,她只是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个病重的女人,这个自称为娘的女人,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成了一个婴儿,还被抱在了手上,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自己睁开眼的那刻,只看到这个女人,也是从那刻起,这个女人就一直在她耳边絮叨,给她讲少女情怀,讲男人的冷漠,讲自己的悲怜,从这些讲话内容来看,她情愿这个女人死去,因为死亡对女人来说一种解脱。
女人又咳了一口鲜血,这下她没用手捂住,因为手里抱着孩子,鲜血溅在小孩的脸上,女人讶了一下,小孩竟然没哭,圆溜溜的大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她的血。
“你这孩子,娘要死了,你真跟你爹一样无情冷血吗?”女人苦笑了一下,疼爱的抱紧小孩,用衣袖帮她把脸上的血渍擦掉。
‘吱呀’一声,门开了,女人面上一喜,回头望去,却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凌乱硬直的发丝倔强的立在空中,脸部线条如他的头发一样倔强坚硬,唯一让人感到柔软的便是他深蓝如天空一般的双眸了。
“你来了!”女人叹了一口,脸上有掩不住的失望。
男人没有说话,径直上前,把手里的斗蓬抖开盖在女人身上,然后固执的坐在一旁,好奇的打量着她手里的婴孩。
悦儿认识这个男人,自己醒来后一共见过三个男人,一个是自己阿爹,那个俊逸潇洒手里经常抱着酒瓶子的男人,一个是老夫子,据说是城东的说书先生,还有一个便是他,而他无疑是见的时间最长的一个人,撇开女人对男人的态度不提,她甚至会以为,这个强蛮的男人才是自己的阿爹。
“你这又是何必,横竖不过一死,这么多年了,我也习惯了!只是连累了你,苦了我的女儿!”女人望着身上的玄色斗蓬说道,鼻子一抽,又是两行清泪。
“我会照顾她!”男人抬眼紧紧的粘住她,深蓝色的双眸深邃如夜空。
“不,悦儿是先哥的,把悦儿给他,我与他也就两清了!世事弄人,只望来世,我们都能遇到对的人!咳咳——”女人摇了摇头,又是一阵咳嗽。
“公主!”看到她嘴角的血渍,男人眼里有浓浓的悲痛化开。
“哪里来的公主,我们都是王胡的罪人!将军的恩情,端木潇潇来世再报!”女人朝男人低头一笑,刹那间风华无限,仿佛有流光在她脸上淌过,照亮了整个小屋。
……
距离梅子岭千里之外的西楚皇宫大雪纷飞,黑色的屋檐翘角在一片片雪白中探了出来,似是不满意天气的寒冷,又像是在向谁证明着什么!
‘叮咚’一声脆响划破了雪空的宁静,声音从瑶华宫传来,门口跪着一群宫女太监,最外面还立着四个侍卫,一字排开,一脸肃杀。
“娘娘,奴才求您把药喝了吧!要是皇上怪罪下来,奴才就是有十个脑袋也经不起砍啊!”殿内,一名身穿深蓝素袍的嬷嬷跪在主座前,泣不成声的叹道,面前的汤药洒了一地,散发着浓浓的药汁味道。
“不喝就是不喝,你给我滚,你们都给我滚!我要见皇上,我一定要见皇上!”主座上身穿紫色锦袍的明艳女人突然站了起来,指着脚下的嬷嬷怒道,又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把手上的手炉猛的朝他们砸了过去,‘哐当’一声,手炉裂了四半。准备再把桌上的香炉茶碗也一并挥扫到地上,却听见殿外有道长长细细的声音高喊:“皇上驾到——”
“皇上?皇上来了!”明艳贵妇怔愣半刻,提着裙摆便往殿门口扑去。太监宫女们身子伏的更低了,眼见着那道明黄的影子快速的从眼前划过。
“皇上?”贵妇泪痕未干,雾水迷漫的大眼里一片凄然。
明宗帝皱眉望了她一眼,挥手让闲杂人等下去,又嘱咐嬷嬷再熬一碗药。片刻间,明亮温暖的殿堂内只剩下一黄一紫两个身影。
“皇上终于肯来了吗?”贵妇微微一笑,绝艳的笑容让满屋失色。
“朕的潇妃死活不肯吃药,朕要再不来,怕是只能见到一具冰冷的尸体了!”明宗帝走到主位前坐下,淡淡的笑道。
“皇上不就是想看到臣妾的尸体吗?”潇妃凄婉一笑,接着道:“与君相伴整五载,臣妾自然知道皇上心里所想,臣妾不怪皇上,也不敢怪皇上,只是很羡慕那个能得皇上真心的女子……”
“你敢派人跟踪朕?”明宗帝剑眉一挑,面带煞气的说道。
“臣妾哪敢!后宫姐妹都道潇妃最受皇上宠爱,却哪里知道臣妾自入宫那天起,连自己的名字都来不及报出就被赐名为潇美人,皇上做梦爱说话,你躺在潇妃身边喊潇潇,潇潇很高兴,真的很高兴!”潇妃说到此处,又是两行清泪,迷蒙了双眼,让她看不清面前这个一直宠爱自己的男人。
明宗帝淡淡叹了一口,没有反驳,也没有责怪,目光紧紧停留在潇妃的脸上,美艳凄婉的脸上,相像的眉眼,想像的表情,可是他知道,她不是她,五年来一直都不是!
“能伴在皇上身边五年,臣妾已经知足了,只要皇上应潇潇一件事,臣妾便如皇上所愿!”潇妃吸了吸鼻子说道。
“什么事?”
“我的九儿!”
“准!”明宗帝沉吟片刻,冷冷的说出一字,转身便走!
……
多年后,西楚百姓提起明宗八年,仍是记忆深刻,因为这一年冬天发生了许多事,明宗帝最宠爱的潇妃薨逝,皇帝辍朝三日,立九皇子为太子;南方受寒严重,死伤无数,全国素服两日,唯一让西楚的百姓心里感觉这个冬天不冷的,是一直在边境进犯的王胡终于被拿下,成了西楚的属国。
梅子岭也死了人,不过死的人是城南梅达先的娘子,没人关注,没人同情,只是想到那么美丽的人儿香消玉损后有些惋惜,仅此而已。入葬那天,城南废弃的河神庙,刮起了大风,庙前的竹林一夜间树叶全部落光,厚厚的掩埋了冷硬的地。也是那一夜,梅达先手持着妻子萧萧留下的血书,似哭似笑的喝了一夜的酒,上面的内容梅悦怡至今仍然记得,哦不,如今已是梅小小了。一缕白纱,泣血成书:一杯伤心酒,两滴相思泪,到如今,菱花镜里空憔悴,莫问当年朱颜带绿翠,只怨谁错把鸳鸯配!
凤凰桥头抢骨头(一)
‘咯吱——’一道干哑的门响划破了夜的宁静,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门外的大土狗似乎闻到了小主人的气息,吸着鼻子哼哼的直叫。
“嘘——肉骨头,别叫,小心吵醒阿爹!”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凑近大土狗低声道,就着月光,看出她身形单薄,骨架瘦小,双手正麻利的系着衣服,直到胸前的小山包被一层又一层的布带缠平下去,才作罢。说来可笑,记忆里,自己该是个有鸡鸡的男子才对,怎么会弄成这样一副德性,十四年来,她一直问自己这个问题,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土狗似乎通人性,又哼了两声,黑漆漆的眼珠在黑夜里泛着邪异的光芒。少年穿好衣服,拍了拍大土狗的癞头脑袋笑道:“知道你饿,我今天就带你去吃大餐!肉骨头啊肉骨头,你当了十多年的‘肉骨头’,今天终于可以吃到骨头了!”少年掩嘴笑道,眼睛弯成很好看的半圆,蹑手蹑脚的朝黑暗深处走去。大土狗晃了晃脖子,激动的发出一声脆鸣,跟在小孩后面。
西楚明宗二十一年,农历三月三,是梅子岭一年一度祭河神的大日子,祭祀的前一天,官衙会正式发文,在凤凰桥头搭戏台,办龙王庙会,还会搭建祭台,摆香炉、供器、三牲祭礼、品果、香表、奠仪等等。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到了,此刻天色朦朦,露出淡白的亮光,这是个大风的阴天。梅小小老远就能看到那里人声鼎沸,锣鼓喧天,红绸飞舞,肉香四溢,就像过年一样的热闹。
“肉骨头,闻见没,是肉香的味道!”梅小小使劲的吸了吸鼻子,对身边的癞头狗笑道,大土狗又是一阵欢叫,前蹄一跃,朝热闹的人群冲去。梅小小跟在后面,笑得格外欢畅。
“哟,这不是城南的梅小小嘛!怎么,又带着你的癞头狗来抢骨头了?”一个身穿亮蓝色绸衫的少年在五六个同龄少年的簇拥下走上前来,唇红齿白,鼻梁挺直,卖相不错。癞头狗一声呜咽,漆黑的双眼一片恐惧,闷声的蹲在梅小小的脚边。
“韦天羽,又是你,你到底想要怎样?”梅小小皱着眉头,摸了摸癞头狗秃秃的光头,她知道眼前这人是县里韦举人的二公子,身边这些都是他的手下,专以欺负穷人家的小孩为乐,铁柱被他们打过好多次了,就连‘肉骨头’头上的癞子也是拜他们所赐,所以‘肉骨头’看到他们才会那么害怕。她就是不明白了,这群小孩是不是有多动症,否则怎么那么爱打架,当然,她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没他们大。
“我不想怎样!”韦天羽淡笑一声,两手背在身后,踱着步子,绕着梅小小转了一圈,叹道:“这几年梅子岭闹水灾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梅小小,你每年都带着这个癞头狗来抢骨头,你这大不敬的行为触怒了河神,因为你,百姓们要受你的连累,庄嫁没了,连房屋都保不住,你说说,造成这样的结果,你是不是该负责呢?”
“韦天羽,我梅小小从来没得罪过你,至于你的借口……哼!我只能告诉你,你很无知,我今天没有打架的兴趣,让开!”梅小小冷哼一声,冷冷的说道,她对这帮小孩没兴趣,知道韦天羽是想找自己麻烦,不过他说的也不错,她不是怀着对河神的敬意来,而是怀着对骨头的敬意来的,只可惜每次都是空手而归。
“大胆,一个小叫花子,竟敢对韦少爷大呼小叫!找打啊你!”韦天羽身边一个胖呼呼的少爷喝道。
“跟屁虫!”梅小小极为不屑的扫了小胖子一眼,弯起唇角冷笑道:“韦天羽,再给你一个机会,让开,耽误了我的事,别怪我不客气!”
韦天羽的脸色变了变,脚步却没移开,梅小小他很熟悉,确切来讲,梅小小影响了他的童年,他是骄傲的,偏偏梅小小比他还骄傲,他就想不通了,梅小小一没家世,二没家教,凭什么会那么聪明,而且,最不能让他忍受的便是梅小小对人的态度,永远是那么冷淡,从来没给他好脸色过,他曾不止一次想要结交她,单纯的结交,偏偏她不给面子,这才有了眼前这种对峙的场面,既然不能做朋友,那就做敌人吧,总比冷漠要强。
梅小小抬眼望了眼前这个倔强的少年一眼,她最不耻这些富家少爷,好似骨子里就对这种人有着深深的恨意,若不是阿爹一再交待不能惹事,她早就把这人揍个生活不能自理了。他爹是韦举人又怎么了,他哥是校尉又如何,梅小小不屑的想道。
韦天羽凝眸紧紧盯着她,想要从她脸上发现一丝别的表情,比如害怕,比如惶惑,可是除了淡漠还是淡漠,场面一时冷却下来,旁边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韦天羽一愣,抬起右手一挥,自己却退后一步,抱着双臂,静观着事态的发展。
梅小小知道这是准备打架了,她不好事,也懒得管那么多,但若是欺到她头上,她也不是好惹的,冷眼扫了一下四周,右脚往旁一捺,与肩齐宽,双拳紧攥,浑身肌肉一凛,做了个准备打架的姿势。癞头狗知道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很识实务的退向一边,张着大嘴,露出狗牙,警惕的盯着围着小主人的几个少年。
这些少年平素里欺负人欺负惯了,再者又有举人家的二公子罩着,哪里管那么多,捋起袖子,嚷嚷着一窝蜂的朝梅小小围了过来,‘呯’‘叭’‘哎哟’几声乱响之后,梅小小四周倒着几个歪歪斜斜的身体,还有一个个儿小的已经扯着嗓子开哭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模样好不可怜。癞头狗兴奋的昂起狗头扯出一声长鸣。
轻抚上胸口,梅小小倒吸一口冷气,她也好不了哪儿去,不知是谁一拳头打在她的胸口上,力气倒不小,痛得她不由得弯起身子。妈的,哪里不能打,偏偏打这里,轻轻揉了揉,缓过气后,得意的睨了韦天羽一眼,又朝倒地的几人勾了勾手指,“怎么样,还有谁不服的?尽管放马过来!”
其他几个少年一脸惶惧的摇了摇头,不敢看韦少爷的脸。
“没有了是不是?那我能不能走了?”梅小小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又道。
韦天羽铁青着脸,一脚踹开脚边那人,走上前冷声道:“梅小小,再给你一个机会,做我的手下如何?”
“小孩子家家,不感兴趣!”梅小小淡笑一声,揉着胸口唤来癞头狗,朝旁边迈了一步,刚准备提脚,便见桥头一片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