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帘卷起君心探
两人共乘一骑而行,行出树林时,早有马车在那里候着,又宽又大又牢固,像个华丽的鸟笼,梅小小一阵怨叹,掀帘而入,他说过不会给她任何机会,在如此重重防守之下,她对自己逃脱的能力没有自信。
“你先回去,我处理完这些再去看你!”
马车外传来一道沙哑却有力的男声,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梅小小抱着双膝窝在角落里,直到帘外响起一声长叹,马儿嘶鸣踏蹄远去,才伸展四肢躺在软榻上。
马车里物什一应俱全,有换洗的宫女衣物,有洗漱用的清水,他想的倒是挺周全,想起他的自以为是,梅小小只觉得胸口发堵,愤恨的一脚踢翻盛满清水的银盆,水渍溅的马车里四处都是,想要把银盆踢下马车时,却见密厚的帘子挑开一道缝隙,探进来一道紫色的身影。一挥手,又端进来一盆水。
“姑娘先洗洗吧,奴婢为你看看,有没有伤着?”紫绢叹了一口,说着便要过来抓她的手腕。
“不用,我很好!”梅小小面若寒霜的甩开她的手。
“姑娘,主子……他也有难处!”紫绢眼睛一黯,叹息说道。
“你出去,我不想和你说话!”梅小小冷哼一声,眼睛一闭,翻了个身,背对着紫绢。
紫绢没有听她话,而是拎起银盆里的湿棉布,拧干水递了过去,“姑娘,即便不洗,也先擦擦吧,你脸上还有血渍,这些都是别人的血,闻着腥,不要污了你!”
“哼,别人的血?你怎么不说是我的血?还是说在你们眼中,别人的命根本没放在眼里?你,碧鸾,和你们的主子一样让人讨厌,你们……你们简直太过份了!”梅小小气的不行,憋着的一口气缓不上来,猛的喷了一口血。
“姑娘——”紫绢大惊,不顾她拒绝,硬是捉住她的手腕检查。
“你给我放开!你——”
未说完的话被紫绢的动作堵在喉咙里,梅小小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她竟然被点了穴道?连哑穴一并点上。
“姑娘只是怒极攻心,并无大碍!”紫绢扶她躺好,从旁边的小瓶里倒出一料药丸塞进她嘴里。
在紫绢一记刀掌的外力下不甘心的吞下后,梅小小愤怒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可不会忘记曾被紫绢喂下的让她失掉功力的事情。
紫绢完全忽视她的愤怒,拿起湿润的绵巾一边替她擦脸一边说道:“姑娘,紫绢知道你恨你怨,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主子。主子常说,两年前姑娘救了主子,不止救了他的命,更救了他的心。紫绢跟在主子身边好多年了,两年前主子一回来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变的更加沉默,待知道碧鸾没能好好保护你时,一怒之下毁了她的脸,碧鸾甚至不敢哭,因为她知道,姑娘在主子心中有着超然的存在。”
“得知你还活着时,你不知道主子有多高兴,常掌拿着那只竹编蚂蚱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得知你是三皇子的人后,你不知道主子又有多愤怒,甚至不惜在朝中与三皇子直接起冲突。你在永闵宫的那段日子,是主子这么多年来笑的最多的时候,送你去圣安殿后,主子好几次都恨不得冲过去把你掳回来,主子他……是真心喜欢姑娘!”
梅小小闭着眼睛,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比如草原上是情景,比如哑巴叔是将军时是如何杀敌的等等,总之,她就是不想听紫绢说话,一点也不想听,只是那声音仿佛有着魔力,硬生生的挤进她抗拒的耳朵里。他有苦衷就能接二连三的利用她吗?他有苦衷就能出尔反尔吗?他还毫无羞耻的说喜欢她,那他这个喜欢也太自私了!
紫绢像个不知疲倦的苍蝇一直在她耳边唠叨,让她根本静不下心来,脑子里全是风展扬皱起的眉头和深邃的长眸,赶都赶不走。
胸口陡然一凉,惊的梅小小眼睛猛睁,她竟然在脱自己的衣服?
“姑娘,你不换,只有我亲自动手了!否则一会儿可进不了宫门!”望着梅小小脸上的红晕,紫绢笑道。
梅小小愤恨的翻了翻白眼,干脆晕过去得了,她可从未让人摸过,就是女的也不行,当然那个沈悦晋除外,当初他是为了救她,而且他表现的也很君子。
换好衣服,梅小小整张脸已是通红一片了,本来换衣服只是外面,可紫绢连她裹胸的布带也取了下来,陌生的触感让人好不气恼。
也许事先有了安排,马车进宫门的时候并无太多盘查,梅小小平躺在马车里,听不出外面情况如何,按理说这么长时间了,皇帝被刺杀的消息早就应该传出来才是。
马车驶到永闵宫,紫绢命人抬她下车,仍是躺在以前的床榻上,直到确认无碍后,才解开了她的穴道。
“紫绢,你好大胆!”梅小小一得势猛的从榻上弹坐起来,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五指立刻在白净的脸蛋上开花,泛出一道红红的印子,“你……”看到鲜明的五指印,梅小小倒傻了,紫绢有功夫,她完全可以躲开的。
“紫绢知道姑娘心有怨气,现今已完成主子交待的任务,要打要骂但凭姑娘!”紫绢苦笑着说道。
“哼!别以为你打同情牌我就会原谅你!现在,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梅小小指着门口说道。
紫绢微微一叹,福身出去,空荡荡的殿内一片寂静,梅小小郁闷的把枕头拨到地上,接二连三的又把桌上的花瓶香炉等等,凡是能扔了都砸了一遍,反正他是皇帝,他有钱,他不是想软禁她吗?她偏要砸,把他的皇宫砸个稀巴烂,看到满地狼藉,梅小小才知道,原来她骨子也里有暴力因子。
紫绢和其他宫女太监像是聋了一般,半天没一个人进来,倒是快到傍晚时紫绢送来饭菜,另外有几个宫女进来收拾一地的残骸。
“他呢?”梅小小半躺在榻上,一脸疲惫。
“皇上遇刺,太子和众大臣在圣安殿候旨!”紫绢回道。
皇帝还没死?梅小小浑身一颤,只觉得不可能,风飞扬刺的那么深,从背后都能看到剑尖了,而且还流了那么多的血,怎么可能没死?如果真没死,那她和哑巴叔岂不是玩完了?还有风展扬,皇帝会不会知道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是他的人?啊呸,都什么时候了,她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怎么还在担心他?
一人食不知味的吃完晚膳,又在紫绢的侍候下就寝,闭目躺了很久都没听见风展扬回来的动静,想问又觉得不好意思,胡思乱想间昏昏欲睡。
次日清晨,仍不见人影,梅小小想出去探探风声,又怕被人识出,她的通缉令有效期还没过,宫里识得她的人也不少,为了避免被他人发现,她只有躲在永闵宫内胡乱猜测。
风展扬回永闵宫已是三天之后的事了,不知紫绢是不是先前得到消息,午膳推迟了一个时辰才备好。他仍穿着三天前的那套衣服,虽说双目精矍,面容冷峻,却不如三天前那么精神了,从眼球内的血丝和不容忽视的黑眼圈来看,这三天他并没有休息好。
“在等我吗?”看到梅小小束手端坐在饭桌前好奇的打量着他,风展扬展颜笑道,紧绷的神经仿佛冬雪遇到春风,陡然间融化开来。
也许是休息不佳的缘故,他的声音干哑无比,让闻者无不难受皱眉,梅小小也一样,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道:“事情还没处理完吗?”
“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关心我吗?”风展扬在旁边宫女端来的水缸里净了手,又擦了擦几近僵硬的脸,宛尔笑道。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只是想知道我答应某人的事完成没有,与关心无关!”梅小小没好气道。
风展扬微微一笑,脸上是说不出的自信与邪魅,“这些事你以后就别管了,你不是一直排斥宫里的这些事吗?从今而后,你只管做自己喜欢的事,其它的我来就好!”
“利用完就要踢开了事?”
“小小,你还是不明白,这只是合作,是我和哑前辈之间的合作,他保护了王胡的子民,我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好了,不要瞪眼睛,你猜我在圣安殿里发现了什么?”风展笑的格外神秘,变戏法似的从腰间玉带间掏出来一个物什,递过来道:“我送你的东西,怎么会在父皇那里?”
仍是那个碧玉指环,与以前相比,颜色黯淡了几分,梅小小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摇头叹道:“你还不知道吗?”
“什么?”
“这个指环本就不是你的东西,而是皇上的,他只不过从我这里收回了而已!”
“这是……我母妃的东西!”风展扬垂眼说道。
梅小小慨叹一声,接过他手里的指环,摩挲着内侧那个‘潇’字,道:“是因为这个字吗?我当初叫你潇九,就因为这里面有这个字。可你知不知道,此潇非彼潇,我娘亲叫端木潇潇,是王胡的公主,明宗二年,送与西楚明宗帝,封为潇妃。”
风展扬胸口剧震,内心埋藏许久的疑问正缓缓浮出水面,却依然难以置信,甚至不敢大胆去猜测。
“明宗帝不守信用,纳了潇妃后,杀害王胡王族一百零八人,潇妃誓死不从,被明宗帝夺去妃位,打入最为嘈乱的京都第一楼——红尘笑,从此卖笑为生。明宗帝也在这年颁布禁令,禁止一切王胡人来往西楚,否则杀无赦!”梅小小很平静的复述着哑巴叔讲的事实,就像是讲着别人的故事。
风展扬静静的听着,出乎意料的平静,梅小小却注意到他紧握着的指节泛白,“现在明白了吗?”她问。
“原来无辜的不止我一个!”沉默良久,风展扬苦笑道。
“这指环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不是你娘亲的,也不是我娘亲的,它只属于皇帝,因为他的自私,连累了一大圈人!”梅小小把指环退了回去,叹道:“如果皇上要去了,就把它作为陪葬品,永远的埋掉吧!”
“这些,是他对你说的?”风展扬想到她刚到圣安殿的情形,疑惑的问道。
“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哑巴叔告诉我的,他是王胡的大将军律渊,和亲队伍的护送大将!”
风展扬浅浅闭了闭眼,所有疑问一齐涌上心头,难怪他一开始便觉得哑巴非同凡人,难怪父皇对王胡下了死令,丝毫不听劝阻,难怪父皇常画的女子与母妃相像,难怪陈公公说他这个太子之位是用母妃的命换来的,难怪父皇从未正眼瞧过他,难怪……
“吃饭吧,我饿了!”风展扬低低的叹一声,拿起银筷往桌上一磕,淡淡的说道。
“风展扬,你父皇和我娘亲已经错了太多,你还要我和你步他们后尘,继续错下去吗?”梅小小好奇的看着他,一直以来他都在死撑,好比现在,他内心肯定是狂风暴雨,可是表面看起来偏偏是和风细雨,她真的很好奇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他这样内敛的性子,心里积压那么多事,就不怕爆掉?
风展扬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蓦的抬头痴痴的看着她,语意坚决的说道:“小小,我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会放手,至少此刻不会,你妄想用这些来说服我!还有,哑前辈已回到普清寺,等宫内平静下来,我会带你去见她。”
梅小小小脸骤白骤红,好不精彩,她抛出一样,他就要压她一下,他从来就不肯吃亏,而她从来都拿他没辙,心中犯堵,故意把筷子往桌上一扔,冷声道:“不吃了,没胃口!”
白光闪闪的银筷骨碌碌顺着瓷盘一直滚到地上,风展扬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唇角划过一道似有似无的笑容,继续吃着菜,忙乎了这么久,今天的饭菜味道似乎有些不一样。
两情若是长久时
风展扬这一走又是好几天,梅小小受够了这种等待没自由的日子,每日不是吃饭就是睡觉,看谁都觉得讨厌,紫绢今日似乎也不在永闵宫内,好不容易偷听太监宫女们的墙角,才知道今天是新皇登基的日子,号武宗,明年是武宗元年。听到这个消息,梅小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头似乎有块悬着石头缓缓放下,她这才清楚,这几日她一直是提着心的,他是西楚武宗帝了,不知该替他高兴还是替他悲哀,只知道她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傍晚的时候,有四个宫女过来请她去圣安殿,还为她备了华丽的锦衣,很雍容的款式,梅小小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拒绝了那套华丽的衣裳,宫女衣裳也不合适,翻来翻去,终于把当初沈悦晋送的那套白色衣裙找了出来。
小宫女们怔怔的不知说什么好,就连要帮她梳头,也被梅小小一挥手拒绝,直接用一根绾了个发髻,别了个蝴蝶玉簪,除了发型稍有变化,一切都是她刚进宫时的打扮。
圣安殿内风展扬正皱眉翻看着折子,觉察到盈盈走来的人影,微笑着抬头,却在触到那刺眼的白色时,笑容僵在脸上,脸色蓦的阴沉下来,阴测测的扫向四名宫女,“这是为何?”
“皇上饶命!”四名宫女排排跪下,叩头求饶。
“都先下去!”风展扬愣了愣,挥手屏退众人,只留下梅小小一人。
梅小小看了看旁边的绣凳,又看了看面容肃整的风展扬,故意问道:“新皇登基,奴婢是不是也该行跪拜礼?”
“怎么想起来穿这件衣裳?”风展扬没理会她话里的冷刺,走下台子,在她面前站定,仔细的打量着她身上的衣衫,包括乌发间的那根玉簪,他甚至有些后悔,早知她还惦记着,当初就该把这衣服毁掉。
“不好看吗?”梅小小偏头斜睨着他。
“不好看!”
“不知道当初谁说我像个仙女来着!”梅小小白了他一眼,这话是经由紫绢的口说的,她的原话是:殿下说姑娘跟天上来的仙女似的,甚至还要美!
风展扬不可置否的笑了笑,“是我的说的,可我说的是人,又不是这衣裳!”
“我懒得和你争这个问题,我来是有事想要问你!”梅小小摆了摆手,走到一旁的软绣凳上坐下,大腿跷二腿,问道:“我的皇帝陛下,你到底想干什么?一直把我这样软禁下去?wωw奇書网如果真是这样,你还不如一刀砍了我得了,我可是刺杀先皇的刺客……唔……”
“你疯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敢乱说?”风展扬捂着她的嘴低喝道。
梅小小怔了怔,一把拍掉唇上的手,斜瞪着他道:“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为何不敢承认?还是说你能力有限,这么长时间了,局势还没控制住?”
“老三的党羽不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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