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自己的名字。他高中了，是第三十九名进士。那几个身着绫罗绸缎的人，排在他的前面。那位老人依然没有考中，他还在继续寻找自己的名字，心里还存在着侥幸。当他断定没有自己的名字时，惭愧地落下两行老泪。人们知道，他既没有才学，也没有银子，不然，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呢？他慢慢走出人群，自言自语地磨叽：“十六次了…”，人们计算他的年龄，是从十八岁开始应试，每三年一次大比，他今年整整六十六岁了。方观承也走出了人群，他回到“悦来客店”，饱饱睡了一觉。夜幕降临，他站在承天门前，站在金水桥上，第一次放松了情怀。
翌日。乾隆帝下旨在太和殿前召见所有进士。前三名站在最前面。那是状元、探花和榜眼。忽然，值班太监传下话来问方观承愿意去哪里任职。方观承俯首回答：“蔚州”。乾隆帝当即应允，传旨吏部颁发公文和委任状。方观承领了公文和委任状，快马加鞭，飞出北京城。州人闻讯，不知是惊是喜，百感交集，感慨万千。那种感受，唯有苍天知道。原来，一代明君乾隆大帝，知人善任，量才用人，把方观承委派到保定府任直隶总督。那保定府除管辖周边州县外，还下辖广灵、灵丘、涿鹿、沙城等多个州县，大同、宣化均在治下。据史料记载，保定直隶总督管辖北京、天津、河南、河北、山西、内蒙和辽东的政务和军机，那蔚州官衙和州人们自然也在治下了。闲言少叙。
方观承走马上任。还是孑然一身。考察公署，体恤民情，自有一番忙碌。方观承下得马来，早有下人把马牵往豪厩，添加精细食料，饮用名泉之水。一般下属官员和衙役簇拥前后，不凡有溜须拍马和阿谀奉承之辈，皆被方观承窥透心思，以斜目视之。方观承引众人直入「退思堂」，洗漱完毕，早有厨役端上饭菜，酒自然是徐水老白干了。席间，下属婉言禀报内情，不过是官属兵丁，税赋钱粮，风土人情，方观承并不置可否。众人见总督威严庄重，皆不敢多言。席散，方观承推入内室休息，吩咐手下差役即刻动身到蔚州接二秃子前来总督府任总管。众人悄然潜出。
又是翌日。风和日丽，方观承先赏莲花池。只有赵师爷在左，别无他人。莲花池位于保定城中心地段。始建于唐朝618年。1227年，元将张柔镇守于此。那张柔威武过人，雷厉风行，役使从江南虏来的大批工匠，引城西鸡距泉水，开凿池塘，养藕种荷，建造亭榭，数年后莲花池成为保定绝景。方观承粗略观赏，当他看过唐宋元明清的百座石碑后，无不感慨万分。赞叹中国古老文化的源远流长和博大精深。他当即指示赵师爷要以莲花池书院为楷模，在保定大兴讲学之风，弘扬国学，以壮国威。赏罢莲花池，方观承自然要细细观赏总督府。因为总督府是他日后处理政务的重要场所。方观承站在总督府前，那种凝思和专注使赵师爷瞠目结舌。他想：“眼前这个曾为‘叫花子’的总督大人，一定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不然咋会像游人那样在此流连忘返呢？”其实，方观承是在透过总督府的规制和陈设，去领略和追寻历届总督大人的行政风格和所作所为，借以总结经验教训，达到既可以律己，又可以戒人的目的。方观承说：“前车之辙，后车之鉴。”此时，赵师爷才恍然大悟，心里颇有敬佩之情。方观承站在总督府前，门顶上那块镌刻着“威抚京畿”的牌匾首先进入眼帘，他顿时感到责任的重大。两边是：“昔为畿辅，今控严疆，观政得余闲，一壑一丘亲布置；右边是：近接太行，远临渤海，豪情留胜慨，亦趋亦步许近随。”他体会到前任总督李卫、刘墉等为政以德，体恤下属和民意的为政风格。进入大门，就是仪门。一座木牌坊矗立当中，宋代书法家黄庭坚书写的“公生明”三个大字镌刻其上，这是所有官员的为政总则。北边是《戒石铭》，刻有“尔奉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引起了方观承的更多思索。往里走，各处建筑都有康熙、雍正、乾隆的题字，诸如“旗镇冀门”、“钧衡笃祐”、“调鼎凝匣”等，无不显示了历代帝王对保定总督一职的重视和掌控。赏罢总督府，方观承感叹地总结说：“保定府，地处京畿，拱卫京师，南达九省，北控三关。”方观承的话里话外，无不表露出他对自己显耀地位的赞叹和庆幸。看着总督府满园的苍松古柏和湿润的青砖建筑，方观承又说：“一座总督府，堪称半部清朝史！”此时的方观承感到自己的伟大和重要，也感到身为清吏的荣耀和自豪。此时的方观承再也不是一个月前，还睡在土穴里和流浪街头的“叫花子”了。可见，人生之坎坷和命运的多舛，也有逢凶化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此时，州人们担心的是方观承将要给予的报复和凌辱。
2010 年6月2日星期三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州人和南蛮方观承〔下篇〕中篇历史人物小说 若愚文稿
州人和南蛮方观承〔下篇〕中篇历史人物小说 若愚文稿
〔下篇〕
方观承开始了他任直隶总督后的第一次北巡。黄土垫道，清水泼街，这是中国封建官僚的惯例和权威的必要。方观承也不例外。因为他代表的是封建帝王。走在最前面的是打着“回避牌”的衙役，夹在中间的是鸣锣开道的官差，比他们的主子还气派。手拿“水火棍”的人，自然是直隶总督的“心腹”，因为他们的棍棒之下关系着所有“罪犯”的“命运”，因此，他们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皇权”，而直隶总督就是“皇权”的“代言人”。方观承更明白这一点，同一个“方观承”，却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从自然意义上讲，人都是相同的。从社会意义上说，人有着根本的区别。但是，他们都有着极强的报复心理，这是人性的特征，也是动物界的本能。人都爱听“恭维话”，这是人性的弱点，其他动物则没有。也许这就是人和其他动物之间的最大区别。做为一个自然人，这些特征对方观承来说，他都具备。只是参入社会因素后，这些特征在他身上表现的更为突出。方观承在僚属的恭维下和衙役们的支撑下，这些特征渐渐显现出来。他自己觉得，他是“人为”的“叫花子”，是“天然”的“直隶总督”。而他的僚属和衙役不这样认为，在他们眼里，方观承只是他们的“上司”，而他们是“上司”手下的一只“猎狗”，“上司”指向哪里，他们就“扑”向哪里。这种搭配，是动物界最好的组合，更符合自然界“物竞天择”的客观规律。方观承首先来到了黄帝陵。黄帝陵位于涿鹿县地界，是“黄帝”战“蚩尤”的地方。方观承恭敬地跪拜在黄帝陵前，衙役们为他点燃了三柱高香后，都远远跪在他的身后，他们不知道是在跪拜黄帝，只知道敬仰的是直隶总督。而此时的方观承是另一个理性世界里的逻辑者，他相信黄帝是“战无不胜”的“战神”。这是他离开家乡后的第一次跪拜，也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跪拜。他跪拜的不是“黄帝”，而是那个隐涵是“黄帝”身上的“神灵”。
蔚州城遥遥相望。霎时，到了北城墙根下，方观承又只身一人住进了土穴里。这次住进的不是叫花子，而是乾隆大帝膝下的直隶总督。衙役们在赵师爷的左右下，都住到城内的驿站里。方观承这样做不是留恋那段悲惨时光，而是有着“卧薪藏胆”意味。他要通过此举再次点燃复仇的火焰。第二天清早儿，方观承竟然穿着乞丐的服饰端然坐在州衙的大堂上。州官牛得昌竟然不知直隶总督驾到，还在九宅巷一个土娼家里饮酒作乐。忽然听到衙役禀报，吓得屁滚尿流，慌乱中把土娼的花衣套在身上，竟然没有发觉。当他信步迈进大堂的高门槛时，猛然看见一个乞丐坐在官椅上。不觉大发雷霆之怒，呵斥衙役把乞丐拿下堂来，要重责五十大板，引的满堂衙役哄堂大笑。方观承也见自己举止有些不妥，忙到内室换了官衣，重新坐在官椅上。此时，牛得昌才看清眼前这个乞丐就是新上任的直隶总督方观承。一次闹剧均以各自的不雅草草收场。牛得昌也连忙换了官衣，重新坐在客厅叙话不提。一边派人到老哈猴的店铺里置办酒席，必要蔚州家乡风味，豆腐干，荞面饸饹，豆面粉和八碗菜，一样不能少。
听说方观承一步登天。老哈猴欣喜若狂，忙叫伙计从库房里搬出那块牌匾，擦洗一新，挂在门楣上。像过年一样张灯结彩。还贴了红对联。上联是：老哈猴哈哈猴猴。下联是：小猴哈猴猴哈哈。横批是：恭迎老乞丐。方观承下了官轿，瞥见对联，竟然狂欢大笑，搂住老哈猴，好一阵激动。只见老哈猴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和精神，脊背已经佝偻，脸上的褶子比他那肉包子上的褶子还要多。看了牌匾，引起方观承一顿回忆，众人连忙回避，方观承自己拭了泪痕。然后和老哈猴二人携手相拥进入店铺大厅。方观承一时激动，命下属置了笔砚，又写下一幅牌匾。笔锋是：“忠厚传家”。喜得老哈猴两眼眯成一道缝儿，小哈猴们也乐得笑逐言开。老哈猴顾不得许多，即时吩咐小哈猴招呼雕刻匠人打造牌匾，吩咐今日夜宴时，必须挂在厅堂里。小黄老板也不请自到，看了新总督的墨迹，恭维道：“观承笔锋日见长进，不比往日，如骏马奋蹄，绵里藏针！”老哈猴今非昔比，以恩丈自居，悻然骂道：“你这是夸奖吗？分明是贬低高人，辱骂朝廷命官！直呼总督官讳，大有不敬之意！”小黄老板自知语失，马屁拍在蹄子上，站在一旁低头不语。方观承心中有数，并不在意。牛得昌见状，忙招呼大家入席不提。方观承自然坐了主位，牛得昌次之。其他人依次而坐。州丞、师爷、捕快和当地绅士闻讯赶来，老哈猴另行安排桌椅，置了酒席。也有数十号人。
席间。谈到民生话题。方观承含义深刻地说：“钱庄是百姓命脉，理应接近民众。鼓楼以北是贫民聚集之地，黄老板的钱庄应即刻搬到那里，以解民众借贷之苦。”牛得昌马上附和说：“对，那里有官铺几间，暂时借给你。明日就派衙役帮你搬家。后天在此摆宴，重新开张。”小黄老板心里比吃了黄连还苦，又无可奈何，又怕总督纠集旧日宿怨和自己那些劣迹，只好点头默认倒霉，毫不情愿地“嗯”了一声。酒过数巡，菜上五味。方观承有了些许酒意，高谈阔论起来。他说：“听说过兔跑城的故事吗？”众人回答：“确有其事！”原来蔚州民间有一传说。说当年建造蔚州城池时，是按照“神兔”点化而建。那一日大雪，清晨起来，旷野里白茫茫一片。一猎人狩猎，见一灰兔跳跃不止。张弓射之，屡射不中。随即追逐，不见踪影，绕过好大一圈，霎时回到原位，旷野里一道金光闪烁，雪地里一个图形，大有卧龙之势。却不见了灰兔。猎人醒悟，原来是神兔点化。连忙禀报建城官员。那官员怕神灵降罪，不敢怠慢，即时征调民夫，按照灰兔踪迹建造城池。即今日蔚州城也。方观承不以为然，他说：“神兔点化不假。只是那神兔是嫦娥身边玉兔，常受女人阴气污染，恐于民于国，多有不利。”众人听了，皆以为有理。面面相觑，却无良策。席中一人立身言道：“总督善观风水，何不恭请总督贡献良策？”众人看了，却是旧日州丞夏师爷。牛得昌原本一庸碌之辈，除了饮酒嫖妓，哪里懂的风水？听了总督的话，拍手称快。方观承继续说道：“蔚州城占据真龙之位，南为龙首，北为龙尾。东西皆是龙爪。鼓楼以北为龙爪左足之位。在此掘地三尺，可挖去玉兔阴气，扩展真龙腾跃空间。可保万代子孙，太平安康。可出三斗三省芝麻的官宦士子和达人显贵。若非如此，大难在即。”稍停，方观承又说：“吾夜观天象，多次查阅推辈图，推论玉匣记，皆为如此之论。若不如此，巍巍大南山就会由“照山”变成“泰山”，北部壶流河就会成为流沙河。若到那时，天灾人祸，不可避免。”众人听罢，想象那“泰山压顶”之势和“*浪涌的泥沙”，都毛骨悚然，不敢做声。又想到那“三斗三升芝麻的官宦和显贵”，都垂涎三尺，只是这挖城取土之事，也犯了风水大忌。谁敢断个是非与否？小黄老板早就怀恨在心，他想：“让我搬家，早已坏了我家风水。要坏大家同坏。”于是站起来大声说：“我也略通风水之学，总督大人所说，言之有理。若非如此，难道要出千万纨绔子弟吗？到那时，良家妇女就会变为娼妓，富商巨贾就会贫困潦倒。睿智之人就会成为呆滞之人。若真如此，悔之晚矣！”方观承听了，暗暗喜在心头，他说的阴气，正是龙脉的要害。挖了要害就会应了小黄老板的慌言。不觉在心头骂道：“这些毛糕，早该如此！”方观承对州人的怨恨终于去掉一半。见大家无语，方观承又说：“挖掉北城，可形成南高北低之势，利于城内排水，可解城内泥泞之苦。雨水又可以灌溉下游万亩良田。”大家听了，齐声附和：“这等好事，当行立断。现在不行，更待何时！”牛得昌站起来，拍案说道：“就依总督所言。十日后开工取土！”当即命州丞安排鼓楼后面平民搬迁事宜，征调民夫，委任官吏，负责此项工程。这是牛得昌第一次果断行政的所为所作。方观承想起在那寒冬腊月的日子，升恒泰钱庄给门洞里泼水的事情，恨得他牙根铮铮作响。可见，人之劣性隐藏在最深处，那里才是阴气最盛的地方。
翌年，被掘地三尺的鼓楼后面，再也不是良民栖身的住所。由于升恒泰钱庄的搬迁，十字牌楼下面的闹市日见萧条。店铺门厅冷落，市面货物渐少。只有老哈猴的包子铺红红火火。人们多积聚在老哈猴的包子铺里，叫两盘肉包子，点几个小菜，喝上几樽小酒，交头接耳，谈论往昔的事情。州人们不得不为方观承的“神奇”，拍案叫绝。而又无可奈何地过着贫穷的日子。闲杂的州人们常常谈起方观承的落魄，以及他的笔风和文采，却根本不知道“风水”是何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