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一紧,余洛果然对我的一言一行和注意得很。我偏头掩饰道:“称职的夫子不敢当,随口胡诌几句教给雪池罢了,误人子弟就真。所以才求你找些书,正经教给他仕途经济学问才是理。我一介女子教导士子可要让人笑掉大牙的,平白耽了人家前程。”
余洛并没有再说什么,我漏洞百出的话大概让他觉得低级吧。
我吐吐舌头,小声嘟哝一句粤语,“你好西历啊,真系得人惊。”(你好厉害啊,真是叫人害怕)
想不到余洛听到了,幽瞳中透出忍俊不禁和一丝惊异,更令我目瞪口呆的是他竟然字正腔圆也用粤语说了一句,“边度比得上你。”(哪里比得上你)
我彻彻底底呆住了。
余洛见我下巴快掉地上的模样,居然闪过一抹狡黠神色,“想不到迟歌竟然也懂南方云粤的方言。”
厄,广东在这个异时空叫云粤?
我讪讪笑着,“嗯,是懂一两句,学着玩的,余公子怎么也会说。”
完了完了,余洛,你不要这么厉害好不好。虽然我喜欢聪明睿智,运筹帷幄的大帅哥,可是……逼得我无法圆谎就不好了……
他慢吞吞坐回湘妃榻,慵雅从容,“我家在云粤有不少的生意,所以我学习他们的方言。”
难怪,他家这么富有,不知道生意做得多大呢。我试探地用英语和德语说了两句,“Understand what I said? Verstehen Sie bitte?”
皇天保佑,你可千万别连这两门语言也会,我会佩服惊诧死的。
幸好余洛只轻轻摇头,“这两句我听不懂了。”
我放心了,咬唇瞅着他疑惑的眸子笑道:“你要是听懂了才见鬼呢,这本是我胡言乱语的。”
不知道余洛会不会相信我的鬼话,不过我真的不想再捅什么篓子了。一个谎言需要一百个谎言来支撑。要是知道我会两门稀奇古怪的外语,又得编多少个理由出来搪塞呢。
余洛最让人感激的就是这点,明知我的话错漏百出,见我不愿说,是从不加追问的,云淡风轻一笑就过去了。
天色已经暗了,星星隐约浮现在蓝丝绒上,芳草亭中传出流水琴音,一圈一圈荡漾开来,蝈蝈低鸣伴唱,生趣昂然。
17。情意悄悄
下午灿烂的阳光射进屋子里,我呆在窗边摆弄一大堆花花草草。
正在修剪一支马蹄莲的根部,听到一把温和清润的声音。
“迟歌,你在干什么?”
我回头,不出意料看到余洛,坐在轮椅中微微笑着。
“余公子,今天那么早就看完账本了?怎没听到菊儿报一声?”
金菊脸红了红,给我福身请安。
“是我示意她不要出声的。今儿事情比较少,就来看看你,才进屋就看见你在花丛里。”
“弄了一身花粉味,是不?”我笑道。
余洛淡笑不语。
我转身从书屉中抽出一叠厚厚的纸张,“喏,这个给你。”
余洛略翻看了一下,“金部的律法?你三天不出门闷屋子里写的?”
“是呀,我怕领主们不明白,毕竟他们从未接触过,所以就亲自写了,也可以让你少费点心……”我点头微笑,“我不懂你们内部的规矩,所以只写了大纲出来,还有格式、条款等,你可以给领主们参考一下,让他们有个概念,然后根据自身的实际情况定制详情。”
余洛眼眸深了,“写得很有条理,很严谨,条分缕析,比刑部专门的人员写得还好。”
那当然了,我是政法大学出身的,专业是德语和中德比较法,专修过法理学。
“我写的肯定不够完善,需要补充、修改,毕竟我不熟悉你们的具体运作。”我抿嘴一笑。
余洛点点头,一页一页翻看着,眸光精深。
我将刚弄好的一个琉璃直统花瓶指给他看,“日子无聊,插花来玩儿,这是我作品,怎么样?”
“看得出来迟歌对插花艺术颇有研究。”他伸手轻轻抚摸娇嫩的花瓣,满眼怜惜。
我坐在他身边把头凑过去,托腮欣赏自己的杰作,静静在阳光中散发幽雅的魅色。
缓缓给他解释,“这花儿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马蹄莲,是我最喜欢的幽雅的乳白色,花瓣有着纸一般的光洁感和奇妙的筋脉。简朴的透明花瓶最适合螺旋地插一圈马蹄莲,加上三两枝玉簪花来增添香味,再配着高高低低的喇叭形浅绿叶子,能营造宁谧高雅的感觉。”
余洛静静凝望幽雅的花儿半晌,幽幽道:“真的很幽远静谧,迟歌,能不能把它送给我?”
我看见他安恬浅倦的清俊脸庞,淡淡的轮廓似乎要消融进一片苍白之中,漂离出尘。
心一痛,我急促地摇头,“不,我不能给你这个,太飘忽捉摸不定了,我给你另做一个。”
我拉过一只小小的质朴的松木桶,放进去一大束耀眼黄色的含羞草,黄豆大小的金黄色圆润果实大串大串垂下穗条,搭配一些头部突出的锯齿草,又添了许多深绿的叶子和香香的天竺葵。
我摆弄好后递给他,“我要送这个给你。”
余洛捧着一大束阳光般耀眼的金黄色,微愕,“这……”
我笑着看他,压下心中莫名的不安,“不用奇怪,我要的就是明朗光亮直透心底的色彩,沐浴阳光的感觉。你才会活力一些,真实一些,不会随时随地羽化远离。”
余洛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明白我笨拙话语里的意思,他默默抱着松木桶,灿烂的金黄色忽然有些灼痛我的眼睛。
“迟歌,你是花精吗?”
“我希望是的。”
半晌,我们同时轻笑起来。
“果然不辜负菊儿辛辛苦苦弄回来的花儿。”
他的眸子亮亮的,闪着晶莹的光芒。
“这是……以前的爱好,一个人觉得心情郁闷,孤独不开心,就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自己对着书学插花。”
“今晚我想在荷花园煮茶,可以来陪我吗?”
“好的。”
夜晚,半轮月亮,满天繁星,几拂清风,荷香茗香飘逸,并一炉滚沸的雪水。
我和余洛并坐在长藤椅上,围着红泥小火炉。
“迟歌,你说荷花该搭配什么花草?”
我歪脑袋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想不出来,一个简简单单的花瓶,一朵盈盈芰荷,已经够美了,应该不再需要搭配,画蛇添足反而不好。”
“依我看,荷花应该插在泥塘里,衬着田田荷叶,才是最美丽自然的。”
我瞥他,“余公子是在责怪我把花园的花儿都摘光了?”
“不是。”
我们一起笑出来。
我双手捧着烫烫的小杯子,低头浅呷一口香茗,“淡淡的,真好喝,以前,我爹为了提神老弄又浓又苦的茶叶,害得我从来不喜欢喝茶。”
“女孩子家口味自然清淡一些,那愚生煮的雨前茶莫小姐喜欢不?”
“奴家好喜欢哦。”我媚笑一个。
“看你!”余洛勾了勾我鼻子。
我傻呵呵,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紧挨着他坐的身子也是暖暖的。
天上有很多星星,这是一个晴朗的夏夜,很少云。
我支着下巴摇头晃脑唱起来,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挂在天空放光明,好象千万小眼睛。
太阳慢慢向西沉,乌鸦回家一群群。
星星张着小眼睛,闪闪烁烁到天明。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余洛浅笑看我,我用肘子碰碰他胳膊,瞪大眼睛,“怎么样,很有童趣吧?这是我小时候最常唱的儿歌,还一边唱一边跳舞诶。”
说着我手舞足蹈比划起来。
“你懂得真多,都是我不知道的。”
“那当然了,我莫迟歌最厉害了,如果能参加秋试,保证把你们男人都比下去!”
“我相信。”
“我还知道星星们有很多秘密。在遥远的西方国家,用星座来占卜运气和代表人的性格。我稍懂一些,帮你算算好不好?你生日是几时?”
“是七月六日。”
“那么,我来算算啊,你应该是和我一样,是巨蟹座。这个星座,说明你的特点是情绪丰富而敏感,性格为坚贞与毅力,有忧郁的天性,善解人意,受到情感伤害时会躲进壳中以保护自己。充满爱心是你的特性;恰似他们标记的蟹一样,有坚硬的外壳,却有柔软的内心,所以巨蟹座的人很懂得保护自己。巨蟹座属水象星座,记性很强。我说的对吗?”
余洛的眼中闪着点点趣意和惊叹。我知道星座论不全对,但也能蒙中几分。
我们静静坐了一会儿,品茶,享受安宁的感觉。
“咕呱,咕呱,咕呱……”
几声蛙叫在静谧的夜里响起,格外旷远。
我指指荷塘深处,促狭笑道:“公子,青蛙也有故事哦。”
“说来听听。”余洛一直嘴角噙笑,老老实实做一名忠实的听众,瞅着我喋喋不休的小嘴。
在遥远的西方,有一位国王,他有一个漂亮的女儿,美如天仙,就连见多识广的太阳,每次照在她脸上时,都对她的美丽感到惊诧不已。
国王宫殿附近的大森林里有一个水潭,公主常到这里来,抛金球玩耍。
有一次,公主伸手去接金球,金球却没有落进她的手里,而是掉进了水潭里没影儿了。公主就哭了起来,哭得伤心极了。
哭着哭着,一只丑陋不堪的青蛙从水潭里出来,说可以帮公主捡回金球,但他不要公主的任何金银珠宝,只要公主一吻。公主很想捡回金球,只得勉强答应。公主拿回了金球,非常勉强的履行诺言,谁知公主刚吻上他,丑陋的青蛙却一下子变成了一位英俊的王子。这时候,王子才告诉公主,原来他被一个狠毒的巫婆施了魔法,除非得到公主一吻才能解除魔法。然后,国王为两人举行了盛大的婚礼,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相亲相爱……
余洛咳了几声,苍白的脸微有些发红。
哈,我就知道,保守的古人听到如此露骨的吻啊,爱啊,一定会脸红的。
“你脑子里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突然问我。
我仰望天空,挑挑眉不回答,忽见一颗流星快如闪电划过天际,只留一刹那的绚烂。
“噢,”我懊恼拔出地上一根小草,“每次流星都消失得那么快,我总来不及许愿。”
余洛转头专注地看着我,“你有什么心愿吗?”
我转脸看他,轻轻说,“我希望我是童话里的小公主,和属于自己的王子一起逃到幸福的永恒国度。”
余洛静静地俊眸含笑,伸手拨开我粉颊边的长发,温柔而认真。
我忽然难以自抑胸中荡漾的春水,做了一个未经大脑的举动。
我攀上他肩膀亲了一口他的脸。
“可惜我不是公主,而你……”我巧笑倩兮,抬头看他,缠绕着丝丝的失落。
而你是真正的王子。
余洛的眼睛就像星星,亮晶晶的,直直看着我,温柔似水。
我害羞地低下头。
他无声把我搂进怀里,我则用力抱住他,用柔软的脸贴上他的胸膛,轻轻磨蹭着。
这个夜晚多美好,有英俊绝世的美男子,有软侬温馨的气氛,还有悄悄生长的情苗。
“一个大胆的精灵,把人的心都偷走了。”
他轻轻说道,低低沉沉。
“你的心呢?”我愣愣问了一句。
“快了。”
……
“属下参见少爷。”
水清、水琪、水瑜和火思思四人整齐划一单膝跪下。
我尴尬地松开手,想悄悄退到一边,却被余洛抓住我的手,紧紧地。
“说。”余洛对那四人道。
火思思面无表情地拱手,“今晚王爷一共派来56人刺探消息,已全部解决。”
“属下请示少爷该如何处置他们?”水清道。
余洛沉默了一会儿,看我一眼,吐出四个字,“送回老家。”
他的表情淡漠得比踩死蚂蚁还简单。但我知道他内心决不是这样的。
我无法无动于衷。
待四人隐去身影,我问他,“是因为我吗?”
余洛间接承认,“你可知道,你在落雨行府的消息一旦传回王府,有多凶险。”
“可是我讨厌杀戮。”
他定定看着我,“不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这次处理了王爷的人,正好可以安插我的人,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我的私心。”
不要用这样烂借口安慰我的负罪感,你们是父子,斗什么?
话在喉咙中转个圈,被我吞下去。
“反正我已经手染了不止千百条性命,在沾点血腥也没什么。”
“我更加痛恨你对自己的淡漠不在乎。”
“迟歌……”他安安静静的看我。
我低头,捏紧了衣角,惨笑,“今晚请我到荷花园,就为了避开这个?”
“是的,也是想跟你聊天,真的。”
夜凉凉的,明亮的星星月亮却照不亮我前方的路途。
18。小事几件
整夜浅眠,半梦半醒又听到那种动物肢体摩擦的声音,搅得心慌意乱。
第二天很早就起床了。因为今天是月落预计要醒的日子,我打算在床榻边守着直到她醒来。
月落脸上有了一丝血色,脉象也平稳了。只是启云依然处于深睡眠中,连眼皮都不曾颤动过一
下。每当想起那晚惨烈的情景,启云毅然自己留下为我们挡刀,我都忍不住落泪,启云,一个人的生命是宝贵的啊,你一定要好起来,否则我一辈子都愧疚的。
余洛当真打发人送来好些书,我挑了一本最简单的《劝诫恒言》。其第一篇文章是《共勉学而》,我将生字教给雪池,他自一个人捧着书到一遍诵读抄写去了。
坐在月落床边的椅子上,我抱着雪舞,听她清澈的童声认认真真唱我教的儿歌。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我一边留意月落的动静,一边瞅着雪舞小脸上严肃一丝不苟的表情,不由偷笑起来。这个雪舞,以为唱歌同背诗一样都是我布置的功课啊,苦得一张小脸!
她唱完后一双乌黑眼珠巴巴看着我,满眼的期待赞美。
我笑呵呵揉她的头发,“雪舞,你不喜欢唱歌?”
“喜欢,”她眨眨眼睛,“可是雪舞怕唱不好,会像没有背熟诗歌一样惹姐姐生气。”
“傻雪舞!”我轻轻勾她的鼻子,忍俊不禁,“背诗歌是要让你学会做人的道理,学写字是一个人的基本素质,否则人家会笑话你说,看,那个人连字都不会认!多笨啊!所以姐姐对你严格要求。唱歌就不同了,唱歌是为了自己心情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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