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写的是什么?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吗?让角色冲突起来,台词尽量少,这是演戏,不是说戏。”
“剧情的张力呢?你的老师没教过你吗!四年大学是不是都在谈恋爱了!”
尤念被骂得晕头转向,躲在茶水间里看着自己的稿子发呆。
严田的助理小李过来了,站在旁边和她聊了几句,压低声音说:“小尤,二老板和你谈过价钱了没有?给你多少一集啊?”
尤念茫然地摇了摇头。
小李意味深长地笑了:“傻瓜,你自己去打听一下,我当你朋友才这样提点你。”
尤念的心扑通扑通乱跳了起来,她是读这一行的,或多或少都会听到一些传闻,陈妍冰也会和她八卦,如果论集算,刚出道的新人也会有好几千一集,那对于她来说,可算得上是一笔很大的收入啊!
回到座位上整理了一下思路,尤念重新在电脑上奋笔疾书了起来。
其实,严田对她提的意见,刚开始有点接受不了,可等心绪平静下来仔细一想,的确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她的不足之处。
对话过多,剧情转换缓慢,伏笔太过委婉漫长。
她以前写剧本的时候就隐隐明白这些问题,却一直抱着侥幸的心理没有想法子去解决提高,这次终于被严田骂得到了不得不改的程度了。
回到家里已经将近九点,看这黑漆漆的客厅,尤念有点不太适应。这阵子,她习惯了开门的那一瞬间看到亮着的灯和江寄白那张斯文隽秀的脸,就算知道隽秀的表象下是一颗煤炭般的心和毒舌的嘴,也没能抵挡住她对男色可餐的垂涎。
家里干净得不像话,窗明几净,好像江寄白的存在就是尤念做的一个梦,一个存在于神话中的田螺先生。
尤念无由来地一阵心慌,四下找了一圈,看到他的卧室里的手提电脑还在,终于稍稍安心了一点。
“太没良心了,不打声招呼就不见了。”尤念恨恨地说着,一脚踹上了门。
没有了江寄白,尤念为所欲为,先是坐在沙发上磕了一会儿小核桃和瓜子,后来又烧了一碗泡面当夜宵,一不留神把水烧干了,锅底都黑了,她正好拿来当干拌面。
迷迷糊糊地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脑里的小说,看到一半她睡着了,梦见了写的剧本《程芸娘传奇》,程芸娘垂帘听政,坐在那张凤椅上冷笑一声:大胆,谁有洁癖一律处斩!
“哐”的一声,尤念惊跳了起来,电脑从怀里跳了下来,幸好江寄白眼疾手快捞了一下,免了它粉身碎骨的命运。
“尤念,你这是把房子烧了吗?”他铁青着脸问。
作者有话要说: 小念你这是要把大白斩了嘛!没人保护你了你就要被谭哥哥欺负了!
☆、第 10 章
刚睡醒的黑瞳仿佛蒙了一层薄雾,惊跳的眼神好像一只迷失的小鹿。
江寄白的心脏无来由地漏跳一拍,脸上的表情不知不觉地就柔和了下来。
尤念慌乱地站了起来,拽着他就往外跑:“着火了吗?快跑!”
江寄白被她拉了一路,快到门口的时候终于开口:“你的眼睛,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尤念这才停下脚步四下看看,气愤地说:“喂,你这样骗人真的好吗?哪里烧了?”
“你闻闻,整间屋子里都是那股焦味,还有泡面味,今晚没法睡了。”江寄白沉着脸说。
“我怎么没闻出来……你这谱摆得,真当自己是豌豆公主了啊……”尤念嘟囔着吸了吸鼻子。
“念叨什么呢!锅黑了不刷,吃了的果壳不收,水洒了满桌子,客厅一塌糊涂不说,还去了我房间在床单上留了两个爪印。”江寄白细数着她的罪状。
尤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咧开嘴笑了,眼睛弯成了一个小钩子:“江寄白,下次十点以后回来要和房东说知道吗?不然我把门反锁了。”
“约法三章里没有这一条。”
“我说有就有,”尤念蛮横地说着,皱起了眉头回想,“咦,约法三章约了什么来着?”
“号码。”江寄白掏出了手机。
“什么?”
“留个号码,不然怎么和你报备。”
大半夜的,屋里的门窗都打开,垃圾连带烧焦的黑锅一起扔了,两个人开了两罐啤酒,坐在阳台上等那股味道散去。
尤念刚刚打过瞌睡,整个人都精神了,绘声绘色地和江寄白说下午的趣事。
“我送第二稿去二老板那里的时候,小李就等在门口,一出来就问我,有没有和二老板提稿酬的事情,你说我看起来有那么傻吗?”
江寄白看了她两眼:“是挺傻的。”
尤念“呸”了他一声:“胡说八道,我机灵着呢。他就是眼红我跟二老板一起合作写这个剧本,想挑唆我去闹腾,让二老板讨厌我把我撤了。”
江寄白扬了扬眉:“原来是跟我处久了变聪明了。”
这世上哪有这么自恋的人!尤念简直服了。“他脸色可难看了,说有的我后悔的,等我把剧本写好了,老板就会一脚把我踹了,到时候拿几千块打发我。你说二老板会这样吗?”
“会,不压榨你,老板怎么赚钱?”江寄白笑着说。
尤念的脸顿时垮了,垂头丧气地想了一会儿,闷声问:“那我该怎么办?”
江寄白想了想说:“你将计就计,找个老板必经之处,挑好时机把小李引到那里引他劝你,劝得越凶越好,让老板亲自听到,然后小李就会被炒鱿鱼,你的稿酬肯定也有着落了,一箭双雕。”
尤念呆滞了片刻,惊叹道:“太毒了!”
江寄白谦逊地笑了笑:“小意思。”
尤念内心挣扎了片刻,摇了摇头:“不行,小李也不容易,他刚买了房子贷了款,我不能害他丢工作,不上当就好了,他还能把我吃了?”
“老好人。”江寄白瞥了她一眼。
“老好人怎么了,有本事你不要住老好人的房子,”尤念悻悻地说,“还有,我早就想告诉你了,你这种摆谱的毛病要不得,生活拮据了,水准要随之下调,再嫌这嫌那,你就被社会淘汰了!”
“我再被淘汰也比你收入几千块的强。”江寄白淡然地说着,拿起啤酒罐来喝了两口。
尤念不服气了:“钱够用就好了,有钱人也不一定过得比我快活。几千块怎么了,总比一分没有强,更何况,二老板的确厉害,教了我很多东西,我很佩服他。”
“那倒是,傻人有傻福。”江寄白拿起啤酒杯喝了两口,若有所思地说,“严田这人一身臭毛病,你越不提,他越惦记着你。”
“真的吗?到时候我请你吃饭,我知道一家砂锅店,他们家的砂锅料足味正,半夜里都好多人排队等哦,普通人我都不告诉他,对了,你喜欢吃什么?海鲜还是牛肉,我告诉你,我超级喜欢吃海鲜,那种超大个的帝王蟹知道不,我一边看一边流口水……”
尤念的上下嘴唇一碰,说得滔滔不绝,尤其是提起好吃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江寄白的错觉,那双溜圆的眼睛里好像洒落了漫天的星光。
他有些闪神,忽然莫名地想要打击她:“你不难过吗?”
“难过什么?”尤念莫名其妙。
“准男友脚踏两条船,上司压榨奴役,同事拉脚陷害,绯闻缠身,工作前景不明,”江寄白一口气罗列了她现在的窘境,“我怎么看你还每天还很开心的样子?”
“事情都有两面嘛。准男友黄了就没了束缚,有好多好男人在等着我,上司给我机会,同事嫉妒有能力的我,我和偶像亲密接触,我当了编剧、当了演员还当了房东,工作和生活每天都有好多变化和挑战,还碰上了江寄白这样奇葩的房客,这世界多美好啊!”尤念说得抑扬顿挫,就好像诗歌朗诵似的,把所有的倒霉事都一笑而过。
江寄白失笑:“原来你不止是老好人,还是阿Q的亲传子弟。”
“你这人怎么老是这么毒舌,是不是从小都缺少爱啊,”尤念很不满意,“和你的外表一点都不像。”
江寄白来了兴趣:“我外表是怎样的?”
“中上吧。”尤念瞟了他一眼,心里念叨着,不能太夸他了,不然他还不得得瑟死。“你小时候一定很恶劣,天使般的笑脸却有着魔鬼般的内心,撺掇着人做坏事,然后躲在旁边偷着乐。”
江寄白愣了一下,有点对这个小妞刮目相看了起来。
“说中了吧?”尤念一看他的表情就得意了起来,“你表面笑得越斯文越和善,你就越瞧不起别人,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笑如春风,心似荒丘……”
江寄白的胸口好似被一根细针戳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拿起啤酒罐来,连喝了好几口,嘴角弯成了一个熟悉的弧度:“难道我现在心里在嘲笑你?”
尤念伸出食指,放在他眼前连摆了几下:“NONONO,你不是在心里嘲笑我,你对我极度恶劣,你是明摆着嘲笑我!”
江寄白乐了:“那你还理我?”
“挺好,比那种强,”尤念认真地看着他,“你要是对我笑得那么虚伪,我赶明儿就把你的铺盖扔出去。”
两个人一边喝一边聊,到了后来,尤念支撑不住了,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江寄白一个人对着月亮,拿着啤酒罐喝了一口又一口,沉思了很久。
那段曾经叛逆的日子闪入脑海,他也曾一言不合快意恩仇,也曾在赛车的风驰电掣中感受真实,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习惯了虚伪的笑容和冷漠的眼神?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随心所欲地生活,失去了像尤念那样,认真对待每一天的热情?
作者有话要说: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第 11 章
尤念的剧本写得很艰难,从前学校里写的都是闹着玩的,最正式的也只不过写些几本小说和微电影的剧本,这种大型剧本是头一次接触。
灵感来的时候,她一天可以写个两三集,可要是卡了壳,半集都憋不出来。
严田说话从来不留情面,有次尤念都被骂得眼泪汪汪,躲在茶水间里给陈妍冰打电话。
“你家那个房客还住着吗?每天还这么装逼吗?”陈妍冰劈头就问。
“装,特装,每天都以为自己是大爷,指派来指派去,不过……”尤念挣扎着说了实话,“他烧的菜真好吃,我求着他烧了好几次。”
陈妍冰乐了:“这年头还有这样的优质男性?让谭文杉见鬼去吧,你赶紧上。”
“上啥啊!就他那种脾气,做他女朋友太痛苦了,说不定接吻前先要闻一闻,喂,你今天刷牙了吗?刷了几遍几分钟?”尤念吐槽说。
陈妍冰卧槽了一声:“这么变态?”
“而且我估摸着他有暗恋的对象了,”尤念压低声音说,“他和卢晴也有一腿,好看的男人都花心,这是真理。”
“那咱们不要他,等着,等姐帮你介绍个好男人,气死谭文杉。”陈妍冰仗义地说,“对了,小念,告诉你个事儿,自从你那天发了那条朋友圈,她好阵子都没脸在微信蹦跶了,班里好几个人都说,要捂好自己的男朋友。”
这阵子尤念连每天必刷的江臻微博都只能匆匆看上两眼,压根没闲工夫去看微信的后续。
“谁还有心思关心这个,”她嘤嘤嘤地叫着,“冰冰,我们二老板太凶了,我要来投奔你。”
“得了吧,宁可要凶巴巴的坏蛋,也不要口蜜腹剑的小人,你就知足吧。”陈妍冰劝慰她,“我看你们二老板就是那种嘴硬心软的,忍忍就过去了。”
“你碰到什么口蜜腹剑的小人了?”尤念一下子回过神来,暗自惭愧,她光顾着她的事情,都忘记关心好友的境况了。
“别提了,说好我写的剧本都是有署名权的,眨眼就变卦了,我可能要和这个师傅闹翻了,小念你一定要长个心眼。”陈妍冰叮嘱说。
尤念忍不住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现在算是体会到了,陈妍冰为什么会把署名权放在比稿酬还重要的位置。
以前那些闹着玩写的东西她没有概念,可现在这个剧本凝聚了她的心血,就好像她的孩子,如果被完全地冠以别人的名字……
二老板不会这么毒吧?
晚上回家的时候,尤念忍不住拽着江寄白请教他这个问题。
“你那天在二老板办公室干啥?你和二老板认识吗?”
江寄白正在看一个花花绿绿的软件,好半天才抬起头来:“认识,他很早以前很风光,追在他身后求他指点一下剧本的人从这里可以排队到港湾,后来被人陷害了,身败名裂。”
“这么厉害?”尤念惊叹了。
“所以,如果你的付出在他眼里有署名的资格,他不会屑于去占据你的东西。”
尤念又是高兴又是发愁:“那怎么看出来我有没有这个资格呢?”
江寄白瞟了她一眼:“拿来,我来鉴定一下。”
尤念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羞涩地搬出了自己的手提电脑,打开文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江寄白浏览了一下大纲和人设,又随意翻了几集,最后停在了她卡壳的最新一章上。
“写不下去了?”江寄白问。
尤念点了点头。
“你有没有发现,你把你自己的性格代入进了这些角色里面?你看,这里程芸娘的婢女,她明明是个反角,你却让她做的坏事看起来都逼不得已,最后还有幡然醒悟的倾向,你自己是老好人,你不能把剧本的角色都弄成老好人啊,电视剧不是电影,你不能在这里分析人性,做人生读本,这个婢女就要让她做尽坏事不肯悔改,临死还要恶心程芸娘一把。”江寄白居然说得头头是道。
“这……不会被观众骂吗?”尤念挠头问。
“越骂越看,越看越骂,然后收视率就上去了,和看连载小说一个道理。”江寄白说,“再比如,惨的就一路惨到底,骗眼泪,越多越有人看。”
“真的假的……”尤念想起老妈看的那些超长的H国神剧,忽然觉得自己打通了编剧的任督二脉。
“你怎么这么厉害,什么都懂!”她崇拜地看着他。
江寄白享受着这小眼神,不知怎的,虚荣心有些爆棚。
“小意思,”他摆摆手指着自己的电脑,“更厉害的在这里呢。”
尤念凑过去一看,屏幕上的数据图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