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鸿明白张居正的意思,要捞钱,别急着这一会儿,吃相太难看了怕是连自己的胃口也毁了,当即点头称是。
钦差船队一路行来,穿州过县,往往停泊在沿岸繁华之处。地方官员少不得百般巴结,殷勤款待。单说那接风送行的宴席,无不是珍馐百味,丰盛异常。严鸿当了几次钦差。对这事儿倒是见怪不惊,只是想想自己出使这几次,第一回跟海瑞海刚峰来时,那老夫子颇为迂腐。因为嫌地方接待太过奢侈,撕破了脸大吵大闹,最后硬逼着给换成符合太祖旧制的四菜一汤。后面的两次出使,去壕境的副使石进孝却是个一门心思削减了脑袋攀附自己这棵大树的家伙,当然只有凑趣;去宣大那次根本没有副使,所以一路之上花天酒地,尽管快活。
如今这次情况又是不同,自己只是个副使,而正使张居正不仅是国子监祭酒,还是自己的老师。要是这位历史上有名的大改革家也是个清正廉明的主儿,自己岂不自讨没趣?
严鸿怀着这般略有些忐忑的心里,面对丰盛的酒宴。谁知张居正倒是看不出一点不适应来,照旧谈笑风生,吃吃喝喝。只是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却与地方官泡上一杯香茶,慢慢聊起当地的民生如何,商贸怎样,过去几年的租税收了多少?这些话,张大钦差是轻言细语,毫不着急地发问。可是既然问出来了,就是刨根问底,绝不被官员敷衍而过,这么渐渐问开来,往往便让官员口干舌燥,汗流浃背。
待到钦差队伍要离开时。地方官少不得按照常例,捧上金银珠玉,给几位钦差聊标心意。这一回张居正却正色相拒:“大令的好意,本官心领。只是贵县去岁粮税收齐不到七成,想必县衙门用度也不充裕。一席酒宴过于丰盛。本官已觉惭愧,这黄白之物,实不忍再取。”就这么客客气气,把礼物给拒了。严鸿见老师都这幅嘴脸,自个怎么能收了礼去?只得也假惺惺的把送的金银给退了,心中暗自心疼不已。倒是那位冯保冯公公来者不拒,收得不亦乐乎。张居正对冯保一直客客气气,对冯保收礼也视而不见,冯保乐的大发其财。
严鸿此次出来,后宅中的美人,却带了张青砚、花月仙两个。若论起受宠的程度,张青砚自然远在花月仙之上。严鸿头两晚上,便都在张青砚的舱里过夜。
一番剧烈的**过后,张青砚娇喘吁吁,柔软的玉臂搂着严鸿的腰,口中道:“相公,你除了在妾身这里,往月仙妹妹那里也走动走动。”
严鸿笑道:“怎么,你受不了为夫的威风了,待要遗祸东吴么?”
张青砚啐了一口道:“相公说什么话来,相公的威风,妾身我……我便是时时承受,也愿意的。只是花月仙和耿金铃一向服饰孙姐姐,能单独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少。这次好容易跟着出来了,便让她也沐下相公的恩福,说不定还能多给相公生个儿子呢。”
严鸿见张青砚如此心胸宽阔,大为高兴,拍拍张青砚的酥胸道:“难为你还能关心姐妹,不愧是我严鸿的爱妾,哈哈。”
张青砚伸出双手,将严鸿的手掌按在自己胸前,让他细细感受那一团柔和,口中低声道:“相公啊,说真的,上月我师傅来北京,真吓了我一跳。我既怕她老人家阻止我嫁给你,也怕她要跟着我们南下,这一路上就不方便了。”
严鸿道:“我堂堂相府长孙,四品武官,大约还不至于侮辱了你们水月庵的名气,你师傅又如何会阻我们成亲?至于说她真要想南下,那也很不错啊。我这一次要办的事情很多,你师傅武艺高强,她若真肯带着你的师姐师妹们一起帮忙,我这里又多了不少人手。再说,你的那位师妹长得还真……哎哟!”
张青砚恨恨地在严鸿手腕上狠命掐了一把,道:“相公你好心宽,这时候还能开这些荤玩笑。我师尊乃是正派高人,对倭寇甚是愤恨。您要开海通商,招安汪直、徐海,这本是我师门甚为反感的事。也正因为如此,两年前我在慈溪伏击相公,准备杀掉徐海。她老人家若真带着师姐师妹们南下,我看不一定能看得惯你的作为,若是出手和相公捣乱,我怕也没那么好应付。”
严鸿笑道:“放心,我看令师尊也不是那种固执糊涂到极点的老顽固,她既然也是忠义爱过的江湖正士,那么我以国计民生为题,一定能够说服她。再说,她若真的要和我作对,莫非我手中这几百锦衣卫。还不能收拾下几个武艺高强的尼姑?到时候,哼哼……”
张青砚脸一红,不好接这话,只是又掐了严鸿一下。严鸿又道:“只是说起来。你师傅这么急匆匆的离开北京往西走,我看哪,她是要去找紫苏。哎,这一趟下江南啊,禁不住让人想起,上次在台州大战倭寇,紫苏用你们师门的名义,给我找了好几百江湖豪侠来,那一战杀得乱兵落花流水,那曾石方曾掌门更是个妙人……算了。这些都不说了,只是不知道紫苏现在何处。你师傅听说的锦衣卫要下密令拿她,此事尚未查出真假有无。我只担心她怀有身孕,这会儿是不是已经生了,母子平安否?”
一路上。严鸿日子过得倒是悠闲。反正水路行船,毫无车马劳顿之苦。闲来和张居正聊聊治理国家的道理,有时候冯保冯公公也参加进来。可别看这位司礼监秉笔太监,对于朝廷上下的人事任用,行政流程,都是颇有感悟。尤其说到重开市舶司,分外激动。手舞足蹈,虽然说得很多话在严鸿和张居正看来简直是胡言乱语,但在如何收敛税金,管理市场方面,倒真还提出了自己的道理。一来二去,张居正与冯保两个越来越不生分。有时两个还一起弹琴写字,吟诗作对。到这时候,严鸿就傻眼了,只好乖乖地走到一边,欣赏京杭大运河的风景。或者。把胡柏奇公子叫上来,两个打打马吊,推推牌九,倒也快活。
六月下旬,已过淮安,眼看就要到扬州。原本按照这次的开海计划,五个口岸中,最北边的一个口岸便是浙江杭州。况且杭州又是直浙总督胡宗宪的驻节之地,张居正和严鸿要办开海,离不开胡宗宪的配合,钦差船队直接顺大运河穿长江到杭州是最便捷的。
然而严鸿心中却打了别样主意。毕竟王翠翘和莫家的一群人,如今都在扬州开着盐行呢。自己算起来,和她们又有将近一年没有见面了。时光飞逝,青春易老,人生还能有几个一年?对那柔美娇艳的雪艳娘,时而英才不让须眉,时而又媚心入骨的王翠翘,还有那尚不脱幼稚,一心想嫁给自己为妾的莫清儿,严鸿心中说不想那是假的。如今要虽然肩负重任,但要办的是开海之事,这一趟不是十天半个月可以办完。既然都经过扬州了,何不停下来会一会。
因此早在船过淮安之时,严鸿便对张居正说,虽则这口岸只有浙江、福建、广东三省有,江苏并无口岸。但扬州乃是长江上重要的商埠,扬州豪商家资巨万,而一旦开海之后,他们也一定是一支很强有力的参与力量。咱们既然经过这里,不妨先盘桓数日,与当地的官府、豪商谈上一谈,也了解下他们的想法。这样,回头到了杭州,也能心里有底。
张居正闻言倒是颇为赞许:“贤契说的是,越地开海,吴地岂能隔绝?先在江苏停下来摸一摸底细,再进浙江,也是从容之策。另外,到扬州之后,为师还想去南京一趟。南京的士绅甚多,又是江南武备的大本营。开海江南,也少不得他们的襄助。”
严鸿喜道:“先生说的是。那么咱们船队在扬州且停下来,先访查扬州之事,然后先生去南京,我留在这里,等您从南京回来,再一起南下杭州。”
张居正笑骂道:“宋人云,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你这徒儿,倒想把为师支去南京,好不狡猾。为师又不是聋子,你在扬州的风流债,莫非瞒得过为师?偏还要找这冠冕堂皇的借口。”
严鸿心道,张居正厉害啊,和他打马虎眼真是自找没趣。他忙道:“恩师错怪了,学生我在扬州确实有两处外室,想借机见她们也是有的。但学生我岂是因私废公之辈?实在这南直隶的官绅豪门,皆与开海关系重大。我等便要准备多收税务,也离不开南京的支持。故而咱们必须在南直隶停下来几日。先生若要我一起去南京,那也使得。”
张居正一笑道:“你去不去南京,隔日再说。且叫船行扬州去者。”
待回到舱室,张居正敛去了脸上的笑容,小心地从怀里抽出一张黄绸。细细展开,浓墨红玺,恰是一份密旨,字数不到一百。张居正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一言不发,将密旨再收好,却推开船舱中的窗户,望着越来越近的长江,叹息一声。
第七百六十四章 销金重游
送走徐文长,花、耿二女愤愤不平道:“这酸丁好生可恶,那对指头在老爷面前戳来戳去,当真是没大没小,连个尊卑长幼都不懂。”
严鸿道:“你们知道什么,这是大名鼎鼎的青藤先生,人有本事,自然脾气也就大些,以后可不许对他失了恭敬。否则别的不说,他编些段子骂人,你们可抵挡不住,被他骂了,还只当他说好话呢。”
二女哪知道青藤先生是什么生物,只是老爷说啥就是啥,不住点头而已。又听严鸿说起,过几天便要与汪滶相见,急忙道:“老爷要去与那倭寇相见?这可使不得,那些倭寇甚是凶恶,咱又杀了他那许多弟兄,见面之后,要是火并起来,可不是好耍的。便是要去,也可派个能言善辩的巧嘴之士,往来说合,到时候支付笔佣金就是,可不能亲自去啊。”
二女压根没有官场经验,完全是从江湖仇杀的角度考虑这个平倭问题,把严鸿闹的哭笑不得,只得细心给她们介绍,这不是什么江湖上老大谈判,而是说正事。再说有姐姐姐夫在,自己纵然谈不成,也出不了意外。二女听的也不清楚,只是说道:“若是老爷一门心思要去,我们姐妹也拦不住,不过您一定要带上我们,到时候万一撕杀起来,也好有个助力。”
当下,严鸿又写了公文、书信,遣人送回北京不提。数日之后,徐海回信,道已经见过毛海峰。诸事谈妥。双方于三日之后。在杭州湾外东霍山上相见。那东霍山乃是慈溪以北,舟山西北的一个小岛,岛屿长宽不过一二里,距离大陆和舟山各有约数十里,倒是个相见的好地方。约定双方不可多带人马,随行兵力不得超过三百。
毕竟,之前在海上曾见过一次,这次再见。严鸿倒是没那么大戒备心。再说宁波、台州两战,倭寇元气大伤,还怕他个鬼?只是这封舟乃朝廷颜面,却不必再去。杭州方面派出两艘海沧船护卫,严鸿自己则乘坐那条盖伦船,出海前往东霍。除了花、耿二女随行以外,云初起、叶正飞、严峰、严复几个老牌护卫,以及邵安、陶智带领的北京锦衣卫,在左右护卫。胡宗宪选拔了二百名精锐浙兵随行保卫,另有俞大猷、戚继光两员大将。曾石方等温州武林人士数十人,随行保卫。以防不测。
曾石方书信送出后,有他的儿子曾继祖,带着门中精锐好手以及十几个南少林学艺的师兄弟赶到助阵。这曾继祖年轻力壮,生的虎头虎脑,身体结实,一副憨厚模样,为人质朴,与他爹倒是颇为不同。据身边的护卫说,这曾继祖脑子虽然不好使,一身武功倒真不错,尤其一身少林外家功,虽然不如严鸿当初遭遇的金刚佛,但是真要运足一口气,拿木头棍子几下也砸不倒他。
严鸿见他忠厚,也甚是喜爱,特意提拔他做了自己的贴身护卫,等到回了京师,就保举他一个总旗的前程,日后立下功劳再行升赏。要知锦衣卫的官衔可不像地方卫所,那值钱的很。一般武林人靠佥充、保举入卫,从军余干起,转成校尉都要十几个年头,如今曾继祖从总旗干起,这便是一步登天。曾石方大为感动。再看自己送的礼钦差也一律拒绝,心中更是认定钦差是自家恩主,此后决不能有二心。
舰队,来到霍山岛附近时,早有小船来迎。见徐海夫妻立于船上,由他们引着这船队靠岸停泊,众人下船。走不了百余步,对面一支人马迎上前来。严鸿这人马不到三百,对面迎来的人马却不下八百之数,只是这些人马分别分成几个集群,彼此之间又刻意保持一定距离,彼此之间戒心甚重。
俞大猷见了,火气上冲,两道卧蚕眉一竖,高声道:“徐海,不是说只带三百人么,如何这帮倭寇来了这么多人?莫非敢对钦差无礼?”
徐海脸色有些尴尬,待要解释,严鸿却抬手止住,也高声笑道:“无妨的,无妨的。俞老将军,咱们一战灭了陈东、叶麻、辛五郎,这舟山的好汉们有些紧张也是寻常。让让他们好了。”
他两人这话声音甚响,说出来,对面的人都不禁窃窃私语。严鸿手下的人则是精神大振。原本这二百浙兵摆开鸳鸯阵来,便是一千倭寇,也未必能轻易突破,更何况还有徐海作保,严鸿确实是不怕的。
这时两边已经走近,严鸿细细打量对面几个为首的。其中汪滶(毛海峰)是认得的,另有个年纪甚轻的女子,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梳着牡丹头,上面插满珠翠,穿一件黑面绣金倭缎箭袖,腰横七宝带,下穿鲨鱼皮靴,生的蛇腰莲面,粉面桃腮,年纪虽不大,眼波流转之间,已显出几分勾人魂魄的媚态。在她身后,有几名戎装少女,充做保镖。再后面则是一大批壮硕汉子。几路人马里,除了毛海峰,倒数这个少女的人马最多。
另外还有近十拨人马,首领年龄大多偏老,其中几个在徐海船上是见过的,那个真倭伊藤也在其中。
徐海先介绍了钦差严鸿、少船主汪滶。王翠翘一指那女子道:“这位,乃是老船主的爱女,闺名伊人,也是我们海上有名的小公主,大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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