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苏冬亦的车,开车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刚才那一下,决计不是无意的。
我揉了揉略肿膝盖,压下怒火,“没事,总监,提醒你的朋友下次小心些。”
“小心什么?自己走路不长眼睛,看到车也不知道避一避。”正驾上弹出一个人,穿着灰色带帽衫牛仔裤,一张宜室宜家的脸。
所以说,永远不要小瞧家庭主妇。
买菜杀价打折扫货当街杀人,逼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
“敏之,你干什么。”苏冬亦扶着我,弱瞪她一眼。
“大不了赔她点医药费。”她斜靠在车门上,直勾勾盯着我,全无半点愧色,一股子仿佛我打小就职业撞车讨生活的样子。
“少说两句!”
那女人撇了撇嘴回车上去了。
我一听苏冬亦喊她名字便明白过来了。难怪,原来是胡敏之,与哥哥一个鼻孔出气。手段更甚,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不起。”苏冬亦面色微霁,“要不我拦车送你回去。”
我吃力地抬抬手,“苏总监你赶紧回车上罢,别让朋友等了。”心里想着:还不是要留着这条命明天爬回来改案子。
喇叭毫不客气地大作了一声,她艰难说声好转身上车。
胡敏之仍是探出头来挑衅,朝我说:“林赛拉,我记住你了。你也得记住我,我叫胡敏之。”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不喜欢随便记住别人,怕忘起来麻烦。”我挺直了身体回敬她。
“没关系,你是文博的女朋友。往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多得是。”她驾车贴着我身前开过去。
显然易见,胡敏之那精神头把我当成小三,诚然这个小三也不是她家的小三。
她和她哥哥一样,对朋友的事情热过头。俗话说,关心则乱,她这一乱简直像刀锋战士,大杀四方,咄咄逼人。
看着她们的车远得成了一个黑点,我大呼一口气蹲下来猛揉膝盖,只觉得涨得慌。
赶紧拦车回了原子。
伤儿身,痛娘心。省得我妈问长问短……
晚上,文博取了药酒给我搓膝盖,倒没破皮只是高肿了好大一块,疼得我呲牙咧嘴。
幸亏不影响行走,只得心中诚挚鸣谢胡敏之女士轮下留情,没有把我就地压成照片。
“敏之搞什么!”他捞过茶几上的电话打算拨去兴师问罪。
我连忙夺下,“别打,你一打她更来劲了,保不准明天直接跑到公司冲我扔燃烧瓶。她整一个基地来的恐怖分子,一股不惜自爆也要跟我同归于尽的样子。”
文博被我逗得仰面大笑,笑到深处往我大腿上奋力一拍,我疼得腾起来差点把他一脚蹬到地上。
这时文博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朝我一晃,“基地派人来谈判了。”我一看,原来是恐怖分子的哥哥。
他接起来,“周六晚上吃饭?行……赛拉?我问问她。”转过头问我:“润之问你吃饭去不去。”
“蹭胡总的饭?去!”我二话不说答应。
“听到了?”他朝着电话笑,“吃她最来劲。”
收了线,忽地两个人又死寂了。
“今天,不睡客厅了行不行?”我指一指沙发上的枕头被子。
事实上要不是今天胡敏之撞了我,文博几天不大搭理我,不大照面不大对话。要说也大致就是“吃了?”“没吃。”“一起吃。”“不了。”“累了。”“晚安。”
不算冷战,就是说话不咸不淡的,一到晚上就睡到客厅去。
“你这是在求我?”他把药酒拧紧,抱着手问我,声音又变得不咸不淡。
“什么求不求这么难听,你不在床还宽点。”我站起来往楼梯走。
才走了两步,被人从后头横着抱起来,还往空中掂了两掂,就往楼上送。
“你不是喜欢睡沙发么?去,睡去。”我牢牢挽着他肩免得跌下去,脸上却得意得不行。
“这是我家,我说了算。 ”
我听了,对准他的肩膀就狠咬了一口。
正文 Chapter。 32
我和文博依言赴约。
一落座,我就后了一大悔。
不该来,失算。
格局诡异如此,左手是文博,右手是胡润之,对面是胡敏之和……苏冬亦。
好好能凑成一桌麻将却多余一个我,五彩大联欢。
吃得还是火锅,真应景。
胡敏之还没动筷子就已然出了火尖,苏冬亦则尴尬坐着,脸色灰黄得拼得过蘸酱。胡润之也是赧得紧,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文博总算泰然,可偷偷攥了攥他的手却是冰凉冰凉的。
不用开涮已是麻酸苦辣涩,五味杂陈。
“哥,你约了新朋友总该先跟我说一声。”胡敏之的头一炮倒先对准自家人,我暗落落有些庆幸。
“你怎么请了冬冬也不知会我一声。”同胞兄妹俩,居然这在这种当口,默契全失。
“冬冬从曼谷回来以后,我们四个连餐像样的也没聚在一起吃过,不应该?”
“我不是这个意思……”
眼见他们兄妹互掐个没完,文博偏头闷咳苦笑一声索性提筷管自己吃开了,我与苏冬亦对视一眼,皆是无限难堪。
只好也默默埋头吃起来。
这种天仙局,我长这么大活生生见了第一回,关健偶尔抬头自氤氲升腾的热气里瞥到苏冬亦有意无意看文博的目光,那个情海翻波,那个一往而深,害得我几次险险闪着舌头。
也许我这辈子也不会拿这种目光望着晁文博。
我没有与之共患难,我坐享其成。
忽觉得自己是个买错票占错座的人。
这样沉默下去,不是办法。
“总监,忘记告诉你了,主持人时薇的档期没有空,下班后她经纪人打了电话给我,说下个礼拜那个剪彩活动她不能到场。我们要不要改请其他人?”我对苏冬亦说道,这也是大事。
她眸光一激,正欲张口。
“没看到我们在说话么?好像没你什么事。要谈工作换个地儿,这里不是韵风。”胡敏之牌大炮码成一排缓缓架起对准我。
“敏之!”胡总听不下去,他是韵风大东家。
“我说错了么?今天是我的东道,请得只有我哥,文博和冬冬……”
“敏之,你一个当妈的人了,怎么说话做事还这么狂躁。”他们兄妹欲相互勒死。
越演越荒唐,我已到极限。平时吃饭电视也懒得开一下的人,何必跑到饭店里赏年代大戏?
“胡总,苏总监,我先走了。”我抽身退席。
“走,回家。”文博跟着站起来牵住我的手,苏冬亦的肩微微一战。
我扯住他冲他徐徐摇了下头,心内也不愿意他为了我跟多年老友搅僵。何况苏冬亦和胡润之分别是我的顶头上司跟究极BOSS,这样大闹一场于我实在也没什么好处。
“晁文博,你今天要是敢就这么掉头走,别怪我不再把你当朋友。”胡敏之最直接。
文博生平最厌恶别人要挟他,捏紧我的手就要走,被我死死反拽住。
就这么僵持着,他也不肯回头。
两个人的手相互掐在一起,快废了。
“敏之,你别说了,没必要这样为难人家。”苏冬亦叹一口气,挽住胡敏之的袖子。
“冬冬,你是不是脑子也有毛病了。你跟文博七年夫妻,那年他莫名其妙跟你提离婚,所有人都骂死他,只有你还真就答应了。结果呢,离了婚还自己一个人跑去曼谷那种破地方疗伤一呆了三年,你图什么呀?你给我说实话,要不是为了晁文博,你还会回来么?你对朋友才是真正不够意思,要不是你对晁文博还心心念念,让我哥请你一百次也没用,那样我这辈子到死也见不着你了!”胡敏之一听就摔了筷子,说完也是偏过头去闷生气。
这段故事我是第一次听,一字不差全落到耳朵里。
什么叫爱过一次,元气大伤。
苏冬亦远赴曼谷真是为了疗伤。
晁文博到底为什么?
我一胸腔的逗号问号感叹号,呼之欲出。
“胡敏之!赛拉不是你的客人,她是我的客人!你要发疯一个人发疯去。文博,赛拉,我们走。”胡总好涵养,走前还记得推回椅子。
怏怏离开以后,润之和文博分别取了车,实在也想不出再要说些什么,匆匆道了声别就走了。
“敏之被他家里从小惯得肚子里只有一根直肠了,她先生又比她大一轮多更是捧他在手心里疼。彻底宠坏,无药可医。你不要生气。”回家路上,文博说。
“没有,我没生气,倒觉得她性格挺直爽,跟我挺对盘。我这么说你觉不觉的有点热脸贴冷心?”我生气?生什么气,跟一个满口大实话的人生气是最最犯不着的事。
“是我不好,没考虑过敏之会一点情面也不给我留。不过,我也以为有一天敏之会跟你很对盘。因为从小到大只有两个人对敢指着我鼻子大吼大叫,一个是敏之,一个是你。”他开着车,还是安慰我道:“润之是我老友,他会当你是朋友。”
我涩涩一笑。是吗?晁文博有时也是天真得紧,如果胡润之真当我是朋友,不会每一次都放任妹妹把话溜完了才出言制止。
他喜欢苏冬亦,就算年少时得不到,又怎么可能为了我一个外人而不帮衬她呢。
他肯出言,无非是看在文博的面上,以及我任劳任怨一丝不苟地在给他打工。他是文博的老友,更是一个商人。
不过他肯扼制住事态没再让它纠结地恶化下去,我心内已是十二万分之感激了。
诚然,今天最难看的人,是我和苏冬亦,排名不分先后。
我没有想过她会来,一如她没有想过我会来一样。
胡敏之的话是铮铮掷地的,她希望两位老友能破镜重圆,而我是块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的巨型绊脚石。
我相信,这样公然的挑衅仅仅是一个开始。
“革命的好日子”,根本还在后头。
正文 Chapter。 33
“我很不喜欢你,甚至,讨厌你。”说话的是胡敏之。她请我喝茶。
鸿门盛宴,我单刀赴会。
觉得这话耳熟无比,对了,我对晁文博说过。无遮无拦,就是说得讨厌他。我也相信,如果不是苏冬亦,我会愿意亲近胡敏之。
可惜事与愿违,老天不给机会。
“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但是你这样单纯讨厌我也改变不了什么。”
“是吗?我可以让我哥炒掉你,甚至有本事让你在这一行干不下去。”她凿凿有声,不似危言耸听。
“有意义吗?”我反诘。
“离开晁文博,他不会爱你的。他爱得从头到尾只有冬冬一个。”她预备动之以情。
“既然这么相爱,为什么要离婚?”
“那是因为……”她险些冲口而出,显然,她知道内情。
胡敏之眼珠一转,接着晓之以理:“其实有些话我不说,我哥不说,我相信你也看得出,文博跟冬冬是多天造地设的一对。可你呢?说实话,你除了比冬冬年轻那么不尴不尬的三四岁,我实在也看不出你好在哪里。你可以说文博现在跟你一起,可我容问你一句:晁文博也不小了罢,你也不小了罢,就算你俩住在一起了,就算你觉得你与他同进同出共现人前就算成功绑着他了,可他提过要跟你结婚吗?我相信绝对没有。因为在文博心里,他的妻子只有冬冬,也只能是冬冬,不会是其他的什么人。”
待她一口气顺完,我拎起茶替她斟满。
氤氤腾起的茶气里,我仿佛自胡敏之身上寻到了曼达的影子,那个全心全意把朋友的事一手揽到自己怀里的样子。我对她,不是没有好感的,只是她太直了,直得叫人觉得她欠点什么。
“胡小姐,说这么多了,你渴了罢。”又放下茶壶徐徐对她说道:“也许在你眼里,我在等,拿青春的尾巴当赌注等一个最值的男人。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世界上也许真有一些女人比你想得还要自私自利,并不热衷婚姻也不渴望家庭。这样的女人里,正好有我。”
“你既然不热衷,怎么还不放手。想拖着文博到什么时候?!你自己不要婚姻为什么要占着冬冬的?”
“文博现在是我的男友,但是骨子里我对他,他对我,全然没有任何义务责任可言。他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也是,就这么简单。你以为我在抢苏冬亦的,可我只能说,如果哪天我知道文博想要与她复合,你不说我也要走。不然你以为头破血流争好来的东西会好吃吗?还不是和着自己的血吃下去的。”
“说得真好听,我哥说你有巧舌,只愿届时你不要食言。还有,以后请不要不请自来。”她牙关气得打战。
“如果你讨厌我,最多你出现的时候,我不出现,这是为了尊重文博。而且你跟文博二十来年的交情也没必要因为我起什么变故,相信连你自己也觉得不值。”我言毕拿起手包,偏头一想再度回身对她浅笑一下,“也容我问一句:我并不是晁文博自离婚以后交得第一个女朋友,那么之前的几个,你也这么破费,逐个请她们喝茶?”
在我转身之际,身后哐当一声,也不知道什么被打碎了。
可关我什么事?该说的话,我说畅快了。
如果她不是文博的朋友,我一个字也不愿吐给她。
道不同,无意为谋。
回到原子,文博早就在家了。
洗了澡,吹了头发爬上床,累得慌。斗智斗勇耗心力。
“晚上去哪儿了?我今天在外头,顺路去韵风接你,润之说你早走了。手机又关机。”他手插到我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里,一下下帮我捋着。
“对不起,没电了。”我想了想,决定说实话,“是胡敏之约我。”
“看你的样子也没什么事。”
“是没什么事。”我拿毛巾吸着发丝里一点残余的水,“只不过人家明着暗着说我是夹心汉堡里抢先坏掉的肉跟蔬菜,阻隔了两片还在保质期内的面包不能如她所期的再度相遇。”
“赛拉,你这个小脑袋里怎么能装这么多诌得慌的比喻?不过至少,敏之在你身上绝对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