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极力吞了口唾沫,无语凝噎,望一望天。
今夜的星光,果然有点刺眼。
然后低下头,呆呆一笑,有种错综复杂的乐观。
首先,那个,不至于罢,曼达几年也没成功的百年大计,我一次就撞了大运?
不可能,不可能,从小到大,凡是抽奖,我连个末奖也捞着过。
不会这么狗血。
其次,也是,晁先生全无不良嗜好,烟酒不沾,晚上没事更是十点不到沾着枕头就睡着。
你说这样的男人生不出孩子谁生得出孩子?
陆彬那种万年应酬男么?
……
喂喂,林赛拉,你想什么呢?
我真是在风中彻底地凌乱了。
更凌乱的是,这时滚动广告已经从卫生棉条转到了早孕热线。
广告人全是精。
大概是脑袋想得太用力了,到现在也没吃过东西,也到了饭点,搞得我有点饿。
我向来是个饿死是大的人,于是溜进路边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吃店,点了一碗小馄饨。
小馄饨,多皮无肉,很快就上来了。
我仍有点缓不过来,一边抖着手加醋,一边还在叨算,这个月,上个月,上个月,上上个月。
幡然醒过来,小半瓶醋差不多给我倒了个掉底……
等等,我加什么醋啊!
醋什么的,我最讨厌了呀!
转念一想,兴许是这家店一股子油腻腻的味,有点醋也好,辟气。
也罢也罢,我偶尔也改改口味,行不行。
于是,低下头吃了几口,一咧嘴,真是酸到肺疼。
店主是位大妈,殷勤地很,跑过来拎起空醋瓶子就要去添。
她看到我一碗被醋浸得黑黝黝的小馄饨,啧啧说,“姑娘,你怎么吃这么多醋,是不是怀孕了啊?”
真是哪里来的空降天兵,我立马抬头狠瞪了大妈一眼,“我以前又没怀过孕,我哪里知道是不是怀孕了……”
结果心一虚还嘴巴一快,内心戏又蹦出来了,“就算我那个两个多月没来了,你怎么就断定我怀孕了……”
没想到大妈一听,来劲了,跟个江湖郎中一样坐到我身边望闻问切,“那你有没有思睡啊?有没有胸闷啊?有没有尿急啊?有没有想吐啊?……”
我抽出自己被她油腻腻的手给拢得油腻腻的手,在桌面上揩了又揩,“没有没有,我没有思睡胸闷尿急想吐;我健康得很……”
说着说着,我吐了一地。
大妈只好拎着柄拖把清理一地狼藉,一边皱着眉头摇头,说道:“你看看你这个大姑娘,吃顿饭也不好好嚼。这馄饨还是一整只的,原进原出。”
我听着,又吐了一地。
一碗只有皮没有肉的小馄饨,我花了五十块钱。
五块钱馄饨,四十五块清洁费。
大妈全是看着憨,骨子却精得要死的天兵天将。
出店门的时候,我觉得大妈说的症状在那一刻都全了。
结果馄饨店的边上就是药房。
万事冥冥之中有主宰。
我随流就是。
从药房走出来,我打了个电话给润之。
“喂,润之。”我说,“晚上我不出来了,有些不舒服,明天再说。”
“是我。”对面响起的,却是一线无比硬气无比死相的声音,说道,“润之在我这里,他硬说要先去楼下买几打啤酒,然后再拉我一道接你回来,预备三个人痛饮到天亮。”
我愣了一愣,只好干笑,“啊?这么折腾,该不会是他自己口干罢……”
谁知他完全不理会我这么幽了一默,又问,“你哪里不舒服?”
“我……”我语塞,又干笑。
“我本想说,你该不会为了躲着不想见我,才谎称不舒服罢?”他说,“不过,又一想,我晁文博哪里重要到你林赛拉需要装病来躲。”
“不不,不是。我以为,你大约也不想见我……”我忐忑不安地说
“赛拉,现在,我真得不想见你。”身体健康万万岁的晁先生,平心静气地说,“从前你说多过分的话,我也愿意包容你。因为在我眼里,你根本还是个小鬼。可你昨天说的话,叫人瞬间心如死灰。这也让我明白,我不能永远纵容你让你愈演愈烈,你总得为此付出点代价。”
我几乎要说,是是,小的罪有应得,却又转过念来,说道:“晁文博,你讲讲道理可不可以?是你不信任我在先。”
“想听我讲道理?”他说,“可以,改日。”
晁文博这么不耐烦地挂我电话,想一想,这是第二次。
上一次,是我丢了工作,他对我妈说会对我负责,我才“质问”得他。
此人此景,不过是眼前的事。
而心,已是判若云泥。
我紧紧捏了捏口袋里一只塑料盒子,拦了一辆车回家。
停下来搞不好得蹲在路边嚎啕大哭。
已经够悲惨了,便不能再让自己失了相。作者有话要说:在长长久久的铺垫以后,剧情终于开始走向狗血。这毕竟还是部言情小说,你说它不出现一两个情妇三五个小孩,让我怎么能写得痛快!最后,让我们用这狗血的一章来祝福丝丝姑娘生日快乐,万寿无疆!很痛快很狗血的某离。
正文 Chapter。55
文博果真几天全然没了音讯。
我则死心关了电话。
正如有人有心避你你总也见不着他一样,有人有心找你你钻地里去也挖得出来。
当务之急,我得去趟医院。
请别多心。
不管怎样也得上医院详细检查。
我一边步入医院一边于心里痛骂自己:林赛拉啊林赛拉,你究竟做了点什么,把好好的生活掺和得如一缸浆糊。
至于检查的过程,我无心细禀。
小腹冷冰冰不算,还遇到一群医学院学生临床观摩。
光这两样就足叫人心死。
等到出诊室,我已力气全失,仿佛刚自屠宰场死里逃生。
在医院的花园里择了个角落靠坐下来。
狠狠寻思了寻思,却头绪全无。
想起方才排在我前头的女人,兴许比我还小几岁,拿着扫描报告抱着丈夫又哭又笑,同癫痫了一样。
换做我,却啼笑皆非。
嘿,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身上还背着一桩冤。
即便洗不清,总不能抱着文博一起死罢。
我站起来,预备回去从长计议。
抬头还来不及拍裤子,却看到一个人,吓得失神。
刚转身想找根柱子躲起来,却发现,亲娘,花园里连个稍高点的树也没有。
好好一家医院,有油有水,该你救命的时候你倒给我克俭起来了。
“赛拉?”那人的声音自脊后朗然响起,“我看到你了,别躲了。”
我只好定住,呵了一口白气,回身,一脸无可奈何地唤他,“小猛。”
正是我的前男友,张小猛同志。
我是不是该上前握住他的手,恭喜他快荣升我的前前男友。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问。
“我……我胃疼。”
他凝视了我三秒,“你到妇女儿童医院来看胃疼?”
我这是什么命啊,在这种医院遇到前男友,还遇到手上抱着一个里三层外三层包得跟人肉大粽子一样的蜡烛包的前男友。
老天,你也忒薄待我了些。
我口中苦了一苦,“我,那个,不调。老毛病了。”
这回他是信了,还真是陈年老病。
于是他说,“你怎么能从二十岁不调到三十岁,肯定是老样子,还跟从前一样不忌口罢。”
我窘地无边,便问,“那你怎么在这?”
他颠一颠怀里的一大包,说“小孩发烧。”
我只好走上前,瞅了两眼他怀里那个“人肉粽子”问,“你儿子?”
他又凝视了我三秒,“我儿子都两岁多了。这是女儿,四个半月了。”
我撑大了眼睛,拿手肘撞了他一下,“你,你这么快就儿女双全了,我回来也不过两年多光景,你是火箭筒么?”
他听得重重咳嗽了两声,好像喉咙里灌了砂石一样地说,“你这个口不择言的毛病怎么一点没见好。”
我又糊笑了两声,“天性,勉强不来。”又想到礼节上,应该夸一夸他家的孩子,于是仔细看看,该赞点什么。
事实证明,我这口不择言的毛病果真一点没改好。
是以,我一张口就是:“这孩子真是……怎么这么……大个儿。”
天地良心,我原本想赞她可爱。
尽管,又天地良心,小闺女那张四个半月的脸有我这成人的三分之二大。
还粗粗的眉毛小缝眼,生得同她爸一个样,悲剧。
对这样的闺女,我至多赞她一声可爱。
说她漂亮精致,这不骂她么。
抱歉,本人是真心实意地不喜欢小孩。
小猛一听,倒是一点没气,反而很从善地笑说,“女儿么,大约像我,估计长大了得恨死我。儿子倒是长手长脚,像他妈妈。”
我听到他这实衬的话,只觉亲切久违,便连忙安慰道,“不要紧不要紧,女孩子生壮点没人敢欺负。”
说完这句话,我决定闭嘴。
最好,从此封口。
“你怎么样?”小猛问,“跟那位设计师结婚了么?”
我奇异,“你怎么知道是设计师?”
他答:“城市小。”
我摇头笑,“你的问题是我近两年听到的重复最多问题第一名,我已厌烦。不,我们没有结婚。”
“为什么还不结婚?”
我再叹气,“这是第二名。”
“我关心你。”他说,“不管我俩之前糟到什么地步,我始终关心你,赛拉。何况,我以为我们之间也没有遭到那种地步。”
“前女友前男友大多是拿来羡慕嫉妒恨的,不是拿来关心的。”我说,“你应该希望我到风烛残年仍待字闺中。”
“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小猛静静说,“否则,你也不会跟我那些年。”
“喂喂,你抱着女儿跟旧情人叙旧情?不怕你女儿耳里长疔么?”我骇笑。
“你还是想得这样多。很好,你身上的毛病还在,看样子,那位设计师也驯服不了你。”他说,“赛拉,我老早放下了,不然怎会安心娶妻生子。倒是你,若是谁背叛过你,绝对把这股仇记到棺材里。”
“张小猛,你,你咒我。”
“太好了,连大惊小怪的问题也没有跑。”他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来,一个手扶着额头笑。
小闺女倒是睡得很熟,半点动静也没有,从她的爹。
从前小猛就是这样,一睡熟,天漏了也不管。
“我,我有这么糟么?”我鬼使神差,也在他隔着一个人的位置坐下。
“嗯,现在回头想,很糟。”他实实在在考虑了几秒,朝我艰难地点头。
“滚。”我说,“赶紧回家去找你那温柔婉约的妻去。”
“瞧,脾气还大,是个男人见了都怕。”他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出尽恶气,痛打落水母狗。
可见,我又至理名言了一回:前女友(前男友?前妻前夫?……)全见鬼,都去死。
明年,我便出语录,如何?
可他又说,“可是,赛拉,不得不说,如果我的生命中没有被你折腾得半死不活的那五年,将会无趣许多。”
不得不说,这是莫大的赞誉。
于是,我立即平气,甚至有点过意不去,“嗳呀,也没有你说得这样伟大。”
“所以,我娶了别人。”他说,“我也没有坚持到底。最后你同我分手,恐怕你也不会相信我究竟难过了多久,但即便这样,我也没有再回头挽留过你,哪怕一次。”
我像刚被人喂了粒糖,眼睛便挨了一拳,喜痛交加,滋味复杂,只好说:“我俩不合适。”
“没有人会与你合适。你像个暗雷,一触即爆。”小猛看着我说,“最恐怖的是,永远没有人知道哪句话又踩到机关。和你在一起,每天像在玩扫雷,太冒险,需要最强大的心灵。改一改罢,并不是为了迎合别人,只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顺一些。”
我张了张口,可终究说不出点什么。
我承认,他有经验,全是道理,如流水明镜,只好落拓地说,“我很不顺么?你非要在这种地方一刀一刀扎死我么?那好,如果结束了请告诉我,我去医院地图上查一查太平间在几楼。”
“疯子,别胡说了。”他笑着反诘,“你不怕我女儿耳里生疔么?”
我也笑了。
“到底过得好么?”他诚心地问。
“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全不幸被你言中。”我笑得眼酸,“一如既往,折折腾腾。”
他又想说点什么,小闺女居然醒了,大哭。
震天大哭,声可退敌。
“瞧,女儿见你与前女友闲聊,替他妈妈驱魔来了。”我最耐不住,立刻唰地起身。
他哄一哄孩子,说:“大概是到饭点了。我得赶紧把她带走,不然真担心一会你一脸后娘相地掐她脑袋。”
我愣住了,瞧瞧,我声名远播。
我做不得好母亲,至多也就是后娘命。
我同他说再见。
“赛拉,我原本该拥抱你一下。”小猛颠了颠怀里哭泣不止的孩子,无奈的说,“可我腾不出手了。”
我点头一笑,离开。
正文 Chapter。56
回到家,我妈说老板找我,几乎十分钟一个电话打到家里催,并且声线哀怨。
她神秘兮兮问我,“你老板,不是不月前刚刚结婚?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学人家玩四角恋?”
我脖子一缩,“老妈,你会不会想太多?我叫你别乱看电视剧了。”
什么叫遗传,叹叹。
赶紧拨回给他。
“赛拉,你怎么回事?跑哪里去了?电话怎么关机?我吩咐过你,不要同我们失联。”他微微含怒。
我翻翻白眼,有些麻木,“放心,我不会潜伏,自然也不会潜逃。我胃疼去医院了。”
“要紧么?”他还存了三分人性,关心我。
“没大碍。”我答,“怎么了,这样着急?是不是奥安那边出什么问题了?他们要挟你了么?”
“我?何止是要挟,简直是迫害。青天白日进了一回渣滓洞,血肉模糊。韵风自动放弃明年两个频道黄金时段的买断。”他痛心疾首。
呵,这还真是在割他的肉。
我胸中兀地一垂,他尚且如此,那么文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