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这还真是在割他的肉。
我胸中兀地一垂,他尚且如此,那么文博……
“文博呢?他怎么样?”我急急问。
“这正是我要同你说的。”他义愤填膺,说,“他们要文博签新的合约,文博向我转述条款。我敢担保,一签落,文博这一生算是卖给奥安了。”
我瞬间一口气提不上来,心仿佛被人不住揉搓拧捏,“那么,如果不签的话?”
“他不得不签。”他很是伤怀地说,“否则,会有太多麻烦。”
我气得发抖,“你说了是无中生有。我不信,比如?”
“比如:他的声名一落千丈。”
“总能爬起来的,文博是真材实料。”
“那么你呢?”
“我?关我什么事。”
“窃取商业机密是要承担刑事责任的。”润之说,“奥安裁定他们的损失有四百万。”
“裁定?他们是什么机关。哇,还真少,文博就值得这点钱?”我异声,大为讽刺,“润之,我没有做,问一万次我也是这个回答。”
“我信你,可主动权不在我们手上。”他说,“如果他们要走法律程序,你一个女人,笔录拘留那一关也够你受的。文博不舍得让你去受这种罪。”
“你是说,他们拿我要挟文博?”我呆呆地问
“恐怕是这样。”
我听了,内里如搜肠抖肺一般,血液全冲到脑壳里,“我没做我怕什么!不就是笔录,不就是拘留,我去,什么大不了的!王宁呢?王宁脱不了干系。”
“王宁跑得快,我派人打听了,事发第二天他就出国了,只知道去了瑞士。”他说,“他们一早把每一步都设计好,只等你入瓮。”
结果我就乖乖入瓮。
恍然之间,已是精疲力竭。
“润之,你劝文博,叫他不要这样快做决定。”我疲倦地说。
“欧嘉伦说再给他一周考虑,总算仁至义尽。”他说,“我还听到一个消息,据说武定年买通奥安董事,设法架空欧先生。只不过他资历老,暂时动弹不得。虽然这消息不甚确切,但我同他详谈时,武定年也在场,这件事欧先生似乎有苦衷。”
是,我认为欧嘉伦有魄力,不似这般鼠目寸光之人,做事更不会狠辣到这种程度。
我挂掉电话,喝了点水。
口干得要命,像心肺里溢满了黄沙。
我致电恩娜。
事到如今,唯有从她入手。
我以为我会痛骂她,可没有。
正如润之说,主动权不在我手上。
已不再是论自尊心的时候。
我只是有气无力,恹恹地问,“恩娜,你非要这样做么?”问完,连自己心里也是空落落。
“赛拉么?怎么听上去这么没精神,你是病了么?”她居然还能用从前那种婉转的声音跟我说话。
我想钻到电话那头咬断她的脖子。
如果可以,我一定会,一定。
“被你们这样一闹,有什么病也全精神了。”我压低声音笑。
“赛拉,你还是好好休息罢,不要想得太多。”她还有意劝我道,“剩下的事,已是你我能力范围之外,男人们的事情让男人们自己去解决。”
现在是怎么样?
拍港产黑帮片?
要我眼见自己的男人惨遭劈友却躲在家里无动于衷么?
我做不到。
“告诉我,你到底要怎么样?”我说,“如果你记恨我比你一路顺风顺水,我可以从此自这行消失,甚至可以从这座城里消失得连影子也找不着……”
“林赛拉,你会不会将自己想得太重要了些?”她咯咯笑起来,“你这是在做什么?求我么?我只是小小一个总裁助理。没有用的,这是公司高层共同决定的。到底雇主一场,奥安对晁总监很是顾念,愿意再给他一个机会。只要他签了合同,不就是皆大欢喜么?如果真要说起来,不如你劝劝晁总监,平时做人不要这样固执己见。他是位才俊,但不见得所有人都非要买账。”
我撇嘴寥落地笑。
真怀疑,她是不是冯某转世,这般醒世恒言。
文博是自负执念的人,可这对于一个做设计的人来说,根本是基本品质。
有哪位设计师是任人扁圆的?
他又不是搞雕塑的。
明明是□裸的利益利害,非把话说得这般圆润周全。
真叫人怒火烧旺。
旺得想把她捉过来烤上一烤。
谁愿提供调料?感激不尽。
“来,我想听听。如果文博不签你们的合同,会怎么样?”我觉得,既然没得谈,何必再求。
她若念上一星点昔日友谊,也不会恶毒到这种境地。
“赛拉,如果我是你,我会劝他签合同。”她说,“否则,你恐怕也免不了要受点皮肉苦。好好的姑娘进局子,总归……”
“用不到你猫哭耗子。”我清音打算她,“你只告诉我,文博若不签,你们会对他怎么样?说,你给我说。”
“鉴于晁总监这种无视劳动合同,身兼两家的行为,我们保留追究的权利。如果他执意离开,我想我们会通告本行联合抵制他,诉讼也不过分。”她散冷地说,“想必你也知道,奥安在国内的影响力也不算小。到时即便庄太太想保他,恐怕也是爱莫能助。”
“好,很好。”我鼓掌,索性撕破脸,“连恩娜,你真是厉害。做到这一层,居然能推诿得这般漂亮,我当真是服了你。”
其实,她怎么可能同我说真话。
连世轩都怕我录音,她又怎会不怕。
鬼祟人存鬼祟心,看谁皆是同类。
可我实在很想告诉她,我这部电话的录音功能怎么弄,本人到现在也没寻出个道理。
林赛拉,数码盲。
电话么,能拨能通就可以了。
是以,我连短信也不大愿意发的一个人。
文博从前嘲笑我,简直是活在用丢出去能砸死人的大哥大年代的蚁民。
这形容,真是,到位。
“你过奖了。”她轻轻一笑,“不过,我想不到,你林赛拉这样自我的一个人,居然会为晁总监来求我,可见是真情。”
“不然,你以为这世界上只有你和武总情意绵长?”我已意兴阑珊,说,“恩娜,夜路走多了撞不到鬼也可能会被石头绊倒,你小心些。如果有一天你不幸绊倒了,我呢……我林赛拉这样自我的一个人,也会忍不住大声欢呼的。”
“赛拉,你可不要胡说。武总是有家室的人,请不要诋毁我同我的上司,我不是你。”她这粒暗投的鱼目到现在还给我装珍珠,还装得比珍珠真!
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
“然后,你我都等着罢。看到底,以后是谁笑得多一点。”她说完这一句,收了线。
panion Volume。 1
这是最最平常的一日。
对于苏冬亦来说。
晨起,上班,下班,归家。
开了门,只见樱桃从猫架上跳下来,巧巧落地。
却不是迎接她,只不过轻轻踮过她面前,去厨房的龙头下舔水。
它是只猫,猫贵独立。
当初从宠物店里将它带回来也不过看中这点,实在,那时文博更中意黄金猎犬。
她却嫌狗很快熟人,没来由得亲热,这才选得暹罗猫。
总算有预见,现在她一个人住,若再带得是狗,只怕天长地久得守家,更寂寞。
她连忙把瓷地上摆着的空碗盛满水,再回身拧紧那龙头。
仍是一滴一滴地漏。
昨天夜里,就是这个声音,惊破了好梦。
算了,不过是租来的房子,前几日连暖气也坏的她也没计较。
不知道会住得这样久,潦草间寻得,太粗心。
自曼谷回来,转眼已有半年,眼见入冬。
所有的事,如同飞机落地时一样,没有丝毫变数。
只是,下机时,她想不了,猜不到。
现在,全然换来一副心情。
是没有人告诉她。
润之,敏之,他们知情也不告诉她。
她也不是不清楚的。
人还在曼谷的时候,晁文博身边的莺燕就是走马观花,这一点实不值得大惊小怪。
只是她略有些不解,这只猪,这只猪,今年怎么不来了?
终于,她也受不了赤道直射的猛烈阳光,皮肤一年褪掉一层。
一开始,红红辣辣,尤其是背上,后来变成一小块一小块起屑的白斑,最后才恢复皙嫩。
大约是她底子好,只用点婴儿油并没有其他保养品,也不见得病。
她在电话里向敏之谑称:晒焦以后,浑身散发自由的味道。
以前去哪里,文博都说要陪她。
他怕她再出危险,这个理由一听就叫人差点腻掉。
可见,从乐此不疲到麻木不仁,凡事有个过程。
她也在等,什么时候受够自由。
一场自由却驱逐了她,转眼,变成“无国籍”人员,蜗在小小一间单身公寓里。
她摆好猫粮,煮了鸡蛋面,坐在电视机前吃。
还是演卡通的时间。
她也看得津津有味,为什么不呢?
家里电话响,放下筷子接起,是敏之。
“冬冬,我来接你,晚上我哥说四个人找个地方喝一杯。”敏之依旧热络。
“不,今天我有些头疼,你们三个去罢。玩得开心点。”冬亦微笑婉拒。
“我就不信你不想见他。”敏之声音洋溢,看得穿她。这段友谊,两个人相对,全是一副玻璃心肝。
不是敏之催劝,她或许也放不□段这么快奔回来。
给文博宠了这么多年,是惯坏了。
“敏之,我不是不想。只是,没有用的。”她说,“他现在过得很好。”
“你在我面前没有强撑的必要。”敏之说,“从前文博没有你,活得像废人一个。”
“你也说了,是从前。现在,他朽木再春,已经有人拯救他的灵魂。”冬亦笃一下筷子,想撂电话,忽地怅然说道:“敏之,放过我了好不好?你们这样隔三差五巧借名目瞒着赛拉约文博出来,我第二天上班还要同她见面的。”
“如果他不想见你,谁也约不出他来。”敏之听到这话,心头一恼,冷冷一笑,“林赛拉?光听到她的名字我就没了一点胃口。也不知道这个小妮子是会下药还是怎样……”
“如果我没有记错,上几回文博也已经明确表示反感。他只是珍惜几个人之间的友情,不愿下你们的面子。”冬亦倦得阖眼,打断她,“如果你已经没了胃口,那更好。你要送孩子上学也不见得轻松,不如早点休息。再见。”
也不等那头回答,她就收线。
敏之不会生她气的。这么多年了,若为了这点事情闹翻,也不值得这些情分了。
何况,她是真的倦。
连面也吃不下了,拿到厨房里先是用保鲜膜包一包,再一想还是施手倒掉。
明天就不新鲜了。
不新鲜的东西,就该倒掉。
文博说的。
他真是身体力行。
如果说,有苏冬亦做得到一点怨气也没有的事,那只能说明她从未放在心上。
不幸,只有这件事,好似一刻也没有放下过。
怎么可能放得下?
她刚才才在楼上同赛拉打了招呼,离开公司就在楼下转角看到文博的车。
简直能叫人精神分裂。
她只是不动声色地从他车边驶过,假装没看到。
她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还记得她才将一切安顿好,两个人见得第一面,不过是择了间小酒吧见面闲聊。
还是文博约得她。
她故意叫胡氏兄妹保持缄默,结果他消息也算灵通。
她不过是想自然些。
难道一见面就抱在一起痛哭?这不是她要的,也叫人受不了。
一开始,她便说:“润之真是有办法,我底下的人每一个都有干劲,叫人喜欢。尤其是副手,是位很聪敏的姑娘,看来我来之前已做好功课。人也长得水灵,带出去方便。你知道的,副手有多重要……”
文博一言不发,静静听她说。
说着说着,也觉得无趣,仿佛独角戏。
她和从前一样,撞一下他的手肘,淡淡笑:“你怎么不说话?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文博喝一口加了大颗冰块的纯伏特加,眉头也不皱,他平时从不喝烈酒。
他说:“有。很重要,也很可笑。”
“你说,那我等着笑。”她低头啜粉红吸管,再搅一搅调饮里沉在冰粒下的两片青柠檬。
“冬冬,你说的很水灵很聪敏的副手,林赛拉?”他也不等她回答,只很沉然地说:“那是我女朋友。”
冬亦握着玻璃杯久了,手心有凉凉的湿,有一盏镭射灯正好照在杯子边上,投下一个明黄的影子。
她怔了一会,还真是轻笑了出来,“这么巧?难道,润之故意的?”
文博终于叹气,“大约罢,润之真是心较比干,用心良苦。”
她又伶俐一笑,撑着头仰看他,懒懒地说:“你也知道润之良苦。还好,有的救,这倒不算稀奇事。只要你说,说她像我,我就原谅你。”
敏之说,文博前一任女友笑起来像她,再前一任走路时像她。
全是敏之闻风出动,自己去调查的。
她的本事,能兼职开家侦探社。
捉奸摸底,她稳赚不赔。
文博才不会青天白日地带这些女人出现,叫敏之知道会被她骂臭。
他简直是有变态趣味。
一直收集像她的女人。
现在,真身已经回来,那些人形玩偶是不是可以扬一把火,统统销毁?
副手可以换,总有更聪敏更水灵的,只消她一句话。
这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文博举着杯子,听到这话也是转过头,复杂地看一眼冬亦,断然道:“不,她不像你,她比你倔。”
说罢,重重吸气,将剩下小半杯饮尽。
她笑不出来了,脸上僵住。
酒吧里放得是诺拉琼斯的经典曲《Don't know why》。
慵和的声线,像是从老唱盘里絮絮拉出的。
苏冬亦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怎么会知道。
比她更倔的女人,什么意思?
以示升级?
好在,她没有摔椅子扔杯子,只是很快镇定下来。
“你说这种话,总不见得希望得到我的祝福罢。她知道么?我同你的关系。”她坐直身子,手背轻轻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