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敲了晁文博的门就推进去,看着他捧着本年度广告大选安安然然端坐在位子上,那土皇帝的样,令我实在想不出整间公司还会有第二人捣这种狗血的鬼。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正忙着。”他眼皮边儿也不抬给我个,还当着我的面扯谎。
“总监,是不是你把我从面试名单上剔掉了?”诚然我脾气上来,决计不是个好打发的。
“是。”他不闪不避。
“给我个理由。”
“你不够资格参与这次内部甄选,面试你浪费我的时间。反正最后结果都是一样,不如现在让你知道,也好提早让你安心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没其他事你出去罢。”他徐徐翻了一页。书上红的花,绿的叶,刺目得很。
“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很不尊重人么?”我上前一步,按住他的桌沿。
“林赛拉,作为一个员工,你敲上司的门,也没人说让你进来就自己钻进来了,还要我尊重你?要撒泼耍赖找别的地儿去。出去!”他终于抬头,凶光毕露。
“你……”我被他驳得倒没理了,眼睛从他桌子上轻轻一扫,灵机一动扯过他桌上前几天已出了成品的“枫红”语言培训机构宣传单页,指着贝儿的人像问:“晁总监,你认识这个人么?恐怕不认识吧,她叫郝贝儿,是我以前单位一起工作的同事,更是你同校同系毕业的学妹。人家觉得这行做得没有起色就转了行。可你知道么,她是云南的少数民族后来考大学过来的,以前的普通话就没一个字在正常调上。可现在她在干什么,在教老外汉语。所以虽说术业有专攻,也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人。而我在怀疑,如果你是她的上司,她最初八成也跟创意部里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一样被你打压得像根酱菜!即便辞职走人了的时候,估计那点工资看心理医生都嫌不够,还能有信心再去重新学普通话展望新生活?”
“你的意思,我把你从甄选名单里去掉,是扼杀了一位未来的大设计师?”晁文博听着听着,啼笑皆非。
“还真说不定是了。”
“既然你觉得本公司给你的工资还不够日后看心理医生,根据这样的精神情况本人强烈建议你即刻离职。”
我觉得自己从头发丝到脚底心都上了火,再俯身逼前,彻底豁出去了。“晁总监,我知道这半年来,你一直真心诚意希望我早早打包走人,但是有一点,相信你在挑刺面试前应该已经很清楚了,我的档案履历早在你翻过之前就在人事部的柜子里躺踏实了。所以你最多也就能把我调到别的部门,不过呢,拜你的高强高压所赐,现在就剩下我一个文案。我手上的案子快堆成山了,即便想找人接替我恐怕还得花费你个把月。至于你想直接赶走我,恐怕,还真不够资格。”
我甩一甩头发漂亮转身,谁管他什么阴晴圆缺的绿腰子脸。
“林赛拉,你很自信,但是别太盲目。阴沟里是要翻船的。”
“谢谢你,晁总监,那我就衷心祝愿你的船在阴沟里一辈子行得稳稳的。”
我把门重重一摔,就听到咣当一声,门锁裂成两半掉了下来。真不牢靠。
而这记创意部百年一遇的大响动引得全部的鸵鸟头都舍得从沙子里□了,其中一个只叫王世轩的还摔着满头沙子跑过来。
“你跟老大说什么了?你真有本事,我进公司快三年没见过老大的脸这么难看的。”
我才想起晁文博办公室的玻璃是隔音的。
便宜他了!
“没什么,就是让他返璞归真,也从土皇帝的皇位上走下来体验体验民间疾苦,别整天坐着说话不腰疼。”
王世轩看了看我怒火中烧的小模样,也是慎得慌,赶紧走开。
可即便我这样胡闹一通,依旧没有改变我从面试名单里被除名的事实。
三天后,世轩顺利从美指变成了助理总监。
他本就板上钉钉,所以我很替他高兴。而诚如他所言,我也无意于此。做助理总监就意味着跟晁文博的接触会更加频繁,他乐意本小姐还不乐意呢!
而自那次争执随后而来的事,让我对他的厌恶就像是侏罗纪的化石上又垒上了白垩纪的化石,一层一层夯实地拔高。
正文 Chapter。8
也不知道晁文博怎么做到的。
就在我去办公室闹他的第二天,创意部从天而降两位奇兵,做文案的。
一看就是请来当门神镇邪的,我这个奸佞妖邪就一直懒问他们姓甚名谁。姑且叫小A小B罢。
又是俩男的,联想到他的失婚,联想到王世轩跟我说他的性向,联想到那次不愉快的相亲。我简直怀疑他是不是性向不明才被老婆休掉的。
而就在我沉溺在这种报复性的意淫中的同时,还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一场被辞职危机当中。
那就是我手上分到的案子,越来越少了。无论从减少的速度还是数量,我都确信自己碰上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案荒”。
看着边上小A小B欢快地做着PPT打着文档,一种路有饿殍,哀鸿遍野的悲催,在我心中油然而生。
晁文博是个小心眼的基佬,他这么做就是逼我走。
而我手上唯一的案子也算是大案子,是“新宝”电动车的全套VI以及平面广告的最后扫尾,是公司参与投标投回来的。
反反复复改了十几遍了,对方那位暴发户老板还嫌不够歌功颂德。
要不然怎么说农村包围城市呢,在改革春风拂满地的今天,人家骨子里地“根红苗正”自然想要伸喉高唱主旋律。
是以一个礼拜,我轻松掉了三公斤肉,几乎没有一天睡好过,就犯错误了。
那是一个礼拜三,记忆犹新。之前连续迟到了两天,公司打卡制度严格无人能代,已是自悔。
而到了那一天,居然彻底还迟大发了。
我到的时候所有人已经在低头吃梅干菜扣肉只有梅干菜的午餐盒饭了。
不是我说,公司的下午茶好得过分,中饭那顿又差得离谱,两项相抵也算公司省财有道了。
可我连半丝梅干菜也没吃上,站在晁文博的办公室里,活像逃课被抓包的小学生,怯懦地解释:“老大,我早上迟到是因为……”
“林赛拉,你去财务部领了三个月的薪水,明天起不用来了。”
什么?他炒我?
我偷偷捏了个拳头,我想着他要真是炒我。我先就冲上去暴敲他一顿,否则我熬了一礼拜,连智齿也肿大了,喝了几天的菊花决明子茶也没消些下去,真还没地方好好下下火!
我自制平气地说:“你炒我可以,话还是得说个清楚。我凌晨三点才从公司回得家,为得是‘新宝’电动车那个案子的修改。我改好了,麻烦总监看下,如果满意我立马领薪水走人,要是不满意改到您满意了我再走。这是我手上目前唯一的案子,我林赛拉也许不是个好员工,但从来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说完了?”又是这句,每次听到人家讲完了还要问一遍,真是耳残脑残身心俱残。
“说完了。”我最后狗腿一次,指节嘎啦嘎啦乱响。
“说完了出去做事。”他看样子对一盘梅干菜也很是上火挑了半天也没下口,又想了想吩咐道:“再叫世轩跟小王进来。”
“知道了。”我甩头走人。
小王不是世轩,是小A。
王世轩从总监办公室出来,就窜到我边上,慌兮兮地问:“你怎么又惹了老大了?昨天晚上累着了吧?”
“我三点才出公司啊!那个剥皮怪,一早上吃炸药了。”我推了推黑框眼镜,这两天连戴隐形眼镜都不舒服了还受晁文博的气,于是嘟囔道:“活该他讨不到老婆。”
“你怎么知道老大讨不到老婆?”
“你自己跟我说他是基佬。”我狠力地弹了他脑门,将满腔毒怨转嫁到他身上。
“赛姑奶奶,你真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一会整个办公室都是你的战场了。”世轩抱着脑门叫苦连天,愤恨道:“老大说,新宝的文案叫小王也参与,让甲方在两个宣传方案里二选一。”
好你个晁文博,这次真要踢走我了。
“要不,我让我那小本家放点水?”王世轩坏笑道。
他长得挺小白脸,一笑起来我就觉着自己是千万富婆,很是受落。不由有了些底子,伸长脖子朝总监办公室那头提了几个声调:“放什么水,你以为你是水龙头啊,说放就放!我林赛拉偏不吃你那套!”
他的门今天倒是没关,我那犀利的声音能准确无误传到他耳朵里。隔着玻璃分明瞥到晁文博那鼠标的手分明顿了一小顿。
伏在位子里偷笑,目的达到。
转过来又看到王世轩抱头鼠窜,我很是满意。
事实证明,比歌功颂德,谁也比不得我林狗腿更狗腿,什么小A小B阿红阿花的,都是纸老虎而已。
我的方案还是赢了。
新宝的老板是一家俩兄弟,硬说要请几位老总吃饭,还说文案做得好,顺带也要稍上我。而我想到跟世轩过去他们公司介绍广告创意的时候,那两位兄弟的眼珠子就没粘我身上没下过,活像四粒新鲜米饭黏子。那情状,我实在不想再跟这种人沾什么边。无奈,我是个狗腿子。上面的人都去了,我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别说米饭黏子,就是强力胶我也要生受了。
吃饭的时候,奥安老总欧嘉伦先生,人事经理的武定年先生,以及客户部主管赵芬蕾女士都在,还有晁文博,恩娜,和,本狗腿。
可等到吃饭完了进了SL夜总会的时候,只剩下晁文博跟我了。
先是欧总说忘记带高血压的药要赶回家补吃,走了;接着赵主管说回家带儿子,走了;最后武经理最扯,说明天要出差,还说跟恩娜住同一个小区顺道也载了恩娜回去。
出你个头差啊,你一个人事经理又没招聘会出什么差。
反正钱已到账,大家的借口找得是五花八门,但是万变不离其宗,就是:开溜。
他们溜得这么顺当也是因为农民兄弟还在饭店里就喝得上了头,看到我嘿嘿直乐,两眼散着奇异闪烁的光,生化又危机,嚷嚷着“你们走罢,你们走罢,小林不准走,小林不准走。”
是以我被留下了,我之前多少也被迫喝了一点,本就不甚酒力,端端打了个酒嗝只能无助地巴望了一眼晁文博。幸好,他还算是个男人,是以他也留下了。
我怀着很不爽利地心情随着他们鱼贯入了SL,才想起我的包也很不爽利地拉在晁文博车上忘记带下来,想回去拿。
“一会我送你回去。”我头一次觉得晁文博到了关键时刻诚然也算是个爷们。
那两位已喝得同马里奥一样一红一绿的兄弟包了一间玩骰子,不管谁赢谁输都满场派钱。
除了晁文博,其他在场的人都派到了。
其他在场的人,呵,除了我一屋子全是小姐。
对不起,不是我看不起小姐,是我不是小姐。
我把手里几张粉红粉红的纸攥成一团,愤愤扔进了垃圾桶里。
毛爷爷,我才是真正的根红苗正,就对不住您老人家那么一次,成不成。
谁知马里奥哥哥看到了,说:“嗳呦,嫌不够啊。再给你几张。”
说着油腻腻的脑袋就往我脸上蹭过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捏了个空饮料瓶子刚要发作,立刻有个人隔在我前面。
是晁文博。
我连忙丢下瓶子就跑出这个房间,刚刚沙发上一截白花花的大腿触目惊心,让我想到四个字:酒池肉林。
晁文博出来拦住我,“你这副德行就不要出来做。”
“做你妈个头啊!你当你是老鸨啊!你当我是三陪啊!”我趁着几寸酒劲想都没想一股脑儿把气撒了出来。
可是话说出口,我自己就悔绿肠子了。
我在原地定得厉害,脸色在灯红酒绿人来人往的映衬下估计菜得没边儿。
晁文博也在原地定得厉害,脸色在灯红酒绿人来人往的映衬下确实菜得没边儿。
我脑子里瞬间掠过很多字儿,但频率最高是两个大砖头字:失业。
我默默吞了一口口水,战战兢兢道:“对不起。”
“进去。”估计他八百年没被人这么大呼小叫过,最近连着被我大呼小叫好几次,是以连声音也菜上了。
我咬一咬麻仁麻仁的下唇,想想不该大呼小叫也大呼小叫过了,脸皮早撕破了,索性说道:“晁总监,我先回家了。”说完就一个急转弯就往出口那边挤去。
结果手腕被人捏住往后一拽,那捏是重重地一捏,那拽是重重地一拽,以至于我庆幸自己半醉半醒里还能扶稳当了墙,不然绝对要趴到地上。
“林赛拉,懂点规矩。”从没见过“逼良为娼”逼得这么正气凛然的“老鸨”。
“我不要!”
“别忘记,你的包还在我车上。你要是现在走了,别指望我再还给你。”他声音压得很低,隐隐带着怒。
“那我就当送给总监了。”
“你!”他彻底气结。
我们僵持了一会,不知道手腕是被他捏麻了的,还是喝醉了神经变麻了的。
“赛拉,先进去。不管怎么样我是你上司,不可能让他们欺负你的。”
我耳朵嗡得很,但这句话还是挺中听的。
再进去,我们择了个小小角落坐下。
我冷眼旁观对面沙发的一出活春宫,而晁文博始终护在我前头,挡酒挡爪。
可我觑着他趁着昏惑的灯光偷偷把一杯杯酒都倒在垃圾桶里那招,还是偷偷乐了一会子。姜就是老的辣。
好不容易熬到凌晨一点,那俩兄弟早已人事不知。
晁文博依旧招呼了他们的司机将已经横着的两位马里奥抬上车,才回过头送我。
路上,我实在没什么心情讲话,一路开到了家。
“到了。”还是他提醒得我。
“总监再见。”我开门,拢着着手腕打算下车。
“等一下。”他抓了下我的胳膊,看到我嘴一咧往后一缩赶紧放手。
“总监还有什么事?”
“林赛拉,关于助理总监……”
“我不想听。”
“你必须听!”他转向我低叱了一声,平了下怒意沉静说道:“做助理总监,世轩本就是我心里属意的人选,你根本不合适。可正如你所言,术业有专攻,你的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