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他又在路边热忱邀请我去他家“做客”。
时间不对,地点不当,心晴不佳,是以我提一提包,说道:“今天不去你那里了。我想去逛街。”
“我陪你去。”
“啊?谁要你陪我去。”我眼珠一转,想到曼达教过的甩男绝招,眉飞色舞,信手拈来;“我去买内衣,你还要不要陪?”
“上车。”
叉,这样也行……
莎元商场里,晁文博走在我前面,反腕来牵着我的手,我轻轻挣掉。
他再牵,我再挣。
“遇到熟人怎么办?”我仰视他后脑勺。
“我长得这么不可告人么?”他回过头问我。
“我是说,遇到公司同事怎么办?”我指了指橱窗上的大幅海报,“你知道遇上这种打折的日子,在这里撞到恩娜的几率有多大么?跟去专柜碰见同一个BA的几率差不多。”
他不响了。
我摇摇头,他到底更在意自己的工作。
“不是要去买内衣么?走!”他一把拉住我往四楼的内衣区跑。
我怔了一大怔,干干咳两声,“下次,下次。”
他很灿烂得坏笑,又说道:“我一会送你回家。”
我承认我就那点出息,心里一热乎说道:“其实去你那儿也挺好的。”
“我那有什么东西挺好的?”
“晁文博,你这个老色鬼。”
他厌恶地缩一缩脖子,“林赛拉,你知道什么叫仁者见仁,淫者见淫么?说得就是你这种人。”
我一巴掌招呼过去,被他稳稳接下攥在手里。
这次,我没挣扎。
乱逛了好一会,什么也没买着。
我忖着现在的服装设计师大约全患了色癖,怎么花哨怎么来,让我这种常年黑白灰上身的姑娘如何活下去。
而偶尔看到黑白灰,联想到家里一衣橱的黑白灰又提不起兴趣买了。
所以漫无目的地逛着,连母婴用品区也没放过。
就在那儿遇到了熟人。
我觉得回来以后根本不用通知谁谁谁我回来了,总能在各种场合碰到各种熟人。
城市就这么点大。
而这次,是小猛的妈妈,她正在细细选婴儿服。
“阿姨?”我看到她,无论如何该打个招呼。
“赛拉?”她看到我,放下手里的小连体衣走过来。
“好久不见,阿姨你还好吗?身体好吗?”小猛的妈妈从前对我一直很好,我便对她很是亲近。想到现下这种情况,我悄悄从晁文博手里抽出自己的手。
“回来就好,一个人在外头不容易。”她握住我的手,温柔地拍了两拍。
“小猛的孩子生了罢?”我看到她胳膊上挂着的透明购物袋里有一高一矮两只新奶瓶。我见表姐刚满一岁的孩子用过,当时我还跟表姐唠叨:“不就是小孩子么,见风就会长的。买这么贵的东西用,过了时候还不是只能丢掉,难道还传家不成?”
她狠狠瞪我一眼:“你没当妈的人,懂什么。只怕轮到你生了,更贵的你都舍得买。”
我不是不理解做父母长辈的心情,而小猛妈妈提到孙子,喜上眉梢,脸上满满当当的全是幸福:“小筠给我添了个小孙子。三个月多了。”
尽管事隔多年,心里还是不可抑制的一酸,涩涩说道:“恭喜阿姨了。”
她大概意识到点什么,敛了敛喜色,看了眼我身后的晁文博,又笑道:“你呢?这是你男朋友?好事也快近了罢,你也不小了……”
我张张口,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忽地肩膀被人从后面揽住,传来的声音,定定得,“我们是在考虑。”他帮我解围。
“那就好,那就好。”阿姨显然也很是替我高兴。
我握了握晁文博的手,是暖的。
我们又站着随意聊了会,她的电话就来了,是小猛说车停在商场楼下等着接她,便很快道了别散开了。
正文 Chapter。16
“刚刚那是谁?”回去的路上,晁文博问我。
“前男友的娘。”我如实回答。
“紧挨着我之前那位的妈妈?”
“你算我男友么?”
他举手离了方向盘举了举表示投降,然后冲我讳莫如深地一笑,“你刚刚的样子,不太好受。放不下?”
“不,我不爱他,很放得下。”我淡漠说道。
“女人只有这么点良心么?”前方路况紧张,塞得厉害,车子时挪时停,他百忙之中还是抽空蹙眉扫了我一眼。
“我去了法国还不到三个月,他就背着我另结新欢。还是典型的近水楼台办公室恋情,关键的关键,他还好意思掂着脸跟我说,那女的是个处女。”
他听到“处女”的瞬间,很是不以为意地一笑,“所以,你们分手了?”
他那不以为意地一笑,不管怎样让我挺舒坦,“不,我原谅他了,他也跟那处女断了。我跟他分手到他们结婚那些是后来的事……晁文博,男人是不是都有处女情结?”
他略略思量,啧了一下嘴,“不知道,也许吧。不过我没有,受不了女人一上完床要死要活让我负责的模样,我应付不来。”
“应付不来,大概就从了罢?”我哂笑一声,“看来男的的确都吃那套。”
“你心里阴影还挺重。可见你对那男的感情挺深。”
“感情不深能在一起五年吗?可是感情跟爱对我来说不是一回事,我不能囫囵把它们归在一起。到最后才知道,我也应付不来。”
“那么那处女救了你,你该感激她,所以没必要把她放在心上那么多年。况且人家守身如玉那么多年,跟了你前男友,不也很可贵么。”
我很少听到晁文博跟我讲这种道理,觉得很有意思,却不能苟同于他,“是,很可贵。可我诚以为我们这一代的孩子都早熟,开放得很。年纪轻轻就饱尝人事,但是至少至情至性,是因为简简单单的喜欢,不含杂质。也许男人看来,二十五岁的处女的确少见,但殊不知一个二十五岁的在明知道对方有女友的情况下依然□献出自己的处女,却更稀有。晁文博你不觉得么,正因为少见,那张膜成了一柄武器,一道工具,一枚让好男人最终缴械投降的赌注。如果换作我,既然守了这么些年,宁愿坚守到结婚。毕竟,爱你的人始终会爱你,不爱你的那个怎样也不会爱你。比如,碰到你这样的男人,我看她也不会得逞。”
“林赛拉,我就知道你不是很大肚的人。可你为什么又要原谅他?”
“是,我小气。我原谅他是因为心生不甘,就像打麻将临到爆头却被人劫糊一样。而我放手是因为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好女友,那个女人会对他好的。所以,更可见我不爱他。”我定定看着前面那辆破车闪闪灭灭的坏尾灯,沉静道:“因为如果一个女人很爱一个男人,她不会容许他有任何性质的背叛。”
“那照你这么说,古代的男子三妻四妾的很多,那些女人都没有真爱整天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了?封建集权的皇帝还有后宫佳丽三千,那么皇后这个大原配岂不是……”
“是最大的冤大头啊。晁文博,爱情骨子里是自私跟排他的,越是看来无私的爱情,越是充斥着虚伪跟无情。要是皇后明着阻止皇帝纳妃,那就是公然斩了皇家的血脉,是可以被废的知道么?要是皇后都能平下这口气,历朝历代哪还会有这么多的宫斗。况且,这种政治联姻,你怎么知道皇后就爱皇帝了……”
“你是不是清宫戏看多了。那么如果你很爱一个男人,但那男人又背叛了你,你会无动于衷?”
我还不及他说完就凌厉打断他,“一定不遗余力地打击报复,浴血奋战绝不手软,到时候弄不死他就枉费了我这张正宫娘娘的脸。”
“好,正宫娘娘。小的给您请安了。”
“怕了?你要后悔还来得及。虽然我也挺奇怪,你怎么就看上了我,要才没才要貌没貌,还青春不再。”
他听了,有和淡地微笑,说道:“我亲爱的赛拉小姐什么时候这么谦虚了。我呢,是个怪人,正好你也是个怪人。地球这么危险,我们需要狼狈为奸。至于你说怕不怕的问题,我该怕么?怕什么?你还没爱上我。”继而狡黠,凑过来说:“所以说……我还挺安全的,我还有大把机会可以……”
我一巴掌重重招呼在他胸口,却忍不住笑将出来,“见鬼!专心开车!”
那天,最终我背信弃义地打了电话回家让我妈锁死门别等我回去。
正文 Chapter。17
到了那周五,是公司每月的例会。
我特意躲在最后一排猛打哈欠,而恩娜端端坐在第一排。她穿得一身明黄套装,是新鲜柠檬的颜色,再配上一头□浪长卷发,从背后看也身姿绰约,很是润眼。
她很敢穿。
而我那日跟晁文博在商场里也看到这一身,即便在打折也不不过匆匆一瞥而过。
人贵自知。
是以,会后她过来拉我一起去吃中饭时,我不由赞了赞。
“前几日打折的时候顺利拿下的。”她凑着我耳朵悄悄说。
打折?我脑壳一激灵,店庆打折一共三天,她哪天去的?
可见她神色如常又絮絮说着扫了哪些战利品,无半点异样,我略略放心些。
到了晚上,我实在倦得很,便偷懒把剩下一点并不时急的东西拷贝到U盘里预备趁着周末拿回家做。
下了班,晁文博约了老朋友吃饭早早走了,我自己拦了的士回家,可到家才发现自己一粗心把U盘落在单位里了。
狠狠敲了脑袋,也只能再回去取一趟。可保安到了周末一守到九点也下班了,也只得碰一碰运气,看看有没有人加班留门。
到了公司保安果然走了,可大门却并没有锁死,赶紧嘘口气双手合十拜了拜刷了门卡溜进去。
回到创意部才发现黑洞洞一片,并没有人。
赶紧取了东西扔到包里又返回门厅,才发现人事部那一头经理办公室的灯竟然亮着一盏。
连创意部也走光了,人事部这么闲的地方会留人?
武定年想升行政总经理想疯了罢。
于是轻手轻脚走过去想看一看。
不想,鼻尖刚贴着玻璃,我便倒抽一口冷气拔腿夺路而逃,冲出办公室,下楼拦了的士。
缩在座位上让司机赶紧开车,偷瞅一眼反光镜。
一个明黄得跟一颗新鲜柠檬一样的身影自武定年的办公室里探出来,也是慌乱地扶着窗口张了又张。
我只能再双手合十心念阿弥陀佛:她没有看到我,她没有看到我。
这一闹,鬼使神差去了晁文博的原子公寓,他穿着套家居服拿着罐猫罐头一开门就看到我在门口大呼小叫。
“我,我,我,我撞到恩娜跟武经理在办公室里……”我惊魂未定,有些失态。
他摇了摇头,一把拉了我进屋子。
我看他毫无反应,反到平静下来,只更是奇怪,“你不吃惊?”
他给樱桃放好了鱼罐头,到厨房的吧台上取了杯水慢条斯理喝了口,又给我倒了一杯,才波澜不惊地说:“我早知道了。”
“你知道了也不知会我一声!”我端起杯子仰起脑袋一股气全灌下去了,险些呛着。
“早提醒过你了,连恩娜不是个会对别人的事白白上心的人。”他在走到沙发那边坐下,捡过茶几上的报纸抖落开细细看。
啊?这也叫提醒?太迂回了些罢。
“可武定年有家室……”我还在公司举办的员工活动中见到过她,看似很是简单的一位主妇。自然比不上恩娜姿容艳丽,可也不失端庄。眉间隐隐含着坚毅,一看就知道跟武定年是一同经过些风浪的。只是,怎么这样点子不灵嫁给武定年?
“赛拉,这种事,在公司里把嘴闭紧就好,别管。”
我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吓得樱桃一下跳到地上,猫脖子上挂的一个金铃铛铛一响。那铃硕大无比,金光灿灿不说,还活似一粒大核桃,很没有品位。
我随手抱着一个抱枕靠在沙发背上。低头一看,抱枕上一大撮灰色的猫毛赶紧掷到一边,说道:“这世道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晁文博干笑了一下,并不出言。
一时无声,脑中小剧场却很是热闹欢腾地回放着刚才撞见的一出出活春宫,联想到自己比恩娜好不了多少的境地,嘴巴一时没关住,“我忽然觉得我们这样下去也很不是回事。”
“我又没家室。”他抬了抬眉毛,手里的报纸从头版转到了经济版。
“晁文博,你是不是也没想过要跟我结婚?”
“要听实话?”
“我暂时没想过要再婚。你想结婚?”
“我?未成年的时候兴许想过。”我脖子一缩,扁了扁嘴。
“我看也是。你看你,整日寅吃卯粮,估计银行里一笔连稍微像样点的存款也没有,脾气这么拗也不像个会空手套白狼的,只能说没一点想嫁人的气场。”他逮着机会又开始数落我了,我怎么依稀记得曼达也这么数落过我。关键是,全中。
我一枕头砸到他肩膀上,“别给我摆出副教父布道的样子,我就不信你离婚以后没交过其他有嫁人气场的女友。”
“有。”他不动如山,又抖了抖报纸从经济版转到体育版,一看就不怎么愿意这种话题。
“那后来呢?”但是我有点来劲儿。
“没有后来。”
“也不就是人家嫌你脾气怪么,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是么?我还一直以为自己挺随和的。”
我“噗”了一声,“你?随和?”
“嗯。”他放下报纸睐着眼睛,摸了摸下巴“大部分时间挺随和的。”
“是么?那你说说,那部分时间不随和了。”我较真。
“嗯。”他继续摸着下巴,看了我眼,神光绿幽幽的,像狼,“你懂的。”
我猛地抖了一抖,看了一眼钟都已经快十二点了。
其实事后才知道,晁文博住得原子公寓位于城中,而我家在城南。于是从前顺路搭车什么的,他不提我不提,假装忘记。
我便揉了揉快耷拉上的眼皮,只好招牌干笑了两声,“我去洗澡,洗澡。”
正文 Chapter。18
之后,我也不敢十分确定恩娜有没有看清那天的人是我。
关系照旧,说说笑笑,一起吃饭,偶尔逛街,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