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爷后园寂寞的花,而这位这个样子,估计后园也进不去了。那些小姐总会被爷表面的温和所吸引,便看不见温和背后的冷酷。爷的底线,从来都是不能碰的。
正文 第二十章 正月祭
祁暮从来没试过正月里要帐。不对,她根本连要帐也没要过。
所以她仔细地考虑了一下讨租讨田地的步骤。要不就要租金,要不就将田地收回,虽然自己不会种,但可以再租给他人。她又回想起以前沈千笑跟她讲过的一些江湖轶闻,想想那些江湖人士是如何讨债的,决定采用最直接的方法,直接要。不行,就以武力说话。
饶是打定了这样的主意,出门前她还是调了调气息,给自己鼓鼓气。
她带了王喜出门,走到路上,她问王喜,那几户中谁最难缠?王喜道:“是西头第三家的王德全。自雪姨走后他便一点粮也没拿来过。其他几家给的少,或不给,但我每次上门,他们还周济一些衣服吃食,他们家,去了两次,倒被骂了两回,说雪姨是将田抵给他们的。”祁暮暗道:欺侮孤儿,还德全,今天便从这个德全开始吧。教训了这样的人,心里也不会觉得歉疚。
走到西头第三家,是个齐整的人家,黑漆的板门上贴着鲜艳的桃符,倒是一派喜气。祁暮上前叩门,王喜闪到了她身后。许久,一个壮年男子开了门,探出头来问祁暮:“你找谁?”
祁暮问道:“你是王德全?”
那人点头应道:“我是王德全,你又是谁?”
祁暮便不客气地道:“要债的。”
那人以为她开玩笑:“姑娘说笑了吧,我又不认识你,怎么可能欠你债。”
祁暮从身后拉出了王喜,“那你总认识他吧?”
那王德全看到王喜,愣了一下,接着不耐烦地挥手道:“怎么又是你这小子!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那姨已经将那块田抵给我了,根本就没什么租子,你又来纠缠作甚?”
祁暮道:“抵给你了,那你可有田契?”
王德全没料到她这么问,愣了一下反诘道:“你究竟是谁,我们王家的事不用外人来管。”
祁暮道:“我是他小姨,你们这般欺侮我外甥就是不行。今天,你要么给租子,要么还田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王德全自然不会将这样一个清瘦的小姑娘放在眼里:“我没地契,难道你就有?”
祁暮当然也没有,但是,她说:“我有你四年前签的租地文书。上面有你签字画押的。再说这村里谁不知道这田是我们家的?”
那王德全果真不是省油的灯:“你拿出来我瞧瞧。”
祁暮从怀中取了一张陈旧的麻纸出来。这是她在一只装粮食的陶罐里发现的,幸好当初商雪莹没有将它收到柜子里,要不然早就当柴烧了。
那果然是封文书。祁暮还拿在手中,那王德全却忽然劈手来夺,祁暮哪能让他拿到,轻巧一闪,又顺势将他伸过来的手往前一带,他便摔到了地上,他却还以为是自己力使猛了,不小心摔的一个狗啃泥。只好自己尴尬地爬将起来。
这厢动静那么大,早惊了院中人及周边的邻居,院里便又奔出两条大汉,邻居也出来不少,慢慢围过来看热闹。
那两条大汉是王德全的两个儿子,此时冲出来嚷嚷道:“怎么着怎么着,大过年的要欺侮人么?”再一看是一个清瘦少女和一黄口小儿,这话便问不出响亮的气势来了。
祁暮道:“你家欠了我们四年的租子不给,害得我外甥几个差点饿死,我今天来讨租有什么不对么?”一边说一边恨自己口拙,这话要是由沈千笑说出来,必能说得有理有节,气冲霄汉,可于她,又不会吵架,只能这么说了。
围着的村民中自是有人认出了王喜,私下里交谈声便响了起来:“那是东头王家老五的大小子,爹娘死了四年了,倒还挨着活着呢。”
“是啊,他们家的田好象是租给王德全、王富几个了吧?”
有知情人说:“田是他们一个姨租给德全几个的,说好分夏秋两季每家给他们一石米麦的,姨在的时候还给,姨死了后就没人给了吧?”
“他们家姨?喔,是那个老是穿黑衣蒙脸的女人啊?听说长得跟个女鬼似的呢。”
那王德全赖道:“田是你们老五家的不错,但是老五夫妻俩都没了,你们一家小孩又不会种,自然要由族里管着,由族里分了。”
祁暮怒了:“那田是族里出钱买的么?你是族长么?”
王德全又道:“现在可以交由族里商量么。”
祁暮决定再不跟他废话:“四年的租金共是四石米粮,要不就是折合成银子,给200文,你到底给是不给?”
见祁暮语气坚决,村民们又议论纷纷,并没有站在他们这边,王德全的口气也略微软了一些,但却嚷嚷道:“我们哪有这些银两,你倒象是官府收税呢。”
祁暮耐心磨尽,运力于拳,忽然挥拳击向他们家的黑漆大门,那门应声而裂,碎出一块小钵大小的洞来。一声脆响过后,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王德全一家张口矫舌,围观村民们也是瞪大了双眼。祁暮努力地学着江湖游侠的腔调,朝王德全跨进了一步道:“你是要我将你家打碎了来寻粮呢还是你想象这大门一般?”
大王村无甚富户,但王德全家也是殷实人家,门所用的是橡木,也算是坚固,如今竟被这样一个小姑娘一拳击破,怎不教他们心慌?最后出来的王德全的老婆瘫坐在院里,有些哆嗦地叫着王德全:“死鬼,早……就……叫你不要做这缺德事了,你看……你看……”王德全也慌了神,直叫:“小姑奶奶,我们给,给还不成了吗?就是现在家里也没有四石粮,先给二石,另二石折成银子成不?”
祁暮见他服了软,也不再逼迫。王德全慌忙叫两个儿子去搬粮出来,又去房中取钱,100文钱数了半晌,交给祁暮时手还有些抖。祁暮看了看放在院中的四大袋粮食,叫王德全道:“借你独轮车用用,稍倾便还。”王德全再说不出一个“不”字,将车推到了祁暮眼前,但却半分无帮忙抬粮的意思。
王喜欲上前拖粮,祁暮拉住了他,随后一言不发地扛起袋子轻松地往车上一丢,放好了粮,唤上王喜,推了车便走,竟是没什么负担般。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矫舌不下。她走出了一段路,人群中才暴出议论声:“老五家什么亲戚呀,一个小姑娘这么大力气!”祁暮没回头,嘴角却有笑意,如果不是天生神力,又怎会被师傅看中呢!
祁暮的招数相当好使,第二日,再去另三家要租子,出奇的顺利,有的还帮着送上门来,只是另几家要困难一些,并没完全交足,祁暮也没多计较。送粮上门的人家看看柿林边的小屋已变了样,直夸赞:“小喜儿,你家小姨还真能干。”
房子,年前干龙父子虽帮着修了一下,也只是临时应了个急,干龙曾对祁暮说,若要好一些,春天彻底化雪了再弄点大的木头买点瓦片来翻一下,还要搭个柴棚,弄个院墙。祁暮便盘算着家中的褥子也不够,衣服,自己包袱里的东西只能凑祁轩和芳儿的,小辕和喜儿的春衣还得有着落,几个人的鞋都得换了,那么还需要些银子。光靠收的租金,显然还是不够的。何况,祁轩还跟她说过,王家夫妇殁后到雪姨逝去这段时间,曾借了村里几户人家的银两办后事,给雪姨治病,零零总总的加起来也有三、四两。这些钱,祁暮决定一有银子便先要还上的。
祁暮先卖了白马,换了八两银子,心里只说欠着沈千笑一匹马了。她先还了债,将剩下的银子收好了,预备着开春时修房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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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快,转眼便是正月十五了,街市上是张灯结彩的,可大王村已出了南门,自然没这么热闹。祁暮心中所想的却是明日跟着干龙祭一下怀义王的坟,白日里干龙到城里送柴送炭,又绕了路来城南看望他们,商量了一下明日上坟的事,顺便为他们带来新打的獐子。他走后,祁暮想着祁轩几个也难得上街,不如趁自己上集市采买祭品的时候带上四人出去逛逛。
四人果然如出了栏的小马驹,撒着欢儿地在南街的集市上游走。集市上人多,祁暮担心失散,时不时地要左右张望看看四人是否都齐全,尤其是祁辕,祁暮一直牵着他的手,直怕丢了他。可是很少上街的祁辕看什么都新奇,有时一个摊看不到三分钟便扯了祁暮往前走,有时一个摊前要看上老半天,要祁暮将他拖走。这样,在人群中便有些磕磕绊绊的。
有一次,为了看皮影戏,小辕一下子放开了祁暮的手,向前冲去,祁暮眼看着他在前冲的时候撞到一个高大的男子身上,弹出去摔倒了,她隔了好几个人,扶之不及。好在被撞的男子将他扶了起来,祁暮赶紧过去道歉加道谢,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看不出具体年纪的男子摇了摇手,便与伙伴离开了。祁暮查看了一下小辕,看看没什么伤到才放下心。
刚才还隔着有些距离的祁轩三人也跟了上来,王喜抱怨道:“小辕,让你拉紧姑姑的,你又乱跑,幸好只是摔了一跤。”祁轩却看着一个没入人群中的背影有些发愣,祁暮有些奇怪:“轩儿,怎么了?”
“刚才看到一个背影,有点眼熟。”旋即又摇摇头说:“我没睡好,大约是看错了。”
祁暮起了警惕心,道:“什么人?仇人么?”
祁轩摇头:“不是,只是觉得那人的背影有点象叔爷爷。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叔爷爷,那就是怀义王祁炳辉了。祁暮心跳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再看向人群,一重重的都是背影,却没有一个象父亲。
正月十六,祁暮有些心焦地等着干龙来汇合,前往墓地。她问过四人,只有祁辕曾跟着商雪莹去祭奠过,但商雪莹逝时,他才五岁,三年未去,记忆便有些模糊了。祁暮只好断了自己带祁辕先走的念头,按下焦燥等待着。
辰交巳时,干龙一家三口全到了,祁暮带了祁辕跟了他们向东南方向的山岗坡地走去。
坟地相当偏僻,干龙边走边说,刑后,是原怀义王府的一位姓张的旧门客收敛的尸骨。行刑日,他原本想趁天黑收尸骨,结果等他去时,怀义王一家四口的尸骨都已不见。后来偶遇这位门客才得知。这几年每年正月十六、清明、冬至等时节,除了他外,他也曾看见过别的祭奠物品,有几年甚至有三四份。想来也有小王妃和那张姓门客在内,只是他从未碰到过他们。况且怀义王向来颇有人缘,虽当今皇上严苛,但私下祭奠他的人估计也是有的。
走到坟前,太阳已高,一溜三个坟一字排开,王爷和王妃是合葬的。只有简单的墓碑,写的只是祁炳辉及夫人卢氏的名讳,连个立碑人也没一个。但一干人都看到三个坟前都已摆上了祭品,供了香烛。有人来得比他们更早。香烛已快燃尽,地上也只有黄裱纸的余灰,人是早已走了。祁暮心想,清明,自己可以来得早一些,早早地候着,也许能等到那个替她葬父的人。
她在每个坟头都插上了香烛,摆上了祭品,然后恭敬地跪下,重重地在坟头磕了几个响头。又拉过祁辕,让他在爷爷奶奶和父亲叔叔坟头跪拜。忽然想到大嫂,她却是被就近埋在柿子林中,离了大哥几里地。她搂过祁辕:“等你长大了,可要将你爹娘的坟迁在一处。”祁辕懂事地点头,祁暮的泪堕了下来。
正文 二十一章 擦肩过
不知是十五那日太兴奋了还是十六那日受了寒,上坟后次日,祁辕忽然便发了高热。
祁暮守了他一夜,取冰水为他敷额头,不断地为他换布巾,到次日卯时终于觉得他那身子不那么烫手了。
可是让祁暮手足无措的是他的咳喘。
高热初期,并无甚咳,至热度稍退,他便开始一连串的咳喘。他揪着自己的喉咙猛咳着,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真咳得仿佛要将自己的心肺都咳出来似的,祁暮除了为他拍背,着实无他法。更让祁暮害怕的是他咳后的急喘,尖锐的啸声并不响亮,听在祁暮耳中却是尖利如哨音,有好几次,他被憋得面白唇黑,几欲闭气。祁暮手忙脚乱,几乎骇绝。
还是芳儿有些经验,在火塘上烧了一吊热水,倾在碗里让小辕吸热气,水略凉些便喂小辕喝了下去,他才有所舒缓。到最后他不能平躺着入睡,祁暮只好抱了他坐在床上。只是这孩子也坚强,恁是如何难熬,虽眼中有泪,却始终不哭出声来。天微明时,他的情况终于有所好转,祁暮方疲惫睡去。
也不过睡了一个多时辰,她便匆忙起身。祁轩与王喜已挑了水回来,芳儿也煮了粥,看小辕还未退,祁暮匆匆喂了祁辕一点粥,便问祁轩:“南城可有好些的大夫,小辕必须得请个大夫了。”芳儿道:“南城庙街上的陈大夫,以前曾帮小辕看过病,爹娘和雪姨的病也都是请他看的。是他告诉我们小辕要是喘不上气,多喂些热水可缓的。”
祁暮想让王喜带路去请陈大夫,但转念一想,大夫诊过后必得抓药,最近的药铺也在南城门里,不如背小辕去医馆算了。她用自己的貂毛坎肩裹了小辕背在身上,叫过王喜便出门了。
南街的陈大夫居然是个粗豪的汉子,他竟然还记得小辕,他摸着小辕的头说:“最后一次替你看病是三年多前了吧,这些年你可没怎么长个子呀。”待他仔细诊过小辕,一张脸便沉了下来:“他这三年没犯过病?”祁暮看看王喜,王喜道:“年年犯的,只是没今年重。”“那可曾看过?”王喜摇头。陈大夫将桌一拍,吼道:“他娘呢?死了么?娘胎里带来的病又不好好调养,这不是作死么?三年多不来看,我还以为你们去别处看了,这诊下来竟是不知积了多少的病根。本就有喘症,如今寒邪入肺,底子又不好,小命还要不要了?”
听他说得严重,祁暮心内紧张,也没计较他的语气,王喜却红了眼睛说:“他娘是死了,三年前便死了。”这一说,倒教陈大夫说不出话来,良久,他问祁暮:“那你,是他什么人?”“我是他姑姑,年前才寻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