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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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山暮色-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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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着去府里看看么?”
    “我去了两次,都是翻墙的。一次园子刚在整,半个多月前还去过一次,看到府里与原来一样,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可是还是找不到你。”
    祁峰摇头道:“也许是上天要让我们有些磨难才得团聚。锦心楼见初见你时,便觉得你的眼睛象小时候的你,却没想到别的。你跟小的时候都不一样了,你看你的圆脸都变尖了。”又自嘲道:“你男装,我居然与你同行了五日也没发觉,只是觉得面熟而已。直到昨日,我才想到小商有可能就是你,可我想到时,你已经走得不见影子了。我问了许多人独芳园的位置,可惜都不知道。今日我本已不抱希望,只是往陇北要过这条街,没想到却叫我看到了穿回女装的你了。真是冥冥中一切皆有定数。”
    祁暮简略地说了八个月的经历,她如何回家探亲,如何发现家破人亡,如何遇着干龙,又如何在旧园中拣到了祁轩和祁辕,如何带着孩子建了一个小家,又如何为了这个家找了这份活。
    祁峰听说大哥大嫂还有遗孤留下,又听说她收留了祁轩,激动万分,一把将祁暮搂在怀中道:“你竟然找到了轩儿!我们还有亲侄儿?我真是太高兴了!暮儿,真是辛苦你了。自此以后,这个家就该由我担着了。你这趟差事完了就辞了锦心楼的差事,去彭府等着,我带你们回端州。”
    祁暮道:“我签到九月的,要不你带轩儿辕儿先走,九月我自己过来。”违约要赔银子的。既然现在找到了三哥,晚些团聚也没什么了。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祁暮要去与莫奇等人汇合,祁峰并未多问她此行的具体差事,只嘱她路上小心。但听说她要去云城时,说了句“你要去寻你的亲爹娘么?”
    祁暮惊讶:“你知道我不是爹娘亲生的?”
    祁峰的脸上露出笑涡:“你是我捡回来的。”
    重逢的时间太短了,两人都觉得话还没说完。祁暮走出几步后,祁峰忽然追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一下子塞进祁暮的手中,道:“这个你也许用得上。”祁暮也来不及细看,就塞进怀里。
    祁峰站在原地,看祁暮远去。几个起落之后,已不见她的踪影,他不由惊叹,暮儿的轻功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回到李季身边后,他嘴角含笑。李季心里为他高兴,嘴里却揶谕他:“小商果然是你妹妹,你居然也不向她正式介绍我,给什么信物了?”
    祁峰掏出一包物事,翻开一看,忽然懊恼:“糟,给错了。”装暮儿锁片的盒子好好地躺在帕子里,他塞给她的是那只镯子的盒子。
    李季得知缘由,叹道:“你这么沉稳的人也有忙中出错的时候。可惜与信义庄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赶不得了。不过,也许她不用这个也能找回父母。”
    只能这么想了。
    
    正文 二十九章 血战归
    
    北辰郡至云城,不算太遥远。但也许是许小姐果然重要,这一路上并不太平。
    祁暮粗略的算了一下,走了一半路,化了五天时间,挡了十来次偷袭或刺杀,平均一天二到三次。初时,许小姐对祁暮吃饭更衣睡觉都跟着自己有些反感,到后来却变成做什么都要先看一下祁暮有没有跟着,若没有宁肯等着也不先迈一步。而祁暮从原来的神情高度紧张到习以为常,若是白天战过了,晚上还没人来袭,她还觉得今日太闲了。
    天天打架,祁暮真正觉得是身在江湖了。但是,她从未杀人,她只伤人至不能动手。莫奇有次说她:“你功夫固然高,但这个样子迟早要吃亏的。有些杀手本身功夫并非极高,却能杀死胜过已身数级的对手,关键在于他有杀气,有狠心。出手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对手死。”莫奇的话本不多,那日鏖战后却是对着祁暮说了那么长一段话。
    那次是他们五天内最艰苦的一次搏杀,行至一个峡谷,被五倍的敌人堵于谷中,祁暮不得已出了慕云。也全靠慕云,她才能在马车里护得那主仆俩周全。当莫奇驾车带着他们冲出峡谷摆脱追杀后,忍不住对祁暮说了那番话。看着受了些伤的另两个护卫,祁暮有些迷茫,是因为自己没有杀人,而致使对方有能力重新组织来追杀吗?自己的想法错了吗?
    第六日,进入七渡县境内,莫奇原本绷紧的脸忽然放松了不少。祁暮问有什么高兴的事么,莫奇笑而不答。
    上午倒还真是平静,只是早饭时应付了一次毒杀。
    出了县城不远就是晅河边了,经过河边一片树林时,祁暮看到那里也停了一驾马车,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也是一个赶车人,二个护卫。莫奇看到那辆马车将车缓了下来,靠了过去:“先在这儿歇一下吧。”祁暮下车,正待扶出许小姐,忽听那辆车内传出一个清朗悦耳的声音:“是暮儿吗?”
    听到那声音,祁暮忽觉心跳加快。她转过身去,看着那马车的帘子被一只修长白晳的手掀开,露出一张含笑的俊脸,就算见识过谈子音的绝代风华,祁暮依然觉得眼前这张脸动人心魄,看到他的身形,总让人想起“芝兰玉树”的形容,他那双含笑的凤目,又有让人静心的力量。她冲他弯腰行礼道:“晴玉公子。”
    那笑忽然淡了二分:“大半年未见,暮儿长大了,漂亮了,也生分了么?”
    祁暮的脸红了一下:“丛大哥。”
    他下车来,执起她的手道:“这大半年过得可好?倒是比以前丰润了些。”
    祁暮欲挣,可他的手竟是又紧了几分,祁暮便不动了。
    车里的许小姐已被小婢扶了下来,看到丛颢崐,,脸上泛出绯色,大约觉得多看于礼不合,又转过脸去,到底忍耐不住,又转脸过来,瞟了几眼又低下头去。丛颢崐放开祁暮的手,朝她笑笑,道:“在下丛颢崐。”许小姐的脸更红了。
    丛颢崐并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两架马车合在一起赶路,不同的是,莫奇又回到了丛颢崐的车上。
    自从与丛颢崐汇合,他们就不再往客栈,总是有宅子可借住。那日,祁暮守在许小姐房外,莫奇忽来找:“祁姑娘,爷请你书房见,莫非替你。”
    丛颢崐却不是在书房,祁暮穿过回廊时便看到水榭里的白衣公子。还隔了一些距离,他已转过身来,看到祁暮,他作了一个“请”的姿势,祁暮这才注意到水榭内的小桌上放着一整套茶具。祁暮也不客气,在鼓凳上坐下了,静等着丛颢崐说话。
    丛颢崐笑笑,给她斟了一杯茶道:“暮儿这般严肃作甚,我叫你来,只不过是想和你聊几句,这一路上的,也没空问你别后生活。你且先尝尝这紫笋茶。”祁暮对茶一道全无见地,她关于茶酒的有限知识全都来自于沈千笑。此时捧了茶在手,轻嗅了一下,热气袅袅中有淡雅的茶香传来,可是这个天气,她倒宁愿灌一壶凉白开呢。她直道:“闻着是挺香,可是我不懂茶,请我品茶,牛嚼牡丹而已。”
    他笑得很舒心:“暮儿倒直接。你是不是觉得凉茶更好?不过这热茶喝下去,出个汗,可以凉很久。”
    祁暮直觉他心思敏锐,自己这么点心思都被他看透,只好笑笑。
    他接着又问:“那你这大半年过得可好?”
    这大半年的,算是好还是不好呢?祁暮还真没想过。她啜了一口茶,慢慢地讲着这大半年的生活,有的是时间;倒比对祁峰讲时还细一些。她也不隐瞒自己的身世,她有直觉,他对自己的了解远比她想象的多。虽然他现在已是云阳右相了,但这样一个人坐在她面前静静地听她讲,她几乎忘了他的身份,也并不觉得他得知真相后不利于自己。
    不知道怎么的,她在跟他讲述时似乎更偏重于自己的心情,得知家破人亡时的彷徨无依,得知有亲生父母时的震惊,找到小侄子时油然而生的责任感,以及终于找到三哥时的喜悦。最后笑着说:“我没想到最后还是帮你做事赚银子,不过三哥说了,这趟差事完了,就不必我养家糊口了呢。”
    他却不再微笑:“暮儿很坚强呢。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儿,要不就是承欢父母膝下,要不就是嫁个好人家鸾凤和鸣,可你,哎,‘养家糊口’这四个字听得我心疼。”
    “嫁人,我没想过呢。我以前一直就想找到三哥,现在找到了,又想找到父母。哎,我是不是要求太多了?”
    他的脸上又荡起春风般的微笑:“怎么会,假如你一直不找,才是不正常的。关于亲生父母,你有什么线索么?”
    “嗯,我当年是在云湖边被我爹爹捡到的。千笑帮我查了,说我有可能是兵部尚书辛靖的女儿。但他也没能确定。”
    他点头:“已经挺明确了么,我也曾听说辛尚书十五前年曾在京城丢过女儿,这也是他一直留在京城未回老家的原因。我可以帮你去问,只是你有信物吗?”
    “有的,有个锁片,是我从小佩带的。我曾当掉过,三哥帮我赎回来的。”忽然想起临分别前,祁峰塞给她的东西,说“可能会用得上”,她后来给塞进包袱里了。这一路上也没顾上看,想来应是那锁片了。
    “这便好,到时我问清了,再与你说。”他又一笑:“只是,我原本想问你,你以后是不是可以上我这儿当护卫,肯定比在锦心楼好。你若认了亲,倒是不能了。”
    祁暮听此一言,有些小小的吃惊,但她还是说道:“做不做护卫并没什么要紧,丛大哥以后有事叫我,祁暮有能力的,一定会帮忙的。”
    祁暮心情愉快地回了房,从北辰开始,这一路虽然辛苦,但倒都是好消息呢。她打开自己的包袱,找到那个盒子,掀开盒盖一看,并不是什么锁片,而是大哥大嫂送的镯子。想来,是三哥拿错了。
    
    祁暮是躺着进京的。
    那时,已快到京郊了。
    这一路上的骚扰没停过,但规模都不大。靠近京城时,祁暮和别的护卫眼见着六个时辰内还无人来袭,都略松了口气。但莫奇的脸色却依然凝重,丛颢崐一向是云淡风轻的,祁暮也看不出他的想法。两架相同的马车,迷惑了对手,减轻了这边的压力。只是晴玉公子身为云阳右相,不知为何要冒此风险。
    他们那时在离京郊十里的地方停下小憩,车停在小溪边,溪边是极低矮的灌木和草坡,视野开阔,无甚遮挡。虽然晒了些,但不怕埋伏。许小姐在溪边净了脸,喝了些水,很有些羞怯地小声跟祁暮说,她内急,想大解。祁暮看了一圈,只有西北靠近一片树林的地方灌木较高。
    祁暮跟莫奇商量带她过去,莫奇皱眉道:“那边不甚安全,我们可以两车挡着。”可是许小姐死活不肯在草地上将就,而车又拉不进灌木丛,祁暮道:“我陪她过去,我会小心的。”莫奇还是遣了一护卫远远地跟在她们后面。
    许小姐起身的时候,祁暮听到林子里有动静,却没看到人。然而等她再抬头,离她最近的那棵树上,有刀呼啸而下。祁暮急忙推开许小姐,来不及拔剑,拿着慕云合着剑鞘抵挡。那人一击不中,又被祁暮挡了飞刀,便合身扑下,手中一柄长剑朝祁暮喉头而来。他的剑式毫不花俏,却又狠又毒,祁暮已觉出他与前几批刺客的不同来——他的剑,无论哪一招都是对着要害的,他的目的很明确,他不是一般的刺客或死士,他只能是杀手。
    就在此时,她又听到了许小姐和小婢的尖叫,侧首间已看见她们身前又出现了两个黑衣人。祁暮顾不上眼前那人,疾退几步,为她两人挡开了攻击,又扯着她们奔到一棵最粗的树下,让她们背树而立,自己挡在前面。当先那人的剑已向她袭来,恰如狂风卷地。祁暮终于拔出了慕云,当那人被削去剑尖时,他的眼神闪了闪,却一声不吭,断剑依旧招招不离祁暮要害,她不由凝神屏气小心对付着。她知道遇到了迄今为止最强的对手,不拼命,怕是没法从眼前脱身。
    她一边撮唇清啸,呼唤那护卫,一边舞起慕云不守反攻,直奔那人面门。那人急闪,手中剑又朝祁暮胸口刺来,祁暮以静制动,轻巧地将慕云横在胸口,那人畏惧慕云锋利,剑便顺势滑向她小腹,祁暮等他招式用老,飞腿踢去,正中那人手腕,那把断剑便飞了出去。祁暮眼睛的余光已看到那护卫与余下两人战在一起的身影,但同时也听到马车停留处传来兵器相交的声音。
    那人却是当机立断,弃剑用拳。祁暮觉得他拳式沉重无比,袭来的风都是热的。祁暮也不跟他硬拼,轻巧避过,一手落叶掌,一手回风剑,倒也将自己和那主仆俩护得牢牢的。但就在此时,她听到了一声闷哼,以及许小姐短促的惊叫。不由看了过去,却是那护卫已受了伤,胁下已有血滴下,有些摇摇欲坠,但那两人中也有一人受了伤,祁暮便想去助那护卫。就这一分神的功夫,那人的拳已到祁暮后背,她已感觉背后有热力袭来,却想着自己身法快,那人最多拳风沾到她的衣服,因此只微微地避了避,却没想到听到的是兵刃入皮肉的闷响。
    她没感觉痛,只感觉到铁器的冰冷。她有些诧异地回身望去,却看到那人狞笑地望着她,他那束袖口露出的是三根尺把长的锋利钢齿,此时已有一半没入祁暮后背。几乎是本能的,在那人抽出钢齿之前,祁暮挥了挥右手,慕云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了一条漂亮的红线。血,由一条细线逐渐变粗,很快便如同漫过堤坝的水流洇洇而下,那人双目瞠然,似乎还不能接受这电光火石间的变化,然后轰然倒下。
    他倒下也带出了钢齿,祁暮的后背霎时便飚出三道血柱。她点不到后背的穴,止不住血,但仍调了调息,奔向还在纠缠的另三人。跃起,一招回风斩干净利落地劈下一个黑衣人的半个身子,从来没有这般完美。
    落地时,到底是站不稳当了,她歪了下去。她听到了许小姐的惊叫,也看到了一个奔过来的白色身影,快得就象是一道风吹过的光影,她想,那是谁,好快的身法,却再也没办法看清。
    她觉得自己好象是在做梦,不知是睡是醒。好象是睡在一张晃动的床上,就象是小时候刘婶为她推吊床玩。身边,好象有人。至少外面有杂踏的脚步声,应该是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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