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他送祁暮出龙城往西时,碰到了一个人,彻底地放下心来。
他们竟然在城门口遇见了祁峰。
祁峰说,他是来陪暮儿西行的。
祁暮惊得嘴都合不拢了,看向辛梃,辛梃也很惊异。
祁峰笑笑,这不是很好猜?你不是在云城留下了离城的记号?我在云城的人打听了你的去处,知道你去了龙城。你又曾告诉我想要回雪峰山找紫珠的。我不是答应你陪你去的吗?
祁暮还是有点回不过神:“那你怎知我必定今日出城,如果碰不到你呢?”
祁峰大笑:“我是不知,但你若已出城,你往西,我往东,必定能在路上遇见你。你若没出城,我只需问百言堂。我只是运气好点,在城门口便遇着了你。”
辛梃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祁公子,有心了。暮儿交给你,我也放心了。”
春风已吹起来了,杨柳已吐出了新绿。看着远去的双骑,春风鼓起了他们的衣袖裙裾,鹅黄和宝蓝显得那么悦目和谐,辛梃的唇角弯了起来。他也该回城,给娘亲传个讯,好让她放心。暮儿有祁峰陪着,娘这下可以安心了吧。
祁暮还是担心三哥赶了许多路,太辛苦,第一天,便也不急着赶路,走到下一个小镇,便住了下来,让三哥好好休息一番。尽管祁峰说安排好了寨子里的事,有空陪她了,但祁暮还是有些不放心:“你不是说可能会有大事吗?”祁峰笑着回答:“我之前已准备好了,只是储粮,储足够的粮。北狄今年的形势不是太好呢。”他的话音里有着一丝兴奋,祁暮便想起了娘亲的问话,有些犹豫着问道:“三哥,你是不是有了报仇的计划?”
祁峰看看她有些担忧的眼神,搂紧了她:“嗯,我只想为爹娘大哥二哥讨个公道。这事儿,暮儿不用操心了,一切有三哥。”又道:“我若早些解决了这事,也好让你爹娘放心,可以让我娶你。”她有些急,道:“可是我不想你冒险。爹娘那里我已经说过了,你做什么我都站在你一边。你不用觉得不报仇便不可娶我,你尽可以稳一些,我只希望你平安。”
祁峰依旧搂紧了她,缓缓说道:“暮儿担心了?我也不是非要他死或拉他下马。只是他必须得给怀义王府一个说法。况且眼前北狄有天灾,前期的酷政的弊端也显了出来,局势动荡。前太子党活动也频繁了,时机就快出现,我现在只是在等待。但是,为了你,我也会小心行事。我还想娶你呢,怎么能不保命?”他那份轻松让祁暮也放松了下来,安心地将头靠在了他肩上,这样静静地呆着的时刻,多好。
正文 第五十一章 龙雾派
两人相伴而行,时间便觉得过得很快。
祁暮又对三哥提起师傅,说百言堂的推测,说他有可能就是神秘的龙雾派的传人。祁峰细想了一回,道:“如此说来,也有可能,萧大侠与父亲相识是在北狄与西夷边境的祁山镇,当时是说来自西夷,又是自北而来。其实那个地方,已经很偏北了,照理不会是你说的西夷与云阳交界处的雪峰山,传说龙雾山正是处于西夷北境。那你记不记得可曾见过门中的其他人呢?”
祁暮道:“我刚到雪峰山的那年秋末,师傅告诉我师祖快不行了,带我去过一趟栖凤山,我记不得具体的地方了,不过应该也是在西夷境内,我们是一直往北走的。而且虽然是秋天,别的地方都是干燥得紧,偏那栖凤山总是雾蒙蒙的,潮湿得很,都不象是北方的山。若说其他人,师祖的后事是师傅办的,那边只有一个老仆,还有一个小师叔和他的一个侍从,当时他大约十五六岁,好象是挺俊的,但我记不得他长什么样了。若说师兄,还真是一个也没见着。”
祁峰又道:“你所说的栖凤山气候环境倒与传说中的龙雾山较符合。龙雾山传人甚少,听说收徒都是挑了再挑的,师傅看中了教过一段时间看看才肯带上山,未带上山的便不算龙雾山的弟子。所传弟子武功能力确实能一领江湖,萧大侠虽未明说是龙雾派,但其武功造诣之高实是世人罕匹。
龙雾派的三代掌门曾任武林盟主四十余年。这龙雾派虽地处西夷,但选徒却一向是在云阳选的。虽说立威在云阳,但西夷江湖也听命于他。后来接任的掌门推拒了武林盟主的职务,但龙雾派的影响力依然深远,渐渐便成江湖隐帝,雾令一出,江湖莫不听从。只是这雾令,已有三十多年未出的。不过,这三十多年来,江湖也无甚大事。”
祁暮问道:“三哥怎知道得这么多?”
祁峰道:“闲居玉霞山庄时,除了练武便是看些武林奇谈、闲传。龙雾派鼎鼎大名,记载得当然多,只是难见真章罢了。”
祁暮又道:“那书中可曾说雾令什么模样?”
祁峰摇头,这个,倒是不曾看到。
祁暮想到后来,还是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了三哥,并取出了那块黑玉牌。祁峰拿在手里看了许久,道:“我们现在也只是怀疑,没有确凿的证据。这个你要放好了,一旦走露消息,恐怕会引来居心不良之徒。万一萧大侠不是龙雾派的,那雾令流落在外只能说明龙雾派已不复存在或是极弱了,那此时雾令突现江湖,便会引人争夺。怀璧其罪,你尤其要小心一些。”
祁暮听罢,又将那牌子放回信封里,塞到了芳儿为她做的荷包里,小心地收入怀中。
他们这一路也经过不少天青寨的产业,自然也带了祁暮去看,祁暮自也知道那些茶庄酒铺也是传递消息的通道。各位掌柜都恭敬地称祁暮为“四当家”,但看到他俩人的神色,也有资格老些地便与祁峰开玩笑道:“大当家的,寨中是不是要办喜事了?”两人俱微笑以对。只是这一问倒叫祁暮想起沐大人的提亲,不知爹娘究竟答应了哪边。
那一日,他们进了处州境内的安平镇,祁峰安置好祁暮后去马行办事。他回来的时候,已是薄暮。推开房,却见祁暮正坐在他房内,对着窗外的青山发呆。夕阳的余辉洒在她的发上、脸颊上、肩上,用金边勾勒出一个恬静的剪影。看到她还在发呆,竟没有注意到他回来,他悄悄地走到她背后,用手蒙上了她的眼。
祁暮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竟真的没有觉察他的举动,及至眼睛快被蒙上了,才本能地紧张了起来,却又闻到了自己所熟悉的味道,又放松下来。见她既不挣扎也不说话,祁峰知道她已知道是谁,便放开了,又说到:“想什么呢,那么专心,进来的要不是我,你不是就来不及了?”她答道:“可我知道是你,我闻到你的味道了。”说罢转头看他,却见他也是一脸的笑容,倒象是有什么喜事一般。不由又问他:“是有什么好消息么?这么高兴?”
祁峰顺势搂了她坐到床上:“是有好消息。暮儿,你爹娘已给沐大人回信,答应我们的亲事了。我已叫在云城的人帮忙准备着,过几日便去下聘。”
祁暮的心放回了肚子里,除了由衷的微笑,她说不出别的话来。心里却明白娘和爹一直都是知道她的心思的。
祁峰笑说:“我知道这镇上有一家颇出名的吃驴肉的店,不如我带你去吃一顿,先小小的庆祝一下。”
两人来到镇郊的那家店,店不大,前店后院,却有一个颇醒目的招牌“赛龙肉”,店内已有些客人了,小二见了两人的装扮,将他们让进了屏风隔开的雅座。这雅座有三张桌子,已坐了一桌客人,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青衫少年带了一位颇威武的护卫。看见祁暮进来,那少年只抬头瞟了一眼,倒是那护卫看了祁暮几眼,祁暮回视过去,那人有些尴尬地低头。祁峰注意到这些,不露声色地将祁暮带到自己右手,隔开了那人的视线。
这里的驴肉花色品种繁多,祁峰点了几味,又要了一壶酒,两人慢慢吃着。祁暮注意到少年吃得十分文雅,不紧不慢的,护卫却十分警惕,似乎每道菜式都试过毒,又对周围十分警觉,一顿饭下来几乎五分饱都没有。祁暮觉得十分可笑,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家,要紧张到这种地步,难不成也和自己上次保护那女证人一般?他们比祁暮先走,出门时,那护卫又看了祁暮几眼,祁暮颇不耐烦地瞪了回去,那护卫忽然就笑了。
待他们走了,祁峰道:“这少年恐怕有些来头。”祁暮抬头,静听他说下去。他道:“你看那护卫,试毒的程式一丝不苟,双眼始终扫视周围,而少年看上去漫不经心,实则也在注意着护卫的表情。看起来经常有着被暗杀的风险,不知是出自哪个善于争权夺利的复杂的大家庭。”他这么一说,祁暮也就这么一听,江湖上的事,看过就算,也不必细想吧。
等回到客栈,祁峰忽然发现房门上有一个天青寨的标记,他匆匆对祁暮说:“李季来了,有事找我,你先去房内歇息了,我去去就来。”祁暮想陪他去,他却说不必了,让祁暮好好休息,他回来恐怕要晚了。
睡到半夜,祁暮忽被一阵脚步声惊醒,有人经过她的屋顶上方,脚步极轻。祁暮悄无声息地坐起,侧耳听着,脚步声往对面的天字一号房去了,不是三哥。而且不止一人。院子里似乎也有人摸进来,经过她的房间。祁暮听着那方向,还是对面的天字一号房。不知道那里住的是什么人,惹了什么样的仇家。她悄悄地穿衣起来,挨到了窗边。
俄顷,对面房里果然传来轻喝声,刀剑相击的声音。有人破窗而出,随即打斗声转到了院子里,整个客栈都被惊动了。这是安平镇最好的客栈了,但今晚住的人并不多,祁暮想,也不知有多少个窗口后有和她一样观望的人,隔壁三哥的房间一些动静也无,三哥竟是没有回来。天字一号房内的灯被人点亮了,旋即又被灭掉。就在这一瞬间,祁暮看清院子里有七八个黑衣人围着主仆二人,那主仆赫然就是驴肉店中遇见的青衫少年及那护卫。那青衫少年神态从容,但看上去并没什么武功,全仗那护卫拼力相护。而黑衣人则倾力攻向那少年,那护卫十分神勇,然,以一抵八,再拼下去势必不妙。
祁暮再未多想,抓起慕云,冲出房门,轻斥一声,攻向那围攻的黑衣人。祁暮剑利,一会儿便削断了两人的兵器,又仗着千山飘雪的轻灵飘忽,游走于八人之间,一时也搅得他们分散了开来,那护卫的压力顿减。那人认出了祁暮,朝她感激一笑。黑衣人开始重新集合,四人对祁暮,四人对那对主仆。四人中两人使刀,两人使剑,其中一人的剑已被祁暮削断。眼看自己陷入围攻中,祁暮吸了口气,静下心来,不徐不急,一招招地将攻势化解。她的回风十三式威力渐现,于守中反击,以一敌四也未落下风,倒是那护卫那边险况迭出,估计那四人的武功强于这边的四人,且那护卫要护一人,反而被掣肘。
祁暮知道自己必须杀了几个才能救那主仆,便不再缠斗,暗运气于右臂,忽拔地而起,大喝一声,慕云直劈她前面的黑衣人,那人没料到她并未躲侧面的来剑而是对自己而来,一个愣神,连肩带臂地被劈了个正着,一声惨叫,倒了下去。就是这一起一错位,祁暮避过了左右递过来的刀与剑。许是那声惨叫震了下黑衣人,那攻击便缓了下来,那主仆这边护卫也已放倒了一个黑衣人。但只是一会儿,他们又重新发动了攻势,六人将他们三人围在了一棵枣树下。只是他们忌惮祁暮与那护卫,并不敢轻易进攻,这便陷入了僵局。
正在此时,祁暮前面的黑衣人忽闷哼一声倒下,背上插了一把飞刀,另一人虽未被击中,却因躲避而跃了开去,包围圈霎时便破了口。祁暮趁机跃起又刺伤一人,正想看看是谁来帮忙,身边落下一个高大的人影,一声低沉的“暮儿”,让她霎时安心,那是三哥。
祁峰的加入很快就使战局一边倒了。黑衣人见势不妙,呼喝了一声,齐齐后退。一人在临走前打出一镖,竟是向着地上伤了的同伴。祁暮要追,祁峰拉住了她,祁暮看看那主仆,似乎也没有要追的意思,便也住了步子。
那主仆俩过来谢过了他们,自称是姓杨,出来游历的,估计是被族中的仇家盯上了,故引来了刺杀。那护卫道:“多亏两位出手相救,不知两位高姓大名,日后必当报答”。
祁暮道:“路见不平,江湖道义罢了,不必太过挂心。”
祁峰也道:“萍水相逢,不期后遇,也不必知道姓名。”
四人各自回房安歇,自是不表。
次日,祁暮起来时发现院子里已打扫干净,那四具尸体也已不见了影踪,天字一号房外又多了四个护卫,看来杨姓少爷的后援已到了。
那日早晨,祁峰和她说,他要去处理一些事情,恐怕需要几日时间。祁暮道:“那我陪你去?”祁峰摇头:“那样奔来跑去,太累了。暮儿不如先去处州,在处州等我几日。”祁暮一想,正可以去思邪宫看看贺兰颢嵩,便答应了下来,两人约定,祁峰办完事便去处州思邪宫找她。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杨公子
此处距处州也只一日的路程,祁暮也不着急,早饭后与三哥分别了,才悠然上路。
她的马是祁峰后来帮她换的青骢马,名绿骊,虽不如啸风神骏,亦是千里良驹。走了六七十里地,转入一座小山,祁暮见着此处一带浅溪静静淌过,溪边春梅未尽,桃绽新蕾,娇莺自在,蜂蝶来舞,景色怡人,不觉下了马,走进了溪边树林,绿骊则放它自去饮水吃草。
她在花树下坐着,还在想着三哥不知究竟有些什么事。她知道也许是跟他的复仇计划有关。默庄、寨子、铺子,他都会跟她提及,唯独复仇一事他只跟她略约提提,却从不跟她商讨具体的计划。也许真如他自己所说,复仇,他一向认为是自己的事,不想将她扯入内吧。
正思绪飘飞,忽感觉身边有人坐下,听到有人对她说道:“你倒还挺悠闲的,你的马,污了我们的水源了。”祁暮转头,昨日那青衫少年正笑吟吟地看着她。她抬头,绿骊正踩在上游的溪水中,怡然自得地喝着水,而下游,隔了花丛,不知什么时候已来了五六个人,看那样子也是歇歇脚,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