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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那箫声又变,渐渐幽咽,将停未停之际陡又拔高几个音,三长二短之后嘎然而止。惨淡的月色下,祁暮看到沈千笑的脸有些苍白。她此时才发现他们已在一片小树林中,吹箫之人在他们面前十步开外,而他们的背后,无声无息地又出现三个持刀的黑衣人。
祁暮的心里竟没有一丝害怕,反倒有一点隐隐的兴奋。
两人迅速地站成背靠背的姿势,沈千笑解下腰间束带,一抖,竟是一条软鞭,祈暮也抽出了慕云。沈千笑握鞭的手指关节微微地爆出声响,他沉声问道:“我们与各位素不相识,不知各位引我们到此所为何事?”
李子霄阴冷地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借你们两条命而已。”
一听他的声音,祈暮反应了过来:“是你!”正是送竹江边袭击他们的人。沈千笑也反应了过来:“又是你们。苍梧派也算是江湖名门,可是我们与你们并无过节,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
李子霄又冷道:“没有过节?怪只怪你们太喜欢管闲事了。”
祁暮脑中灵光一闪:“原来并州那夜袭击贺兰颢嵩的有五人,你是那个下毒的?”
李子霄眼中戾气陡涨:“小子,你太多话!”
话音刚落,一片寒光便向祁暮当头罩来。祁暮剑未出鞘,只是往上一架。“当”地一声脆响,李子霄只觉臂上一震,又是一惊:虽说自己有伤,没有出全力,但一个瘦小少年竟有如此气力!他的眼中渐渐透出狠绝。手中铁箫更是不遗余力,一招一招连绵不绝地向祁暮攻去。那边,那三个黑衣人也已出刀。沈千笑的鞭影也漫散开来。暗夜中只听到刀、剑、箫相交的叮当声和鞭子的啸叫。
祁暮已发现那李子霄有伤在身,故而他一人只对祈暮,而其余三人对沈千笑,那三人对沈千笑时又能兼顾祁暮。配合默契,看上去倒象是什么阵式。祈暮不想伤人,她总觉得对一个受伤之人下狠手有些不仁,因而慕云始终未出鞘,守多于攻,这便有些束手束脚。李子霄看出了她这点,铁箫毫不留情地对着祁暮扫、点、刺,祁暮几次被逼得手忙脚乱。
沈千笑也看出了她的犹豫,急道:“小暮,保命啊,莫存仁念!”祁暮被他一提醒,悚然而惊:是啊,人家这是要自己的命呐。沈千笑提醒她的这一会儿一分神,自己却被人在腿上划了一刀,闷哼出声。
祁暮这下真急了,呛啷一声,慕云出鞘。她一手持剑攻向那三个黑衣人,一手拿鞘抵挡李子霄的铁箫。暗影中“叮”地一声轻响,一黑衣人手中刀被削去了刀尖,飞出去的刀尖不偏不倚地向第三个黑衣人射去,那人慌忙躲避,被沈千笑的鞭子扫中环跳穴跌倒在地。
祁暮信心大涨,将那回风十三式一招一招地使来,倒象是往日里与师傅过招。
那李子霄却是越看越心惊,虽然那少年动作缓慢,但每一招使来都觉得是力贯剑尖,且变式无穷。深秋季节,他却被祁暮逼得汗湿后背。刚才已看到那少年手中的短剑削去了五师弟的刀尖,知是利器,可一不当心,自己的铁箫也被削去了一个角。今日之事,恐难善了,他有些微的后悔。
与他一样吃惊的是在暗中观战的华服男子与青衣侍卫。
刚从客栈中跟出来时,他便冲那侍卫点头道:“这两人轻功都是相当地好。再看看,以后是否可以用。”
到得林外,看到林中沈祁两人被四人包围,他们跃上树梢,选了个位置,好整以暇,居高临下地观看一场江湖杀伐。云去月现,侍卫看到被围的两人的脸,惊讶到:“爷,好巧,又是那两小子。还有,那瘦高的黑衣人好象也是那日与人争斗被我们赶远的。”
华服男子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浓浓的兴趣,微笑道:“那更有趣。”
看到沈林两人被逼得忙乱不堪时,那侍卫低声问:“爷,属下去帮一把?”
那男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莫奇,你什么时候看见本公子管过闲事?”
莫奇敛眉道:“没有,爷只管该管之事。”
那男子又说:“你且看仔细了,那两个少年虽忙乱,可曾有败落之相?”又摇头道:“可惜,妇人之仁,难免吃些亏。”
祁暮拔剑,断人兵器,莫奇低呼:“好剑!”
男子不语,双目却是越睁越大。良久,叹道:“好身手,一个小姑娘却有此大力!”
莫奇惊道:“小姑娘?”
男子但笑不语,略停了一会儿,说道:“这小姑娘应该有些来历,你去查查她是否是龙雾一派的?”
莫奇大感奇怪:“龙雾派?真有龙雾派吗?不是说龙雾派已在五六十年前灭门?已经是传说了。”
男子嗤笑道:“灭门?这天底下有谁能灭龙雾派的门?只是这门派淡出江湖许多年了。我看这小姑娘的剑法步伐倒有些龙雾派的章法。”
“没有人见过龙雾派武功,爷又如何得知?”
“本公子想知道就一定会知道。”
又是这样的回答,莫奇无奈地闭上嘴巴。专心看林间的争斗,越看越觉爷口中的小姑娘不简单:“爷,其实,如果她有些江湖经验的话,只小姑娘一人便可击败这四人。”
“也不然,四人中以高个子的黑衣人功夫最高,只是他受了伤,所以小姑娘如果有经验,可以轻松地以一敌四。但若那人没有受伤,小姑娘应付四人应该也不太容易。”
林中形势已逆转,又有一黑衣人被点了穴。沈祁两人以二敌二,霎时便觉轻松许多。两人多少也挂了些彩,却只是皮肉之伤。而对面的李子霄却又挨了祁暮一脚,顿觉喉头腥甜,硬压着才没吐出血来。他本来就被贺兰颢嵩所伤,没休养大好又跟麻衣帮四人动手,受了些皮外伤。引祁暮两人出客栈动用了破云功又耗了些内力,本想速战速决,却又拿不下祁暮,缠斗良久,旧伤本就压不住了,又挨了这一脚,有些难以支撑。
祁暮看到他已是脸白如纸,不由动了隐恻之心:“喂,我说我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不用打了吧,你看你都这样了。”
树上两人听了这话,不约而同长叹一声:“这姑娘可真不是一般的傻!”
而这话,李子霄听在耳中却觉得是莫大的讽刺,心中大恨,也不防护,手中铁箫朝着祁暮的百会穴而来,竟是同归于尽的招数。祁暮大惊,侧滑一步,慕云与剑鞘成十字架住了那把箫。另一个黑衣人乘机一刀向祁暮右胁砍来,祁暮竟是无处可躲,正在此时,黑色长鞭如蛇无声地卷住了那把刀,那人想以刀断鞭,却只发出璘璘地金铁刮擦的声音,那鞭的质地也很古怪。趁那人一愣神的功夫,祁暮飞起一脚将他踢倒,自己也借力向后跃去。
她有些懊恼,胸脯剧烈起伏着。被她踢倒的黑衣人此时已丢了刀翻身跳起,扶持着已摇摇欲坠的李子霄。沈千笑此时也迅速地向祁暮靠过来,他们面对着那两个黑衣人一时不知怎么才好。忽然,丢刀的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向他们扔来,两人慌忙闪避,只听一声巨响,林间腾起一片黄色烟雾,气息呛人,两人赶紧屏息捂鼻。俄倾,烟雾散去,祁、沈两人眼前再无一人,只余断刀与血迹。
巨响传来时,树上的华服公子已优雅地取了一块帕子蒙上了自己的口鼻,然后与莫奇从容下树。此时两人走在回客栈的路上,倒象是闲适散步。
“莫奇,你看出了什么?”
“爷,我能确定那白衣少年无疑就是百言堂沈家的人。他那条乌丝鞭看起象皮鞭,其实却是金丝所织,又浸过特殊汁液。压平可当束带,抖开来却是圆整的蛇形鞭。”
“那四个黑衣人呢?”
“苍梧派。刚才那姓沈的少年也指出了。武功路数上也可以看出,除了那个高个外,其余人都使刀。还有,从他们的话中还听出,他们的恩怨应该与堂少爷有关。”
男子轻轻道:“颢嵩?碧水刀?也好,我们反正是要去垠州的。这事在垠州怎么样都该有个了结。”
莫奇心道,就是对方不肯了结,爷也有办法能让他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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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暮走出树林时,情绪可是有些低落的,丝毫也没有获胜的兴奋。
两人其实也不算是受伤,只是有些划伤罢了,沈千笑腿上那刀略长了点,祁暮总觉得是自己害他分心才让他受了伤。沈千笑说道:“只这一点点伤而已,根本不碍事。而且若不是你一人吸走了他们大部分的攻击,我还真有些抵挡不住。”旋即又恨道:“这苍梧派,说起来也是名门大派,尽干这些下三滥的事。”
“他们不会也象麻衣帮那样阴魂不散吧?”
“他们还不如麻衣帮恩怨分明呢。不过他们号称大派,以颜面来说是不会死揪不放的,况且我们又没怎么伤他们。还有,我有直觉,这几个人暗算贺兰大哥,又想除去我们,应该是私下的行为,掌门人未必知道。”
祁暮长叹一声:“千笑,我怎么觉得江湖一点也不好玩。这死缠烂打的,还真没意思。”
沈千笑忽然转了话题:“小暮,没想到你功夫这么好,说不定可以进剑器排行了。还有你的剑,还真是利,叫什么呀?”
“这剑,是师傅留给我的,应该是我们雪峰派一直传下来的吧。我也不知道叫什么。”祁暮第一次对沈千笑有了隐瞒。
“剑上应该有刻的吧。”
“就是没有啊,不信,你看。”祁暮看过这把剑,剑上没有任何标记可以说明它就是那把慕云,剑鞘和剑柄上都没有刻任何字,只有剑身靠近剑柄那端刻了几个弯弯曲曲的纹饰,师傅曾说那是字,但祁暮啥也看不出来。
沈千笑自然也是啥也没看出来,但他却注意到剑柄上缠绕着的是天蚕丝带,而且不止一根。当他说起这一点时,祈暮呆了一下,道:“我没想到我师傅这么有钱啊!”
沈千笑又道:“那你给剑取个名字吧。好歹下次我记江湖录的时候可以写上。”
祁暮玩笑道:“反正没名字,不如就叫无名好了。”
正文 第十章 又相遇
十一月了,地处北界的垠州小城,梧桐落尽,风卷黄叶渐渐地在地上铺开金色地毯。冬日已临,风吹过来都带了呼哨声,北风宛若顽童,常在行人不注意间掀起他们的袍衫襥巾,将那份冰凉贴上他们祼露于外的温暖肌肤。
不过坐在设施齐全的马车里的人自然是不用与北风亲近的,就象此时,垠州城外这架结实地蒙了厚毡的马车。拉车的是两匹四蹄踏雪的黑马,驾马的是个青衣男子,瘦削精练,一双鹰眼精光四射。车旁又跟了四个骑着白马的侍从。
远远地望见垠州的青砖城门,驾车人回身向帘内道:“爷,垠州已到了,我们是马上进城还是先休息一下?”帘内一清朗的声音道:“直接入城,寻个客栈安置好。”又有一娇软女声道:“爷,这车颠得人难受,奴家有些头晕,可否先休息一阵呢?”那清朗男声又道:“好吧,婉儿身子不适,我们就先在长亭歇息一下,喝杯茶吧。”“谢爷体贴。”那婉儿的声音里充满了意外的欣喜。驾车者也有些意外,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将车赶到十里长亭的茶寮处停了下来,下了马车掀起了车帘。
长亭内已坐了十来个人,四个中年男子及六七个青年男子簇拥着两位老者,占了三张桌子,他们都穿了黑白条纹的短装。一中年男子问:“老八,你大师兄不是早就出发了吗?这一路怎么不曾见着?”那老八恭声道:“师伯,大师兄和四、五、六、七师兄一起走的,此时应该已在城里了吧。”那中年男子略有些不满:“既早到了,师叔祖到了也不来迎接,可真是……”
正说到此,就看到马车上下来一位金冠束发,身穿湖蓝锦袍的青年男子,只见他面如冠玉,长眉斜飞入鬓,一双狭长凤目,眸若点漆。他转过脸来看人时,那眼亮得出奇。他微笑着扫了众人一眼,众人都有一种被闪电闪过的感觉,一时都停了嘴。他看上去是那么温和,但被他扫过众人却都感到了一丝威慑。
此时,他将手伸入车内扶出了一位妙龄女子,那女子着一身绣金线的红裙,翠华满头,一只纤纤素手搭在男子的小臂上,袅袅婷婷地下了车。她有一张圆脸,肌肤赛雪,一双杏眼如笼了烟雾的池水,闪着迷离的细碎粼光,鼻高挺而秀气,一张小嘴红润如带露的樱桃。行走间婀娜生姿,亭内几个年轻男子的眼有些直了。
那女子杏眼波光一转,将亭内众人的表情收入眼内,嘟了一张小嘴低声冲男子撒娇道:“爷,咱离他们远一些吧。”那男子宠溺道:“行,婉儿说如何便如何。”女子便唇角上扬,有说不尽的妩媚。
他两人选了边角的一张桌子坐下,看愣了神的茶寮主人慌忙提过来一瓯水,几只茶碗,那男子淡淡道:“老丈,碗便不要了,只借你的水一用。”说罢,以目示意驾车人,驾车人迅速回车上取来一托盘,盘上放着两只青花瓷茶碗,一小罐茶叶。
那男子取挑子自罐内拨了些茶叶入杯,提沸水冲泡,递了一杯给那女子道:“野外简陋,婉儿将就些吧,茶是雪水云绿,只是水不对,程式上也简单了些,只怕泡不出那味道来。”
女子的表情有些受宠若惊:“婉儿何德,让爷亲自泡茶。婉儿对泡茶也有些研究,到了京城后有机会也让婉儿替爷泡上一杯。”
男子淡笑:“这话我记得了,只怕婉儿食言,我无福享用。”
那婉儿娇嗔道:“婉儿岂是说话不算数的人,爷又调侃我。”
那一干人见他们公然调情,却动作优雅,神态自然。虽贪恋他们美色,却也不好过多窥视。一老者清了清喉咙说道:“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还是赶快进城吧。”霎时,十几个人走得个干干净净。
那男子此时却是冲着驾车人微微一笑,红唇间吐出几字:“苍梧派?不错。”
祁暮和沈千笑到达垠州时,离比武夺刀只有五天了。
他们所剩的银两并不很多了,两人不敢去那豪华所在,只选了一间看上去门面普通却还算整洁的小客栈住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