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安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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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安皇后-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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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象升断然摇头:“这不可能。”

徽媞怔怔看着他,眼眶里一下子蓄满泪水。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卢象升温言道,“有些事是改变不了的,就像你一生下来就姓朱,这就是……你的命运。”

“命运在我手上。”徽媞喃喃道。

卢象升有半晌功夫没说话,突然,他精神一振,又恢复成平日里自信昂扬的神态。

“公主,”他清朗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自在不成人,成人不自在,这句话你听过吗?”

徽媞摇一摇头,偏头问他:“什么意思?”

卢象升道:“一个人不经历坎坷和磨难,是不可能成长的。”

徽媞心有所触,细细咂摸着这句话。

卢象升看着她稚嫩的脸上深思熟虑的模样,意味深长道:“公主,你会比同龄人更早领悟人生的真谛。接受你的命运,然后战胜它,这才是一个勇敢的人应该做的事情。”

☆、仇恨

天启心头百味掺杂,一个人到庄园外散步。黄昏落幕,天色昏昏,羊群赶了回去,只余三两头散落在草地上吃草,大雁成排起飞,越过暮色中青黑的群山飞到远方去了。

他被这凄景搅得心头越发难受,正要折回屋里,耳边忽然传来一串银铃似的笑声,翠翠嫩嫩,无忧无虑的。

他禁不住扭头看去,见是一个穿着梨白色罗衣,头发又长又黑的姑娘,赤足蹲在草地上,抚摸着小羊,长发散落在白色衣衫上,乱乱的,反倒有一种自由写意的美。

只是看着那羊喝水,她就笑得乐不可支,也许是察觉到了别人的目光,她把那张巴掌大的尖下巴小脸转了过来,目露诧异,然嘴角尚在翘起,漾着一抹抑制不住的笑意,唇红齿白的,很是动人。

天启看到她正脸,惊了一惊,一时别不开目光。

那女孩红了脸,羞羞答答地低下头,同时不着痕迹地把一双玉足缩到衣服下。

天启走了过去,诧异问道:“你是谁呀?我怎么没见过你?”

女孩的眼睛像小鹿一样,闪着纯真动人的光芒,看着地上,腼腆地小声说:“我叫柳湘,不是这里的,我是跟着卿妹妹来的……哦,”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脸上现出一抹自我哀怜的神色来,“不能叫卿妹妹了,她现在是公主了。”

“卿妹妹,卿妹妹……”天启模仿着她那黏黏腻腻的调子,兀自嘿嘿笑个不停。

那女孩被他奚落,有些受伤,“怎么了?”

“没什么。”天启笑够了,把脸一正,又是那种淡淡的疏离。目光一转,见徽媞和卢象升一同从门里出来,他老远笑喊道:“那个卿妹妹,你朋友来看你了。”

“啊……柳湘。”徽媞立马展颜而笑,跑了过去,拉她起来。

柳湘慌慌张张穿上鞋,怯生生叫道:“公主。”

徽媞笑容一凝,接着笑着拍她:“你干什么呀?”

柳湘笑了一笑,低垂下头,羞涩而拘谨地依偎在徽媞身旁。

“这是,我皇兄。”徽媞偏头笑看着天启。

柳湘大吃一惊,提起裙子就要下跪,口中惊慌道:“民女……”

“不用了。”天启温和地笑笑。

“是这样的,皇兄,”徽媞紧扣着柳湘的十指,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今天柳湘在我家里玩,我来顺便把她带来了,待会可不可以让人家进屋?”

“随便你。”天启呵呵笑起来。

柳湘听到这话,眸光流转,羞涩地抬起了眼皮,这一抬眼,她看见了卢象升,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低低唤道:“卢先生。”

卢象升仔细瞧了她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哦……是你。”

他看一眼徽媞,笑对柳湘说:“我记得你,三年前你们就常在一块玩。”

柳湘点点头,看着他的目光更亮了,“那天晚上,我也在车厢里。”

“是吗?”卢象升凝眉,脸上现出疑惑的神色来。

柳湘笑道:“我把脸涂黑了,先生可能没认出来。”

“原来如此。”卢象升赞许地点点头。

天启一向喜欢热闹,看看人这么多,晚上就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吃饭。他和张嫣坐在上首,下面左方是八公主和柳湘,右方是卢象升和李清和。

喝了两杯酒后,他感慨起来了:“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就二十多天了。这二十多天是我人生中最舒心的日子,这样的日子不知以后还有没有。不为过去,也不为将来,只为现在,各位跟我干一杯吧。”

卢象升难得地笑起来,第一个举起了酒杯。八公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张嫣暗暗瞧着八公主。李清和借饮酒掩饰,悄悄打量着张嫣。

柳湘将一切收在眼底,笑了一笑。

酒到半酣,天启与卢象升和李清和畅聊起来,这段时间,他已拍板定了李清和入太医院任职的事。

柳湘附到徽媞耳边,悄声笑道:“你跟你皇兄长得真像,都是一笑两眼弯弯,叫人觉得心里暖暖的。”

徽媞愉快地笑出声来。

“你觉得,”柳湘暗暗瞟了一眼高雅的皇后,“我跟你皇嫂,谁更美?”

徽媞一愣,吐着舌头不说话。

“谁更美啊?”柳湘娇嗔一声,在她耳边呵气。

“啊哈!”徽媞打了两声哈哈,挖了一勺饭在嘴里,专注认真地咀嚼着,就跟没听见她的问话似的。

柳湘哼了一声,坐正了,把嘴嘟着,一脸不高兴。

“吃饭吃饭。”徽媞夹了一块肉给她,接着大口吃饭。

柳湘恶作剧地笑笑,重又附到她耳边,贼兮兮地说:“我看出来了,你喜欢卢先生。”

徽媞一愣,点头道:“是啊。”

柳湘瞪大眼睛:“可你是公主,不能嫁给他呀。就算他哪一天不做官,成了寒门,也足足比你大十二岁。这样的人怎么能参选驸马?”

徽媞不解地看着她:“谁说要嫁给他?”

“你方才不是说你喜欢他?”柳湘讶异。

徽媞淡淡道:“我也喜欢你,难道要嫁给你吗?”

柳湘语塞。

散席后,天启叫上卢象升到书房议事,八公主和柳湘跑得无影无踪。李清和正要离开,张嫣在他身后出声:“神医,请等一等。”

李清和身形一怔,接着徐徐转身,灯光下,一个秀雅的女人缓缓步下阶来,面容美丽出尘,神情恬淡如白莲。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拱手施礼:“皇后娘娘。”

张嫣在他三步外站定,神色肃凝,沉沉开口道:“今天下午,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李清和一惊,没有立即答话。

张嫣一颗心坠下去,脱口道:“难道,我的病……”

“娘娘的病已经大好,”李清和醇厚的声音从容响起,再看向她时,目光里满怀着悲悯,“只是今后可能难以受孕了。”

仿佛一声惊雷在天上炸响,张嫣整个人都呆住了,目光痴痴,凝在虚空一处。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是这种似哭非哭的表情,檀口微张,似在喃喃着什么,但什么声音也没有,脑袋轻轻地摇晃着。

“不可能……”她终于喃喃出声,好似从地狱中传来,阴阴的凄冷的,“上天不会这么对我……”

她身形摇摇欲坠,李清和双手握紧又松开,强忍着站在原地。

她逼着自己平静下来,期待地甚至带着乞求看向李清和,发出一声颤抖的可怜兮兮的追问:“一点可能都没有了吗?”

李清和凝视她半晌,咬牙别开了头。眨巴两下酸涩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气,转过来看着她,像起誓一般庄重地承诺:“娘娘,我李清和在一日,就为你效力一日。我会竭尽所能,希望你……”他再次拱手行礼,“相信我。”

张嫣泪眼模糊,长叹一声道:“好,我相信你。”

“在我没有放弃之前,也请娘娘不要放弃。”他柔和地说,“这件事我欺瞒了陛下和娘娘,请娘娘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想起天启,张嫣心里打阵疼。

她失魂落魄回了屋里,一个人坐在床边哭了个昏天暗地,到后来已是两眼呆滞,成了个忧伤美丽的木头。

怕天启发现,她匆匆卸了妆躺下,可是怎么睡得着?她咬着指头无声地哭泣,直到听到开门的声音,才匆匆止住,抹干眼泪,闭着眼睛装睡。

天启这一天都在为皇长子的案子发愁。他不信任田尔耕,已秘密将差事交给了顾显。找到张菊英的机会越来越渺茫,可他也做不到将客氏和魏忠贤绑了,严刑拷打。

他看张嫣躺着,悄无声息走到床前,双手按在床上,俯身看着她。她哭过的痕迹掩饰不了,他以为是想起了孩子,叹息一声。

张嫣睫毛动了动,他以为她要醒来,等了一会儿,却无动静了。

吹了灯上床歇息,他尽量做到没有声音。张嫣背对着他躺着,他轻轻贴上去,伸手搂着她的腰,埋首在她秀发中,低低道:“皇后,你睡着了吗?”

张嫣翻身投到他怀里,贴在他胸口无声哭泣。

“原来你在装睡。”天启失笑,却也笑不出来,轻轻拍着她背安慰她。

“嫣儿,”他在她头顶渴盼地说,“我们再生一个吧,我想马上就有一个,可以承欢膝下,逗你开心,我想的都快疯掉了。”

他往下移了移,狂热地吻着她额头、脸颊,他感觉到她的泪水决堤而出,怜惜道:“别哭,我们很快就会有的。”

“等他出生后,我们带他来这里,我们定情的地方。没有其他人,就我们三个……”

张嫣承受着他满怀柔情的爱抚,听着他用他一贯的纯真的调子描绘着将来的美好,陷入一种甜蜜的折磨中。

“陛下……”她像魔怔了一样,颤抖着同时也狠厉地喃喃道,“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害我的人,任何一个!我向上天起誓,一个也不能饶恕!”

她泪水涌了出来。

她黑幽幽的眼神在黑夜里像索命似的,天启害怕,俯身堵住她的嘴,等她身体平静下来,才放开了她,柔声抚慰道:“嫣儿,你放心。那也是我的孩子,我也不能放过她们。你不要再这样子,我看了担心。”

“陛下,”她忽然像个孩子一样啼哭起来,“你是喜欢孩子,还是喜欢我?如果我没有孩子,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呢?”天启宠溺地蹭着她鼻子,“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你跟其他女人不一样,不需要靠孩子争宠。我只是希望,继承江山的,是我们俩的孩子。”

他抽身要下来,张嫣却猛然抱紧了他,眼珠骇怕地盯着他,好像他这一走就永远离开她似的。天启心头狂喜,亲吻着她耳朵调笑道:“怎么了,想要吗?”

张嫣长舒一口气,神色转为安恬,松开了他,“不了,睡觉吧,最近你脸色差了好多,明天开始我不能任你为所欲为了。”

天启翻身下来,躺在她身边,笑叹道:“我的命好苦。”他也着实疲累,很快进入梦乡。张嫣睁着空洞的大眼睛,怔怔注视着黑暗的屋顶。

☆、故人

二月末,缠绵病榻三个多月的李家老太太去世。丧事办完后,天启接了皇八妹,浩浩荡荡启程回京。

他把马车窗户支开,搂着张嫣看春日照耀下的平原,油菜花连绵不断在他们眼前飘过,还有低飞的小鸟,葱郁的春树,一切都和年轻的他们一样,朝气蓬勃。

出了高阳县南门三里左右,眼前现出一带红墙青瓦来,掩映在绿树当中,是一个庄子,庄户人家各个房屋气派,牛羊犬猪的叫声此起彼伏。

皇帝这些天来目睹了治下百姓的惨状,受打击不小,现在看见如此富裕人家,不禁微笑起来,“走,出去看看。”

车夫见帝后携手出来,“吁”了两声减慢了马速。天启举目望去,见其中一户人家占地十余亩,三进乃至四进院落,高门广厦,红墙黄瓦,房顶呈重檐歇山式。门前蹲着俩石狮子,门环乃黄色铜环。

他嘲讽地勾起唇角,冷笑两声。

张嫣眉头皱起,“一个庄户人家,竟如此嚣张,用皇家规制盖房。”

天启把顾显叫来,问道:“这里面住的是谁,你清楚吗?”

“听说是宫里的一位大太监。”顾显眯起眼睛瞧着。

罗绮幸灾乐祸地笑笑,赶上前来,脆生生道:“陛下,这是肃宁县下面的魏家村,高永寿就是这村里的。这房子,是魏忠贤为他哥哥一家盖的。还有村子里的其他人家,也是魏大太监出钱替他们推倒了原来的旧房,盖上了新房。这笔钱可不少啊,魏公公想必发光了俸禄。”

“俸禄哪里够?”张嫣淡淡说完,看都不看天启,转身掀了帘子进去。

天启默默瞅着那房子,直到马车走过整个村庄,才收回目光,进了车厢里。

回到京城后,他看张嫣悒郁不乐,特意准她回家和家人团聚一晚。张嫣满心欢喜,这么多天第一次露出了笑脸。

张府门口,天启扶她下了马车。两个人正絮絮私语着,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张嫣移目望去,唇角的笑意忽然绽放得更粲然,连天启说什么都无暇理会。

天启心里诧异,扭头看去,不意间触碰到一道热切的目光,那目光却是凝聚在他身旁的妻子身上的。

目光的主人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剑眉星目,器宇轩昂。少年突然把目光转到他身上来,桀骜不驯和冷厉一闪而过,换成了客套的恭敬。

“哥哥!”张嫣朝前走了两步,亲热地唤道。

池漪的脸色顿时柔和下来,翻身下了马,极力控制着惊喜和激动,刻意做出淡淡的样子,开口道:“嫣……”

他感觉到皇帝身形一震,及时刹住了口,拱手施礼道:“皇后娘娘。”

张嫣高兴得像个小女孩,回头拉着天启,欢喜地说:“陛下,这是我姑姑家的表哥。”

天启揽着她的腰走过去,目注池漪,微微一笑。

没有人能拒绝他的笑容。

池漪及时遏止猝然生出的好感,把脸色又冷了几分,垂下头,作了个长揖,恭敬行参拜大礼:“草民池漪参见陛下。”

“免礼。”天启挥一挥袖,气度雍容。

张嫣不由牵起唇角。她喜欢看小皇帝在德高望重的人或不熟的人面前的模样,装得跟知书达礼的贵公子似的。

天启送她进了屋。他走在她和池漪中间,牵着她的手,侧头和池漪笑语,说的都是一些场面话和客套话,无关痛痒。池漪心里不痛快,也只得维持着表面上的恭敬,一句接一句地回着。他年轻气盛,掩饰的本领明显不如李清和,不满时不时地从神色间透出来。

张国纪听到通传,慌忙出来迎接,看见消瘦许多的女儿,未语泪先流。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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