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安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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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安皇后-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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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湘受不了她对她的无视,因此迫不及待地挑起话题:“知道皇上最近为什么不理皇后吗?”

徽媞愕然,漫声道:“皇上不理皇后?为什么不理皇后?”

窗外的梧桐树上,已经开始有知了叫了,时不时伴有几声黄莺的欢唱,愈加显出紫禁城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沉闷。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听完后,徽媞垂下眼皮,笑道,“你希望我说给皇嫂听,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吗?”

柳湘底气不足地开口:“闲得无聊,跟你说着玩……”

“皇兄别扭几个月,这事就过去了,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徽媞以完全置之事外的冷漠口吻警告。

柳湘伤心地看着她,轻轻道:“你从来不帮我。”

徽媞一本正经地说:“柳湘,你做的这事不地道。没听说一句话吗?义不容情。你图谋不轨,我怎么能帮你?”

柳湘睁大眼睛:“我图谋什么啦?”

徽媞嗤笑了两声。

柳湘愣愣看她一会儿,拔脚走了。她都不明白,在后宫这种地方,还要讲什么道义?那不是只存在于男人之间的玩意吗?果真是个书呆子。

徽媞静坐了一会儿,起身放下书,在下午的春光里,踱到坤宁宫。

今天是几个小内侍出宫的日子,张嫣坐在窗边,忙着给他们开列书单。徽媞暗暗打量,见她一切如常,只是精神有些低落。

她不禁觉得张嫣可怜,被丈夫冷落,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感觉真是,莫名其妙。

就剩她们两人时,徽媞没好气道:“皇兄是不是又犯病了?”

张嫣茫然:“犯什么病?”

徽媞瞪大眼睛看着她:“犯疯病啊。无缘无故不理人,这不是有病吗?”

张嫣被她的口无遮拦逗笑了,温言道:“你可不能这么说你皇兄。”

徽媞不为所动,重重道:“我看他就是有病。每次生气都闹别扭,跟个姑娘似的,一点都不男人。不知道圣母皇太后当年是怎么养的?不过也不能怪皇太后,这温吞的性子跟先帝如出一辙……”

张嫣死活忍住想笑的冲动,这小姑子说话真是尖酸刻薄,不过够爽辣。

徽媞又骂骂咧咧了一会儿,末了道:“这种发疯病的人,皇嫂不要跟他计较,让他一个别扭去,反正受苦的是他。我看,他可能是怕皇嫂过问前朝的事,才故意疏离的。”

张嫣只笑不语,心情好了许多。

徽媞从坤宁宫出来,直接走到乾清宫。暖阁里没人,问宫女后得知在二楼。徽媞不由讶异,自打天启大婚后,就没再上过二楼。皇嫂住在坤宁宫西暖阁,皇兄便搬进了乾清宫西暖阁,遥遥相望。

她忽地想起客氏曾住在两宫之间的交泰殿监视两人,不由觉得好玩。这让她想起一个神话故事,牛郎织女。

推开最西头那间房的门,果然看见天启一个盘腿坐在地毯上,雕刻一艘大船。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显得他沉静柔和。

“这船真大,像三宝太监下西洋时乘坐的船。”徽媞合上门,轻轻出声。

天启扭头看她一眼,兴致缺缺,“你怎么来了?”

徽媞走近他,俯身仔细打量,抿嘴笑道:“我来看看皇兄吃醋的样子,啊……可真好玩。”

天启抬眼看她,眼神茫然无辜,“谁吃醋?”

“你啊。”徽媞歪头笑道。

天启立即扭开头,声音一下子高上去:“说笑!”顿了顿,他把头扭过来,肃然道,“你怎么知道?”

徽媞起身环视房间里的刀剑,“知道的人告诉我的。”

“谁?”天启厉声喝问。

“你觉得我会说?”

天启丢了刻刀,咬牙恨声道:“魏忠贤!”

徽媞哈哈笑道:“叫他知道,全世界都知道了。”

天启抓起刀,甩向木头,刀扎进去,他拔。出来,再甩。

徽媞挑中一把相对秀气的剑,踩着凳子取下来,来来回回比划。

良久,天启静下来,颓然自语:“我真是失败。”

徽媞道:“失败什么?”

天启低低道:“你知道了还问。”

徽媞咄咄追问:“我知道什么?”

天启讶然看她。

徽媞拿起桌上的白布,轻柔拭剑,缓缓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比起耳朵和眼睛,我更相信直觉。直觉告诉我,皇嫂不是那种人。”

她把剑插入鞘中,走到天启身边说:“问题也不是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而是你不信任她。”

天启垂下头,沉默不语。

“对了,”徽媞蹲下身,笑看着他,“我刚从坤宁宫出来,看见皇嫂做了一件很俏的衣衫,穿上一定好看,给你做的。”

说话的时候,她从窗户看见高永寿几个内侍懒洋洋走在出宫的路上,慌忙提剑起身,“皇兄,不跟你说了,这把剑就送我了啊。”

她转身朝门外跑,只顾得往天启那儿看上一眼,他仍低垂着头,一排睫毛像鸟翼般颤动。

☆、妓院

徽媞赶上那帮内侍,要跟他们一起出宫。

几个人都傻了,却也不敢吭声,唯独高永寿跟她熟,道:“那怎么行?你是公主,怎么能随随便便出宫?”

徽媞上前,拿手跟他比了比个子,笑道:“把你去年的衣服拿一套出来。”

在她威逼下,内侍们成了她的帮凶。最终,她穿了一套竹青色圆领衫,头发绾成一个花苞,上面插一根碧玉簪子,手里摇着一把白纸扇子。

高永寿绕她一圈,看了又看,笑道:“公主,你穿男装比女装潇洒多了。”

徽媞道:“废话!你穿女装肯定也比穿男装妩媚得多,是不是这个理儿,高小姐?”

一帮内侍笑得前仰后合。高永寿袖子一甩走开,愤然道:“说不过你!”

快到午门前,高永寿跑到她身边,献策:“公主,你要不要躲在我们后面?”

徽媞道:“我躲什么?量他也不认识我。”

她撑开折扇,大摇大摆走在前面。一帮内侍低头哈腰跟在后面。守卫问了两句话,要了凭证后,他们就畅通无阻地过去了。

徽媞不由得郁闷,咕哝道:“早知道这么简单,当日也不白受那个苦。”

忽地想起其他,心头像投了石子的湖面一样,泛起一层涟漪,这身体的微颤让她既觉陌生又觉酸甜。

出了午门,她感觉天更蓝更高了,兴奋得在原地转了一圈。

“我迟早要离开这个地儿!”不知道从哪里跑出一声呐喊,回荡在她耳边。她精神一震,对未来又产生了美好的渴望。

穿行在热闹的集市,徽媞贪婪地打量四周。慢慢地她发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

“京城人民真是爱俏,男男女女都穿得鲜艳,你看那卖包子的都穿着丝绸,还有酒楼门口那个商人,脚上竟然踩着黄色缎子鞋,真是胆大妄为。”她跟高永寿嘀嘀咕咕。

高永寿本来还没发现,一听她说,惊奇道:“还真是!”

葛九思徐徐笑道:“万历年间就如此了。高祖对庶民装扮定的严苛,只准穿素色布衣,不过万历皇爷为了收花绢税,就把那些祖制全改了。”

徽媞点头:“这倒是好。”

一群人出大明门,到了棋盘街,这是京城最繁华最热闹的所在,五湖四海的商人齐聚于此,卖什么的都有。他们先去了最常去的“静斋”,一家小而雅致的书店,给皇后买了书。徽媞瞅了一圈,见都是正经书,了无趣味。出门是一条喧嚷的街道,短短一路行去,她看到了规模不等大约十几家书店,不由诧异。在她要求下,他们进了一家两层楼高的,客人较多的书店。

“这里面的种类好像多一些。”她说着,随手从架上抽下一本书,封面香艳,她扫了一眼,白花花的全是肉体。

还未看清,书上已罩了只白皙修长的手。

葛九思抓起书,放回了架上。

徽媞满眼好奇,“什么书?”

高永寿凑过来,像说洪水猛兽一样,说:“公主,他说那是艳。情小说,不能看的。”

徽媞退后一步,看着面前宽有九尺高有九尺的书架,惊叹:“这些都是?”

葛九思道:“可能。”

真是一个放荡的时代!徽媞再次惊叹。

“这种书怎么能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卖?”她皱眉。

葛九思和高永寿一起点头。

“应该私底下偷偷卖。”她压低声音说,调皮地笑起来。

高永寿嘿嘿笑道:“我也这样觉得。”

葛九思呆住,公主看起来冷傲,没想到这么平易近人。

徽媞笑完,恢复了正经,“朝廷为什么不禁?”她说着从左边书架上抽出一本发黄的书,觉得很有趣似的,笑个不住,“还有这个,白莲教徐鸿儒的大作,煽动百姓叛乱的。这世道真荒唐,这种书也能拿来卖?”

“因为他给了钱。”葛九思道,“这书店,还有前面那十几家,都是皇家开办的,万历皇爷吩下过旨,只要给钱,什么都印。”

徽媞目瞪口呆,皇祖不愧是张居正的徒弟,坚决贯彻了张师傅的敛财原则:要钱不要脸。

出了门,徽媞两手交叉,环过头顶,按压着后脑勺,叹道:“我就不明白了,万历时期也算是尧舜之世,为何国库这么穷?”

内侍们左顾右盼,没有人接话。葛九思沉吟一会儿,道:“大概是因为商税太低了吧。”

徽媞道:“商税多少?”

“三十税一。”

徽媞喃喃道:“三十两收一两,三百两收十两,再加上偷税漏税,确实够低的。高祖也不该定什么祖制,还要求子孙不能更改,明初跟现在能比吗?这下好了,把这伙人都惯坏了,如今要跟他们加税,非造反不可。”

葛九思道:“商人没那么胆大,除非有官员给他们撑腰,这也是当今陛下的难处。”

徽媞瞥他一眼:“你懂的倒多。”

葛九思缓缓道:“难道在公主的眼里,我们这样的人都是一无所知的吗?”

徽媞被他看穿心思,一下子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这样说……宦官也是人。”

说着,不禁为自己的狭隘和偏见感到羞愧,侧身转向路边小摊,装作看泥人,一边拿手扇风。

突然,身后传来铺天盖地的哭声。众人诧异回头,见那正阳门里蜂拥而出潮水般的人流,团团围住缇骑押解的囚车号哭,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囚车行进缓慢,车上押解之人脖子戴枷,手脚皆被镣铐锁住。标准的阶下囚待遇。然而其人昂首挺胸,一身凛然正气。

虽然他官服已脱,官帽已摘,披头散发。虽然只有一面之缘,而今也已过去四五年。但是徽媞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杨涟!”她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这猛虎般的人,见过一面就深深印在她脑海里。朱常洛驾崩那日,西李封锁乾清门,是这个不怕死的大声斥责内侍,率先冲了进来。当时她正踩着板凳,趴在窗户上偷偷往外看,而她那个纸老虎的娘,不过听了外面杨涟震天一声吼,就吓得从椅子上滚了下来。

两旁百姓扶老携幼为他哭泣,场面凄恻,由不得徽媞不动容。她喃喃道:“皇兄打压东林党,也许能多收上税,可也失了民心啊。”

葛九思轻轻道:“即便杨涟清廉自守,京城百姓又能受惠多少。连公主都为之动容,可见许多人也不过是受了感染才加入队伍。民心是最易摇摆的东西,掌握了舆论,也就掌握了民心。如果陛下明年减免杨涟家乡的农税,恐怕他们不但不会再埋怨,反而要歌功颂德了。”

徽媞沉思不语。越长大她越发现,很多事很难说谁是对的,谁是错的,立场不同而已。她可以同情,但在评判是与非上,还是保持缄默得好。轻易下定论,真的很愚蠢。

这样想着,方才被激起的热血一下子降下来了,此时此刻真的是冷静地旁观。

“杨大人好可怜。”高永寿低低啜泣。

“走吧,这条路太挤了,我们换一条。”徽媞率先转身。

“嘤嘤……杨大人真可怜。”高永寿咧着嘴跟在她后面。

出了棋盘街,一行人转入西江米巷,这一带都是大大小小的胡同。走到一个胡同口时,脂粉味扑鼻而来,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丝竹管弦之声。几个小内侍贼贼笑着,站住了脚。

徽媞探头向里望去,见这胡同里各家门口都站着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面涂得白白,嘴唇鲜红,浑似庙中鬼脸。她们像冬日的野草一样,懒洋洋的,无精打采。看见他们一行人后,又都挺直了腰,频频往这里望,眼神勾人。

高永寿很怕这种地方、这些女人,上次他被带到这里,就被她们摸呀摸的,摸得他至今毛骨悚然。看几位同伴都有留下来的意思,他忙推徽媞:“公主,快走。”

“她们是鬼吗?你这么怕。”徽媞取笑道。

“还是走吧。”葛九思对几位恋恋不舍的内侍说。

内侍们看了一眼徽媞,不情不愿点头。

“既然来了,干嘛要走啊?”

一个娇嫩的像鸡仔一样的声音响起,徽媞感觉胳膊上立马起了鸡皮疙瘩。扭头看去,不由瞪大了眼睛。

妖妖娆娆向他们走来的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高大丰满,走起路来,胸脯在梅红色裹胸下一颤一颤。

内侍情不自禁,手放在嘴里吮吸。

这裹着鲜艳衣衫的肉体很快到了他们身边,玫瑰的香气充盈整个胡同口。

她眯起猫一样的眼睛,眼波流转,巡视了这群傻瓜一圈,最终定在葛九思脸上。圆润莹白的手指伸出,摸了一把他细瓷般的脸颊,一句话亲昵地从玫瑰花色的唇中吐出:“小猫咪,这么久不来,想死姐姐了。”

一点红从葛九思耳根涨起,须臾红遍了整张脸。

“还是这么腼腆。”她乐不可支地笑起来,花枝乱颤。

趁人不注意,高永寿忙推徽媞:“快走,快走。”

那女子伸手勾住他衣领,提了过去,笑道:“你这只小雏鸡好不晓事,待会儿好好收拾你。”

高永寿翻着白眼扒拉领子,不停挣扎。

他的模样太可笑。徽媞拿扇子遮住嘴,笑个不停。

那女子松开高永寿,移目看向她,眼神世故,洞彻,带着探究。

徽媞收了折扇,微微一笑,任她打量。

女子眼睛一亮,温柔笑道:“好有书卷气的小姑娘,我都想往地缝里钻了。”

徽媞发自内心地说:“你很美啊,跟玫瑰一样。”

女子爆发出咯咯大笑:“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她很快地控制住笑容,收起方才的妖娆样,身体站直,面色端庄,有礼貌地轻轻问徽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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