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安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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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安皇后-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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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赤裸。裸地宣告着她的不高兴。

徽媞偏着头,微微一笑,漫声开口:“皇……”

她将“皇”字拖得特别长,柳湘勾出完美的笑容,等待着。

“黄毛丫头。”徽媞瞥了她一眼,笑着蹲下身去,抱起从殿里跑出来的一只小黄猫,“黄毛丫头,别以为你长了几斤膘,我就不认识你了。”

柳湘轻哼一声,昂着头从她身边走开。

徽媞慢慢收了笑容,无聊地揪着猫耳朵玩。

葛九思等到柳湘进了殿里,轻轻道:“她现在正在风头上,拂了她的面子,恐怕不好吧?”

徽媞黯然摇头:“唉,没办法,朋友哪能做一辈子呢?”

她嘘出一口气,转身看着殿里,“皇兄在干嘛呢?”

“正发火呢。”

徽媞疑问地看着他。

葛九思道:“辽西吃败仗了。”

上个月二十五日,曾经降虏的生员刘伯镪自虏中归,声称后金四贝勒洪太吉进驻耀州,手上兵源不满三百人。辽东总兵马世龙大喜,派兵自娘娘宫渡三岔河,打算袭击耀州,并先遣副总兵鲁之甲和参将李承先领兵渡河,由于觉华岛水师迟迟不来接应。鲁、李二人只得借渔舟渡河,整整四天才过河。努贼觉察,伏兵掩击,明军溃败,死伤四百多人,鲁、李二人战死。其余未渡河的士兵得到消息,四下溃逃,损失精锐士兵约一千人。

柳湘进殿时,浑身发抖的天启正把奏折砸到魏忠贤脸上,发出一句不成人声的怒吼:“朕为什么看不见内阁的票拟?回话!”

那封奏折正好砸到魏忠贤鼻梁上,鲜血立即从鼻孔中涌出,顺着脸颊淌下,滴滴答答落到他脚下的奏折上。魏忠贤一动不动,保持先前躬身低头站立的姿势,两手紧贴腿侧,“回万岁的话,内阁不敢票拟。”

天启怒极反笑:“不敢拟票?朕养的官兵不敢跟努贼打仗也就算了,朕养的内阁连票都不敢拟了,那朕养内阁干什么?哈,当真有趣。”

皇帝阴冷不善的笑声回荡在大殿里,几个随身伺候的太监无不骇然变色,谁也没想到一向和善的天启发起火来是这种模样。只有流着鼻血的魏忠贤面不改色,依旧平缓地答道:“回万岁,这次战败是由于马世龙误信军情、轻敌冒进所致,如果内阁处置了马世龙,那要置孙阁老于何地呢?马世龙是孙阁老一手提拔上来,他手中的尚方宝剑也是孙阁老替他请来。”

天启立即沉默下来,魏忠贤提声又道:“老奴以为,这马世龙无能误国,但既然是孙阁老提拔他,自然要给孙阁老一个面子。老奴一片忠心可鉴日月,万岁明察啊。”

他跪了下来,鼻血流得满胸都是。

天启瞟了他一眼,束手走下来,在殿里踱步,“这件事情,御史都知道了吧?”

“都知道了。不过老奴已和内阁商议过,凡是弹劾孙阁老的,一律留中不发。”魏忠贤依旧跪得笔直,“弹劾马世龙的,老奴以为还是送到辽东督司府为好。”

天启皱眉想了一想,迟疑着问道:“这不是让孙先生为难吗?”

“万岁英明。不过,老奴以为,如果孙阁老处置了马世龙,那就好比挥泪斩马谡的诸葛孔明,不但言官无话可说,对孙阁老的声誉也有益无害。反过来说,如果孙阁老要重用马世龙,那也可以借这些奏折拉拢马世龙,让他知耻而后勇。”

魏忠贤言辞朗朗,天启听得连连点头:“孙先生自有成见,我就不给他添乱了。就依你说的做。”

他回过头来,见魏忠贤还笔直地跪在那儿,血流了一滩。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后,吩咐一旁内侍:“去把魏卿家扶起来,带他下去止血。”

回到司礼监值房,魏忠贤接过内侍手中的帕子,抹了一把鼻子,不过那血源源不断地流出,他只好摁着。“伴君如伴虎啊。”他笑叹。

接着他变了脸色,怒骂:“是哪些蠢货上书弹劾孙承宗?我不是吩咐过吗?咱们的人只弹劾马世龙,不能弹劾孙承宗。”

李永贞小心翼翼回道:“厂公既然吩咐过,咱们的人哪敢啊,弹劾孙承宗的,都是一些自命耿直的家伙……”

“放出风声,说万岁不喜欢有人弹劾孙承宗。若还有不长眼的,就挑出错来廷杖。”

“是。”

魏忠贤抹了一把鼻子,心里泛起委屈,不过想到上次那事皇帝竟然只字未提,似乎是默许了他的行为。他的委屈也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仍然是感激涕零。

☆、冷战

今天的奏折处理完,天启扶着御案,缓缓落座。司礼监秉笔陆续退出。天启眼珠一转,猛然抬头道:“把皮岛总兵毛文龙的塘报留下,朕再看一看。”

王体乾找出毛文龙的奏折,双手呈上,这才退了出去。

天启站起身,打开奏折,嘴唇略动,不出声地读着。经常伺候他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他很认真,不能打扰。

“陛下。”等了很久,终于有了机会,柳湘笑盈盈地走过去。

天启翻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接着低头看奏折,“你怎么来了?”

柳湘已习惯他对她的冷漠,也不放在心上,温柔地说:“我看最近陛下忙得人都瘦了,就让戏班特地排演一出新戏,就安排在宫后苑,想请陛下去看,也让陛下放松放松。”

她说的时候,天启一直垂眉低目看着奏折,她说完了,他还是如此。

等了很久都不见回应,柳湘有些尴尬地唤道:“陛下……”

“你没看见朕现在正忙着吗?”天启冷冷瞧着她,声音里压抑着不耐烦。

柳湘怯怕,声调降了下去:“我还以为……”

“没要紧事,以后不要踏进乾清宫。这不只是朕的寝宫,也是处理朝政的地方。你是后妃,后宫才是你待的地儿。明白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可听起来一点不温柔。

柳湘全身张扬的气势一瞬间被灭了,轻浮的微笑退去,福了福身,恭谨道:“是。”

天启已经转过身,手指在木架上悬挂的辽东地图上点来点去,眉头微皱,陷入沉思中。

柳湘看了一眼他,退了出去。

皇帝的亲近内侍刘思源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忍不住悄悄溜出去,拍着发呆的葛九思说:“你看到了吗?”

“什么?”

“皇爷对容妃娘娘多凶!”

葛九思笑道:“我看万岁已经够仁慈了,这些天她哪天不往乾清宫里跑。我这看的人都烦了。”

刘思源道:“莫非她想效仿郑贵妃?郑贵妃当年就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万历爷,万历爷去其他娘娘宫里,她也跟着。你说,这叫万历爷爷怎好意思跟其他娘娘亲热。怪不得郑娘娘独宠那么多年。”

葛九思笑道:“当今皇上可跟他祖父不一样。”他把声音压低,附在刘思源耳朵旁说,“只看他对外廷的手段,他狠多了。”

“该死,你竟敢说这话。”刘思源笑着拍他肩膀。

掌灯时分,负责皇帝寝居的小太监过来问,今儿晚上传召哪位娘娘侍寝。他问的小心翼翼,因为每到这个时候,皇帝的脸色都会陡然变得沉郁。

偷眼看皇帝,他果然一脸不快,刷地合上奏折,有些烦躁地吐出一口气,道:“别传了,朕去裕妃那儿。”

翠浮很吃惊,吃惊皇帝不为别的事儿,竟然会专门来看她,而且这么晚来,似乎要在这里留宿。不过正好,她也有话要对皇帝说。避开所有人不容易,不过好在皇帝真的要留宿。睡觉前,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

“幸亏你这床够大,不然朕真的怕挤着孩子。”天启笑着看了看床,那是他做的,美观轻便。木工依样打造了许多,把各宫笨重的大床都换了。除了坤宁宫。皇帝吩咐过不让换。不知是因为他和皇后正冷战,还是因为那是他的婚床。

翠浮只看着他,心里就觉得甜蜜。名为代皇后生孩子,她答应时,也有自己的私心啊。她扶着腰向床边走去,天启下来,搀扶她一同坐到床上。

“陛下怎么想着来我这儿,我又不能伺候人。”

“想起就来了。”天启伸手抚摸着她肚子,“几个月了?”

“五个月了吧。”翠浮把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打破这一刻的温馨。

“哦,那到年底就该生了。”天启带着渴望说,俯身把头靠过去倾听,口中喃喃道,“我多希望他现在就生出来啊……”

“为什么?”翠浮轻柔地抚摸着他头发。

一会儿过后,天启才轻轻地叹一声,“疼爱一个小孩子,应该不会受到伤害。也只有小孩子,才能让人毫无顾忌地疼爱。成。人之间太复杂啦……”

翠浮低下头,看见他眼圈红了。

这个时候应该差不多了吧,翠浮犹豫良久,终于开口:“陛下,有些话妾身知道不该说,不过妾身也是为了陛下好,为了孩子好,希望陛下不要怪罪。”

天启直起身,惊讶地看着她,“什么话,你说。”

翠浮诚恳地说:“陛下,我出身卑微,没读过什么书,不懂得大道理。如果有说错的,陛下千万担待。朝堂上的事我也不懂,我只知道陛下是我的丈夫,陛下做什么都是对的。可是最近京城又开始地震,北方的灾情也更严重了。我就在想……”她抿了抿唇,接着说,“对那些人是不是太残忍了些?我小时候就听过诏狱,小孩子不听话,大人就拿这个来吓唬。他们做了什么要被抓到这地方呢?即使有罪,也可以关到刑部大牢啊……”

“翠浮,”天启笑了笑,温和道,“虽然你之前说得纯朴,不过你已经露馅了。这话谁教你的?”

翠浮强逼自己看着他,“没有人教我,闲来无聊时,我也听宫女内侍议论外面的事。”

天启道:“宫女内侍可说不出‘转到刑部大牢’这种话,她倒是又狠又准。你不用说了,朕不会答应的。”

“可是陛下……”翠浮小声坚持。

天启摸着她的脸说:“女人参与朝政,就不可爱了,强硬得像块钢板。你不要跟她一个调调。”

最后一句已经是警告的语气了,翠浮不再吭声。

“转到刑部大牢?”内阁值房,魏忠贤怒瞪着眼前的人。

看这样子,魏广徽就知道魏公公是不会放过东林诸人了。魏广徽毕竟是读书人,在他看来,把那帮人贬到田野就行了,抓到诏狱严刑拷打实在太过残酷。他人性未泯,有点想退出了。所以他写了这封奏折,请求将杨涟等人转到刑部大牢,按正当司法程序走。

他没想到魏公公反应如此激烈,不由暗自庆幸之前留了一招。

“公公,这奏折非我本意,是吏部尚书崔景荣起草的,我只是磨不开面子署了个名。”魏广徽做出唯唯诺诺的样子,从袖子里掏出了崔景荣的草稿。

魏忠贤更是大怒,这崔景荣也是阉党,竟然窝里反了!

冯铨歪靠在椅子上,交替看了两人一眼,姣好如美玉的面庞上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他站起身,懒洋洋地踱过来,捏走魏广徽手上的本子。

魏广徽心头泛起不安,他跟这柔媚的家伙前一阵子因一件小事发生了不快。

“是与不是,”冯铨瞧瞧他,又转过头去看着魏忠贤,“叫崔大人来问问不就行了?”

崔景荣立即被罢免,魏广徽很快被撵出内阁。魏忠贤这才觉得心安,他不能容许自己的班子里有不同的声音。如果转移到刑部,要把杨涟等人弄死,那得多麻烦?再说那时候天下人都晓得了。钱财可以不要,民心不能丢弃。

走在乾清宫的路上,他思考着待会皇上若问起追赃的事,他该怎样回话,才能不让皇帝对这帮人产生一丝一毫的同情。

司礼监的人都到后,天启命内侍挂上辽东地图,指着喜峰口说:“毛帅在奏折上说,他得到情报,努贼与亲信奸人李茂隆昼夜商议,可能买通蒙古,借路喜峰口入关。朕思努酋所谋不小,如果他们假道长驱,直入京城,为害不小啊。”

“万岁英明。”魏忠贤抽出一份奏折,双手呈上,“这是今天早上送来的孙阁老的奏折,也是关于此事的。”

天启赶忙接过,一边打开一边问:“孙先生怎么说?”

“阁老说,奴贼素来狡猾,做事求稳,绝不会假借此道。”

天启已看到奏折内容,微微皱了皱眉。他不料孙承宗如此轻敌大意,在他看来,后金分明深谋远虑,此时不从蒙古入京,早晚也会作此打算。

但他不说这话,只道:“孙先生此说,也有道理,不过还是谨慎些好。卿等传示兵部,马上差人前去传于枢辅、总督镇巡,作何料理?作何策应?筹度周全,务报无虞。沿途各路,并东征将士,俱要仔细防御。各隘口把守将官,都要昼夜不时防守,还要仔细盘诘进贡出入夷人,其中恐有奸细夹带情形。传谕户工两部,详确毛帅,如果缺粮乏器,速发解去军前应用,不得迟滞,有误军机。”

王体乾奋笔疾书,皇帝话音落后不久,他搁笔,掂起纸张吹了吹,双手捧与皇帝看。天启浏览过后,点头道:“发吧。”

王体乾领着两个太监下去传旨。

天启放下毛文龙奏折,看向垂头侍立的魏忠贤,“追赃的事,问的如何?”

魏忠贤早就想好措辞,正要开口,皇帝忽然懒懒地挥手,无甚兴致地说:“算了,你全权负责。收上来的赃银勿作他用,全部投到三大殿工程里去。工程缺钱,你也不用来找朕要。是你提议要修的,你负责到底。”

魏忠贤精神一震,干劲十足地答:“是!”

回去后,魏忠贤即以皇帝名义下旨,着不时严刑追比,五日一回奏。

所谓追比,就是每过几天就要上交多少赃款,交不上就拷打。什么时候家属把全部赃款凑齐了交上,在诏狱的事情就算完了,余下的是移交刑部议罪。

吩咐完,他就去西山了。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去给天启母亲王娘娘上香,还有曾经提携过他的孙暹孙大太监。

☆、探监

推开马车上的窗户向外看去,大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说话声充斥天地间,寂寞已久的人听了,非但不觉嘈杂,反而心情平和。

这是七月中旬的一个清晨,昨天下过雨,今日凉风习习,所以徽媞又动了出宫的念头。可能心中一直潜藏着跟皇兄恶作剧的想法,临走前,她鬼使神差地跑到坤宁宫,撺掇皇后。

皇后病体刚愈,精神有些倦怠,一边收拾着桌上的书,一边微微笑道:“可是出宫也没什么事啊。”

“待在宫里也很闷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不觉得闷吗?”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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