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楚回道:“我并非要抓他,而是救他。姑娘有所不知,我与他是生死之交,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花凤凰佯装猜疑道:“你就是晋楚?”
晋楚颔首,便猜想她与胡善我的关系非同一般。此刻他们同是劫狱的要犯,也算是同坐一条船。正所谓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有心拉拢道:“姑娘,现在我们也算同舟共济,有话我就直说了。现在我们都成了朝廷的通缉要犯,只要一被抓到便是杀头之罪。”
花凤凰担心地看了流铃一眼,两人多少有些忧色。
晋楚见状就更安心了,又道:“在下不才尚有一条出路,只要两位姑娘不嫌弃,可一同前往阿。”
花凤凰不悦道:“人在你手上,我们难道还能弃他不顾不成。”
是夜,花凤凰见到了胡善我,他已昏迷不醒,被人背着随后。他们来到其中一间禅院,晋楚将中央的一座金佛转了两圈,床尾正对的墙便开了个门。一行人在微弱的灯光下走了一小段路,就见旁边还有另一条分叉,但已经坍塌且看起来已经有许多年了。花凤凰奇怪道:“这里是通向哪里的?”
晋楚答道:“皇宫。”不由多看了一眼,继续道:“传言是有一位皇帝喜欢上民间的一位女子,却又不愿表露身份。是以常常乔装出宫,跟这名女子相会。只是这件事情后来被太后知道了,太后便多加干预。皇帝处于孝顺,不愿当面违逆太后,便命人偷偷修了这条密道。后来邻国来犯,攻至城下。皇帝顿时想到了这条密道,便命人将密道修通到了城外。再从外面围攻,反败为胜。”
“那后来怎么坍塌了?”
晋楚笑而不答,转而看向前方,道:“快到了。”
花凤凰回头看了一眼,想起前朝之事,不由猜道:想必这就是当年端睿公主他们就是从这里逃出去的,而这里会坍塌应该就是因为那场大火。
快到路口的时候,就见灯火摇曳。晋楚先一步爬了出去,花凤凰和流铃最后。不想刚一出密道就见到了熟人,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青娥正高兴父亲的平安,转头一看讶异道:“小花?”
花凤凰却并不显意外,在她的心中似乎已有了这个答案。只是并不确定,或者是不愿承认。
晋楚闻言问道:“她就是花凤凰?”
青娥没有回答,她立时有了顾忌。但晋楚却已知道,含笑走到花凤凰面前。道:“我倒是小瞧你了。”
花凤凰问道:“就是你抓了我爹的?”
晋楚答道:“不错。你想为你的父亲报仇?”
花凤凰原先确实如此想,可当真等到了这一刻,她又没有了那么强烈的仇怨。正如伊倾晧所言,晋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胡善我,确实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更因为此行十分危险,所以他亲自出马,而不愿连累其它人。这样的人,花凤凰是下不了手的。古往今来似乎还没有不流血的战争,不管是和理由,在这一点上花问平确实与他并无差别。若让她硬要说出一个对错,她也不知。
晋楚见到她犹疑反而柔和了目光,叹了一声道:“你走吧。我抓你父亲是因为当年他欠下的债,这债他已经还了。现在我们两不相欠。”
身后有人急道:“不能放她走,她可还是狗皇帝未来的皇后啊。而且他们还杀了九娘。”
花凤凰认得说话的人,正是那日在飞流宫后刺杀自己的人。
晋楚不屑道:“皇后算什么?就算你抓他的亲娘来威胁他,他也不一定会妥协。权利之下,什么人会顾念一个情字。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是一个皇帝。抓了她,反倒会落下我们一个无耻的名声。”
那人闻声无言。花凤凰也是,伊倾晧虽然将自己放在心上,可若真如晋楚所言,他是否可以抛弃。心里早有一个答案告诉她,绝对不会。或许他不会眷念至高无上的权利,但他也会有更多的原因。
花凤凰冷哼一声,讥讽道:“正如你们为了达到目的,不顾百姓深陷水火,不惜想让西番攻破凉州,诬陷胡善我?为了搅乱朝纲,让九娘还有那许多的女子投身青楼?在你们看来,这又算什么?你们果然是上官晤的臣子。就算让你们复了黎朝又怎么样?再昏庸无道再官逼民反?”
晋楚微恼道:“圣上不过是一时让奸佞小人迷惑了,太子登基绝对会造福百姓,再创盛世。”
花凤凰冷笑道:“你如何保证,难道这个太子能全听你的。难道,这个太子是个傀儡?”
晋楚大怒道:“休得胡言。我秦晋楚身为黎朝的臣子,忠君爱国,恪尽职守,万死不辞。你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按律当斩。”话落,便一掌擒住了花凤凰的喉咙。
流铃伸手着急阻止,却被青娥挡在了眼前。
花凤凰只感觉自己快要没命了。可是心头却依旧不愿服输,又道:“你为何懊恼。是因为被我说中了,还是你自己心里也明白你所说的只不过是一个空梦?”
晋楚加大了点力道,用力将她提起。本意不过吓唬吓唬她,可花凤凰却还是不求绕,大笑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君轻民贵,得民心者得天下。可你行事不为百姓,为一己之私陷他们于不义。谈何忠君?谈何爱国?”
晋楚气急五指用尽了全力,仿佛转眼就要刺穿她的喉咙。忽然一声呼啸,一道人影闪入打开了他的手掌。
花凤凰猛地吸入一口气,倒退了两步,定睛一看不由心碎了一地。
上官阅双目萤光,似有若无地看了她一眼,立时转过了头,道:“你快走吧。”
还记得那棵梨花树下,那个如月华神秘的男子。翩然隐逸,潇洒自得。在花凤凰的心中,从来不管什么黎朝还是大德王朝。在她的心中,只要是有情有义的人,只要是不伤天害理的人,都是值得去尊重的。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一直在她心中最完美的形象竟忽然坍塌了。那是她心中一直存在最美的梦,即使这个梦她已经做不了了,可是她依然为此而感到高兴。总能在偶尔的时候想起,遗留着一丝的甜蜜。一滴泪水不由低落,问道:“为什么是你?”可是这个问题,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因为她已明明猜到,可是却不愿承认。然而她不愿承认,却偏偏要去证实。
泪水是苦涩的,正如上官阅心头感觉到的酸楚。
“这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伊倾晧得意道,他带队而来,转眼就将这里包围了起来。
古云昭,古桐,沐英,伊倾泽,花小龙,李韵可。如何看,上官阅几人都已经逃不出去了。
李韵可一见到胡善我昏迷着,着急便一掌打向了晋楚,想要将胡善我抢过来。可她哪里是对手,晋楚稍一侧身便将她钳制住了。花小龙急忙接应,一招游龙翔天,让他放开了李韵可。两人一前一后,双面夹击。眼见花小龙一掌腾云覆雨就要盖在晋楚的天灵盖上,青娥急忙一跃,打开了他的手,转身对上了他一掌。
两人势均力敌,沐英和流铃纷纷加入。上官阅正要出手,伊倾晧却一剑拦在了前面。
李韵可趁乱抢回了胡善我,却被刺杀花凤凰的那人一掌击倒在了地上。古桐伸手援助,上次有伤在身错失了良机,此刻康复了,手下便不再留情。
花凤凰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竟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忽然拔出身上的匕首,抵在自己的喉咙。喊道:“住手。”
闻声所有人都停了下来,花小龙着急道:“凤凰,你干什么?”
花凤凰答斩钉截铁道:“放了他。”
伊倾晧凝眉讶异道:“为什么?”
花凤凰答道:“他没有参与劫狱,更何况他刚刚救了我。”
伊倾晧深思地看着她,虽然花凤凰说的理由足矣。可是他却清楚,并不仅如此。正当他深思之时,晋楚忽然一把将青娥抓过推向了上官阅,道:“你们快走。”
上官阅迟疑地看向了花凤凰,花凤凰却直直地看着前方,眼中空无一物。
青娥不忍地喊了一声,“父亲。”便想去拉晋楚。
上官阅回过头来,便带着她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九章 拐角处
雪又开始下了,飘飘零零在窗上蒙上了一层白白的雾。
“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伊倾晧坐在旁边问道。
花凤凰看着窗外的雪,慢慢地摇了摇头。
伊倾晧继续道:“我不问并不代表我不在乎,只是你不说我便不问。可你不觉得你应该对我说些什么吗?我说过,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花凤凰心头微动,开口道:“我不知道是相信,还是不愿意相信。他并不是那样的人。”
伊倾晧不由走到她面前,问道:“可他确实跟他们是一伙的。”
花凤凰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陌生。答道:“是啊。但就像是对你,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就是郝请,可又有时候觉得我好像并不认识你。”
伊倾晧无奈问道:“在你心里,你宁可相信他是你心中所想的样子,即使他不是。而我,你却从来都不相信,即使我有可能是?”
花凤凰答道:“但你确实不是。身在这皇宫,你就像戴了一副面具,换了一个模样。”
伊倾晧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个人。可是花凤凰能够接受郝请,却无法接受伊倾晧。只因他从未意识到,郝请随性自在,处处助她随心所欲;但伊倾晧却剥夺了她的自由,虽然同样事事顺着她,可却让她不得不离开她喜欢的那片天地。更何况身在皇宫,运筹帷幄之中,他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帝王之姿,已让他成了另外一个人。然而这一切又有谁能够明白,除了花凤凰又有谁能够懂得。世间人人都求的富贵至尊,对她而言其实不过是一副沉重的枷锁。
伊倾晧忽然道:“我想你需要一个人好好静一静。”话落便夺门而出。
花凤凰确实需要静一静,想一想。她已没有其它的路了,她注定要回到这皇宫,注定要当上这个娘娘。那么她就该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该如何当好这个娘娘,该如何适应这宫中的生活。她将自己关在了房中,只从一扇小窗看向远处。除了流铃送饭进来,谁也不见,可每日的剩饭却越来越多。皑皑的白雪仿佛让皇宫陷入了一片沉寂。
流铃担心地等了三日依旧如此,着急命人传话到了清辉殿。不想传话的人到的时候,季惊婵正巧也在,她与伊倾晧正陪着儿子玩耍。一家其乐融融,让传话的人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伊倾晧见是千鱼宫的人,心头有些喜悦,猜想花凤凰已回心转意。却又有些生气,担心花凤凰依旧如此。随口道:“怎么了?”
那人急忙回禀:“娘娘把自己关在屋里已经三天了。”
伊倾晧不以为然回道:“她是该静静了,你下去吧。”
那人讨了没趣,便退了下去。
伊倾晧摇动着拨浪鼓,逗着自己那胖嘟嘟的可爱小儿子,笑得格外开怀。季惊婵走到旁边,点燃了一炉檀香,道:“棋儿最喜欢这檀香的香味了。”
伊倾晧欣然地看着她,眼中尽是温柔之意。他明白并非当真是伊元棋喜欢,只是季惊婵见这几日自己心情不快,借口让自己舒缓舒缓情绪。她总是悄无声息地为自己做好一切,不争不抢,淡然聪慧。正是每个男子心中,梦寐以求的贤妻良母。
季惊婵与他相视一笑,转头示意朱仪英端来了几道小菜。一一放在桌上后,介绍道:“祥云荟锦,三色芙蓉,清蒸鲈鱼,还有一些还没有名字的。这几道小菜是前日臣妾刚学的,不知道做得合不合圣上的口味。”说着便已将菜布好了。
伊倾晧看着那彩色显眼可口,顿时有了食欲。一一尝过后,更是赞不绝口。只是恍惚间,不由想起了千鱼宫中的花凤凰。
金钩红墙琉璃瓦,白雪银月青纸伞。伊倾晧停留在了门口,屋中灯火已经熄灭,只有淡淡的月光映雪透了进去。
流铃候在一旁,忍不住道:“娘娘这三天没走出过房间一步,而且吃的越来越少了。”
伊倾晧问道:“请太医来看过了吗?”
流铃答道:“请了,但娘娘不开门 。”
伊倾晧试着推了一下门,果真推不开。他叹了一声,道:“那就让她再静静吧,等她想通了,她自己会出来的。”话落转身,却始终放心不下。交代道:“明天让太医过来一个候着,三餐都煮些药膳。”
“是。”
清晨的太阳又一日从东边升起,温暖的阳光化开了厚雪。一束暖暖的阳光懒懒地打在脸上,花凤凰伸了个懒腰,莞尔一笑。三日了,她把自己关起来了三日。这三日她什么都没有想,也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想让自己忘掉过去的生活,让一个重整的花凤凰努力去适应现在的生活。太阳照起照落,一日又一日,不管怎么样,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我可以的。”
她打开房门,喊道:“流铃,我饿了。”
流铃正准备让人去请太医,没想到花凤凰竟然自己开了门,大喜道:“奴婢这就去准备。”
花凤凰走出门,仔细打量着这个下半辈子生活的地方。低头看见门前的那一块空地,想着或许能做点什么。喃喃自语道:“记得小时候姥姥家门前,都喜欢种上一点白菜萝卜什么的,可以试试。旁边还有个池塘,可以种点莲蓬,再养几条鱼,还有乌龟。”
她又走到左边,抬头思量着,忽然灵机一动道:“可以种几棵桂花树,还有梨树。这可都是我的最爱啊。”
她正盘算得高兴,流铃端来饭菜,高兴道:“娘娘,平南郡主来了。”
“古桐。”花凤凰高兴地迎了出去。“我正准备吃早饭了,你跟我一起吃吧。”
古桐欣然坐在了她的对面,犹疑了一下,问道:“你知道胡善我定了罪了吗?”
花凤凰担心道:“结果怎么样?”
古桐答道:“流放青重。”
或许这个结果已经算是最好的了,花凤凰心情豁朗了不少,总算有一件好事。随口问道:“什么时候启程啊?”
古桐答道:“今天一早。”她也是昨晚刚得知的消息。知道花凤凰将这件事情看得十分之重,所以今日一大早便匆匆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