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文浩拎着自己的出诊包,不紧不慢,笑眯眯的跟着上楼去。
琬琬拉了铁河一把,悄悄的说:“刚才大姨电话里急了,嘱咐千万别给端端姐乱吃药。”
铁河甩开她,说:“哎呀知道了,小孩子一边儿去。”
“哈!”琬琬叫起来,“哥你没良心,我们都还没吃饭呢……”
“乖啦,你去找陈阿姨,先垫巴垫巴,等下一块儿吃饭。”佟铁河抬手揉了揉琬琬的头发。他比琬琬大十多岁,总拿她当小孩子。感觉上跟两代人似的。
琬琬见表哥虽然还是在跟自己说话,可是眼睛已经往楼上瞅,笑了笑,当下也不多话,真的钻进厨房去跟陈阿姨要东西吃去了。
佟铁河上楼的时候,看到姨父正在给自端号脉。六姨站在一边,见铁河进来,对他笑了笑。铁河见姨父样子轻松,料想这就没有大事。
“怎样?”他轻声问。
蒋文浩听见,说:“照西医的说法,这就是生气、紧张、焦虑引起的植物神经功能紊乱……”
“老虎。”关友松皱眉。
“就是肠胃神经官能症。”蒋文浩说,他微笑着,转头对自端说:“老?毛病了吧?”
自端点头。
“女孩子容易这样。”蒋文浩笑笑,“不过我们家那两位有火就发的不会。”
“你能治不能治吧?”关友松抢白老公。
“咦……这话说的,还有我蒋老虎一根神针治不了的病?”蒋文浩瞪眼,“你以为就你专家呀?就会开个颅。”
自端忍不住笑出来。
“啰嗦。”关友松也笑了。
蒋文浩让自端躺床上去,自己打开随身带的针包。示意妻子过来帮一下忙。关友松看了铁河一眼,见铁河不动,笑了一下,过来先让自端把外衣脱了。
“哪几个穴?”关友松问。
“中脘、足三里和内关。”
关友松待自端躺好,替她将衣袖、裤腿挽上半截去,然后又掀起衣服来。
佟铁河皱皱眉,走到一边,将空调温度再调高一些。
蒋文浩先将针扎在了中脘穴上,再分别刺腿部的足三里和手臂的内关穴。
然后,他回头叫铁河,“小铁啊。”
“哎。”
蒋文浩指着中脘穴上的银针,对他说:“你记住这个穴位,就是在胸骨下端和肚脐连线的中间位置。”蒋文浩抬起手掌,“用手掌,按摩,可以缓解胃痛,平日也可以保健。这个穴位经常按摩,也能防止痛经。”
“哦。”铁河应着。
关友松见外甥和自端都有些不自在,笑道:“行啦,真啰嗦。”
“哎,我这叫啰嗦嘛?我平时说,你们总不当回事。每天按摩几个穴位,病痛不生啊……”他比划着,然后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铁河说:“我扎针的地方,你记住了?”
“哦。”
“行了。”蒋文浩笑眯眯的,“阿端觉得好点儿了没有?”
自端点点头。
其实她也不知道是因为痛的麻木了,还是这几针下去真的起了作用,总之这会儿感觉不到胃了。
“看吧!这就是神奇的中医……”蒋文浩得意,“阿端,以后不要吃西医给你开的那些药。姨父给你开几个方子,药疗不如食疗。”
“嗯。”自端忙答应,“谢谢姨父。”
“还有,你也学学六姨,做河东狮,虽然有咽炎之虞,但郁结于内的病症,是再也不会生的。”说着看了关友松一眼。关友松瞪他一眼,倒也没反驳。
蒋文浩收了针,嘱咐自端休息一下。
铁河请姨父和姨妈一起下楼去吃饭。
蒋文浩跟陈阿姨说煮点儿小米粥,加姜汁和红糖,喝一个周。陈阿姨仔细的听了,忙着去准备了。
蒋琬琬在客厅里看电视,见父母和表哥都下来,欢呼着跑进餐厅去,嚷嚷着吃饭。
关友松戳着女儿的脑袋瓜,说:“你瞧瞧你有点儿样子没?”
蒋文浩看见,说:“哎,又咋了?”
“你就宠她吧。”关友松坐下来。
佟铁河看着六姨一家和睦的样子,不禁莞尔。
关友松笑道:“你妈妈刚才好紧张,十万火急的。”
铁河笑笑,然后看姨父,问道:“不很严重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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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枝与蔓的绵密 (二十六)
红|袖|言|情|小|说“不要紧。年轻人,还是气性大。看阿端平时不声不响的,反倒容易生这样的小毛病。没关系,不要乱吃药。平时多吃温和的食物,养养胃。”蒋文浩笑着说。
“那……”
“我刚给她点了晕睡穴,她大概能睡好一会儿。”蒋文浩开着玩笑,“起来以后让她喝碗粥。再休息一下就没事儿了。”
铁河这才放了心。
席间又聊起了别的话题。果然,到六姨一家离开,自端都没有下楼来。
铁河琢磨着,有些不放心,轻手轻脚的上楼去她的卧室看看。床头的灯还亮着,她睡的安稳。铁河过去把灯关了。
姨父难道真的给点了晕睡穴?
这个穴位在哪儿,也没顾得问一问……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铁河发现自端已经不在房里。屋子里显然也已经收拾过,很整洁。他很快的洗漱好,往楼下去,走到大厅里,听到厨房里有说话的声音,走近些,看到自端正在帮忙摆桌子。见到他,说了声“早”。
他应了一声,坐下来。心想她今天的气色还不错。
自端也坐下。
铁河低着头吃粥,说:“你打算一直这样看着我吃饭?”
自端的手不自觉的搅着面前那碗姜汁红糖小米粥。听到铁河问话,她停下来。
“昨天……”
铁河拿起餐巾拭着嘴角。
“她来过了。”
铁河自然知道这个“她”是谁。
“嗯。”他看着自端,等着她往下说。她没戴眼镜,黑眼圈很明显。
自端推开碗。双手垂下来,交握着放在腿上。昨天的事,她一丝一毫都不愿想起来;可是,她想跟他交代。
“她……”
“阿端。”铁河静静的打断她,“我了解的。”
“……”
“别想那些了,晚上陪我见个朋友好不好?”他想了想,说。似乎是很难出口的话,他说完,探询的看着她的眼睛。过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反应,又说:“是在英国读书时候就认识的朋友。我叫上飒飒吧,咱们一起吃顿饭。”
自端木木的脑子,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清泉,意识忽然清晰起来。他是极少带她出门的。她不爱那些应酬,也不是个对他的事业有帮助的太太,他都知道。
需要她一同去见的人,应该真的很重要。
她于是点了点头。
“晚上七点,我让陈北过来接你。”
“……”
外面有声响,陈北进来,说车子已经备好。
铁河看着自端,说:“我上班去了。”
自端跟着他站起来,送他到门口。
“慢走。”她轻声说。
铁河顿住,回过身来。
她正低着头,将他脱下的拖鞋收到鞋柜里去。
铁河伸手拉住自端。
自端以为他已经出门,不料他猛的拉住自己的手,仓促间只是怔怔的望着他,脸上瞬间泛起一阵轻红。
铁河将她的左手拉到自己跟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有些粗鲁的套到她的中指上。
是枚戒子。
“我走了。”他根本不等她说什么,很快的转身出门去了。大门“咔嚓”一声关上。自端只觉得门外的光线迅速的在眼前一晃,刺了一下她的瞳仁,就消失了。她开门出去,车已经启动,在她的注视下,慢慢的驶出车道。
车子上,佟铁河打开笔记本,很快的浏览着网页。陈北将一杯咖啡递到他手边,他接过来,说:“等下打给Grace,确认晚宴的时间。七点钟之前你过来接太太。”
“是。”
“苏小姐那边替我送花过去。”
“是。”陈北没有多的话。带太太出门应酬,这可不多见。他忍不住看了老板一眼。老板的脸色倒没有什么特别。
佟铁河想着刚才自端的样子。真是除了“惊”,没有“喜”。
昨天,他特意去挑的戒指。弄的经理如临大敌。除了当年选婚戒,他这个大客户还是头一次亲自登门。等选好了戒指,告诉经理调校的尺码,经理看着尺码就笑了。
他走的时候对经理说:我知道钻石只是赘物。可这赘物是女人的星星。
景自端这丫头,真的给了他一个被星星砸到的表情。
他揉了揉眉心……
佟铁河的车子早开走了,自端仍站在原地。
手指被戒子禁锢的新鲜感,像是指肚里也有颗心脏在狂跳,就要跳出来似的,紧促的、急切的;只是那道圈牢牢的守护着,不肯退让半步。
她紧紧的攥着手。
紧紧的。
忽然,她像下了什么决心,很快的转身回屋。
“阿端,等下我出去买菜,你要……”陈阿姨见自端回屋,急忙问道。可是自端脚步未停,几乎是一路小跑上了楼。陈阿姨奇怪的看着自端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继续回身做事了。过了不到十分钟,她听到自端在叫她。陈阿姨回头,自端已经换好了外出的衣服。
“要出去呀?”陈阿姨问。
自端点头,说:“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陈阿姨答应着,看着自端换鞋、出门。
很快的,车子驶出了院门。
自端拿起电话来,拨通了号码:“我想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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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枝与蔓的绵密 (二十七)
红|袖|言|情|小|说容芷云接到自端的电话时,毫不意外。
她在电话里对自端说了地址。
然后她打电话给秘书,取消今天的所有行程。
按计划,她是要在上午回公司主持会议,接着返回香港的。
但是现在,这些都可以搁一下,因为,这些都没有女儿的事来的重要。
家里的老佣人阿四站在她身后,轻声问道:“小姐,小小姐习惯喝什么?我去准备。”
容芷云想了想,说:“听铁河说,是不喝咖啡的。等下来了再问问她……”想到这里,她笑了一下。佟铁河还是挺有用处的。“对了四姐,有炖好的燕窝是不是?”
四姐点头。
“等下给阿端上一碗燕窝。我昨天看她脸色不好呢。”容芷云皱眉,“关友梅嘴上说疼儿媳妇……哼……四姐,你看我这样穿行不行?”
四姐看着容芷云,一身家常的衣服,并没有特别的修饰,点点头。她的这位小姐啊,看着平日里镇定,遇到小小姐的事,那简直跟热锅上蚂蚁一样,方寸一乱,一点儿自信也没有了。
容芷云似乎是松了口气,忽然又拍了一下手,说:“哎,刚才应该叫司机去接她的,她找不到这里怎么办?”
四姐好笑,说:“不会啦。”
“对哦,阿端那么聪明。”容芷云也笑了,她又催四姐,“快去准备啦,一会儿人就该到了。”
四姐答应着去了。
容芷云站在客厅里,环视四周,确定有没有什么地方不稳妥,会不入自端的眼。
墙上,有一幅油画,画上一位面目威严的老人,坐在红木高背椅上,双目炯炯,似乎在注视着她。
“父亲,等下阿端就要来了。您唯一的外孙女阿端。”容芷云伸出手来,抚摸着画框,“应该让您早一点儿见到阿端的……她很有母亲当年的风采。”
容芷云的眼睛湿润了。
母亲……
容芷云的母亲蒋淑芬出身书香门第,家中独女,中学念的是教会学校,学贯中西。在她十六岁那年,蒋父将她许给了江南世家容氏长房大公子容寿祈。未及完婚,已是1949。蒋父与容父在去留问题上壁垒分明,最终分道扬镳。容家临走前表示想把淑芬带走,否则便解除婚约;淑芬舍不得年迈的父母,忍痛与容寿祈分别。寿祈信誓旦旦,日后一定要回来接淑芬。
三年后,蒋淑芬父母相继去世。身在台湾的容寿祈想尽办法,取道香港北上。蒋淑芬虽容寿祈去香港。她本以为从此可与爱人长相厮守,不料在香港注册结婚后不久,得知容寿祈迫于父母压力,早已在台湾另娶。蒋淑芬一怒之下,毅然绝然回国。翌年,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长女甫一出生即夭折,瘦弱的次女活了下来,蒋淑芬替她取名容芷云。
那样的年代,一个单身的女人,带着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蒋淑芬受尽苦楚。机缘巧合之下,她被荐去景家做“家庭服务员”,只做了没几天,被政审,查出复杂的背景。本以为好容易得来的一份工作又丢了,却被景学茂的妻子琴眠鹤发现她不单识文断字,更能讲一口流利的英文。在琴眠鹤的努力下,蒋淑芬成为她的英文秘书。就这样,蒋淑芬和她的女儿,有了一个安定的环境。在之后的十几年里,无论景学茂夫妇如何宦海浮沉,蒋淑芬一直陪伴左右,不离不弃。1967年,蒋淑芬在狱中结束了异常悲苦的一生。
那一年,容芷云未满十四岁。
孤女容芷云,抱着母亲的骨灰罐和唯一的遗物——写给容芷云和容寿祈的信笺——找到了琴眠鹤,她的景妈妈。那时候,景家的人,连景学茂被关押在什么地方、到底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吃了上顿没下顿,更要应付没完没了批斗。但是他们仍然接纳了她。
从那时起,容芷云就发誓,只要能活下去,一定要报答景家。更何况,景家有她最爱的和仰哥哥……
后来,景和高去青海、景和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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