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御风自从莫璃进来后，目光就没有真正从她身上离开过，倒是韩四道表现的与往常无异。阿圣过来迟了一些，故他进来的时候，索正大王子招呼他过去，阿圣毕竟算是草原上的人，地位又有些特殊，所以完全够格在这里占一席之地。
“还没开始？”阿圣却没急着往座位那过去，而是走到莫璃这边。
“马上就开始了。”莫璃对他一笑，然后便道，“你过去那边吧，那边好歹能说的上话。”
“在你这里也是一样。”阿圣说着，就站到她旁边，然后往姬御风那看过去。而索正大王子身边的人过来请他，被他回绝后，不禁露出几分为难，但又不敢说什么。如今这位圣狼英雄在草原上的名声，似乎比大汗还要响亮了，而且早就听闻这位英雄因出生特殊，所以性格桀骜，可从来不将什么规矩放在眼里。索正自然是了解阿圣的性情，也就作罢，然后转头问旁边的姬玉颜，是否可以开始丝绸评比了。姬玉颜一笑：“早就等着了，今儿人不少，想必大王子不必再愁不能选出最好的合作者了。”
“本来就不愁。”索正大王子淡淡回了一句，然后就让人开始。
此次的丝绸评比，参与的人不少，但大部分送上来的多是一般的丝绸，基本是以厚实为主。上好的丝绸不是没有，但数量极少，而且那些丝绸也不是自家出的东西。因此不用多长时间，那些人就都被筛选出去，最后就剩下姬家丝绸商社和永州丝行。姬御风往莫璃那瞥了一眼，再对上阿圣的目光，心里冷笑一声，然后就往旁边点了点头。不出莫古等人预料，姬家没有预热，也不准备什么压轴，而是一上来就直接将美人缎呈上。莫璃此一次，是真将对方给惹毛了。
美人缎，异种蚕所出的天然就带有色泽的蚕丝，再平均从每一斤蚕丝里选出十之一二的极品蚕丝，然后交给至少有二十年织造经验的师傅，令其或是凭着天然的颜色，或是在经过特殊的浸染和熏香后，精心织出，每一匹皆是独一无二的美人缎。无论是品质还是口碑都经过时间的考验，再加上如今座上那位大叶护的王妃姬玉颜身上的穿着，根本不用评比结果出来，谁都知道此次的头筹是谁。按说，这等大众的买卖，要查看的应该是供货商整个货源的实力，而不是看谁家的丝绸最好，再说，美人缎这等极品丝绸，姬家也没办法如其他普通丝绸那样大批量的生产，所以这样的评比，相对于综合性的大买卖来说，是极其可笑的。但是，今天过来的人，谁都不会就这事感到一丝好笑，权力之争，名利场的拼搏，或许会荒唐，但却绝不会好笑。眼下，如果莫家拿不出无论在品质还是在口碑上都能将美人缎压下去的丝绸出来，那这眼见就要到手的卖卖，就只能拱手送人了。
莫古身边那几位永州丝行的商人面上皆露出几分无奈，他们大半辈子都跟丝绸打交道，怎么不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品质，口碑，再加上权势，哪还有什么匹料可以与其抗衡的。姬御风又往莫璃这边看了过来，嘴角边露出一丝冷笑，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当日给你敬酒你不吃，偏要吃罚酒。莫璃皱了皱眉，然后往索正大王子那边看了一眼，而这个时候，姬玉颜却直接往莫璃这看过来，开口：“听说莫姑娘对这笔丝绸的买卖做足了准备，所以不知莫姑娘打算呈上什么样的匹料，还真让人期待。”她说完后，又用突厥语复述了一遍，然后旁边的几位贵夫人皆连连附和，同时也跟着往莫璃这边看过来。丝行的几位商人心里一叹，莫古面色也微微一沉，莫璃从索正大王子那收回目光，然后，往大帐门口看过去，心里微微有些着急，怎么还不过来。
就在姬玉颜那边打算再催一声的时候，门口的毡帘忽然被掀起，随后就见七八位侍女鱼贯而入，随后进入的女官一声高喊，大家才知道竟是大汗的正妃过来了，于是赶紧纷纷站起身。宽大厚重的毡帘被掀起后，外面耀眼的白光射了进来，看得见门口处有无数浮尘在日光下轻轻飞舞，随后，一抹如从翡翠湖那捞起的颜色缓缓进入大家的视线。翡翠湖是突厥王庭西面的一个最大的湖，终年湖水如碧，被称为是草原上最美的湖泊。因光线的关系，第一眼，大家只看到一个隐约的翡翠之色，第二眼后，他们忽然发现那抹绿竟隐隐泛着金光，如同阳光被纳入其中一般。一半是因为大汗王妃的身份，一半是因为其身上华服的原因，整个大帐一下子都静了下去。姬玉颜认出对方那身衣服后，面上震惊的同时，不禁露出几分古怪来。
“听说今日大王子这有丝绸的评比，我特意穿了这身衣服过来凑热闹。”大汗王妃在索正大王子的轻扶下，上了主位落座后，就对旁边的姬玉颜笑道：“不知你可还能认出我这身衣服的料子？”姬玉颜一叹，点头道：“当然是认得出的，当年大昭的皇帝特意赐给大汗的倾世碧颜，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色泽还能这般鲜艳，当真对得起倾世二字。”大汗王妃满意地点头，然后就往姬玉颜身上看了一眼，问：“比起美人缎如何？”姬玉颜停顿了一下，然后打量了大汗王妃一眼，对方的地位比她高，而且对方不仅是大汗的正妃，其娘家亦是突厥里的贵族，刚刚她才以权势来压人，没想到一转眼，同样的事情就出在自己身上了。怎么想到，索正大王子竟为这件事情，连大妃都请了出来，更没想到二十多年前的那匹料子，那件衣裳，大妃还能记得翻出来穿上，罢了，在她面前低一低头也没什么，到底如今莫家也拿不出这等东西了。片刻的迟疑后，姬玉颜便谦虚一笑：“美人缎自然是略逊一筹，大昭皇帝赐下的匹料，也就大妃这样的人能配得上。”
大汗王妃笑了：“你误会了，我这身衣服是新的，料子也是新的，前两日才裁好的。”姬玉颜一怔，心头忽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还不等她开口，大汗王妃就转过脸，对索正大王子道一句，“还不请那位姑娘出来。”他们说的这些话，都由阿圣一句一句的为她翻译过来了，随后索正大王子一开口，莫璃便示意红豆随她上前，将她选的还包着布匹的匹料呈上。
“这便是莫家出的倾世碧颜。”莫璃清冷的声音随着那被旋开的布料一同响起，姬御风有些不敢相信地往前踏出一步，姬玉颜亦是张着口，半响说不出话来。
第270章出世
莫璃将那匹锦缎轻轻摊开，素白如玉的手轻轻提起锦缎的两边，然后轻轻一抖，柔软的锦缎如被风吹皱的湖面，如烟般散开，飘荡，阳光从帐顶的天窗洒下，金光突现，犹似繁星点点，一重一重的羽纹在锦缎上飘忽莫测，几欲飞升离去，如翡如翠，纯似碧，柔若水，金光微浮，羽纹生辉，倾世之颜，清极艳极，华丽得令人出神。观者皆是一呆，倾世碧颜四字如雷贯耳。
“这不可能！天蚕早在百年前就已绝种，倾世碧颜如今也只有宫中才存有数匹，莫家如今哪来这等丝织品！”片刻的沉默后，姬御风终于回过神，说着就特意往座上的大妃那看了一眼。大昭皇宫内如今是不是还存有倾世碧颜，他其实并不清楚，但听姬玉颜刚刚之言，大汗王妃那里，如今是存有倾世碧颜的，眼下其身上那身衣裳便是证明。只是大妃就在这里，他不好明说，只好暗指。若是索正大王子为了要将买卖送到丝行那边，而请大妃将倾世碧颜送到莫璃手里，谎说是莫家如今出的东西，他定不会让他们如意的。莫璃看了姬御风一眼，两臂轻轻拖住那梦一样的颜色，然后以介绍的语气缓缓道：“绝种了百年的天蚕早于十八年前，由我祖父重新育出，只是当时出丝量尚少，加上织工师傅手艺还未成熟，因此并未将此等丝织品流向市场，此次北行，难得碰上这样的评比之盛世，各位同行皆在，因此我代莫家做此决定，请各位同行做个见证，今日是莫家的倾世碧颜重新出世之日。”除了莫古，帐内那些同行，包括丝行的那几位商人面上皆露微震之色。莫璃说完，便将手中的锦缎捧到主座前，对大汗王妃欠身道：“远道而来，承蒙款待，一点薄礼，不成敬意。”大汗王妃面露笑容起身亲手接过，旁边的姬玉颜敛神坐正，再不发一言。
胜败已出，索正大王子当下即宣布丝绸买卖供货商最终所属，声音落下后，永州丝行的那几位商人面上难掩喜色，莫古则长吁了一口气，眼中露出几分隐忧。谁都想不到，姬玉颜和姬御风用极品丝绸的评定来定输赢，最终却成全了莫璃。
从索正大王子的大帐里出来后，莫古将莫璃叫过去道：“事情总算办妥，待一会索正大王子将契书拿到大汗那边盖下最后的印章，此事便是定下了，如今初冬已至，须得早点准备回程，不然天气越冷，这路就越不好走。”
“应该这几天就走，正好能赶在年底前到永州。”莫璃点头，瞧着阿圣往她这边过来了，想着也该跟他商议一下回去的时间，于是便又道，“那我回去先收拾下，买卖的一些细节五叔先跟丝行的那几位老爷商议着，我待会就过去。”莫古却有些担心地一叹：“不等你我回永州，倾世碧颜的消息便会传开，别的订单可以推掉，但若是宫里出的订单，莫家可不敢拒。”莫璃沉默了一会才道：“就是姬家的美人缎，姬家一年也出不了几匹，更何况倾世碧颜。”莫古皱眉：“即便是给上一两年的时间又能如何！”
“顺利的话，一年的时间应该是够了。”莫璃将目光从莫古脸上移开，看着遥远的天际，轻道：“五叔，莫家的倾世碧颜早在十八年前，就该出世了。”这一次，她北上草原，带来那两匹倾世碧颜。十八年前，她祖父不仅成功育出天蚕，还令倾世碧颜成功现世，当时原本是想再等两年，将一切都铺垫好，再将消息正式放出去，却不料意外横生，计划夭折。她刚刚在大帐内捧出的那匹倾世碧颜，就是十八年前的锦缎，当时仅出世两匹，说是她祖父用生命换来的也不为过。此次北行，莫三老太爷知道谈成这笔买卖不是件容易的事，因此临启程前才将莫璃叫过去，将其中一匹倾世碧颜交给她，并将当年的事完完整整地告诉她。
莫古回了自己的毡包同丝行的那些商人老爷相商此次买卖的细项，并等着索正大王子送契书过来的时候，莫璃同阿圣一边往回走，一边对他道：“我差不多要回去了，你……真愿意跟我走？”
“当然。”阿圣看了她一眼，“你这趟过来，除了买卖的事情，不也是想着要将我带回去。”被他这理所当然的眼神看得一时答不出话来，莫璃干脆一笑，过了一会才又道：“你的大黑马要带回去吗，家里的后罩房可以分出几间改成马厩，正好以后马车也停放在那边，就不用总占着前院的地方了。只是那样的良种马，带回去的话，平日里怕是不能像这边这般随意驰骋了。”阿圣却只是满眼含笑地看着她，也不说话，那表情，就好似忽然发现了秘密的孩子般。只要她没有烦恼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时，他在她面前，就像是完全放松的状态。
莫璃瞧他不接话，不禁嗔了他一眼：“怎么了？”
阿圣一脸激动地道：“你答应昨晚的事了！”
莫璃一怔：“什么事？”
阿圣两眼亮晶晶地道：“生仔！”
“……”莫璃沉默了好一会，却还是不知是该不理他这话，还是为这话斥他一句。见她忽然就久久不出声了，阿圣不禁有些心虚，于是忙道：“不生，不生也行，我也不是非要仔不可，我就是希望能办生仔的那…”
“阿圣！”莫璃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他的话，只是开口时，她面上已现一抹淡淡的红晕。此时将近正午，秋末的阳光从云层里透出来，落到她脸上，将她白皙的肌肤照得几近透明，此时忽的添上这一抹红霞，再加上她目中那似羞似恼的神色，顿时有种顾盼生辉的光彩自她脸上出来，阿圣一下子闭了嘴，然后动了动喉结。他是不说了，但那眼神却比他的话还要赤裸，莫璃只得撇开脸，自己往前走去。阿圣回过神，就要追上，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后面忽然就传来马蹄声，他忙上前，将莫璃拉到一旁，然后转头，便见那骑马过来的原来是索正大王子。
“莫姑娘也在，那我就先跟你们说一声。”索正大王子将马停到他们跟前后，就直接开了口，“大汗发了话，阿圣是草原上的儿郎，就算要入赘，你们也需得在草原上结了亲，以后如何则随你，如此王庭的印章才能在契书上盖下。至于莫姑娘，若是顾及孝期未满，不能办喜事，王庭欢迎你在这住到来年。”阿圣一怔，莫璃则是微微皱起眉头。
第271章婚前
此时的永州，最后一场秋雨在柿子树上的叶子将落光的时候，伴着瑟瑟寒风徐徐而至。红玉端着药碗刚从朱氏房间出来，就瞧着莫雪从院门口那急急往里走，四妞撑着油纸伞在后面都有些追不上。红玉赶紧将手上的药碗交给旁边的小丫鬟，然后拿起搁在走廊上的油纸伞撑开，往莫雪小跑过去道：“下了雨，路滑着呢，二姑娘慢些儿走。”
“娘今儿好些了么，药喝了么？”莫雪被红玉拉住后，不得不放慢脚步，然后抬起脸，满是担心地问。
“刚才喝了药，这会正要歇下呢。”红玉看莫雪上了台阶后，将手里的伞交给旁边的丫鬟，然后就拿出手绢仔细给莫雪擦了擦，并低声道一句，“二姑娘收拾好些，要是让太太知道二姑娘淋了雨过来，可不又白添一阵担心。”莫雪一听这话，赶紧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服道：“我没淋着。”红玉帮莫雪擦了脸后，又拿去她的手呵了几口气，才道：“没淋着就好，二姑娘进去别说太久的话，太太喝了药，一会就该乏了。”莫雪一边点头，一边转身，等不及丫鬟给掀帘子，自己就先抬手。红豆站起身，瞧着那正往里去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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