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1-4部完结)》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祸国(1-4部完结)- 第5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姜沉鱼咬住下唇,看来颐非在船上潜伏的这些天,已经把她的一切都探查清楚了。而此时此刻,被挟持,被侮慢,被颐非用那么轻佻的语音说出她最不愿意回想的过往,说不刺痛是假的,说不愤怒是假的。但,如果露出半分痛苦的模样,恐怕就正遂了这个小人的心愿吧。  
  姜沉鱼打定主意,绝对不让颐非如愿,因此睁大眼睛平视前方,素白的脸上没有表情。  
  见她这个样子,颐非轻轻一笑,亲昵道:“真倔强呢……不过,这么倔强的你,还真是让人喜欢啊……”说着,朝她面颊上吻了过去,嘴唇轻移,一点一点的、缓慢而色情的贴近。  
  眼看他的嘴唇就要移到她唇上,姜沉鱼终于开口道:“你既然有求于我,就不得轻薄我。”  
  颐非的动作停了一下,挑眉,“什么?”  
  姜沉鱼继续注视着前方,很平静的一个字一个字道:“否则,今日我所受的羞辱,明日必定十倍百倍的要回来。别忘了,这里是璧国。而璧国,是我姜家的地盘。”  
  颐非眯起眼睛,盯着她看了半天,最后,松开了手。  
  姜沉鱼连忙转身,后退几步,靠到舱壁上,戒备的望着他。两人久久对望,颐非忽然彬彬有礼的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请坐。淑妃娘娘。”  
  姜沉鱼又盯了他好几眼后,才伸手把旁边的一把椅子拉过来,原地坐下。手在袖中,可以鲜明的感觉到在不停颤抖。一时间有点沮丧又有点气恼,无论自己如何聪明,但因为身为女子,面对那样的猥亵时,就完全处于了下风。  
  颐非睨着她,悠悠道:“看娘娘的样子,恨不得杀了我似的。”  
  “不,我不想杀你。”姜沉鱼故意阴森森地道,“我只想找十七八个人来,把你刚才对我做的事情全在你身上重做一次。”  
  “哦?那可是我的享受……”颐非的话还没说完,姜沉鱼已补充道:“每个人都是两百斤以上的大胖子,十年没洗澡,刚从泥地里滚过,还嚼着大蒜和生鱼……”  
  颐非的眉毛扬起一个古怪的弧度,望着她,目光闪动似笑非笑。  
  “对了,还要全是男人。”姜沉鱼说完这句话后,自己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颐非却没有笑,定定地望着她,轻轻道:“若你能如我所愿,便让你如此解气了,又何妨。”  
  姜沉鱼怔了一下。昏黄的光影里,颐非站在厚重的帷幕旁,身穿灰布衣衫,做璧国的普通随从打扮,不复从前风流张扬的模样。而在摒弃了轻佻狂放的外相之后,不过也只是个单薄的十九岁少年。  
  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勾勒出瘦瘦一道。  
  姜沉鱼垂下眼睛,低叹道:“你上错了船,也求错了人。”  
  “此话怎讲?”  
  “你不应该上璧船。你若去燕,可借千军;你若去宜,可赊万金;但你却来了一无所有的璧。此其一。我父虽是右相,但手无实权;我虽是帝妃,但不受宠爱。你不去求别人,却来求无权无势的我。此其二。你两样俱错,所以又怎能如愿?”  
  颐非凝视着她,许久,才淡淡一笑,也拉过一把椅子懒懒坐下,悠悠道:“娘娘真的知道我所求者是什么吗?”  
  “除了皇位难道还有别的?”  
  “皇位?”颐非像听见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姜沉鱼不禁微微皱眉——这样子笑,不会被外面的人听见么?看来不只是他,他那三个了不起的侍卫也一同来了,此刻就在门外把风,故而颐非才敢如此有恃无恐。  
  颐非边笑边道:“娘娘啊娘娘,枉你冰雪聪明,却看错了小王呢。小王要的,可不是皇位,不但不是皇位,我反而要以皇位为礼,求见一个人。”  
  姜沉鱼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个答案,而颐非,很快就把那个答案说了出来:“我要请娘娘牵线,让我见昭尹一面。”  
  
  流沙如水,沙漏的折光映得彼此的眉眼,明明灭灭。而卧室之内,一片静谧,连呼吸声都几乎微不可闻。  
  明明是一瞬间就已明了的禁忌,但在确认时又无法肯定。牵一发而动全身,姜沉鱼在心中暗暗地问自己:这个忙是要帮,还是不要,是能帮,还是不能?  
  颐非为什么会找昭尹,原因太简单了——他只能找昭尹。  
  自从赫奕和彰华双双为颐殊捧冠后,四国联盟就已宣告建立。如此一来,要说服赫奕和彰华改变阵营,明显十分困难。只有国主没有亲自到场的璧国,可以算是这一结盟阵营中最薄弱的环节。想要破坏盟营,就得从此处下手。  
  而且,比起赫奕和彰华来说,昭尹明显更容易说服。因为——  
  “娘娘在想——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找富得流油的宜王,不找雄才伟略的燕王,却独独要找根基尚浅的璧王?”颐非支起一只手轻抚自己的左眉,笑容里,满是嘲弄,“自然是因为——相比其他两个皇帝,璧王要更贪婪。”  
  贪婪。  
  没错,就是这个词。  
  想起那位少年君王总是笑眯眯但笑意从不抵达眼睛的脸,姜沉鱼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早在去年,璧王就已和我大哥暗中通信,说好助他称帝,并以八色稀铁等物相赠。没想到我那个不成材的哥哥,转头就把计划告诉了颐殊,并把那铁也送给了颐殊。”  
  姜沉鱼想到了被潘方弄折的枪头。  
  “我大哥一直以为颐殊是真心帮他,所以什么都仰仗着她,结果反被颐殊利用,伙同你那位了不起的淇奥侯谋了他的势力夺了他的位。如果我没猜错,淇奥侯此举,璧王事先是不知的。”  
  姜沉鱼的心慢慢的往下沉:其实她隐隐也猜到过这种可能性,但见姬婴始终一幅胸有成竹若无其事的样子,也就放下了担忧,然而此刻被颐非特地提出来,顿觉重重压力,扑面而至。  
  颐非眨了眨眼睛,“所以,娘娘觉得,还有什么人会比一个愤怒的帝王更容易挑拨?又有什么人会比一个的贪婪帝王更加容易说服?”  
  姜沉鱼素白着脸,沉声道:“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颐非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收了笑,带着几分郁静的凝视着她。  
  姜沉鱼继续道:“正如你之前所说的那样,淇奥侯是我的心上人,我为什么要帮你去让皇上因程王突然换人一事而迁怒我的心上人。”  
  颐非的瞳孔开始收缩,久久,方道:“这样的话,你还真的敢说啊……”  
  “我有什么不敢的?”姜沉鱼盯着他,冷笑,“你以为我为什么好好的皇妃不当,偏要当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谋士?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以弱女之躯赶赴这场政治漩涡,九死一生?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要现在在这里被你这样轻薄刁钻无礼的对待?”  
  颐非眯起眼睛,声音压得极低极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齿缝间吐出来,“为了姬婴?”  
  姜沉鱼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是!所以,我不会帮你牵线,我不会做有损于姬婴的任何事情。听清楚了,我、不、会。”  
  颐非的目光掠向一旁地上的怀瑾。  
  姜沉鱼立刻补充道:“就算你用我的贴身侍女和暗卫的性命来威胁我也没有用。他们若因我而死了,我大不了把命赔给他们,但不会做的事情,我还是永远不会做的。”  
  颐非的表情变得很古怪,因太复杂而难以解读,盯着她,很长一段时间不说话。  
  光影里,坐在椅上的少女眉目如画,睫毛浓密,眼神清亮,唇角紧抿,柔弱却坚毅,宛如夜明珠般闪闪发亮。  
  颐非的眼瞳由浅转浓,最后轻轻一叹,“你叫姜沉鱼,沉鱼落雁的沉鱼?”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你是庚子月丙丑日辰时三刻出生的。今年不过十五岁。”  
  姜沉鱼觉得他问的奇怪,不由得暗自戒备:“你究竟想说什么?”  
  颐非以手抚眉,微低下头,肩头耸动的笑了,边笑边摇头叹道:“人生如棋,果然半点不假。去年春时,我曾与你父约见滨州,琴酒献策让我娶了他的女儿,彼时心高,不肯将就,若早知遇见的会是你……”说到这里,声音渐低,不复可闻。  
  姜沉鱼的脸腾的烧了起来,一方面固然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和颐非之间竟然还有这么一层渊源,另一方面却是被父亲和颐非曾有暗中接触这一事实所震撼。再细想自出使以来父亲的态度,明明身为璧国的臣子,却没有跟着皇上一起帮麟素,也没有跟着姬婴帮颐殊,怎么看都有点太置身事外了。如今看来,莫非父亲意属的皇子是颐非?!而颐非之前不仅暗中取得了宜国的支持,也和父亲谈妥了某些条件?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自心头冒出来,越想越觉得可怕,她抓紧自己的手,感到一种由衷的惶恐——命运,如此强大的、复杂的、令人畏惧的命运啊……  
  姜沉鱼垂下眼睫,再开口时,声音里就带了几许疲惫,“所以,你之所以能那么顺利的潜伏在我们船上,是因为有我父亲暗中帮忙?”  
  “呵呵。”颐非只是笑,但那笑,无疑已经证明了一切。  
  “所以,你查出了我的真实身份,深夜过来找我,让我带你去见昭尹,因为断定了我无法拒绝?”  
  “呵呵。”  
  “我如果拒绝,我父与你私通之事就会曝光,皇上知道了必定震怒,到时候我们姜家就成了第二个薛家。”  
  “呵呵。”  
  姜沉鱼揪住自己的袖子,柔软的丝绸在她指下扭曲变形:“我父行事一向慎密,但却留了这么大的一个把柄给你……看来,这不仅仅只是你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吧?”  
  颐非这一次,没有再笑。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眼神轻软,带点怜惜。  
  姜沉鱼的目光没有焦距的落到地上,光滑的柚木地板被阴影重重笼罩,就像她的人生,明明渴望曙光到了极点,但却被各种各样的东西牵扯着、缠绕住,不得解脱。  
  她的父亲,看似懦弱,庸碌无为。  
  但一个真正无能的人,怎么可能成为堂堂璧国的右相,一当七年?期间经历过先帝暴毙、太子战死、昭尹夺帝、薛家灭门等一系列风浪,看似毫无作为,却始终四平八稳。  
  一个无能的人,又怎会秘密训练那么多暗卫,将势力渗透到了每个国家的每个地方?  
  她的父亲,其实远比她所看见的、知道的、想象的更加厉害。  
  厉害到,此刻要用一个外人来逼她做出抉择。  
  一想到这一点,心,就疼的难以遏制。  
  父亲此举无疑是要跟姬家作对,所以,他在逼她,逼她抛弃公子,全心全意的维护家族。  
  “这一天……”姜沉鱼开口,声音幽幽,“果然,来了呢……”  
  “我怕公子娶了我,是祸不是福。”  
  那是多久前的担忧,随着时光沉淀成了诅咒,变成刻骨鲜明的劫难,来到了眼前?  
  “因为我是姜家的女儿。”  
  她姓姜,名叫,姜沉鱼。  
  “一旦两家起冲突时,我怕,我会牺牲公子选娘家。”  
  一语成谶。  
  命运。  
  这般强大的、复杂的、令人畏惧的命运。  
  旭阳从海面上破云而出,晨曦在一瞬间,缤纷绚烂。  
  姜沉鱼立在船头,凝望着火焰一般的晨曦,瞳仁中,跳跃着和晨曦一样的光。  
  “小姐,回屋吧?”身边的怀瑾如此道。  
  姜沉鱼开口,声音恍同梦呓:“曾经不明白,夫子为什么说我命理少玉,会成大伤。我以为八字之说,只与五行有关。玉这种非金非石的东西,少不少又有什么关系呢?没想到……没想到啊……”  
  “小姐……”  
  “怀瑾,我明明已经有了你和握瑜,为什么还是与玉无缘呢?”  
  “小姐……”  
  “明明不是很信命的。但是,恐怕,我真的是被诅咒了也说不定。”  
  “小姐……”怀瑾的模样,已快要哭出来。  
  姜沉鱼转过身,正视着她,忽然笑了一笑,然后轻轻握住她的手道:“不管怎样,我有了这三十六天。我要……感谢这三十六天。这三十六天里,我很快乐。真的,真的很快乐。”  
  “小姐……”  
  姜沉鱼转过身,注视着绚烂的大海,一字一字道:“怀瑾,你看,阳光真美。”  
  阳光真美。  
  然而,这一次,带来的不是希望的曙光。而是要焚烧一切的湮灭。
  一记霹雳划破长空,浓黑的云层顿时裂开了一抹猩红,紧跟着,大雨泼天而降。 
  姜沉鱼掀起窗帘,仰首远眺,身后怀瑾道:“海上的天真怪,早上还艳阳高照的,这会儿就下暴雨了。” 
  远远的江边乌压压站了一群人,统一的青衣红伞,显得格外瞩目。姜沉鱼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取过案几上的卷轴,怀瑾连忙上前帮她将卷轴展开,里面乃是一幅璧国的地图。 
  怀瑾打量着地图道:“我们马上就到回城了。回城的现任城主可是卫玉衡呢。” 
  “卫玉衡?” 
  怀瑾掩唇笑道,“小姐不记得啦?他是五年前名震帝都的武状元啊。‘岂肯屈富贵,发妻不相离’说的就是他。” 
  姜沉鱼啊了一声,顿时想了起来—— 
  五年前,卫玉衡以十八岁风华正茂之姿,一举夺得嘉平廿六年的武状元。同文状元一起朝拜天子时,百官齐惊艳:他身穿紫衣,银甲高冠,凤目龙姿,硬是将周遭的一干文弱书生全都比得黯然失色。 
  那一年御花园中玉蕊琼花尽数开放,盛景如雪,却不及他在花丛中的拂袖一笑。 
  左相家的独女宣琉对他一见倾心。左相便恳求先帝招之为婿。孰料锦阳殿前,卫玉衡公然拒婚,原因只有四个字——有妻杜鹃。 
  宣琉对他痴迷,愿以千金之贵二女同侍一夫,但第二日,当卫玉衡携其发妻杜鹃晋见朝圣时,所有人望着那个女子,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因为—— 
  她是一个瞎子。 
  荇枢叹曰:“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罢。罢。罢。” 
  这三个罢字,断送了左相千金的一腔痴念,成就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