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如此,青荷以身相许,报答煌公于大恩大德,亦在所不惜。”
胡姬儿的注意力被拉回来,暗暗皱眉。
“妳曾见过煌公子吗?杜姑娘。”
杜青荷摇头。
“那么,如果煌公子,嗯,相貌惊人,甚至身有暗疾,亦无所谓吗?”秦世玉追问。
杜青荷又摇头。“煌公子心地慈善,远比相貌如何来得高贵感人。只要煌公子不嫌弃,青荷不计较任何形式伺候公子。”
唉唉!
这招高呀!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这样不惜以身相许报恩,而且杜青荷又不是一般庸脂俗粉——
唉!
胡姬儿暗里连叹三声。茶早凉了,她也没兴致再喝,寻了借口便离开。
回到“榕院”,她窝在院中老树下,想了又想,呆到入夜,饭也不吃,又从上夜坐到中夜,闷闷不乐的。
“怎么跟她比?怎么同她比好呢?唉!”唉声又叹气,愈想愈觉没指望。
“连想了大半夜,想到她气起来,大叫说:
“去!我就是我!干么同她比!?”
“同谁比?”身后蓦然有人答话,阴恻恻的。
她吓一跳,飞快转身。
“是你!?你干么躲在我背后出声吓人!?”看清是煌辰星,心一安,俏脸便垮下来。
煌辰星脸色青青紫紫,表情绷紧,相当难看。
“妳若没做亏心事,怎会受惊吓!”他找了她一下午找不着人,都还未质问她,她倒先声夺人起来。
“我……你……”她指着他,光瞪眼,一时挤不出话。
“我问妳,妳一下午跑到哪去了?”
“就在园子里走走。”
“走了一下午?”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不耐烦。
“回答我的话!”
“回答就回答!”烦他不过,老老实实将行踪交代清楚。
叹口大气,唉声说:“我看这下没指望了。”
“这样妳就想放弃了?”煌辰星脸色缓和下来。“不过,也好,难得妳有自知之明。”
“什么自知之明!”他就是存心呕她是不是?“我又哪点不好了?论容貌、评才识,我胡姬儿哪点不如人?”她顿一下,顺口气。“其实,想想,我有哪里比不上她?”眉儿一扬,眸子里的凶与媚齐齐发泄出来。
无法移开目光,又不愿承认的,他爱看她这份凶悍生动俏媚的风情。
“又没有人说什么,是妳自己在那里颠颠倒倒,自说自话。”他移近一步。
她嗔他一眼,忽地又叹起气。
“要是能与煌公子见个面就好了。至今为止,我还未见过煌公子的庐山真面目呢。”
煌辰星闷哼说:“妳不是在煌府外偷窥过了?”
“你说那回啊,隔那么远,怎看得出!”
“看不清,那“玉树临风,气宇轩昂”是怎么看出来的?”他就是记得这些小枝小节。
“那是四仔说的。”
是吗?不是她……煌辰星莫名的火气消了一些。
“其实那回在煌府大门前,妳也遇见过。”
第二回在煌府前,除了那个假装吃白食的秦世玉外,她记得就只有一个看模样弱不禁风、姓黄的公子……
黄?煌?
“啊?”她叫起来,有点气急败坏。“就是那位煌公子?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他就是你家公子!?”不禁埋怨,亏他还收了她的好处!
“我现在不是告诉妳了。”
“那不一样!早点告诉我,我好……”
“妳好怎样?算计诱惑他吗?”煌辰星眼神又阴下来,语气充满嘲讽。
“你吃错药了?我中选,对你也有好处,不是吗?”
煌辰星一时无话,只又闷哼一声。
“煌管事……”胡姬儿讨好的堆起笑。
“不管妳想说什么,一句话,不行。”煌辰星一句话就堵回去,似乎看出她的意回圆。
想也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还不是企图拐骗他要他安排她和辰月见面!
“别这样嘛,煌管事,咱们打个商量……”
“妳别尽打些乱七八糟的主意,老老实实的照规矩来,是妳的就是妳的!”
话虽这么说,凭胡姬儿生气勃勃的灵动,他也没把握辰月见了她,不会被她吸引,不会喜欢上她。
“说得简单!”胡姬儿横眉斜眼瞅着他。“什么不好考,考那“三从”“四德”!你没听过崔小姐回答的吗?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学了崔翡翠的语调模样,竟唯妙唯肖。“如此不合时宜!”
煌辰星忍住笑,板着脸说:“怎么不合时宜了?”
“当然不合时宜!我以为煌府与一般食古不化的人家不一样,毕竟是商家,见多识广,不拘泥于条规,没想到竟也如此守旧迂腐!”
说得这般慷慨激昂,怕是她打小没有“教养”惯了,谈吐举止不合规矩礼仪。
煌辰星努力忍住笑。“不从父从夫从子,那么又该当如何?”
“这个嘛……”胡姬儿眨眨眼。“当然是娘亲说话要服从,夫人意见要听从,女儿要求要遵从。”
终于忍不住,煌辰星仰首大笑起来。
“有那么好笑……”胡姬儿微恼,悻悻的。
“老虎儿啊老虎儿,我该说妳是异想天开呢?抑或才思敏捷?”
“别叫我老虎儿!”惹胡姬儿更恼。
煌辰星仍然大笑不止。
笑声引得梨儿等丫鬟出来探究竟。但见煌辰星仰头哈哈大笑,胡姬儿则一脸羞恼,半嘟嘴,横眉竖眼瞪着他,神态似嗔非嗔,似怒非怒……
“是煌管事……”
三人面面相观,你看我,我看你的。
“煌管事好象十分开心的样子……”
“没我们的事,快进去吧。”梨儿打断那丫鬟的话。
进屋前,三人回头望一眼。煌辰星仍笑个不止,胡姬儿则握起粉拳恼怒的捶着他胸膛……
第9章
千盼万盼,胡姬儿终于盼到煌辰月的请帖,邀请五人赏柳品茗。
“赏柳?”赏花赏月她都听过,“赏柳”倒是第一回。柳条弯弯细细,奇书…整理…提供下载无精打采要死不活的,有什么好赏的?
“这妳就有所不知了,姑娘。”梨儿边为她梳妆边说:“我们公子最喜欢柳树了。他没事便待在“晓图”里,坐在琉璃湖边看着柳树。”
那岂不是太无聊了?胡姬儿估计不了自己是否有耐性坐那么久。
尽管如此,她仍妆点得漂漂亮亮,眉画了,唇点了,一双大眼描得更光艳更生气,水光潋滟的。
梨儿在她发髻上围戴一串珍珠,她嫌单调,还是喜欢金步摇随步行荡晃出的妩媚风情。
“换上这钗子吧。”
梨儿取下珍珠,插上金步摇。妆扮后的胡姬儿,明艳照人,直比花娇。
“妳真是好看,姑娘。”梨儿由衷赞叹。
胡姬儿掩袖一笑,学华秋香那般眸光一转,流出似笑非笑的神态。
到了“琉璃亭”,煌辰月已在亭中相候。杜青荷、华秋香以及花惜语皆也先到。胡姬儿坐定不久,崔翡翠也在丫鬟陪伴下款款走入亭中。
亭中陪客的,尚有秦世玉与煌辰星。不过,亭子容纳不了那么多人,众丫鬟都退到亭外,只留下碧月在亭内伺候。
胡姬儿一出现,煌辰星眼神便一亮,直到她坐定,视线仍离不开。他意识到自己太失态,忙掩饰着低头喝口茶,喝得太急,险险呛到。
“多谢众位姑娘拨冗赏光,”煌辰月目光柔和的一一望过五人。“我以茶代酒,敬祝各位姑娘一杯。”
“多谢公子。”崔翡翠等人得体的应对。
胡姬儿慢了半拍。不过,总算她记得小小的浅啜一口即止,也没有用手背揩水渍。
煌辰星露出“孺子可教”又半惊讶的眼神。胡姬儿装作未见,刻意不理他眼里流露的嘲讽。
“久闻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俊雅不凡。”花惜语微笑恭维,最先引起注意。
约莫只有她与胡姬儿毫不遮掩的打量煌辰月。
煌辰月的确秀俊儒雅,眉宇间有股宁淡的气息,比诸煌辰星英气少三分,傲岸也少三分,但祥和温柔多三分。
啊!?胡姬儿暗楞一下,下意识她竟拿煌辰月与煌辰星相比较!想来她被煌辰星“污化”太深了。
去!去!她连忙甩头挥手,想摆脱那“不合时宜”的比较。
“怎么了?胡姑娘?”煌辰月注意到。
“没……没什么!”数双眼睛全盯着自己瞧,难得脸红的胡姬儿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水袖一不小心一扫,扫翻几上的茶杯,茶水全溅泼到她身上,衣襟处湿了一片。
“啊?”梨儿惊呼一声,赶过去替她擦拭。
秦世玉不由得摇头,暗叹一声。
“这个白痴!”煌辰星咬咬牙,低声闷哼,忍住上前的冲动。
真是出师不利!胡姬儿哭笑不得;无意中与华秋香两眼相对,华秋香仍足似笑非笑的对她眨着眸子。
崔翡翠柔声说:“胡姑娘,妳衣服都湿了,可要回屋里换件干爽的?湖边风大,免得着凉。”
“是啊,”花惜语附和,一脸关心。
她要是这时走开,岂不白白的失去机会?可是……胡姬儿咬咬唇,犹豫不决。
“姑娘?”梨儿不知是否该劝。
茶渍溅到衣服,要是不马上处理,会很难清理的。而且,胡姬儿为投煌辰月所好,特地也选了一件柔白的衣服,沾上的茶渍不仅明显并且难看。
没法子了。胡姬儿起身欠身说:“煌公子,恕我失陪一下。”
“胡姑娘请,不必介意。”煌辰月起身相让。
千不甘、万不甘,胡姬儿极其不情愿的离开“琉璃亭”,眼睁睁的看着其它四人对煌辰月“争相献媚”,而她却愈行愈远,白白错失一次表现的大好时机。
胡姬儿离席,煌辰星心情反变愉快,嘴角噙着淡淡的笑,轻松看着煌辰月与崔翡翠等人云淡风轻的谈天,甚至观察四人的举止反应。
“你好象突然放下心头大石似,奇也,奇也……”秦世玉嗅出一丝不寻常,不禁狐疑。
“你少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剑眉斜峭,毫不留情刺他一剑。
不算擅言词的煌辰月,尽主人本分,努力与各人谈天。崔翡翠端庄大方,有问方答,不抢话不急应声,表现得合时合宜。华秋香亦表现得中规中矩,不多话不乱发笑,目光也不四处乱瞟。
或许同样出身市井,花惜语的言谈举止与胡姬儿几乎可互比高下。不但抢着说话,媚眼时时生波,有意无意的还瞟向秦世玉煌辰星两人,深怕没能留下突出深刻的印象。
反倒杜青荷令人意外。
她话不多,端庄自持,目光一两次掠向煌辰月立即收回,沉静而淡雅。几人当中,她妆扮最朴素,淡紫的服色,袖襬绣着空灵的青莲。
席散后,她竟走到煌辰月面前,不顾丫鬟与秦、煌两人在场。
“煌公子,”她仰视他说:“青荷一直感念公子对杜家的恩德,却无以为报。请公子接受青荷一拜……”跪了下去,对煌辰月磕头拜谢。
“姑娘,快请起!”煌辰月连忙伸手相扶。“妳如此大礼,煌辰月实在担当不起。”
“公子对杜家有再造之恩。若不是公子,杜家怕早已家破人亡。”因为激动,杜青荷脸上涌起一抹红晕,煞是娇丽。
“姑娘言重了。煌辰月对姑娘实无一恩一德。”
“公子对杜家恩重如山。家父的性命是因为公子才捡回来。”
“不。”煌辰月摇头。“实不相瞒,延医救治姑娘父亲的,并非煌辰月,而是季总管。姑娘该谢的,应该是季总管。”
“季总管?”
“没错。”秦世玉插嘴,简单说明原委。
“原来如此。”杜青荷恍然大悟。“即便如此,煌府对杜家有大恩,公子仍是杜家的大恩人。”
“但妳也不必因为如此便以身相报。”秦世玉笑嘻嘻说道。
杜青荷蓦然飞红起脸,连煌辰月也不提防的起一丝尴尬,方才扶她起身时相触的手指感到发烫。
“公子,”杜青荷抬起羞红的脸庞,鼓起勇气说:“青荷并非贪图煌府的财势,若公子不嫌弃,即使当名婢女伺候公子,青荷亦是甘心情愿。”
“杜姑娘……”杜青荷淡雅恬静的气质,原便与煌辰月相近,一开始便吸引煌辰月注意。
崔翡翠虽美丽,华秋香虽俏,花惜语虽媚,甚至胡姬儿的明艳,都没有杜青荷的清幽淡雅令他感到吸引人。杜青荷身上似乎有种宁静平和,引着他倾斜向她。
然而,胡姬儿生气勃勃的模样,那般生气,即使合上眼,残影仍十分强烈,抹灭不了……
他望着杜青荷,一时说不出话。
若说杜青荷是朵青莲,那么,胡姬儿便似艳红的蔷薇,张扬、狂放,令他有丝羡慕……
煌辰星与秦世玉对视一眼,再望向煌辰月,目光复杂、充满思量。
出师未捷身先死。胡姬儿捶胸顿足,说不出的懊恼悔恨。她想方设法、百般心思想接近煌辰月,但又不是她说想见就立刻能见,没名没目的;加上煌辰月深居简出,甚至连假装“不期而遇”,都不是那么简单。
“老虎儿,妳平日挺伶俐的,怎么遇上了正事,却变得笨手笨脚的?”听了风声的四仔,边摇头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扫着厨房外空地的树叶。
“还不都是这袖子害的!”胡姬儿甩甩宽大的水袖,忍不住抱怨:“看起来漂漂亮亮,可是麻烦透了,连走路都不方便。”裙长摇曳,婀娜多姿,只是许多次都险险害她绊到脚跌倒。
她身上穿的戴的,原便不是方便出外或做活时穿的;姿态稍微大一点的动作,做来也觉得不便,根本只适合待在闺房里,少动为宜,就算走动,亦只能莲步轻移为宜。
崔翡翠本来就是大家闺秀,长时待在闺房并不觉得寂闷;华秋香是侍郎府义女;杜青荷则生性沉静;甚至连花惜语都能耐着性子,若非必要,不随便出房,至多只在她们居住的圈子里赏赏花木。
偏偏胡姬儿耐不住。任凭梨儿苦口婆心说破了嘴皮,她逮着空便四处溜跶。
“说真的,老虎儿,妳穿这样挺好看的。”四仔双手支在扫帚顶上,老气横伙的打量胡姬儿。
“真的好看是吧?”胡姬儿高兴的转一圈。“我也这么觉得。”
煌府并不限制她们各人的行动,也任由她们自由出入,但除了胡姬儿,其余四人多半时候都待在自己房里,不随便拋头露面。
女子四德,妇德妇言妇容妇功,要求女子必须修养品德,谨言慎行,打扮整洁端庄,妆扮整齐,并且习练缝绣等闺房手艺。
所以,崔翡翠等人多待在屋子里,读书、习字、画画,或者缝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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